顾宁找不出别的理由,他就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的,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她深深地觉得,着实不必高看了男人。
永安侯府因为顾宁掀起了一阵风波,顾薇听了咬碎一口银牙,顾芸更是闹了起来,要不是杜氏叫人拦住,她能直接冲到顾宁面前。
顾芸心里憋屈,这桩亲事本该是她的啊,是顾宁抢了她的东西,从小到大她还没吃过这种亏!要不是顾宁,今日世子就会向她提亲,被那些庶女羡慕的人也会是她!
杜氏听人回禀顾芸又闹起了绝食,她也不去管她,一次又一次,就会在家里使脾气,她闹绝食就能把亲事闹来么?!
……
这门亲事竟是异常的顺利,合婚之后,便定下吉日前来下聘。
那一日顾宁在院子里也能听到外面的热闹喧嚣,有几个小姐往顾宁这里坐了一会儿,平时就关系不好,坐到一起也无话可说,她们勉强来了,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珍珠激动的脸都红了,跑到前头去瞧了半天,跑回来跟顾宁说着外头抬进来多少聘礼,如何如何热闹。
听着她的话,顾宁有些恍惚,总觉得与她无关,甚至还有些荒谬感。
这一晚,顾寒回了侯府,想来也是得知了顾宁的亲事,他见了人直接问道:“阿宁,这门亲事你愿意么?”
顾宁捏了捏手指,声音轻轻的,“愿意。”
顾寒凝视着她,“真的?”
顾宁弯起了唇,“当然是真的,哥哥不知道,姐妹们都嫉妒死我了,她们都羡慕我运气好呢。”
顾寒沉思了片刻,仿佛坚定了什么。
他来得突然,走得匆忙。
顾宁急急忙忙叫住他,把她给他做的香囊交给了他,看着顾寒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下聘之后,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顾宁得知他们会到平州成婚,那是陈王的封地。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盛夏。
这段日子是难得的清净,顾宁不想去烦之后的事,过一天算一天地糊弄着,偏生有人不想让她糊弄,愈发光明正大了起来。
“小姐,簪一朵玉簪花怎么样?”珍珠为顾宁打扮着。
“不用。”顾宁拿了下来。
“好歹今日也是七夕呀。”以前没名没分的,她也不说这话了,可这都快成亲了,小姐也该上点心才是啊,珍珠暗暗着急,那位还在外头等着,小姐这是去还是不去?
顾宁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或者根本不想见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若是真成了亲,那岂不是要日夜相对了。
手里的玉簪花被她揪了个干净,这桩亲事究竟是在折磨谁?
第76章
很快顾宁就知道折磨的是谁了。
萧夙淡然自若地看过来, 顾宁硬着头皮往前走,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埋着头登上了马车, 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一边, 拿着帕子在手指上绕来绕去,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粉颈低垂,低头不语。
她还没做好准备, 不知怎么面对他,如今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就该懂事些,毕竟以后要在人家的屋檐下,她哪里还有针锋相对的底气,总觉得矮了他一头,心里不太舒服。
“坐那么远干什么?”
萧夙一出声,顾宁就绷紧了身子, 而后轻轻地往里挪了一下, 不超过一个巴掌的距离, 要不是她身子动了动, 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他挑了挑眉,“再近些。”
顾宁忍着不耐, 又挪了一点。
萧夙眼眸微眯, 看不过眼地把她拽了过去。
顾宁暗暗咬牙, 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骂他的那些话果然没错,他就是下流无耻。
“我还能吃了你?”她的警惕防备没有逃过萧夙的眼睛,他看向怀中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捏着她白嫩的耳垂, 力道微微重了些,便浮现出浅浅的绯红。
顾宁没有戴耳饰,如云的乌发衬着白玉般的耳朵,淡到了极致又生出一种浓艳来,她被他轻挑的动作弄得霞飞双颊,恨不得一脚踢死他算了。
她扭过头,想避开他那只该剁掉的手,萧夙显然不想她好过,他的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耳垂,顾宁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
他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把她缠住,语调低沉而轻缓,“今日怎么这般听话?”
顾宁忍气吞声地低着头,手里的帕子被她攥成了一团,耳垂上传来一点湿濡的温热,伴着轻微的刺痛,她瞬间僵住了身子,狠狠地推开他,“萧夙!”
她的脊背被按住,萧夙转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眸幽深黑沉,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他看着她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缓缓道:“阿宁,我给你时间了。你想了些什么呢,难道新婚之夜你也要推开我?”
顾宁的唇瓣动了动,说不出话。
“你该知道,我已经给你够多的耐心了。”萧夙如此说道。
这话砸在顾宁身上,让她明白他肯给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她再不识好歹,可能还没成婚就要失去夫主的宠爱,这不会是她想要的。
他能用正妻之礼求娶她,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处处端着可不就叫人生厌。
道理顾宁都懂,她也清楚,既然亲事定了下来,她迎合奉承着他,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然而理性和感性向来是两码事,她心里怨恨他,就会一个劲儿地逼她,就不能换个人欺负么。
这就好比开蚌取珠,顾宁就是那个河蚌,而萧夙则是取珠的人,他想要开蚌取珠,但偏偏挑了顾宁这么一个死活不开口、硬的像石头的河蚌。他拿着刀子在蚌壳边缘轻轻地划动,她一点缝隙都不肯留,好不容易磨出一点缝隙,她仍是不开口,如此只好换上大刀,用力地去撬,这样一来,刀割软肉,疼痛也是免不了的。
可这开蚌也是在赌,能不能开出珍珠,开出的数量多少,开出来的品质好不好,谁都无法预料。
顾宁不是不恼,不是不恨,但又不得不尽数压下,她死死地抠着手,本想当做利器对付某人而留长的指甲,全用在了自己身上,只有疼痛才能让她得到片刻的舒缓。
萧夙端详着她,实际上他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戒备,甚至是敌视他,看着她的手背被她自己抠得又红又肿。
马车里无比的安静。
顾宁就跟犯了错又死不悔改的孩子似的低头不语,而萧夙则在一旁等着她悔过自新,可顾宁压根就不觉得她有什么错,即便要悔过也没有一个方向。
顾宁不由得想,萧夙身边的那些女人是怎么受得了他的,难道就没有半夜睡不着,想拿刀捅死他的念头?
萧夙睨着她道:“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她哪里敢把心里话说出来,顾宁抬了抬眼,“没想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道:“没在心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顾宁把头转到一边,脸上微红,“没有。”
那是之前,她现在想把他大卸八块。
他笑了笑,俯过身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真乖。”
顾宁心中冷笑,不知道他训猫训狗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般笑着说句真乖。
不知行驶了多久,下了马车时,顾宁才发现他们来到了玉带河。
从永安侯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这会儿站在玉带河边,天边的云霞倒映在河面之上,两岸柳树也被笼罩其中,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萧夙带着她往河边走去,顾宁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只要不碰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岸边停着一艘画舫,顾宁一见到便想起了那支射到她跟前的冷箭。
萧夙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不跟上。”
顾宁撇了撇嘴,在他的影子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在走到画舫边的时候,顾宁停住了脚步,可她却看到萧夙还在往前走。
不是要去画舫上么,顾宁有些疑惑。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思果真如此好猜,反正萧夙瞅了她一眼,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对她笑道:“到这儿来,这才是我们要坐的船。”
他撩起衣袍,去解缆开船,顾宁看了看停靠在一边的乌篷船,又抬头去瞧他,一时踟蹰不前。
萧夙走过来,把她拉了过去,微微一笑道:“今夜我们就做一对艄公艄婆如何?”
不如何,谁要跟他做成对儿,顾宁心里腹诽,但她也学乖了,对他弯了弯唇角,又不能叫她做主,干嘛问她的意思。
也许是她的“知情识趣”让他满意,上船的时候,他甚是体贴地把她扶了过去。
顾宁一上船就有点紧张,周围全是水,晃晃悠悠的让人心口跳个不停,小水池子也就罢了,这种宽阔水面就叫她有些不适了。
她快要骂死萧夙了,挑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往水上走,就不能脚踏实地一点么!
船身晃动了一下,顾宁赶紧抓住船蓬,忍不住道:“你到底会不会划船?”
他是哪儿根筋不对,天都快黑了,跑来划船!不会划,就别逞能啊,嫌活得太久了是不是,跑这儿来找死来了!
萧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把衣袍下摆往腰间一塞,摇起了浆橹。
顾宁的手就没从船蓬上撒开过,她也不知道该抓哪里,反正得抓着点什么才安心,她紧张地看着他摇橹,听着哗哗的水声她就头皮发麻,手心已然出了汗。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有模有样地摇着船,间或目光往她身上落一落,顾宁不想坐在他面前任他打量,想转个身又不敢动。
萧夙曲着一条长腿,声音柔和轻缓,“阿宁,过来给我擦擦汗。”
呸!顾宁这个恨啊,她没把他推下去就不错了,还给他擦汗!
她不肯动,两只手从船蓬上慢慢地滑到了船舷上,抓得紧紧的,她才不往船尾走呢。
抬了抬眼,她想了一下,把帕子抽了出来,打了个结,往他的怀里扔去。
“你自己擦。”
萧夙垂眸看了一眼,也不去捡,看着她缓缓道:“没看我正忙着?”
顾宁被他噎了一下,他哪里忙了,她看他悠闲得很!
僵持了片刻,顾宁就是不动,萧夙叹了口气,捡起手帕,主动凑过了身来。对视了几息,顾宁抿了抿唇,接过帕子,抬起手往他的额头上应付般地擦了几下,哪有什么汗呀。
衣袖招摇,幽香浮动,衣袖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藕臂,在落日余晖中染上了淡淡的粉光。
顾宁收回手就赶紧抓住了船舷。
萧夙轻轻地笑,“就这样怕?放心吧,不会让你跌下去。”
顾宁一点都不放心,她看他也不是很熟练的样子,弄不好两个人都得掉下去。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萧夙把乌篷船上的灯点亮了,烛光映在他的眉眼间,清隽中浮现出一抹幽艳。
船虽不大,东西倒全,茶水吃食具有,甚至还有几壶酒。
他抬眸看向她,“喝茶还是饮酒?”
顾宁当然要茶,酒不是个好东西。
萧夙给她倒了一杯茶,忽然说道:“一个月后,我们就回平州成婚。”
顾宁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紧接着他又道:“在成婚前,你跟我去宫里走一趟,陛下要看看你。”
顾宁猛地抬起了头,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
萧夙眼眸微深,“怎么了?”
为什么要看她,顾宁浑身发冷,身子不受控制地轻抖。
萧夙握了握她的手,触到了一片冰凉,令他有些讶然。
顾宁抬头看着他,“我不想去。”
萧夙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手里,“为何?”
她低着头道:“我、我这样的出身会被人笑话的。”
他摩挲着她的手,缓缓道:“谁敢笑话你?”
顾宁紧咬着唇不语。
萧夙看了她一会儿,“到时候你在外头等我就是了。”
第77章
夜色渐深, 河面上飘来丝竹之声,往来的船只灯火通明,垂到窗外的红袖像一片绮丽的红云, 曼妙的舞姿叫人心醉神摇。
顾宁望着那欢声笑语不休处怔怔出神, 直到她的手被轻轻地捏了一下,她才转头看向了他。
萧夙执着她的手把玩,指骨细长, 皮肉雪白,这是一只极美的手, 鲜妍娇嫩,素白雪腻,指尖透着一抹淡粉,他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炙热的掌心将这一捧冰凉的雪慢慢地揉化。
他撩起眼皮看来,幽深的眼眸似能窥探人心, “手怎么这样凉, 冷么?”
顾宁垂下鸦羽般的眼睫, 避开了他的眼睛, 手轻轻地抽了出来,捏起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 “不冷。”
萧夙慢悠悠地拿起一把自斟壶, 倒了一杯酒, 侧过头对着夜景自饮。
河面银辉遍洒, 岸边杨柳扶风,乌篷船静静地停泊在水面。
她喝茶,他饮酒,谁也没有再说话, 细想一下,这大概是他们少有的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而互不打扰的时候。
顾宁握着茶杯,内心难以宁静,焦灼不安,心里头像着了一团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喝完一杯茶,又倒了一杯,她其实没必要紧张,在那地方生活了那么久,不过是旧地重游,有什么好害怕的,谁都不认识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更是与她无关,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用担心会被打回原形。
一连喝了三四杯茶水,萧夙朝她看了看,顾宁轻抹了一下被茶水沾湿的朱唇,她触到萧夙的目光,指尖微顿,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她得抓住这个男人,他可以帮她脱离这种困境,他要娶她,她是否也可以妻凭夫贵,得到她想要的呢。
很简单的,只要牢牢抓住他就可以,顾宁被这个念头魔怔住了,她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
萧夙俯过身来,淡淡的酒气轻拂,他捏起她的下巴,指腹在细腻的肌肤上抚摸,目光紧锁着她,声音温柔如水,仿若耳鬓厮磨间的密语,“阿宁,你这个眼神真是令人不喜。”
丝丝缕缕的酒气混着茶香编制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困在其中挣脱不得,反被这酒气茶香熏得晕头转向。萧夙的话让她回了回神,顾宁感到疑惑,她的眼神怎么了。
顾宁大概不知道,她刚刚的眼神就好比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猛然见到了一块烤得焦香流油的猪肉,说是垂涎三尺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