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垂涎又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谊缠绵,纯粹是把他当做可以饱腹的猪肉,她那时毫无遮掩,又碰着萧夙这么个心思玲珑的,不一定能猜到猪肉上去,多少也能揣摩个一二。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傲,瞧着顾宁的眼神,他没当场冷脸就算给她面子。
顾宁觉得甚是无辜,暗骂萧夙这厮的毛病也忒多了,令人不喜他还凑过来,没听过“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么,他别看不就行了。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唇,声音愈发轻柔,“我想喝酒。”
萧夙扬了扬眉,身子往后倚去,抬了一下手,示意她随意。
小几上摆着两只杯子,顾宁的视线在那两只杯子间游移,左边那只杯子是萧夙的,右边这只杯子是她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不该有所迟疑才是,但顾宁却好像如何也分不清似的,在两只杯子间犹豫。
萧夙看着她抬起细白的手拿起了左边的杯子。
顾宁的脸颊发烫,杯子也烫人得厉害,里面还剩了半杯残酒,轻轻的一只酒杯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的手直晃,她连余光都不敢往他那边瞟。
萧夙瞅着她,饶有兴致地提醒道:“这好像是我的杯子。”
顾宁的脸“唰”的一下变红,肉眼可见地染上了醉人的胭脂红,她瞬间想把手里的酒杯扔得远远的,他能不能闭嘴啊,就两只杯子,她难道分不出来,这不是在迎合他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顾宁这手就僵在了半空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也不用找什么地缝钻了,她直接跳水里得了,就这僵硬刻意的动作,能讨好得了什么!
别看顾宁上辈子顶着一个那样不堪的名声,真论起来,她也没几分经验,就这会儿她做的这个举动,还是她见后宫里的嫔妃做过,才举一反三地学着做了起来。这姑娘也是傻,要不然她就卖弄风情地做到底,要不然就索性不做,可她既想迎合萧夙,又别别扭扭放不开,可不就只能为难自己。
实在进行不下去了,顾宁赶紧把烫手山芋扔给了他,欲盖弥彰地掩饰她的小心思,装作给他端酒。
萧夙接过酒杯,把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两下,捏着杯子看了看她羞红的脸颊,拿起酒壶将酒杯再次斟满,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宁的眼睫颤了一下,在他的注视下抬手去接,酒液满杯,稍一晃动便洒到了手上,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滑落,在雪白细滑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湿濡的痕迹。
杯子置于唇边,顾宁顿了顿,朱唇轻启,轻轻地碰上了杯沿,辛辣的酒液甫一入口,她就被呛得不行,腹内火辣辣的。
这酒怎么这样烈,顾宁眼睛都湿润了,萧夙把酒接了过去,放到小几上,另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了她的唇边,顾宁正辣着嗓子呢,顾不得许多,就着他的手急急地喝了一杯茶水才好了些。
萧夙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顾宁被他笑得窘迫,抬眸瞪了他一眼,可惜威慑不足,柔媚有余,水蒙蒙的眼眸叫人失魂夺魄。
顾宁暗自懊恼,她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没两把刷子净丢人现眼了,她哪里比得上他那么见多识广,反叫他看了笑话!
萧夙抚上她的眼角,沿着细嫩的肌肤缓缓下滑,在她的下颌处徘徊轻抚,顾宁往后缩了一下,他清朗的声音多了几分暗哑,“还要饮酒么?”
顾宁抬起清润的水眸,萧夙轻轻一拉,将她搂到怀中,哑声道:“我来教你。”
酒气压过了茶香,浓烈而辛辣,他饮了一口酒,贴上了她柔软的唇。
乌篷船外的乐声渐渐远去,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只船在此停泊,远处传来隐隐的蝉鸣和不知名的鸟叫。
顾宁的脸颊如同醉酒一般染上酡红,柳眉轻蹙,推搡着要从他身上起来。
萧夙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已经被她揪得皱巴巴的,两只玉手还在揪个不停,他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扯下来。
“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啊,我想回去。”顾宁要哭不哭地看着他,眼角泛红,好不可怜,“亲都让你亲了,你还想怎么样?”
萧夙顿了一下,抬眼看去,“你醉了?”
“没有。”顾宁软软地摇了摇头,大言不惭地认真说道,“我千杯不醉。”
“……”随后萧夙就见识了这个自称千杯不醉的人是如何东倒西歪地闹着要回去的。
“你松手,我去摇船。”萧夙真没想到她的酒量差到这种地步,而且酒品也不怎么样。
“你逃走了怎么办?”顾宁有理有据,揪着他不放,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萧夙按了按额头,想把她拽下去,结果刚碰到她的腰肢,船蓬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随即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萧夙那张白玉般的俊脸上浮现出一抹红痕,可见打的人是用足了力气,半点没留情。
顾宁打得手心发麻,看到他冷凝的黑眸,慢慢地收回了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幼兽。
萧夙冷冷地看着她,论起来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被谁打过脸,更没有被女人打过。
“是你要轻薄我。”顾宁抱住自己,戒心十足地盯着他。
萧夙眯起眼,俯下身来盯着她,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白嫩的脸蛋,“你是真醉还是装醉?”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宁觉得他不是想捏她的脸蛋,而是想掐她的脖子。
“疼。”她出声抗议,把他的手扒拉开,挺直腰板嚷嚷着,“你送我回去!”
萧夙冷笑一声,出了船蓬。
他面无表情地摇着撸,顾宁乖乖巧巧地在船蓬里监督着他,以防他独自逃跑。
夜色已深,船靠岸后,萧夙把顾宁抱了下来,她这会儿倒是不闹了,眨着眼看着他脸上的红痕,抬手摸了摸,“你的脸怎么红了?”
萧夙抬起微凉的眼眸,顾宁自己先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特别得意地环住了他的脖颈,骄傲地说道:“我打的。”
萧夙慢悠悠地问道:“还想打么?”
顾宁下意识点了点头,声如流莺的嗓子软绵绵地道:“想。”
虽然这只手打麻了,但是她还有另一只手,她不怕辛苦的。
萧夙的语调也分外温柔,微微笑道:“乖,做梦去吧。”
……
顾宁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日光照得室内亮堂堂的,她躺在床上抬起自己的右手左看看右瞧瞧,牵起唇角,心满意足。
第78章
自从顾宁跟萧夙定了亲, 不管是在侯府内还是在候府外都被当做谈资,被人们谈论了好一阵子,就连贺明珠在见到顾宁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咱们以后能当妯娌呢, 那会儿不是去相看了么, 怎么会没成呢?”
顾宁没有说什么,不想再提此事。
贺明珠是从贺夫人那里得知了顾宁和萧夙定了亲,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在一起, 她可不相信是因为无相寺的事才成就了他们的姻缘,要是这么容易的话, 早就有数不清的姑娘往萧夙身上倒了,她三哥说起这事更是愤愤不平,直骂萧夙奸诈。
想来想去,贺明珠就想到了上元节那晚的事,她那会儿只想防着三哥,就把顾宁推给了萧夙, 现在一想, 她是不是送羊入虎口啊。
贺明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把抓住顾宁的手, 愧疚道:“阿宁都是我害了你。”
顾宁微微歪了一下头,一时想不出她害她什么了。
端午那日, 顾宁的态度贺明珠都看在眼里, 跟孙明轩的亲事, 阿宁分明是愿意的, 可后来又全变了,竟然跟萧夙定了亲,旁人都说是阿宁高攀,可她看阿宁根本没有欢喜的样子。
贺明珠尝到了情滋味, 明白在有些事情上,那些样貌和身世都要往后靠的,即使世子样样都好,阿宁也不一定会喜欢,这亲事还是要自己心里愿意才好,如此想着,贺明珠就更替她难过了。
顾宁想,幸亏贺明珠的出身够好,要不然得被人坑死。反过头来安慰了贺明珠一会儿,连自己的美色都用上了,她瞅了一眼被贺明珠抓着不放的手,问道:“你摸着我的手滑不滑?”
贺明珠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只玉手上,绵软细润,滑不溜丢的,羡慕地说道:“好滑啊。”
顾宁笑了一下,“我制了一些香膏,你拿去用吧,现在天气热,若是嫌不舒服就到秋冬再用,保管你的手比我的滑多了。”
“真的呀?”贺明珠高兴了起来,“阿宁,上次你给我的口脂我也好喜欢,比外头买来的好多了,甜丝丝的,我都忍不住想舔一口。”
“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要是喜欢,我把方子给你写下来,你叫人去调制就可以了。”
听了顾宁的话,贺明珠连忙问道:“你是要跟世子回平州成婚么?”
顾宁点了点头。
贺明珠也听贺夫人说过,此时谈到了这儿,心里便涌起了不舍,“那什么时候回来?”
顾宁轻声道:“不知道。”
想和贺明珠做闺中密友的姑娘不少,别看贺明珠没什么弯弯绕绕,但她怎么也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不会见到一个人就去主动靠近,虽说她就是喜欢漂亮的脸蛋,但江心月和齐佩瑶难道就不美么。
一开始见到顾宁时,贺明珠确实有些看愣了,从没想过这天底下会有这样美的人,她看着她好似拢着一层轻愁似的眉眼,也跟着揪起了心。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又瞧着如此的可怜,一下子就让贺明珠升起了怜惜之情,见她身边没有人,就走过去跟她说话,即使顾宁心思不纯也架不住人家的热情真挚。
这会儿贺明珠又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顾宁知道她也快嫁到孙家,便想叮嘱她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她还是不要教她这些歪门邪道了,都说傻人有傻福,贺明珠的福气可不小,她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哪儿还好意思教人家。
顾宁取笑道:“以后总有见着的时候,到那时你怕是早就忘了我是谁了。”
“肯定不会,你也不要忘了我。”贺明珠急急地道。
顾宁倒是被贺明珠勾起了几分离愁别绪,日子一日又一日地过去,很快就到了进宫面圣的这一日。萧夙来永安侯府接她,顾宁登上马车坐了进去,双手攥在一起,规矩地端坐。
萧夙握了一下她的手,“别紧张。”
这又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为这事她做了许久的准备,但还是不管用,从昨晚她就一直没睡着觉,深吸一口气,顾宁解释道:“我第一次进宫,有些害怕。”
萧夙挑了挑眉,“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顾宁噎了一下,斤斤计较,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记得这样清楚,她抬起头,佯装诧异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萧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阿宁,敢做不敢当么?”
激将法对她可不管用,不敢当怎么了,她傻了才去承认这个,他还想还回来不成。
顾宁想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实在记不得了,要不然世子给我提个醒,好让我知道自己是如何失了规矩,以后定当引以为戒。”
她竖起耳朵,等着听他怎么说。
萧夙沉吟片刻,抬眼道:“怎么提醒,扇你一巴掌?”
顾宁低眉敛目,暗暗咬牙。
他笑了笑,凑近了瞅着她,温声道:“不会这样对你,打碎了怎么办?”
顾宁的头垂得更低了。
往宫里走着时,萧夙漫不经心地说道:“阿宁,你难道没想过要依靠你的夫主么。”
闻言,顾宁抬头看去,他目不斜视,没有朝她看一眼,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她依靠他么,她现在不就跟他绑到一条船上了么,还要怎么依靠。这种话听听就好,没有什么人是靠得住的,若是有一日船翻了,他肯定不会管她,相信男人的鬼话,那就等着淹死吧。
泰昌帝身边的近侍出来传话,顾宁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夙走进了大殿,低敛着眉眼行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殿里太过空旷安静,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地响个不停。
泰昌帝的目光投向了顾宁,她没有抬头便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她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浮现在脑海,让她险些惊叫出声,这样的场景,似乎又把她带人了那些不愿想起的曾经,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拼命地把她往下拽。
好在萧夙及时出声,这道打量的目光才从她身上移开,顾宁骤然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她的胳膊被萧夙碰了一下,顾宁朝他看去,一个内侍走到顾宁身边给她引路,她满脑子都成浆糊了,压根没听到刚才他们说了什么,只得跟着那内侍走了出去,迈出大殿的门槛,她才发觉自己生出了一身冷汗。
泰昌帝道:“的确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做个妾也就罢了,娶做正妻草率了些。”
萧夙回道:“难得遇到个合心意的,她性子又温柔和顺,即便有不妥之处,以后再慢慢教就是了。”
泰昌帝看着立在下方,恭敬有礼的萧夙,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出泰昌帝的不悦。
内侍引着顾宁往御花园看花,她有些心不在焉,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无比的熟悉,她在这里被人欺辱过打骂过,也曾飞扬跋扈、耀武扬威过,她没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萧夙未来妻子的身份再次来到这里。
她停住了脚步,遥遥望着一处出神,那年的冬天可真冷,她扔了脸面依偎到他的怀里……
“见过七皇子。”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宁过转头,不期然看到了萧译。
她眯了眯眼,萧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低下头行了一礼。
萧译看向顾宁,只见她身姿袅娜,盈盈而立,只看一眼便叫人色授魂与,他温和地问道:“这位是?”
内侍点出顾宁的身份,他露出笑意,“原来是堂嫂。”
顾宁不愿跟萧译打交道,他装了这么年懦弱可欺的样子,一朝登上高位,全然换了一副面貌,好像要把之前的羞辱全都还回来,她冷眼看着他发泄,不置一词,随便怎样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
错身而过时,他低语道:“恭喜你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