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美人——二月梢
时间:2022-01-07 14:42:02

  街上的人神色如常,仿佛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顾宁在一家馄饨摊前停了下来,要了一碗馄饨,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听到旁边人的交谈,她便听了一耳朵。
  “锡华那边都淹了,我媳妇的娘家就在那儿,人是没事,全跑了出来,但两个老人还有大舅子那一家都跑到了我家,这么近的关系不能不管,要管又管不起,粮食那么贵,我怎么养得起这一大家子人,以后连这碗素面都吃不起了。”
  “不是还有地,让他们把地卖了,口粮不就有着落了,我听说咱县里有好几个大户要买田,你回去跟你那大舅子商量商量,把田卖了得了,要不然到了秋里,你们都要喝西北风。”
  那人迟疑道:“如今地价这么便宜,把地卖出去会不会太亏了?”
  “遇上了灾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卖地哪来的银子和粮食,有人肯买就是好的了。”
  “这次好几个县受灾,上面就不派人赈灾?”
  “你就别指望上面来赈灾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再不卖地,你家就先拖垮了。”
  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顾宁舀着馄饨,想着萧夙为何要来掺和此事,天灾人祸不断,去年大雪,今年又发生了这么大的水灾,百姓在乎的无非是吃饱穿暖,如今没了粮食,要是再没了田地,让这些人往哪里去,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各地发生起义暴动,或许就是由此而来。
  华灯初上,温柔乡里正是莺歌燕舞。
  萧夙淡淡地饮了一杯酒。
  对面那人怀中揽着一美人,对他说道:“这是只赚不赔的生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现在也不用急着买,该急的是那些要卖田的人,等着入了秋,没有了粮食,还不是我们说多少是多少。”
  男人说得自己激动不已,萧夙淡笑着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杯。
  男人怀里的美人立马给男人添上酒,又起身走到萧夙身边给他斟满酒杯,一双涂着蔻丹的玉手端起酒杯,拿眼睇着萧夙,这位俊美矜贵的郎君坐在这儿自顾自地饮酒,看得人心烫身软,恨不得倚进他的怀里,让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公子,请用酒。”
  男人不生气,反而笑着看向萧夙。
  萧夙抬手接过酒杯,女子的指尖从他的手上轻轻划过,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双素白柔嫩的玉手,论起女子的手段,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男人有时候可不光是看脸,就她那个性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他也是瞎了眼才挑中了她。
  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萧夙心中微叹,也不知哪辈子造的孽。
  女子见他饮下了酒,垂着眼帘,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酒杯,都雅风流的模样叫她爱得不知如何是好,咬了一下红唇,往他身边坐了去。
  身子还没倚上,萧夙起身淡笑道:“家中还有事,下次再谈吧。”
  男人愣了一下,“郑公子!”
  出了楼,萧夙一边擦手一边向随从问道:“夫人在哪儿?”
  彼时,顾宁正在街边看皮影戏,手里拿了一根糖葫芦,轻轻地咬着糖衣,看得十分投入。
  两个护卫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
  萧夙找来时,她还在那儿咬着糖葫芦看皮影戏,他倾了倾身,“好看么?”
  顾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了他,“你不是去吃酒了?”
  冷不丁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听她的语气还嫌他打扰到她了,萧夙捉住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里的糖葫芦,“酒席散了。”
  “我还以为要到半夜呢。”顾宁把糖葫芦夺了过来,她赚这点辛苦钱容易么,又来抢她的。
  “那样岂不是让你独守空闺。”
  顾宁哼了一声,没人跟她挤,整张床都是她的,她就爱独守空闺!他身上的酒气和脂粉味直往鼻子里钻,顾宁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盯着白色幕布看,萧夙也陪她站在一边看着。
  等到一出皮影戏演完,他们才抬步往回走。
  月牙儿挂在天边,晚风吹着杨柳轻轻拂动。
  夜色渐深,顾宁跟萧夙并肩走着,他忽然从袖子里捉住了她的手,顾宁甩了一下没甩开,“做什么拉拉扯扯的。”
  他反问道:“我们拉拉扯扯的还少么?”
  顾宁瞥了他一眼,低低地说道:“不要脸。”
  萧夙挑了挑眉,跟她要脸,大概得一辈子当和尚,他把她的手攥住,问道:“晚上用饭了么?”
  顾宁嗯了一声。
  萧夙转头看向她,缓缓地说道:“我还没吃。”
  她把剩下的两颗糖葫芦给了他,“请你吃酒的人这样抠门,连个下酒菜也没有?”
  萧夙捻着竹签子,“喝了几杯酒就来找你了。”(丽)
  她奇怪地看了看他,他不是不让她跟着么,她要跟着,还把她推了回来。
  回府后,萧夙命人在花园里的木香棚下摆上了酒菜。
  二人各自洗漱一番,顾宁换了一身凉快的软纱衣裳,摇着白绢团扇,轻倚在凉榻上,一到夏日,这扇子几乎就不离手,乌发还微湿着,她没有再梳什么发髻,用簪子挽了一下,手腕戴着一只碧玉镯,团扇轻摇间便是一段风情浅露。
  她本来是在看着他用饭,不知怎的这饭用着用着就用到了榻上,衣衫滑落,花香浓郁,天上的月牙儿晃出了重影。顾宁仰着粉颈,指尖用力地抓着他的背,她看到这张凉榻的时候就该想到他是居心叵测。
  “别在这儿……”顾宁无力地抗议,软绵的嗓音很快转成了细碎的呜咽。
  他松开她的唇,喘着气道:“不在这儿,要去哪儿?”
  顾宁被他渡来几口酒,花香酒香糅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她面带酡红,气息急促,掩耳盗铃地把头埋进他的身前。
  他咬着她的耳珠低语,“阿宁,缠紧些。”
  风中送来甜香,伴着蝉鸣木香棚下传出细微声响,月光下映出斑斓花影。
 
 
第108章 
  嫩黄的花瓣轻轻地落在素色软纱上, 晚风吹拂而过,摇落一场花雨。
  顾宁侧躺在凉榻上,乌黑水滑的秀发滑向颈后, 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纤细的藕臂, 一袭男子的长袍覆着玲珑娇躯,从下摆处裸着一只雪白玉足。
  萧夙穿着中衣,曲腿而坐, 从地上捡起她那把白绢团扇,捻了两下扇柄, 看了看上面绘着的紫玉葡萄,低头朝她瞅去,将她贴在脸上的湿发向耳后挽了挽,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他抚着她泛着潮红的脸蛋问道:“热不热?”
  顾宁撩了一下眼皮,又闭上了起来, 无论他这话说得如何温柔, 举动又是如何体贴, 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刚刚管着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又来装好人。
  萧夙徐徐地给她扇着凉风, 摸着她脸蛋的手渐渐地滑到了她的肩上, 被顾宁给拨到了一边, 下一瞬他直接伸过手来, 把她捞进了怀里。
  “诶。”他的手往哪里放呢,顾宁一时不知该抓紧衣袍好还是去推他那只恼人的手。
  他把她搂在怀中,看着她羞恼的模样反而低笑起来,凑过脸来, 亲了亲她的脸蛋,“这次怎的这般乖,嗯?”
  顾宁才不想回答这种问题,推不开他的手臂,她也不费那劲了,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看着落在地上的花瓣出了会儿神,柔声道:“回去吧,我困了。”
  萧夙抬起她的下巴,端详了她片刻,仿佛在鉴别一件瓷器的真伪,要先倒过来看看有没有款,底部有没有摩擦的痕迹,用手去细细摩挲感受,再瞧它的胎色画工,从里到外地摸个透。
  “你看什么?”顾宁被他盯得不自在,扭了一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缓缓道:“看看是哪个大胆女妖来假扮我那拗成一根筋的世子妃。”
  “你说谁拗成一根筋?”顾宁瞥向他。
  萧夙勾着笑,“这会儿有点神韵了。”
  顾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忽听他道:“明天带你去游湖。”
  “你不去做生意了?”顾宁微微诧异,他来这边不是有事要做么。
  萧夙抚着她的肩道:“做生意是为了赚银子,赚了银子还不是来养你,怎能本末倒置。”
  说得好听,顾宁想起她那十几文钱的工钱,撇了撇嘴道:“老爷这生意做得不行啊,我手里一共攥着十几文钱,出门吃碗馄饨都要三思而后行,您既然要养我,不如摆个馄饨摊得了,我也能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不是。”
  萧夙低声闷笑,把她抱起来往屋里走,“伺候好老爷,有的是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顾宁拉住他的衣襟,在他低头看来时,低语道:“我的衣裳。”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会有人来收拾。”
  顾宁见他还要走,急急说道:“不行,得拿着。”
  萧夙抿着唇走过去,抓起地上的衣裙塞进她怀里,“你可真够麻烦的。”
  顾宁抱紧自个的衣裳,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脱的时候怎么不嫌麻烦?”
  说完她自己先咬住了唇。
  他笑道:“这话倒也在理。”
  回屋时已经是下半夜,歇了没多久天便亮了,顾宁身上仍有些疲惫,躺在床上不想动,但因他昨夜说了那事,她稍歇了会儿就起身了,穿上灰扑扑的小厮衣裳,拿出萧夙给的粉盒,取了一点抹在脸上,照了照镜子,走了出去。
  说是游湖,其实他们并没有坐船,而是沿着湖畔而行。在京都的时候,萧夙就带顾宁坐了一次乌篷船,当时顾宁紧抓着船舷不撒手,稍微晃动一下她就瞪他,这次在客船上又晕成那样,萧夙也不敢把她往船上拉,两个人就在岸边慢慢逛着。
  顾宁很少有机会出来闲逛,在永安侯府的时候,顶多她哥哥带她出去玩一下,但那会儿她一肚子心事,逛也逛不到心里去,此时没了迫在眉睫的焦灼,便也有了几分闲心。
  湖畔边上有几个小贩在吆喝,看到什么吃的玩的,萧夙就给她随手买点,侧头看到她小口小口咬着白糖糕的样子,恍惚有种他是带着女儿出来逛街的感觉,不知将来生个女儿能否似她多些。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顾宁疑惑地抬头看去,他反而漫不经心地转了眼。
  萧夙买了两支荷花和两支莲蓬,在湖畔边上找了一块石头撩袍坐下,“过来坐。”
  “你先帮我拿一下。”顾宁把手里的白糖糕和挂霜梅子递给了他,她从袖子里拿出手绢,还没等她铺石头上,他一伸手把她拉了下去,坐都坐下了,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她道:“哪来那么多讲究?”
  提起这个顾宁就不得不说了,“我和你到底是谁穷讲究?船上那么多箱子,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光是喝茶饮酒的杯盏就装了好几套。”
  还好意思说她。
  他问道:“带那么多杯盏做什么?”
  瞥了他一眼,顾宁曼声道:“世子饮酒时爱用碧玉荷叶杯,饮茶时爱用木叶纹斗笠盏,然而不同的茶和酒又要配不同的茶具和酒杯,万万马虎不得。”
  当时文雁和文思就是这么说的,她可没添油加醋。
  萧夙眉头微挑,“原来你把我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
  “是你那两个大丫鬟记得清楚。”顾宁拿过她的白糖糕,剥开包裹的荷叶,咬着吃了起来。
  萧夙笑了笑,拿起一支莲蓬剥着,一边剥一边说道:“你怎么这么爱吃街边的吃食,府里做的没见你吃几口,反倒爱吃外头这些小零嘴。”
  看着岸边的杨柳,顾宁随口说道:“小时候吃不到,长大了就更想吃了。”
  他把剥出的莲子放到手心里,朝她递了递,“小时候过得不好么?”
  顾宁从他手里捡了一颗鲜莲子吃,“也没有不好,哥哥疼我。”
  有点好吃的,哥哥都想着她,别人欺负她,他也挡在她面前,日子是苦了点儿,但比在永安侯府更加自在。
  吃完一颗鲜莲子,觉得滋味不错,她又抬手去拿,却发现他已经把手收了回去,自个吃了起来,顾宁拿起她的白糖糕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把一支莲蓬拿了过来,淡淡道:“要吃自己剥。”
  顾宁拿手推开,“我不想吃。”
  萧夙看了看她,低头慢慢地剥了一小捧莲子,“吃吧。”
  顾宁的视线从那捧莲子转向了他,在他的手里捏了一颗莲子,思忖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哥哥有什么不满?”
  萧夙淡淡道:“你觉得我能对他有何不满?”
  她就是想不通才问他的,他们好像都没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要说不满根本毫无道理,顾宁只愿是自己想多了,萧夙本就有些阴晴不定,她也不必往哥哥身上想,是他太难讨好了。
  于此同时,萧夙也觉得顾宁太难讨好了,虽然他不想用讨好这样的词,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在讨好她,娶她之前,他没觉得她如何重要,更没有非卿不可的意思,娶她之后,本想跟她做一对恩爱夫妻,于是处处迁就她,这辈子他还没对谁这样耐心过,可她呢,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他拉一拉她,她就使劲儿往后扯。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跟她耗着,但就是撒不开手,她倘若肯对你笑一笑,就会让你瞬间忘了那些恼恨,听着她言不由衷的逢迎也觉得有趣。
  剥完莲蓬,萧夙起身抚了抚衣袍,把顾宁也拉了起来,将两支荷花放她手里说道:“明日我们启程去广陵,回去把这两支荷花插花瓶里,明早便能开了。”
  顾宁道:“那边有开好的荷花。”
  “那些荷花拿回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开败,有何趣味可言。”
  顾宁拿着荷花看着他道:“世子品味高雅,残荷病梅正不是您的喜好?”
  “这你倒说对了。”萧夙扫了扫她,慢悠悠道:“我就喜欢那做张做势,乔模乔样的。”
  顾宁红唇微抿,总觉得他是在骂她。
  消磨了大半日光阴,中午去了一家酒楼吃饭,这家做的糟鹅肉质细腻,口齿留香,甚是美味,京都很少有这样的做法,顾宁夹了好几筷子,嘴里漫开淡淡酒香,一饮酒她就容易脸红,萧夙看了她一会儿,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当时顾宁还挺嫌弃地扭了扭头,结果回到府里一照镜子,顾宁看着那张黄里透红的小脸,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真难为他能亲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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