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平禄惊骇地喊了一声,连忙去搀扶。
萧夙抬手阻止,缓了一会儿,声音沙哑艰涩地问道:“她……怎么死的?”
“听说是失足落入了冰湖里。”
平禄不知陛下今晚怎么会问起那个死了多年的妖后,但既然陛下问起,他便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一句句话像刀子一样往他的心上割,萧夙尝到了何谓心如刀绞。
平禄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些人尽皆知的事,何以让陛下如此痛苦,陛下和那妖后有什么往来吗?
萧夙传唤了暗卫将当年的事情来龙去脉地查个清楚,又连夜传了张春生入宫,让平禄在殿外守着。
“命格已毁,回天乏术,即使想入轮回都难。按理说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该魂飞魄散了,但奇怪的是,竟然尚有一缕残魂。”
萧夙沉默了半晌,“她的命格既毁,我的命格可能借她?”
“陛下的命格贵重,并不合适女子,更何况人已经死了,陛下何必费此周折,这本是逆天而行,无论成与不成,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张春生大为困惑,陛下三更半夜传他入宫,居然是为了死去多年的妖后。
“只要能为她再塑命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她不应该这样……”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萧夙的手紧紧地攥着,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他舍不得她这样。
许久后,张春生从殿内走了出来,用自身的命格给他人做供养,若不是陛下的命格特殊,一般人哪里撑得住,简直是把自己的命分了别人一半。
张春生看了一眼手里的令牌,神色凝重地隐入了黑夜。
暗卫在天亮前把结果送到了萧夙手上,这些事情并不是天衣无缝,只是从没有人去查而已,他挥了挥手派人去地牢里把事情解决。
曾经伺候过顾宁的一个宫女替她收了尸骨,除了一个小小的罐子,什么都没留下。
天光微亮时,萧夙眼前的景象忽然产生了变化,他一眼看到了顾宁,冰天雪地,她站在一条小径上,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
萧夙身前仿佛有一道屏障,无论怎么样都无法靠近她。
她冻得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顾宁立马端正了身姿。
萧夙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往这边走来。
她柔媚地依偎到“他”的怀中,“他”却在她的脸上睃巡了几眼,讽刺地说道:“可是我嫌脏。”
萧夙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能这样说她?!不会说话就闭嘴!阿宁何时轮到你来挑三拣四!
顾宁怔忡了片刻,眼中的迷茫无措,看得萧夙心疼不已。
她抓起冰凉的雪在手上揉搓,呢喃道:“不脏的,不脏的……”
萧夙想把她拉起来,却是徒劳无功。
他看着她起身往回走。
半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江心月从背后狠狠地推了顾宁一把,她的身子如落叶般坠入了寒冷的冰湖。
“阿宁!”萧夙疯狂地捶打屏障,眼中泛起猩红,他的声音几乎带着乞求,“救她,救她……”
他的呼喊没有人听到,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入水中,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
萧夙猛然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地喘着气。
顾宁被身边的动静弄醒,“你怎么了?”
萧夙抓住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入了怀中,声音隐隐发颤,“阿宁。”
这是做噩梦了吧,梦见什么了,出了这么多汗,顾宁没有嫌弃他,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脊背。
……
“师父,她可真好看。”一个小道童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道长,“真的要让她魂飞魄散么?”
道长叹了口气,视线一定,发现这女子的手中竟然攥了一件法器,机缘巧合,这法器暂时稳住了她的魂魄。
道长举棋不定,不愿做如此有损阴德的事,思虑片刻,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时,他迅速地将聚魂针按入了她的眉心。
第144章
顾宁以前常常是睡不着, 如今是怎么也睡不够,到了冬天更是疲乏困倦,有时说着说着话就没了声儿。
就像此刻, 萧夙本想带她出去打猎, 把她的风帽斗篷取了过来,正给她系着带子,她忽然倒在了他的腰上。
萧夙心中一慌, 扶住她的身子,“阿宁, 阿宁你醒醒,来人,去请大夫――”
顾宁被萧夙吓了一跳,瞬间睁开了眼睛,仰着头愣愣地看向他,他说请什么, 请大夫?
对上顾宁黑白分明的水眸, 萧夙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 她方才只是睡着了, 摸了摸她的脸蛋,“你困了?”
顾宁点了点头, 抱住他的腰, “让我再睡会儿, 就一会儿……”
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她嘟囔了一句,缩进他怀里,继续睡了过去。
萧夙站着没动,让她可以靠在他身上, 他低头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俯身将她抱起,轻飘飘的重量,让他脚步一顿,心头生出几分酸涩。
抱着她坐在榻上,萧夙的双臂缓缓收紧,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身体状况,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清楚,那时是由心病而起,他想要解开她的心结又无从下手,她晚上彻夜难眠,他亦是心事重重,恨不得钻进她脑子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去调查锡华水患时的那段时间,她的态度有了些许软化,无论是有意迎合还是妥协退让,都让他心中欢喜,但这样的日子在到了广陵之后又起了波澜。那时事情太多,他分不出太多的心神给她,便想着等他回来再跟她好好谈一谈,可是她却不肯给他这样的机会。
顾宁小产伤了身子又加之愁绪郁结,白日撑着笑脸,到了晚间就自己为难自己,这样如何好得起来。等到那日冒着大雨来找萧夙,直把她的心狠狠地碾碎,情绪激动,脑内嗡鸣,一下子承受不住,这才昏了过去。
人有的时候很能吃苦,无论经受什么磨难依然可以坚强地活着,但同样的,人也是极其脆弱的,或许是一句话一个眼神,足以摧毁求生的意志。
顾宁只是觉得太累了,她也没想到她会因为萧夙而这样痛苦难过,他要是不再在意她,她走就是了,谁离了谁都照样过,但那一刻,她觉得天崩地裂了,好像被所有人抛弃,再也没有人来牵她的手。
虽说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到底是伤了根本,入冬之后,更是手脚冰凉,整日倦怠。
顾宁起初没当回事,毕竟他晚上缠得厉害,白天自然就容易犯困,后来她也渐渐地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
尤其是萧夙最近很是反常,必须把她放到眼皮底下,他跟幕僚商议军事,就在旁边给她设了个座位,用屏风阻隔视线。
顾宁莫名有种垂帘听政的感觉,面前的几案上甚是贴心地摆了几盘小食,身下铺着柔软暖和的皮毛,她拿了一个胡桃,沿着中间的一道口子用力地掰了掰,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憋足了力气去掰它,不信掰不开一个小小的胡桃,顾宁低着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掰是掰开了,可是掰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里面的果实抠都抠不出来。
正当她低着头较劲的时候,身边的光线暗了暗,顾宁抬头去看,萧夙倾下身来,直接从她手里拿过胡桃,放在手中攥了几下,咔咔几声脆响后,放入她的手心。
他走了回去,扫过底下面面相觑的人,“继续。”
顾宁捡起一块胡桃,一边咬着一边瞅了他一眼,抿着嘴笑,心中多了几分甜蜜,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又一眼,在萧夙看过来时,她立马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特别想跟他靠得近一点,他离得近了,她就像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倚,就连那事也多了些不一样的滋味,想到这儿,她的脸上便晕开了薄红。
那日萧夙特地空出时间带顾宁去打猎,但因顾宁睡过了头,哪里也没去成。
“你怎么不叫醒我?都说好了,居然就这么让我睡过去了。”顾宁有些遗憾,她还挺想跟着去的。
“要是想去,到明日我再带你去就是了。”
顾宁露出笑意,拿眼看向他,贤惠体贴地道:“你不忙么?要是忙的话就……”
眼看就要入京,他要忙的事定然不少,因此她才有此一问。
萧夙仿佛真的想起了什么事,“是有事要忙,那就不去了。”
顾宁不是那贤惠人,偏要学人家做贤惠事,听他说完这句话,她就笑不出来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萧夙俯下身来,凑近地瞧她,“那明日就不去了?”
“不去,不去,哪都不去了。”顾宁转过身子,她特想大度地说一句,正事要紧,但她就是说不出口,不光说不出口,连说出的话都带着气。她诧异地发现,原来她远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通情达理,她甚至希望在他心里她要比那些“正事”更重要。
萧夙轻轻地笑,顾宁狐疑地瞥过眼去。
“不用这么看我,明日就陪着你。”
顾宁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翘起,在他的注视下,羞恼地捶了他一下。
翌日,萧夙果然依照约定,带了顾宁去打猎。
在一片银装素裹中,顾宁敛声屏息,萧夙缓缓地拉开弓,箭矢“嗖”的一下射了出去,耳边凉风刮过,直中目标。
“要兔子。”顾宁惦记着烤兔,连鹿肉也不行,萧夙让人去捡猎物,继续带着她去找野兔。
萧夙挑了挑眉,“为什么非得是兔子?”
顾宁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都忘了。”
他当真思索了起来,并没有想出其中缘由,无奈地笑道:“确实不记得了,你告诉我?”
“你贵人多忘事,当然不记得。那年冬天侯府的人接我和哥哥进京,半路遇到了大雪,只好在一户人家借宿。”
顾宁说到这儿,萧夙便有印象了,又听她慢悠悠地道:“当时你吃着烤得香喷喷的烤兔,我和哥哥就在一边啃着拉嗓子的豆饼。”
对比太过惨烈,让她一直对那只烤兔念念不忘。
萧夙轻咳了一声,他那时怎会想到那个小姑娘能把他的心捏扁搓圆,偏偏他还心甘情愿地让着她由着她,生怕她不高兴。
顾宁眯了眯眼,“你还欺负我,捂我的嘴。”
“你记得够清楚的。”萧夙忍不住抚额,在有些事情上,着实不必有这么好的记性。
顾宁轻哼了一声,“我都给你记着呢。”
萧夙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笑道:“你记这个做什么,那时你才多大,就知道知慕少艾?”
“我不是……”顾宁脸上发烫,说不下去了。她那会儿讨厌死他了,才不是知慕少艾,但是凭心而论,要是她不对他有敌视,大概也是会记住他的。
萧夙见她粉颊生晕,别有动人之态,他捧起她的脸,低下头去吻她的朱唇,顾宁侧仰着头,柔软温热的唇贴在一起,辗转厮磨,她的心头乱跳,手心生出微汗。
良久后,他缓缓地松开,碰了碰她的耳珠,埋入她的颈间,轻嗅着令人沉醉的馨香,他的鼻尖划过她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那时我就该把你带走。”
顾宁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还是为这句话而动容,如果他们能早点遇到该多好,他还会不会喜欢她,会不会对她好,她是不是可以不用经历那些事情,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对不对?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仰头去吻他。
罗帐内春意融融,顾宁躺在床上,乌发红唇,水雾迷蒙的眼眸望着他,纤细雪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想要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不必做什么就已让他心潮澎湃,更何况是如此主动地渴求,萧夙顾着她的身子极力忍耐,他把她的腿拉下去,哑声问道:“还要吃烤兔么?”
“不吃。”顾宁红着脸将唇印上他的胸膛,轻轻地咬了一口,吃什么烤兔啊。
萧夙咬了咬牙,捧起她的脸,喘着粗气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顾宁去扯他的衣衫,素白的手抚过宽阔的脊背,微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羞涩地说道:“你抱紧我。”
顾宁起初还满心欢喜地要跟他亲近,但没过多久,她就想临阵脱逃,哭得眼红声哑,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傍晚,萧夙估摸着她这个时候差不多能醒,叫人去把烤好的兔肉端了上来,旁边配着干碟和酱料。
萧夙给她夹了一口兔肉,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想着他近日的举动,顾宁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睡得时间太多了,老是睡不够似的。”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把沾好酱料的兔肉送到了她的嘴边,“所以才让你好生养着。”
顾宁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又羞又恼,脸上泛起热浪,她都说不要了,是他没有停下来,不能全怪她。
他亲了亲她的唇,笑道:“我的错,是我没忍住。”
他这样说,顾宁的面上就好多了,心中的疑虑也消失了,她真怕自己的身体出问题,她还没过够呢。
萧夙去夹兔肉,“再吃点?”
顾宁点头,“嗯。”
第145章
到了半夜, 顾宁身上发起了热,萧夙摸着她身上的体温不对,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顾宁软绵绵地抵在他身前, 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不清楚这是怎么了,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她拉起来, 她皱着眉想继续睡。
萧夙低头给她穿衣裳,抬起她的胳膊往袖子里套, 温声哄着,“阿宁你听话,你身上发热了,大夫马上就来,让他给你看一下,我们先把衣服穿上, 一会儿再睡。”
有了之前的经验, 卢大夫这次来得很快。萧夙给顾宁穿好衣服, 让出位置, 让卢大夫为顾宁诊脉。
卢大夫只想叹气,看了萧夙一眼, 这姑娘的身体情况, 世子都是清楚的, 因此他不再多说, 斟酌了良久才开好方子。
萧夙送走卢大夫,等到药熬好,给顾宁喂了药,一夜没合眼, 一步不离地守着她。
对晚上发生的事,顾宁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又生病了,她的头晕乎乎的,像喝醉酒一样,嗓子也不太舒服。顾宁不安地绞着双手,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熟悉,在冷宫的那段日子,她的身体也是这样慢慢地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