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夙低头凝视了她片刻,揽过她纤柔的腰肢,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陛下。”
萧夙蹙了一下眉,警醒地睁开了眼睛。
周素心穿着轻薄的衣物,面带羞色地向他靠近, 她的手还没碰到一丝一毫, 就被一股力道挥到了地上, 她诧异地看向他, 眼中皆是惶恐不安,她知道陛下不爱旁人触碰, 但也从没有这样挥开过她, 这是怎么了, 是她做错了什么?
萧夙下意识寻找顾宁的身影, 却发现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看着周围超出规制的摆设,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用这样的规制,那就是皇宫。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阿宁又在哪里?萧夙心中极度烦躁,不耐烦听地上女人的哭啼声,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周素心含着泪抬头望向他,“陛下今晚翻了臣妾的牌子。”
萧夙拧紧了眉,他身上穿着绣着龙纹的常服,她口中的陛下无疑是在唤他,看了眼她似乎增长了年岁的面容,心中生出一个荒缪至极的猜测。
他甩袖而出,平禄诧异万分,淑妃娘娘一向温柔和顺,不知因何惹恼了陛下。
萧夙走到殿外,外面花木葱郁,一派春夏之景,他忽地停下脚步,伫立在石阶上。
平禄心惊胆战地在一旁低着头,忽听陛下冷声问道:“皇后呢?”
在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下,萧夙迅速冷静了下来,他要先找到阿宁,如果有必要,他要向她解释一下,他绝做不出半夜抛开她去找别的女人的事。
萧夙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
皇后?哪来的皇后?
平禄诧异地抬了一下头,陛下今晚这是怎么了?往日里那么多大臣上折子请求陛下早日立后,陛下迟迟没有应下,好像对这事极不在乎,就连周淑妃既诞下了长子又与陛下多年情谊,照样没再上一步。
后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皇后,这会儿陛下突然问起究竟是何意?
等不到回答,萧夙侧头扫了过去,平禄一个哆嗦,脑子里灵光一闪,莫非指的是废掉的太子妃?
“陛下,您还没有立后。”平禄据实以告。
在萧夙看来,他若是称帝,那皇后之位必然是要给阿宁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他听了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居然还没有立后。
“陛下可是要找废掉的太子妃?”
说起这位太子妃,宫里还有不少宫人记得,这位太子妃娘娘很是特别,生得美貌又有才华,经常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胆子也比一般人大,平禄记得有一次这位娘娘因一位美人有孕跟那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冷脸,说了一堆什么辜负之类的话。
他那时都替她着急,这位也太不会看人脸色了,陛下最烦女人不懂事,这位显然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果不其然,不久后这位太子妃娘娘就因疯病而被废除了。
废掉的太子妃?萧夙恍惚了一瞬,眸光锐利地看向他,“她在哪儿?”
平禄比外面的人知道的多些,太子妃没被关入冷宫,而是被关在了地牢里,虽然说是太子妃得了疯病,但太子妃的言语清晰,哪里像是有疯病的。不过她的身上确实有古怪之处,于是陛下就把人关在了宫里的地牢中,并派了人盘问,盘问的结果如何,平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些年来陛下也不曾提起过她,今晚也不知是怎么突然想了起来。
“开门,开门,陛下来了!”
萧夙揪在一起的心,在看到里面那个女人时,骤然松开了,还好不是阿宁。
江心月听到动静,呆滞的目光瞬间有了变化,她疯狂地爬了过去,从栅栏中伸着手往外抓,“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都说了,我全都说了……”
曾经傲然的第一才女,再也撑不起她的骄傲,本就是一戳就破的东西,她却入戏太深,周围人仰视的目光和带来的好处让她沉醉其中。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就是受上天眷顾的主角,要不然她来到这个陌生朝代的意义是什么?
她有了这么美丽的容貌,又有了高贵的家世,比起上辈子忙忙碌碌地辛苦赚钱要好太多了,不用再跟身边的同事勾心斗角,也不用受年迈父母的拖累,在这里她是受人追捧的仙子,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那些优秀的男人为了她争风吃醋,只为让她看一眼。
起初一切都是好好的,之后的事情却没有按着她所想的发展,老皇帝听闻了她第一才女的美名,把她召进了宫。要伺候这么老的男人,她简直想吐,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该和最优秀的男子相知相爱而不是伺候一个老男人。老皇帝喜欢才女,她就得拼命写诗,可她脑子里就那些诗词,写完了也就没有了,她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去写,但写出来的东西,让老皇帝看得直皱眉。
一旦失了宠在宫里的日子是极难熬的,她使尽了办法,仍是无济于事。直到陈王的军队攻入京都,她扮成宫女躲过一劫,有一年冬日她在扫雪,太子和太子妃经过。
无意中的一眼,让她陷入了魔怔。是那个女孩,曾经在人群中仰望她的女孩,如今竟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而她只能跪在一边低着头等他们走过,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本该是她的,她才是那个被人仰望的人,之后的许多年里,她不断地探听太子妃的事情,人人艳羡太子妃的好命,从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女,到备受宠爱的太子妃,说是飞上枝头也不为过,更别提能有太子那样气度高华的男子一心一意地对她,怎能不叫人羡慕。
她看着她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多年不改。
江心月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要把属于她的拿回来。
她开始注意那个女孩,她每次都是怯懦地躲在角落里,把头垂得低低的,没有人去理会。
江心月朝她走了过去,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眼中亮起星星,“阿宁,我叫阿宁。”
江心月主动去接近顾宁,其实她也不需要做什么,顾宁本就崇拜她,她只要跟她说说话,她就什么都听她的。
因为不知道顾宁是怎么跟萧夙认识的,江心月就经常让顾宁跟在她身边,不让她随意走动,这一次不能让他们再有任何接触。
那一年乐昌长公主在金池园中举办牡丹宴,顾宁没有资格去参加这种宴会,但江心月把她带了过去,给她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她的确生得美丽,稍作打扮便是倾城之色。
顾宁爱惜地摸了摸衣裙,抬头对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江心月探听了消息,将打扮好的顾宁引到了那座阁楼。
“你到里面等我,我去取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顾宁点了点头。
江心月转过身,走到远处,看着顾宁一步步地走了进去,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心中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就是这样,快进去,那才是你的命。
她匆忙离去,没过几日听到了顾宁入宫的消息,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顾宁这个绊脚石,江心月便想着如何接近萧夙,在事情一筹莫展之际,皇上忽然下旨赐婚。
江心月惊喜又羞涩,终于如愿以偿。但婚后的日子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美好,他从来不碰她,她起初以为他是珍惜她,就像那些深情的男主角因为敬重而不敢随意对待,这让她心中很是感动,但是没过多久他居然要纳妾。
江心月愤怒地去找他,“这件事你要还瞒我多久?”
萧夙撩了撩眼皮,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江心月委屈地道:“府里的人已经在准备纳妾的事了,我却被蒙在鼓里,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有告知你的必要?”萧夙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热茶。
“你又在跟我说气话,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没有尽到妻子的义务,才故意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吃醋,可不是我不愿意,是你不……”说到这儿,江心月羞红了脸,抬起手轻轻地去扯衣带,她知道男人在这事上没法忍,这么久了,有些事情也该做了,她把外衫脱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一点动静没有,甚至没人看她一眼。
瞧着他冷淡的面容,江心月尴尬窘迫地站在屋内,再也脱不下去。
她穿好衣裳,伤心地看了他一眼,在她迈出门外时,听到他淡淡道:“以后不要随意到书房走动。”
之后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江心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上辈子他明明只有一个妻子,这辈子却是三妻四妾。
为什么会这样?
江心月期盼着他也没有碰其他女人,可当周素心有身孕时,她才发觉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经不能实现。
府里的女人都是难得的美人,但谁也没有得到特殊待遇,包括生下长子的周素心,这让江心月得到了些许安慰。
数年后,陈王起兵反叛,他们来到了阔别多年的京都。
第143章
王府里的女眷入京时,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江心月既是心潮澎湃又隐有忧虑,她还没有忘记,宫里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在上辈子被他捧在手心的女人。
这一世他们没有交集, 但她依然不能安心,上辈子的印象太过深刻,她不能保证他在见到顾宁时不会再次被她吸引, 毕竟那样的容貌没有男人可以拒绝。
嫉妒侵蚀着江心月的心,要是那样的美貌是属于她的该多好, 她这副容貌也是不俗,但跟顾宁相比,顷刻间便失了颜色。如果她有那样的倾城之貌,他也会如珠如宝地宠爱她,时至今日江心月都不明白,萧夙为什么不肯碰她, 明明他身边的女人不少, 为什么她们可以, 她就不可以。
尽管如此, 江心月依然坚信,她一定能得到他的心, 她的眼界和想法岂是那些唯唯诺诺的封建女子可比的, 在这里她是独一无二的, 那些女人只知道相夫教子, 但她不同,她脑子里随便一个点子都是超越时代的,足以令他们大为震惊。
考虑到这儿,江心月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她从一开始就该用自己的才华和内涵来打动他,让他看到她的价值和特别。
然而她想了好几个昼夜才写出的几个想法,并没有赢来他的青眼,她疑惑不解,难道那些点子没有让他感到震惊,他不是该如获至宝地来找她询问?这件事没有掀起半点水花,更让她焦虑的是,他一直没有册封太子妃的意思,本是顺理成章的事,突然有了变化,这让她心中忐忑,赶紧跟江家的人联系,让他们施加压力。
这番工夫总算没有白费,她终于当上了太子妃,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她没有去见顾宁,却吩咐了宫人好生照料,再美的女人在冷宫里受尽折磨,也会像花一样慢慢枯萎,更何况顾宁本就是残花败柳,老皇帝死后又跟了萧译,这种女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心里始终有根刺。
再次听到别的女人有孕的消息,江心月按捺不住地寻了他去,在廊下拦住他,她声泪俱下地说道:“如此辜负我的心意,你究竟把我放到了哪里?我的付出你都看不到眼里,这个太子妃还让我怎么做下去!”
萧夙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他承认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眼前这个着实让他大开眼界,这么多年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简直不知所谓。
他淡淡地开口道:“做不下去就换人,没有人非要你做。”
江心月僵了一下。
他懒得多费口舌,挥了挥手让人把她送回去。
江心月惴惴不安,在得知顾宁买通小太监出了冷宫后,她立马坐不住了。
急忙赶过去,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见面了,江心月紧紧地盯着那边,看到他推开顾宁的那一刻,她长舒了一口气,然而萧夙的一个回眸又令她提起了心。
等他转头离去,江心月看着顾宁不停地拿雪搓手,寒风凛冽,她慢慢地站起,在雪地里魂不守舍地走着。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江心月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急忙跑开了。
皇宫里死个人是很寻常的事,江心月却听说顾宁死后容颜依旧,尸体不腐,这让她寝食难安,因为自身的经历,让她很相信神鬼之说,于是私底下找来了一位道术高深的道士,要将顾宁牢牢地镇住。
原以为只要顾宁死了,她就可以安枕无忧,皇上驾崩,太子继位,江心月没等到册封皇后的诏书,反而接到了废黜太子妃的诏书。
“我没疯,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你们放开我!”
江心月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无论她怎么呼喊都不管用,她被人带到了一个地牢中,不久之后有人到牢中盘问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质疑她的身份,江心月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对方将这些年她所做的诗词以及她写给萧夙的那些想法和点子统统摆到了她面前。
江心月大惊失色,听着对方一句句的质问,她一口咬定这些都是她自己想的,但在对方凌厉地逼问下,她一句辩解也说不出。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的眼中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别人不理会她,只是没腾出空。
没过多久,她就什么都招了,但这些人还是不把她放出去。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几乎要把人逼疯,这个世界不像她想的那样围着她转,她费了这么多工夫,最后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顾宁已经死了啊,没人再挡她的路,一切不都应该是她的么?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声嘶力竭的呼喊没有人回应,地牢里的岁月是模糊的,江心月一遍遍想着要是再来一次,她要怎么做。
……
萧夙从地牢里出来,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投在地上的身影被拉长。
他的声音悠长平缓,“去查一下永安侯府的顾氏阿宁在何处。”
平禄愣怔了一瞬,这不是那个妖后么,陛下怎么忽然提起她?
“怎么还不去?”
平禄脸色一白,“陛、陛下,罪妇顾――”
萧夙拧起眉头,一脚踹了过去,“你在叫谁?!”
平禄脸色惨白,赶紧在地上跪好,“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萧夙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攥紧了拳头,眸光凌厉如刀地看向平禄。
“她在哪儿?”
平禄弄不清陛下的怒火由何而起,不敢随意称呼,试探着说道:“顾氏在六年前就已经没了。”
耳边一阵嗡鸣,萧夙晕眩地晃了晃身子,扶住旁边的柱子,勉强稳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