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朝慕朝胡乱亲去。
心跳得如擂鼓似的。
倒不是害羞,纯粹是害怕。
“你没长眼?”魔尊大人语气很不友善。
江雪深睁开眼,发现居然亲在了他的下巴上,忙缩了回去:“对不起啊,我第一次没经验,再试一次。”
这次她睁大眼睛,对准目标,瑟缩着就要亲过去。
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脸实在过于别扭,尤其是被自己的眼睛淡淡盯着时,那种诡异的错乱感,让她堪堪停在一寸之处。
“对不起,要不我再酝酿……唔!”
剩余的话被皆数堵在唇齿之间。
胸前一紧,江雪深尚未反应,便被揪着衣襟不受控制地俯身而下,慕朝微微偏头,准确地吻住了她。
温热气息轻拂而来时,江雪深空白的大脑只有一个想法。
好柔软。
她心中微颤,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合适。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陌生的触觉。
有些微凉,又似乎有些灼热,像是冬日静电时微微酥麻的感觉。
凉风从窗缝侵入。
冰凉酥麻的触感从唇齿蔓延。夜风之下,江雪深的脸颊微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窗棂被吹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重响,江雪深吓了一跳,慕朝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
嘴唇上的触感还未散去,江雪深脸颊烧了一下,悄悄抬眸去看慕朝,却看到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慕朝:“话本子哪买的?”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江雪深回忆了一下:“地摊上吧。”
慕朝:“作者是谁?”
江雪深:“佚名……怎么了?”
慕朝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眼里浮上一丝冷冷的笑意:“杀了他。”
“这样,不好吧……”
“不是说能换回来么?”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江雪深抿了抿嘴,小心地问道:“是不是亲的不够用心,要不再试试?”
慕朝睥睨她一眼:“想死吗?”
江雪深立刻挡住自己的脖子,摇头表示不想。
初吻没了,身体也没换回来,还得看人脸色,江雪深很忧伤。
显然慕朝也陷入了沉思,江雪深看着自己的脸流露出不属于自己的表情,又冷又傲,还有丝微不可见的恼怒,深怕魔尊大人一个想不开要拉着她同归于尽,安慰道:“或许明天就变回来了呢。”
慕朝缓缓抬起眼睛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淡漠地仿佛在盯一个死人。
江雪深只得转移话题,小心地问道:“魔尊大人,聊了这么久,您饿了吗?”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找了个好话题,江家这些人这些日子是怎么苛待她的,她都一清二楚,残羹剩饭,糟糠之食,她都不愿吃,更何况大魔头,今天她就没吃到饭,慕朝搞不好还饿着。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咕噜——”
慕朝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破裂,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微微歪了歪头。
“您饿了吧?”江雪深轻声问道。
“不饿。”慕朝面色不改,枕着手臂又靠向玉凳。
饿?
在他看来是连辟谷术都学不会的劣等凡人才会有的感觉。
“咕噜——”又一声。
声音不重,在安静空旷的寝殿却显得格外刺耳。
江雪深忍不住弯了弯唇,感受到冰冷的视线,很快垂眸收起笑意,道:“赤海有居灶君吗?不如我去煮碗面?”
慕朝瞥了她一眼:“啧,你觉得那种东西我会吃吗?”
-
会不会吃不知道,但是一吃吃了三大碗。
江雪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胃居然能一次性塞下三大碗面,并且还有再来一碗的架势,终于忍不住制止道:“魔尊大人,晚饭不宜过饱。”
再吃她怕她的胃承受不住啊!
慕朝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视线慢悠悠地在叠起的白瓷碗上转了一圈,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低哼了一声:“竟然连辟谷术都不会。”
“……”不会也没有像你这样吃过三大碗啊!
慕朝推开瓷碗,换了一盘琉璃盏,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人,道:“手伸过来。”
半晌。
江雪深瑟缩着将手递了过去,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却听“噌”的一声,剑光一寒,她下意识地要收回手,腕心却赫然一痛,鲜血顺着流入琉璃盏中,染红一片。
见慕朝扶着琉璃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恶寒之余,她忽然想起了水毒的事,恍然问道:“这样水毒就解了吗?”
慕朝没看她,慢条斯理地饮完了血,将唇珠上一抹血色拂去,才道:“得三次才能根除,这身体灵力蚕食严重,现在最多炼气期,不能过多了。”
“……那个。”江雪深默默举起了手。
“怎么?”
江雪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就是炼气期,和水毒没关系。”
其实也有关系,但目前还没有到蚕食的地步。
慕朝:“……你刚入道?”
江雪深:“不是啊,七岁入道。”
七岁入道,至今是个连炼气期的废物,慕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便地想:待变回来后便把她杀了吧。
没用的废物,活着也浪费天地灵力。
江雪深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本能的直觉让她感受到冰冷的杀意,深怕呆下去折寿折寿,忙起身道:“我先去收拾一下。”
说完没等回应,便捧着碗一溜烟跑灶台去了。
待她收拾完回来的时候,慕朝懒洋洋地踩在长凳,已经半靠着木窗睡着了。
木窗微敞,夜风携着淡淡的咸味拂入屋内。
居灶君位于半山腰,探身往外看,入目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夜海,月色下,海面笼着雾气,浪花轻轻翻涌在礁岩上,发出如轻雷般干净的声音。
海风将慕朝的碎发吹散,耷拉在眉眼之上。
灯火下,他的长睫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明明是自己的脸,此时确是满满的陌生感。江雪深杵着看了一会儿,便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拂开他的碎发。
指尖尚未触碰到,手腕蓦地一痛,对面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似乎还没有彻底清醒,视线模模糊糊地落在她脸上。
“江雪深。”他喊。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慕朝喊她的名字。
江雪深愣了一下,便听到他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好名字?
她不知道慕朝从哪里得出这是个好名字的,分明就连字缝间都透着刺骨的寒冷。
她忙抽回手,扶住窗台,往外看去,胡乱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夜海这么美。”
慕朝虚握了下指尖,终于恢复了清醒,眼神动了动,起身跟着她的视线看去:“哦,这海啊,前几日刚死了七个人。”
他偏过头,笑眯眯地问:“想知道怎么死的吗?”
“……不想。”这天没法聊了。
-
确定暂时没办法变回来后,慕朝也不多待,回寝殿翻了纸笔,做了个通信傀儡扔给了江雪深,便打算离去。
刚走到门口,顿了顿,又到屋内的盆栽边用力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地恐吓道:“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盆栽,养死了便宰了你。”
江雪深看了一眼干不拉几,连棵绿苗都没长的盆栽忍不住问:“要怎么养?”
“用血喂啊。”
江雪深默了默,觉得手腕上那道伤又抽痛了一下,还是沉痛着点了点头。
一路护送着慕朝走到山道的时候,月色渐渐被乌云遮住。
江雪深看着他大步流星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时,忍不住出声道:“慕朝!”
慕朝负手回头,眉眼似是染上明月清辉。
江雪深深吸一口气,笑道:“谢谢。”
谢谢帮她解水毒,愿意代替她暂时生活,也谢谢,在这个她想极力逃避的当口,能发生这场意外。
慕朝:“……”有病。
第6章 笨兔子
慕朝踩着月色回到江府的时候已经亥时了。
街道上冷冷清清,一片昏暗,唯有江府的朱门口两盏硕大的灯笼还恹恹地散落着橙黄的光晕。
门墩边,立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灯火将他的影子拖得硕长,像座冰冷的玉山。
听到脚步声,身影微微动了一下,偏过头来,露出一张清俊如谪仙的面庞。
顾轻尘已经在夜风中守了近两个时辰,浑身沾了春夜的寒气,却仍站立得挺拔如松,端得是一副尘外孤标的谪仙之姿,若是有同袍女修看到,又该含羞叹一句:君子如松。
可惜眼前这位少女的内芯子里换了人。
慕朝目不斜视,脚步不停,与他擦肩而过。
顾轻尘愣了一下,有些恍神地回头,冷冷的月色落在少女的肩头。
听家中奴仆像谈笑似的说起她因被退婚想不开跳湖自尽后,他便匆匆赶来,所幸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很快蹙起了眉头,几步跨上台阶拦在朱门前。
“你去哪了?”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文薏说我托她转交的出藻丹你不肯收?”
明明想问一句关切的话,到嘴边却总凉薄三分。
夜风轻轻拍打着灯笼。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顾轻尘暗自恼了一下,不由放低声音:“是没听到还是仍在生气?”
“总归是你害的人家中了毒,于情于理,一句道歉并不过分。至于婚约……”
他还想往下说,却见少女退开半步,不耐烦地撩起眼皮:“你谁?”
顾轻尘张了张嘴,一时语塞,片刻后又觉得有些好笑,在他看来,江雪深现下就是因为自己在顾府没有给她留面子,闹起了脾气。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郁结稍稍松了一些,从怀中摩挲出一个方正的小木匣子,递了过去。
“这是出藻丹,再闹脾气也不至于与自己的身体过……”
他话未讲完,眼前一晃,少女径直跨入门槛,朱门“吱呀——”一声阖上,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留恋,将他剩余的话一并堵了回去。
手中的木匣子顿时变得冰冷又搁手,顾轻尘的脸色极其难看。
-
慕朝走出一段距离才模模糊糊记起那人是谁,王顺说过的什么仙君,那日选了江二的那个。
方才听江雪深念叨过好几遍的未婚夫。
哦,现在是前未婚夫。
啧,眼光不怎么样嘛。
他嫌弃地咂了咂嘴,径直往偏院而去。
夜色正浓。
虽是早春,冬日的那点寒意还缠绵犹存,但夹道两边的四季树已经郁郁苍苍地遮住了大片天月光,只有零星几盏灯笼挑出了微弱的光。
阿云正托腮坐在幽暗的门口打瞌睡,听到动静一个激灵窜了起来。
慕朝刚踏进院落,还未看清脸,便听到了她哭丧般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来: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奴婢可担心死了……”
“那顾公子也是的,婚约岂是儿戏啊,哪能说退婚就退婚呜呜呜……”
“小姐你别难过,等家主回来了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噼里啪啦,连环炮似的。
慕朝太阳穴一跳,有种想拧断她脖子,好叫她再也说不出话的冲动。
狂躁的杀意在心里转悠了一圈,却被丢弃在院落里的包袱吸引了注意,神色微微一顿。
布裹上沾染了不少青苔,微微散开布匹,露出里边的兔子手偶。
兔手偶不知经历了多少的摧残,沾着夜间露气,耷拉着耳朵,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死人的阿云注意到他的视线,很快想到了白日发生的事,眼眶倏然一红,赶忙挡住他的视线继续哭丧:“大小姐,你别难过,奴婢会洗干净的……”
从她断断续续又抑扬顿挫的哭丧中,慕朝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被他掀翻餐桌后,那一大家子的人心怀怨恨,便冲到了偏院要来兴师问罪。结果他当然不在这,怨气无处使,便只能在物什上撒撒野,好叫江雪深难堪一点都好。
撒完野还不够,连偏院的锁都换了,美其名曰帮他修葺住所,其实摆明了让他无处可宿,好去低头认错。
“……”
慕朝时常想不透这群正道脑子里都是什么,遇到看不惯的人杀了不好吗,刀刀到肉的折磨不好吗?
整这一出,这门能困的住谁?
想到这,他微微抽了下嘴角,嗯,以这具废物身体,说不定真能被困住。
“大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阿云还在继续哭丧,但声音轻柔了不少,“今晚去奴婢那将就一宿可好?反正明日便可启程回雁归山了……”
她声音越来越轻,甚至不敢抬眸去瞧大小姐的表情,一定是十分委屈吧,可能正强忍着泪水故作坚强……
他们大小姐,真的太可怜了。
她难过地吸了吸鼻子,耳边却蓦然响起大小姐软软糯糯的声线,此时却像含着冰渣似的刀人。
“去找副铜锣来。”
阿云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铜锣?”
是她理解的那种铜锣吗?
“怎么?要我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