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池说:“我们吃牛肉粉。”
祖荷笑道:“对哦,这下盆也有了,筷子也有了。——我都差点忘记小炒部还有汤粉卖。”
言洲白了两人一眼:“两个天天回家好吃好喝的人忘记住校的人间疾苦了吧。”
喻池三两句跟蒋良平交代完毕,转头跟祖荷说:“下午放学你来我家吃饭。”
祖荷:“啊?”
“你不正好得回家洗澡。”
“……”
她的确跟甄能君约好晚上蹭她床,女生北楼宿舍单间面积大,床都是一米二上下铺,直接镶在墙壁,特别结实牢固。
这也意味着祖荷得在傍晚解决洗澡问题。
祖荷说:“好呀,等我阿姨回来,你也来我家。”
言洲说:“两个幸福的走读生又要抛弃我了。”
喻池说:“你也来。”
言洲脑袋摇得跟装了弹簧似的:“太远了,我怕走路。”
祖荷说:“等我阿姨回来,给你带卤鸭腿。”
言洲:“Good!”
祖荷便这么把第一天安排妥当。
*
甄能君这天琢磨物理错题,没有下去夜读。两对同桌等楼管阿姨赶人才拖拖拉拉下楼。
到女生宿舍门口,言洲把祖荷的过夜行囊交给她。
四人兵分三路离开。
言洲慢几步,看见祖荷和甄能君在门口磨叽没有立即进院子。
他往回走,大声说:“这么不舍的,直接跟人回去算了。”
喻池那边可能也听见了,回头望她。
祖荷夸张挥手,言洲笑:“生离死别一样。”
喻池看着祖荷进院子才提步,这个学期虽然没有次次跟祖荷上学,放学却几乎一次不落形影不离——除了因为姬柠八卦冷战那一晚。
祖荷还有甄能君,生离死别好像只属于他。
一个人走便不知不觉走快,喻池在后门口和卖烤红薯的三轮车错肩而过。
大姐看他不像潜在顾客,只望一眼,又继续往前门方向踩车。
喻池想了想,掏出手机。
*
“手机,荷妹你手机响。”
手机震动时,祖荷已经脱掉外套,正把毛衣揪过头,嗡嗡嗡听不清。
祖荷走读后,宿舍床位七缺一,甄能君正好过来填了她的空,舍友相伴差不多两年,比同班同学更亲密一步,都是可以内衣相见的姐妹。
屏幕上显示“喻池”,祖荷滚到床上,拉过甄能君的棉被御寒。
“喻池喻池,怎么了?”
舍长听见这名字,和甄能君交换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
“烤红薯?真的吗?我问一下——”祖荷也不捂话筒,只将手机拿开一点,“姐妹们,你们要吃烤红薯吗?”
舍长故意问:“男朋友送来的?”
祖荷朝她龇牙咧嘴作凶狠状,舍长把她的话传到盥洗房那边去。舍友们默契错开洗衣高峰,有些傍晚洗,有些睡前洗,各人习惯相对固定,宿舍日常秩序良好。
有个舍友袖子挽起至手肘,双手通红滴着水,探了上半身出来:“谁啊?谁请吃烤红薯?来门口让我们见识一下。”
舍长深情地用表演腔说:“果然江湖传言没有错,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整个宿舍的胃。这位仁兄果然有眼力见。”
祖荷:“……”
甄能君笑望着这群活宝,想起很久之前的流言:祖荷住校期间,追求者频频把宵夜送到她宿舍,生生把人喂胖一圈。
祖荷对话筒里面说:“这边有八张——不对,多了我,有九张嘴等着投喂,你帮忙多买几个。”
舍长已经踱步到她跟前,戏瘾还没过尽,朝祖荷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美丽的班花,请你告诉我,这位智慧非凡的仁兄是谁?”
前一位舍友已经洗好衣服,撑衣杆撑着衣服像举旗前进,“干嘛啦干嘛啦,你打听人家是谁,是想抛弃我出轨吗?”
这两位关系要好,平常在宿舍以“亲爱的”互称,祖荷经常被定义成勾引其一的无辜美人。
祖荷看着她们吃吃笑,裹紧被子道:“好怀念住校噢。”
舍长说:“有男人来也要记得常回娘家看看。”
祖荷:“……舍长你可以不说话的。”
舍长:“嘿嘿。”
没多久,喻池来电让她下楼,祖荷不想再套毛衣,匆匆披着衣服就下五楼。
喻池校服外套敞开,掩着一袋烤红薯,打量有点不一样的祖荷。
周围的女生和少量男生借夜色掩护,也在不断打量两人。但主角们望着彼此,对周遭毫无知觉。
喻池轻扯一下她多出的臃肿围脖,灰底小草莓,看着分外眼熟。
“……睡裤?”
祖荷轻轻蹦了一下:“哎呀,看破不说破。”
喻池笑了,把重重的袋子递给她:“烤好的都在这里了,你看够吗?”
“够的够的,谢谢你,绝世好同桌。”
喻池想跟她多说几句,最终只是说:“快上去吧,这里风大。”
“嗯,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啊,不要被人劫色了。”
“……”
袋子很沉手,套了两层,里面每只红薯还用防油纸袋分隔装,祖荷抱在怀里也不用担心爆浆流油。
喻池再次催促:“快上去吧。”
“走了啊。”
“嗯。”
祖荷走进院门,还回头稍稍将怀中袋子费劲往上托,笑吟吟看着他,那意思是:再次谢谢了。
喻池再一挥手,走出一步,回头已经看不见祖荷。
宿舍热热闹闹,他的脑袋像田径场一样冷情。
红薯个头像腰身发胖的玉米棒,足足有五个,两人分吃一个刚好甜而不腻。
宿舍没有配套桌椅,只有自己带来的塑料小凳,九个人围在甄能君下铺床边,或站或坐,有的没的地聊着,“好吃”成为词频最高的词汇。
舍长用正常语调问:“荷妹,你俩是真的吧。”
宿舍泛着烤红薯暖暖的甜香,其他舍友纷纷竖起耳朵等答案。
祖荷说:“没有啊,只是特别特别好的异性朋友。”
舍长又换上表演腔:“呵,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就凭我们一起睡了一年半的感情,你也不说真话吗?”
其他女生窃窃发笑。
“我是说真的啦,我们都没有说过这个话题,纯洁同桌,革命友谊,”祖荷又使出擅长的“乾坤大挪移”,开始转题,“妈耶,烤红薯不是挺通气的吗,明天我们都要变成‘屁多仙’了。”
舍长夸张地叫一声:“荷妹,你一会说好不好,现在吃火锅东西哎!”
祖荷:“嘿嘿。”
甄能君一直沉默,忽然开口:“我看你现在就是了,屁话挺多!”
祖荷:“……阿能!”
*
即便宿舍紧挨教室,祖荷还是踩点到教室。
早餐劳烦甄能君顺便,祖荷暂时把菠萝包和鸡蛋撩到书顶,拉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参悟阅读理解。
“没睡好?”喻池问她。
祖荷鬼使神差望了一眼甄能君的背影,早读声嘈杂激昂,甄能君忽然连打两个喷嚏,像感叹号一般突兀。
祖荷朝喻池瘪嘴,挺不好意思说:“我昨晚抢她被子了……”
喻池想起她上回看电影睡着,直接把他当枕头,睡意上头就怎样舒服怎样来。
“晚上你来我家睡。”
祖荷脖子一梗:“啊?这样真的好吗?”
喻池煞有介事看她一眼:“又不是跟我一个房间睡,你紧张什么?”
祖荷:“……”
她把较薄的资料书卷成筒,悄悄戳他侧腰。
喻池像被钉子扎到,猛地坐直,强忍住笑。
祖荷数落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啊?学你的。”
“我……”
她垂眸胡乱扫一眼密密麻麻的黑字,真正印进脑袋里面的没几个字。
对哦,她还主动摸他手呢,喻池在她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祖荷抬眼将他看着:“可是我阿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喻池认真说:“那就住到你阿姨回来为止,饭也过来吃。我昨晚跟我妈妈说了,她今天会打电话跟你妈妈沟通,就差你点头,嗯?”
祖荷的手机忘记关震动,在桌屉里应景震了震,她调成静音后才看短信。
祖逸风怕赶不上她课间打电话,就发来短信说这事。
“喻老师效率真高,这就跟我妈妈说完了,”祖荷点头笑笑,“那可要麻烦你们一段时间了。”
喻池暗暗松一口气:“这么客气我不习惯了。”
“去你的。”
祖荷一拳轻轻捣在他上臂,喻池莫名鼓起肱二头肌,似乎想让她感觉到,他有能力抵抗下一拳,她还可以再玩。冬季衣服像肚皮格挡心思,祖荷当然没体会到暗涌,生怕弄疼他似的,往同一个地方轻抚两下,他衣服和心里褶皱都给她抚平了。
喻池放松肌肉,转了下笔,望着她俏皮的头发茬笑了笑。
第22章
喻池家两厅四房,喻池住主卧,喻莉华和蒋良平住次卧,另外两间一间做公共书房,一间做预留客房。
吃过午饭,祖荷已经做好睡客房的准备,喻莉华却把她带向主卧。
祖荷:“!”
喻莉华说:“你睡这里,被铺我都给你换好新的一套,房间里面有卫生间,晚上洗了澡就可以直接睡觉;喻池的东西都搬客房了,他用外面的卫生间。”
“喻老师,这太麻烦了吧……”
喻莉华轻拍她肩膀:“说什么话呢。门锁从里面反锁,有钥匙也进不来。”
喻池路过要进公共卫生间刷牙,咕哝道:“也不用把我当狼防吧……”
喻莉华笑道:“就怕你忘神开错房间门。”
“……”
祖荷哭笑不得,“可是还是喻池住里面方便一点啊。”
他手一摆,进了卫生间:“别管我。”
喻莉华说:“你别管他,这还是他主动说把房间给你住的。”
祖荷也不能让人家又搬一次,勉为其难应下,说:“谢谢喻老师。”
喻莉华说:“把这当自己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什么要求就跟喻池说,和我或者蒋老师说也可以。”
祖荷说:“卫生巾丢哪里?”
喻莉华一击掌:“这是个好问题,我刚给忘记了。一会我给你拿个垃圾桶放卫生间里,卫生巾要吗?”
祖荷走进房间:“这个有。”
喻莉华让她早点午睡,祖荷随手扶着墙壁的无障碍栏杆,一路走到卫生间。里面也配备齐全,防滑栏杆几乎将马桶和盥洗台抱起来,跟她偶然在医院里面看到的一样。
祖荷灵感突至,想象着自己是稻草人,扶着栏杆单腿蹦进卫生间,沿着扶手转了一圈,稳稳回到盥洗台边,就是腿有点酸。
她看着镜子中短发的自己,里面仿佛是另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发型的人,脸上一抹淡淡的笑。
她也朝那个想象的人咧嘴笑,展露出十颗可爱的白牙。
洗漱完毕,祖荷还沉浸在独闯喻池小世界的好奇中。
书架上书目琳琅,指尖走过书脊,停在一系列熟悉的英文原著和它的中译版上,她默数了一下,少了第一部 英文版,一回头,果然搁在了书桌上。
这两套哈利波特跟她家的版本一样,喻池跟她提过,小学看中译版,英文版是后来喻莉华托一个留学英国的学生——也是高两人好几届的学姐——买了邮回来的。
她荡到书桌边,翻开书签那一页,一封异于其他文字的手写体短笺先入眼帘,喻池在旁边打了一个星号,祖荷情不自禁念了一遍。
「Yourfatherleftthisinmypossessionbeforehedied.
Itistimeitwasreturnedtoyou.
Useitwell.
AVeryMerryChristmastoyou.」
难怪会打星标,邓布利多在圣诞节早上把詹姆斯留下的隐形衣送还哈利,喻池正好在初三的平安夜收到这套书,每年都要重温一遍。
这章标题是「TheMirrorofErised」,如果喻池站在厄里斯魔镜前,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左腿吧。
她合上书放回原处。
衣帽间敞开,她进去转了一圈,喻池可能没来得及收拾,那条运动义肢就摆在柜子边,脚板日常直接触地,却保养得纤尘不染,搁在灰色小方毯上像工艺品。
向舒的技艺精益求精,假肢确实算得上艺术,和喻池这样“完美”的模特相得益彰。
祖荷站过去比了比,毫不意外发现膝关节比自己的高一截,她虽然也是公认长腿,170和186还是有一段距离。
她两手箍一下接受腔,再括到自己大腿对比,的确比她粗一圈。她握拳往接受腔里轻轻一捣,跟她小臂差不多长。她用指关节敲了敲接受腔——
笃笃笃——
祖荷在家不习惯关门,这会也忘记,喻池就站在门口,拎着一只套了黑袋子的垃圾桶。
衣帽间就在房间门旁边,喻池那个角度完全可以看到她在鬼鬼祟祟,也不知道他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