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逻辑有些混乱,姜慕凝理了一下,神色冷沉。沈妍从来面面俱到,她确实去问宋瑜要了,但是闹的阵仗很大,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搞的宋瑜差点以为她知道自己被雪藏了,结果一问是想借钱,直接就没见。
但这都是正常反应,不上司在遇到不熟的下属哭哭啼啼带逼迫意味的借钱时,没翻脸就不错了。
姜慕凝又问:“你们为什么要针对沈忠和沈夫人?”
方磊这时候也慢慢反应过来了,脸色难看,低声道:“沈妍说……她没法从沈家的公司里弄出钱给我,因为沈忠一心只爱他现在的老婆,亲爹妈都不管,更别说是早就抛弃的女儿,我……”
姜慕凝叹息一声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但宋瑜被绑后,第一时间爆发的舆论里有沈家的影子。”
他们都意识到了沈妍在这其中起到的挑拨作用,但是都无能为力,哪怕是方磊这个当事人。
因为沈妍从头到尾,没有留下一句挑拨的话,甚至手机里还有不少自己被胁迫威胁的录音,她说那是她偷偷留下来想以后等方母出院后再摆脱方磊的,但真正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一直都是以受害者的姿态,没有一句明着挑拨的话,却句句都是暗示,长久的言语影响,让方磊本来就偏激简单的脑回路更加混乱,她给他一点一点明晰了做法、线路,甚至连沈母长期吃安眠药,药放在哪里都一一告知,她说了姜家多数人的习惯爱好性格,方便方磊以此利用动手。
可选择是方磊自己做的,沈妍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甚至她说的都是用姜家人威胁方磊不要乱来的话,即使是姜慕凝,也不得不承认沈妍真的俨然一副受害者形象,她太懂人心,知道怎么把挑拨发挥到极致,怎么把每个人的性格都利用到,又怎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方磊的表情变得极为狰狞,姜慕凝叹息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就算她有误导你,一切选择也是你自己做的。”
她转身就要走,听到身后哗啦啦一阵响,方磊拍着窗户问道:“你答应我的话呢?”
姜慕凝停顿了一下,道:“会考虑。”
姜阳朔开车在门口等着,她拉开车门上车,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
姜阳朔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样?”
姜慕凝苦笑:“能怎么样,一无所知呗,不管是谁去看,责任都在方磊,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他自己非要走这条路,怨不得谁。”
姜阳朔挠着头,他现在还不明白沈妍的动机:“算了,不管了,我们离这些疯子远点吧,一群神经病,也不知道想干啥,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以后让人盯着。”
姜慕凝不置可否,问道:“方磊母亲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姜阳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迟疑着道:“我记得于卓说过,他把所有东西都卖了,填上了一部分医药费,应该还能撑一两个月,就是高利贷还有几百万呢,没了他我估计老太太更难过。”
估计方磊也是存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可惜条件有限。
姜慕凝说:“报警,高利贷还有理了。医药费你先给垫半年,也要不了多少钱。剩下的……再说吧。”
姜阳朔一怔,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应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姐,这几天多亏了景琏来帮忙,是不是我们得……”
姜慕凝睁开眼,偏着头沉吟片刻,道:“把你卖了给他抵债,怎么样?”
姜阳朔:“……不怎么样。”
姜慕凝对他的倒戈毫不意外,姜阳朔一直都是嘴硬心软,他们三个里面最好说话的就是他,在他最茫然惶恐的时候,景琏能处处为他们考虑帮忙,就已经足以让他忘记前面所有的不快了。
她叹了口气,其实也没想到景琏会过来帮忙。他们消失几天,最多就是有些动荡,还不至于乱到无法控制,虽然会有些麻烦,但也应付的来。
这份心意,她还是得领。
她之前说景琏的各种问题,现在他也在逐渐改正了,只是姜慕凝还是有些犹豫,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感情的事本来就太多莫名,就是她再清醒也理不开,想了想道:“我好久没见喵喵了,去看看吧。”
姜阳朔一怔,抿了抿唇,有些想笑,还是忍住了。
现在局面还是有些混乱,谁也没工夫瞎玩,于卓加班加到头都秃了一片,其他人也都忙到起飞,姜慕凝实际并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不过,她倒是通过这事有了点别的想法:“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等过段时间情况稳定了,就去公司帮帮忙吧。”
姜阳朔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但要说起来,他现在就是靠哥哥姐姐供养吃白饭,不干活也实在说不过去。姜阳朔笑容彻底消失,垂头丧气地将车开到景家门前,刚下车就看到一个身穿病号服的长发女人在门口张望。
托沈妍的福,姜阳朔现在看到莫名其妙的女人浑身汗毛都能竖起来,他差点以为是沈妍过来找景琏寻仇,忙不迭又拉开车门想要让姜慕凝待着别出来。
姜慕凝大老远就看到那个人了,不同于姜阳朔的警惕,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别紧张,景琏的姐姐。”
姜阳朔对岑思归并不熟悉,但姜慕凝有一段时间经常照顾她,所以即使是背影也足够熟悉,她推开门出来,想了想还是轻声叮嘱道:“她生病的时候会有些……不太讲理,你小心点,别被她伤到。”
姜阳朔:“……”
救命啊,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怎么到处都是危险。
他满心警惕,走一步退半步,姜慕凝却没工夫和他耗,大步走上前拉过岑思归的手试了试温度,眉心紧皱:“大冷天的,穿这么单薄,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再来?”
岑思归失魂落魄,任对方拉着自己,好半响才说:“我要见景琏,我想见他。”
姜阳朔顿时紧张起来,在姜慕凝和岑思归中间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姜慕凝想着景琏平时就不大乐意看到岑思归,估计这次也是看管她的护工没注意让她给跑出去了。
她不好擅作主张,迟疑了一下,跟岑思归说了一声去一边打电话去了,景琏很快就接通电话,停顿了一下说,“我在家,你们进来吧。”
说完他大概是意识到有些冷淡,又飞快补了一句:“注意安全,带上姜阳朔。”
姜慕凝想,其实也不用把岑思归当成危险分子吧……但她还是领情,道:“好,我明白。”
她以为就是和往常一样,岑思归哭闹一通,逼着景琏再给她换一个护工就完事,谁知这次她进门后却是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景琏看。
不知道为什么,姜慕凝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上前一步迟疑着想问话,却突然听岑思归开口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姜家?”
景琏怔了怔,点头:“有事?”
岑思归一双漆黑的双眼紧紧盯着景琏,让人莫名感觉有些瘆得慌,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为什么还能有余力?”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姜慕凝和姜阳朔都没听懂,但景琏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怔,别开眼不看她:“你想多了,回去吧。”
岑思归失魂落魄,喃喃道:“不应该……他都疯了,你顾好自己应该都困难,为什么……”
姜阳朔忍无可忍,因为沈妍,他现在对精神有问题的人容忍度直直降到最低:“我看你才疯了,就算你俩没血缘关系也好歹是一块长大的吧,就这么盼着他倒霉?”
岑思归没管他,失魂落魄地看了景琏一阵,对方虽然没有回答,但她好像从中得出了结果,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哭,最终腿一软,跪倒在地。
第43章 【43】
姜阳朔被她吓得战术后仰,整个人都快被折腾出心脏病了。
岑思归却完全没工夫机会别人的态度,她浑浑噩噩活了快三十年,本以为大仇得报,原来都是笑话。
她抬头问:“景盛是不是没有疯?”
景琏停顿了一下,说:“没有,他一直都很清醒。”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跟打哑谜一样,姜慕凝眉心微皱,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并不会太友好,拉着姜阳朔就想回避,刚侧过身子,就见岑思归突然爬起来,她心知不妙,想也不想就松开手上前扯住岑思归的衣领。
她下手的时机正好,再晚一点岑思归就要扑上去掐住景琏脖子了。
姜阳朔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总不能是他们家的人都体质特殊,就特别招变态吧?
岑思归的状态很奇怪,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中,外界有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她。她哑着嗓子反问:“你想包庇他?对吗?你明知道他没有疯,你明知道他没有付出代价,你凭什么……凭什么包庇他?”
岑思归咳了一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整个人好像都被愤怒笼罩:“你对得起当年为了接你回家累到吐血的母亲吗?!你对得起她吗!你这是认贼作父!!!”
刚刚有多愤怒,现在就有多懵,姜阳朔和姜慕凝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僵,不是所有人都对别人家的隐私有兴趣的,何况这事听起来就很惨烈,没什么可探究的。
景琏抬眼看到姜慕凝死拽着岑思归的手,神色稍缓,他慢条斯理道:“阿凝,你先带姜阳朔坐一边去,别伤到你们。”
接着,他又道:“那本来就是我父亲,按亲缘说,你跟我母亲也没什么关系。”
岑思归眼眶通红,冷冷道:“你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景盛他出轨!他无能!他就是个废物!是逼死你妈妈的凶手,你现在倒是惦记亲情了,他用你威胁你妈妈回来的时候,想过你是他的亲儿子吗!?”
景琏的目光颤了一下,姜慕凝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波动。
景琏算是被岑思归养大的,这事甚至连姜慕凝也是第一次知道。
景盛和景夫人岑诺的婚姻开端非常童话浪漫,但结局却并不如童话一般美好。
家世眼界造成的差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除的,即使凭心而言岑诺已经是极其优秀的姑娘,名牌大学、小富之家、长相精致秀丽,性格也开朗大方,但是很多场合并不是开朗大方就能镇得住场子的。
景盛爱她的活泼热情与众不同,却又因为她憨直天真而感到丢脸不满,后来没守住初心出轨,也是巧合,那向家小姐因为体弱常年住国外,并不清楚景盛已婚,他也不说,就这么阴差阳错误会到生下向瑾。
岑诺还在为丈夫积极改变自己呢,骤然得知这个晴天霹雳,当即就要离婚。景盛是真的爱她,但也是真的自私,死活不同意离婚,岑诺也是性烈如火,他不愿意离婚,她自己就走,孩子都留下不要了,只说要赚钱离婚夺抚养权,只有岑思归察觉到异样,偷偷躲在后备箱跟岑诺离开了。
岑诺性倔,景盛又傲,一个咬死了不低头,另一个拼死了不放手,直到因为一次误会,景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挂掉了岑父报丧的电话,岑诺失去了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身体被彻底压垮,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吐了一口血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岑思归的家世很复杂,岑父是浪子,打小就没父母,在孤儿院被一个姐姐养大,后来成了家也没忘了联系。那个姐姐苦命,好容易有了个幸福的家庭,丈夫早早去了,公公婆婆因为重男轻女直接将她和女儿赶了出去,而那个女儿因为早期无人管教,过于缺爱,早早辍学和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谈恋爱,怀上了自己都不确定父亲是谁的岑思归。
岑思归从出生起就没人要,岑父的姐姐一开始还带着她,后来也病重有心无力了,她被踢皮球一样扔来扔去,对家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烈,岑父也是好心,在姐姐去世后把女孩接了过来照顾。景盛那时想着景琏一个人孤单,给他收养一个姐姐陪他玩也好,就主动提出和岑诺收养这个孩子,谁知道刚收养没多久,家就又散了。
岑诺是唯一一个给她母亲般温暖的人,岑思归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手,她和岑诺离开景家的时候也不过八岁,就已经被抛弃过很多次了,她性格阴郁,医生判定她有抑郁倾向,又已经年纪不小了,知道岑诺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个家,当然,岑诺也没有让她失望,即使带着孩子打工一口饭都吃不上,也没让岑思归委屈过。
岑诺是死在异乡的。
她死前做梦也想回家,回去见见疼爱自己至深的父母,说一句对不起,自己没有过的很幸福,让父母担忧了。可她没有这个机会,她甚至连自己朝思夜想的儿子也没见到。
岑诺死前一直看着门外,眼里满是眷恋不舍,岑思归不知道她在留恋什么,但却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家又要没了。
她又要成为被抛弃的古怪小孩了。
岑诺最后拉着她的手,眼神很复杂,如果她这个时候怀有一丝私心,哪怕是开口说一句帮我照顾好你弟弟,对自己提个要求,或者自私一点为她自己着想一些,岑思归也不至于疯魔到现在。
她只是抓着岑思归的手,满眼的担忧,不断说,照顾好自己,回你外公身边去,不要难过,好好生活。
这句话岑思归记了一辈子。
逝者不再强求,可生者又怎能忘怀?
岑思归在那天起彻底疯了。
景盛爱屋及乌,将她接回景家照顾,很多医生都判断说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攻击倾向,可岑思归觉得那都是胡说,她很清醒,怎么会有抑郁症患者这么清醒呢?
她筹谋了十几年,毁了自己,也毁了景琏,可就是没能毁了景盛,凭什么?
景盛工作忙,很少能照顾到家庭,宁逸毕竟是表叔,也不能把孩子接到自家久住,景琏就跟着岑思归长大。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可却总是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初景琏和她一样偷偷跑出来,岑诺是不是就能直接带他们回家乡,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伤不到罪魁祸首,就迁怒别人。
可情绪常常难以控制。景琏跟着她,从小到大哪怕对陌生的小姑娘产生一点好奇,就会被她疯狂辱骂责罚,她总是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景盛出轨的龌龊又可悲的面孔,又透过这张面孔看到岑诺哭泣绝望的脸。
她要将景琏掰正成她希望的绅士模样,是能保护岑诺的模样,哪怕是亡羊补牢,她也不希望岑诺的孩子完全受景盛影响,生出那些龌龊肮脏的念头。
岑思归是在景琏接受相亲后决定对景盛下手的。
这孩子算是她养大的,她对景琏很了解,知道那是心动好奇的模样,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操心,或者景琏也不稀罕她操心,总之,她没有任何牵挂了。
她在岑诺忌日那天拿着刀闯入景盛的房间,想要彻底做个了解,却在争斗中两败俱伤,等她醒来的时候,景琏就说景盛撞到了脑袋,又受了刺激,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