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不是没怀疑过,岑思归一直闹着要见景盛,景琏都不肯,后来向瑾过来证实了景盛确实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后才算消停,她们都有同一个仇人,向瑾又何尝不恨害的生母身败名裂的景盛?
可如果景盛确实没疯,那她这么多年岂不就成了个笑话?
岑思归一直以为景琏是通过宁逸帮扶和姜家助力才坐稳江山,但如果是通过外力勉强坐稳,他不该有余力腾出手来帮姜家,毕竟这强力外援出事,第一个造反的就是景琏压不住的元老们,就算有宁逸压着,可宁逸已经即将退休,宁家的继承人和景琏的关系可称不上多亲密。
但那些人老老实实,景琏不仅能腾出时间去旅游,还能抽出自己的底牌去帮姜家,这又哪里有一点勉强的样子。
岑思归闭上眼,压下眼里的猩红,她浑身都在颤抖,仇恨几乎能益出身体,可同时悲哀也在阴魂不散地缠绕着她。
她这一生,活成了什么?
岑思归踉跄着后退一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的语气终于软下来,没有平时那份歇斯底里的疯狂尖锐,但其中的悲伤委屈却让她更像个迷茫无辜的孩子,好像这二十年来她没有长大一岁,还是那个哭着要家的小姑娘。
她说:“你们……你们,把我妈妈还给我……”
“把我的家还给我……”
可就算一个人再神通广大,也没法变出一个家来。
景琏默默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岑思归显然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转身回头推开门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消失的彻底,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第44章 【44】
客厅里一片寂静,姜阳朔看了看景琏,又看了看姜慕凝,试探着打破宁静,问道:“要出去……追一下吗?我总觉得她情绪不是很稳定……”
景琏闭了闭眼,神色略有几分复杂,但还是说:“不用,她自己心里有数。”
她心里有数吗?
姜阳朔不以为然,但别人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只能闷闷不吭声,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本来是想过来感谢一下的,这下直接撞破了人家的隐私,实在是尴尬。
但是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姑娘,大白天大庭广众之下在街上游荡,不仅吓人也不安全,姜慕凝见这两个人都不打算管,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道:“让于卓去看看吧,她又不会开车,应该也没带钱,迷路了怎么办?”
景琏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但他想到刚刚岑思归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多少也有些担心,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
被迫加班的于卓抓着新掉的大把头发不得不到处找岑思归的踪迹,但始终未果。
他本来想报警的,被景琏拦住了。岑思归一直都偏激又疯狂,现在又好像了无生趣,看到警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她不信任何人,并且可以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手,景琏不敢赌。
姜慕凝与景琏并肩坐在一起,听于卓汇报这几天的工作,迟疑了一下,道:“让人去盯着景……景叔叔住的地方吧,她的状态不对劲,可能会做出不好的事来。”
于卓一怔。这他倒是不清楚,他对景家那些恩怨知道的不多,以前岑思归发疯,也就是乱转一段时间就回去了,他没想到能跟景盛扯上关系。
但姜慕凝从不乱开玩笑,于卓犹豫片刻,还是应了。
因为过于尴尬,姜阳朔甚至自动请缨去给姜阳秋打下手了,这时候就姜慕凝待在景琏身边。她心平气和地问:“你可以告诉我,当初发生了什么吗?”
景琏本来在看于卓整理上来的文件,闻言顿了一下,垂下眼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失去后才懂得后悔,是人类恒古不变的真理,无数人都知道有些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但就是不知道吸取教训珍惜它,以至于身边什么都没有了,才发现自己也成了那万千可怜人中的一个。
景盛在岑诺死后痛不欲生,终于明白了自己以往的作为有多混账,可是已经晚了,一个人再有钱也挽不回已经死去的人。
他在那之后整日活的浑浑噩噩,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什么都不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别说向家小姐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私生女了,就是连他所谓挚爱的儿子他都没空管,工作连连出错,气的当时的景家当家人扬言说要将岑思归景琏姐弟俩送回岑家,也免得两个孩子被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父亲祸害了。
景盛已经失去了妻子,再不能失去这对儿女,他唯一和妻子还有的联系。
也许是这可笑的激将法成功了,景盛不再颓废,只是麻木又机械的不断工作,其余时间就在家里看着孩子。
他敏锐的察觉到岑思归对自己的怨恨鄙夷,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知道岑思归因为对他的偏见,常常会在私下打骂景琏,但……
因为愧疚,他是默许的。
景琏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没有平时看到喵喵拆家产生的情绪波动大,好像那些年被虐待打击的不是他,那两个人不是他的至亲一样。
姜慕凝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喃喃道:“他怎么能默许呢,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错,却拿你来赎罪。”
她还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和景家合作过几次,当时谁都不知道岑诺去世的内幕,都以为是景盛受了算计和别人生了私生女,景夫人怒而离婚,景盛挽回未果又痛失挚爱,从此冰冷麻木的故事。
那时姜川还心有余悸地对妻子说,以后他应酬身边一定得带三四个人才能安心,这要是被算计出轨了,他回去还哪来的老脸面对妻子儿女,想想竟然十分可笑,景盛那是厌倦了婚姻生活,一时没守住诱惑出轨了,怎么能和被算计搭上边。
一个能出轨的人,不管对配偶是什么感情,他心里是一定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孩子的,反正姜慕凝对这种没有责任心下半身思考的未开化动物非常反感,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景夫人还活着,并且忍下来丈夫出轨的事,慢慢变得和有些贵妇一样,不再是景盛眼中那个热烈如火的姑娘,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念念不忘,甚至自甘堕落。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岑诺死了,成了景盛心头割舍不去的白月光,他知道岑思归恨自己,所以他意识到自己一直纵容的养女动了杀心时,他甚至没想过反抗。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岑思归连一刻都等不及。景盛那时想,太早了,他还没来得及把一切完全交给景琏,如果这个时候爆出丑闻,就算有宁逸帮衬,景琏也不一定应付得了。
他想劝解岑思归放下刀,不要用自己的未来赌,但对方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认为他在逃避,争执间景盛差点被捅到心窝,他知道不好,如果真的让岑思归成功了,景琏就要有一个杀人犯姐姐了,那时候别说和姜家的联姻,自己的位子都坐不稳。
岑思归毕竟体弱,情绪又过于激动,他稍一反抗就成功制服了对方,他受了伤,闹了一场也是心力交瘁,恨不得直接自我了断,但他还有景琏要管,他不能让景家就这么断送在自己手里,可他要是安然无恙,岑思归就是毁了自己也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景盛选择退居幕后,自己将自己送入精神病院自我放逐,但同时还能保持对外界的一定掌控力,协助景琏接管景家。
他是真心悔过,愿意用生命赎罪,但能选择是否原谅他的人已经死了。
姜慕凝听完只觉得无言,她不想去争论谁对谁错,只能说上一辈的烂账何苦延续到孩子身上,她之前一直觉得景琏的情商低的离谱,可现在一看,他甚至没有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唯一还管他的姐姐动辄打骂,没人教他正常的爱恨,他连情绪波动都要受到控制,情商都已经不重要了,人没变态就不错了。
姜慕凝迟疑着问:“你对岑思归……”
景琏知道她要问什么,摇摇头说:“没什么感觉,无所谓。我外公死前让我好好照顾她,所以我会尽量保障她的生活。”
姜慕凝一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
景琏也不在意。他想起那个苍白枯瘦的老人临终前望着他的眼神,带着期盼。他说岑思归是个苦命的孩子,不管她以后怎么样,希望景琏至少能保证她有富足的生活,好好照顾着。
他对外公感情不深,但到底是岑诺的父亲,何况他们觉得他过得不错,即使是宁逸,不知道岑思归平时都是什么态度的时候,也只是同情他没了母亲,他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也并不在意。
要说委屈也没有,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生活着的,慢慢也就习惯了。
景琏没把岑思归的去向当回事,岑思归闹了几年了,早该习惯了,因此当于卓过来说岑思归几天都没回医院,也没找到人的时候,他才隐隐觉得不妙。
他想起姜慕凝的话,神色一肃,道:“……你去让人盯着点景盛住的地方。”
于卓心里一紧,岑思归有许多精神问题,做出什么都有可能。他忙道:“放心,交给我吧。”
只是他还没让人去蹲个所以然,警方那里突然传来消息——
方磊翻供了,他现在坚持认为沈妍才是幕后真凶,要求警方调查,同时沈忠不知道想干嘛也掺合了一脚,给几乎已经定罪批捕的方磊找了律师,要帮他状告沈妍。
“……”
别说景琏了,就是知道沈家尿性的姜慕凝也有点懵。
会抛妻弃女不管父母的人,姜慕凝从来就不指望他能有多少人性,但莫名其妙状告亲女儿这是她没想到的,那生这个孩子做什么呢?这么委屈的话,当初就该别结婚,或者干脆把父母接走,别占这个便宜。
还在医院养伤的沈母据说当天就咳血了,她被打伤了肺,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姜慕凝:“……”
她对沈家这一堆烂摊子很是不耐烦,但警方传召,她也不能不去,姜阳朔开车送她过去,两个人在门口遇到了沈忠和她的律师团队。
凭心而言,姜慕凝并不喜欢沈妍,但对沈忠这种抛妻弃女的玩意更没好感。她难得露出自己尖锐冷漠的一面,冷冷看了沈忠一眼,随意地叫了一声沈先生,越过他就要进去。
沈忠却像看不懂人脸色一样,上前一步拦住她,沉声道:“姜小姐,能不能占用您一点时间?”
姜慕凝冷眼看着他,满心的不耐烦,摇摇头道:“抱歉,我还有事,下次吧。”
沈忠并不死心,接着道:“就五分钟,可以吗,绝对不会浪费您太多时间,拜托了。”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中年男人对着年轻姑娘低声下气的恳求,多少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姜慕凝深吸口气,道:“三分钟,说完说不完你都得走。”
沈忠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叹息,但很快忍住了,道:“这段时间……之前的事,是我公司的一个职员糊涂,做了影响宋小姐的事,但其他人都毫不知情,他们都要赚钱养家,公司倒了,很多人就要失业了……请姜小姐,帮我给宋小姐求求情吧。”
他说完,竟然后腿半步给姜慕凝鞠了一躬。
姜慕凝被他吓了一跳,良久才反应过来,刚涌到嘴边的嘲讽就这么卡住了。
一码归一码,讨厌沈忠却不能拿别人的工作出气,不过姜慕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只是谨慎地答:“……可以,我回去会劝她。”
第45章 【45】
姜慕凝去警局的时候,处理这件事的专人还没腾出空来,她就专门给宋瑜打了个电话询问。
她是绝对不信宋瑜会公报私仇的,何况和她有仇的多了去了,一个一个算也算不过来。
宋瑜大概在忙,响了几回才接通,姜慕凝刚说明缘由她就懵了一下:“谁?我对家里有这么个人吗?没有吧,业务都涉及不上啊。”
她说完反应过来:“姓沈?沈家,沈妍?”
姜慕凝应了一声。
宋瑜有些暴躁,气极反笑:“胡说,我忙的连和沈妍解约都顾不上,哪来的时间针对她爹,沈妍又犯病了吗?”
姜慕凝叹了口气,道:“没呢,我就没见她。算了,我去说说,你别管了。”
她挂掉手机,眉头紧皱。
本来想直接过去跟沈忠说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姜慕凝总有种莫名的直觉,驱使她又转而拨给了于卓:“……于助理?”
于卓倒是很快接通电话:“姜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他应该还在工作,耳边是哗啦啦的翻页声,姜慕凝有些歉意:“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于卓道:“没事,加班呢。”
姜慕凝听他这欢快的声音一时无言,顿了一下才问道:“你知道沈家是怎么回事吗?”
她想问是谁为什么要坑沈忠,于卓却误会了,以为她担心自己办事不利索,忙拍着胸脯骄傲道:“放心吧姜小姐,这活我熟,当时齐皓那玩意花了多少黑公关的钱,我就让他怎么把那些钱吐出来给您用,一个小小的沈忠算什么,您不用担心。”
姜慕凝:“……不是,我想说,其实也不用对付他,趁人之危的小人罢了,真看他不顺眼可以扶持别人,直接对付沈家可能不太好,那么多人要工作生活呢。”
于卓闻言反而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没有啊,我本来以为你说网上那些事呢,宋总虽然回来了,但还是免不了有人揪着不放,整天吵吵个不停,我也不知道这些人一天都是想干什么,我忙的饭都吃不上,他们倒是有闲工夫替别人吵架……先生说你们刚回来可能顾不上,让我帮着处理一下呢。……哦,沈忠是不是来找您了?不用管他,这事很大可能是他那边的人浑水摸鱼败坏宋总名声的时候得罪了一些宋总的合作者,那些人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自己的利益要是被碰到了比谁都可怕,您不用管,也没必要。”
姜慕凝叹了口气,心说沈妍这下是把沈忠的痛点踩的死死的了,不过提到齐皓,她不知为何心跳快了些:“……齐皓,是怎么回事?”
于卓含糊应了一声,他倒是没想过姜慕凝完全不知道,只以为是她忘了,道:“不是啥大事,都三四年前了,这货都快糊了。您以前刚和先生认识的时候,这不知死活的玩意想借您黑火一把,胆大包天的敢扯你和先生,他以为他做的多隐密呢,谁都不是傻子,先生怕影响你的名声,就让我处理了……有关于你的帖子都干干净净,连个毛都没有,齐皓这才知道怂了,呸!”
姜慕凝神色怔忪,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事她一点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是宋瑜处理的。
之前姜阳朔一直吐槽景琏那人长嘴就跟摆设一样,她还觉得姜阳朔因为偏见瞎夸张……现在觉得,其实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