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思归竟然也没有挣扎反抗，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这招有用，但大家都不敢用——万一岑思归被刺激到了，反而自己跳下去了怎么办？
景盛功成身退，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岑思归在背后轻声问道：“你……真的要死了？”
景盛一顿，点头道：“是。”
向瑾怕她不信，还补充道：“长期精神压抑、抽烟、酗酒，又自己乱□□神药物，早就垮了，能活到现在是他命大。”
岑思归死死盯着他看了半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喃喃道：“也好，也好，你多活几年，我带我妈妈走，如果有下辈子……有下辈子，你就别去烦她了。”
向瑾还以为下一刻她会掏出一把刀冲过来同归于尽，连姜慕凝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她突然转身往天台侧面跑——后面被姜慕凝挡住了，她过不去。
岑思归的速度太快了，姜慕凝要一心二用，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她从侧边天台跳下去，下意识就想追过去，却被上前的景盛一把拽住。
景盛道：“你注意自己的安全，景琏就只剩你了。”
姜慕凝一怔，这好像是景盛第一次表露自己的想法。
他对景琏，也就只腾出了这么点慈爱之心了吧。
姜慕凝突然就觉得很可笑。
第47章 【47】
岑思归没受太大的伤，主要是天台实在不高，她又是从侧面跳下去的，侧面的是水泥地，基本平整，比起被碎石残枝扎穿，只断了条手臂已经是不错的成果了。
姜慕凝身心俱疲，头疼欲裂，走出房间后看到景琏正坐在窗口处仰头看天，问道：“岑思归怎么样了？”
景琏道：“骨折，住院就好了。”
现在医院都快成岑思归的家了，住院不是什么稀罕事，姜慕凝随意地点点头，想问点什么，又觉得好像问什么都不合适，一时尴尬地住了嘴，半响叹了口气，道：“算了，累了，回家吧。”
这个“家”字大概刺激到了景琏，他神色微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也什么都没说。
……
方磊在半个月后被批捕定罪，关于这场可笑的绑架案终于尘埃落定。
沈妍大小也是个公众人物，被亲爹告上法庭这种事格外劲爆，绕来绕去还是那些私事，但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他抛妻弃女可能最多就被人说几句忘恩负义白眼狼，可当这个事业有成的男人面对窘迫穷苦的前妻和女儿时，不仅不管不问，还要在她们遇难的时候踩一脚，这简直就是天怒人怨。
受害者左找右找都没找出黑点，名校学生，为补贴家用进入娱乐圈，但也没有放弃学业，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温和勤奋，而沈忠一路走上来不可能没有对家竞争者，他们多少会出来搅浑点水，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沈忠在很多人眼里简直就是当代陈世美，以至于现在的沈夫人都受到了牵连。
沈忠这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他有情还是无情，外人怎么抹黑侮辱他都无所谓，但一旦涉及到他现在的妻子，就像是被戳到死穴一般，拼了命也要咬对方一块肉下来的。
所以在看到沈忠出现在自家小院的第一眼，沈妍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沈妍眯了眯眼，笑道：“爸爸。”
沈忠如今是糟心的很，看到这个女儿只恨当初没有直接掐死她，哪里会应声，他只冷笑道：“可担不起你这一声爸，该是我叫你爸，你现在可是有大出息了。”
沈妍微微一怔，眼眶有些发红，委屈道：“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边说边起身，靠近沈忠，一副小女孩受了委屈找父亲撒娇的样子，但沈忠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冷冷扫过，她在试探，试探自己有没有带录像或者录音设备。
沈忠只觉得荒谬又毛骨悚然。
当年那个干瘦矮小沉默寡言的小丫头，是怎么变成这满腹心机、阴沉冷漠的模样的？
他尽力回想，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而十几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就不断说服沈妍，试图让她跟自己回家，认妻子为母。
“……”
不知道为什么，沈忠突然有点心虚。但他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道：“你真是要造反了，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我是你爸！你整天都在网上瞎胡说些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沈妍哄着眼眶戚戚然道：“我跟妈妈刚死里逃生，你竟然也不问一声吗？爷爷奶奶死前都在念着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连父母都十几年不闻不问？要不是我妈照顾，他们两个人该怎么办？”
沈忠一怔，色厉内荏道：“我是为了这个家！我要是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还能有现在吗？！你们怎么就这么不知足！”
沈妍已经不耐烦和他纠缠了。自从沈母出院后，就一直不言不语，她怎么讨好都不愿意说一句话，她知道母亲这是察觉到自己做的事感到伤心了，可她也没别的办法，眼睁睁看着沈忠本属于她的东西都留给那个野种吗？
她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环抱住沈忠，闭着眼感受了一下——身上没有什么异物，应该没有录像设备，但录音笔就说不准了。
沈忠被她抱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伸出手就要把她扯下来，沈妍也不纠缠，从善如流地后退一步，手上已经拿到了沈忠的手机。
她低头打开看了看，锁屏封面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沈妍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和她当了一年多网友的现任沈夫人。
沈妍嘲讽地笑了笑，一转就将屏幕对着沈忠的脸，沈忠躲闪不及，手机系统已经自动解锁了。
她轻车熟路地点进去，避开沈忠要开抢的手，翻找几回看到了录音软件——没有，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事已至此，她和沈忠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她不信沈忠会什么都不准备就过来。
沈妍在躲闪中出了院子，她一边跑一边哭，在临近河边的地方刻意踩住一块砖石的裂缝，身子一晃就摔了下去，手机在她手里横飞出去，直直落入最近的观赏湖里。
沈忠七窍生烟，但又不敢下去捡——那湖水足有两米深，手机显然已经没救了，再下水也不过是一场空。
“你疯了吗！？”
沈妍幽幽道：“怎么会呢，爸爸，我一直都很清醒。”
她轻声说：“你在我几岁的时候就抛下家庭离开，那一年奶奶就病倒了，妈妈又要供我上学又要给奶奶治病，一天饭都吃不上一顿，我从小就没有爸爸，被人骂是野孩子，吃个鸡蛋都算过年，爷爷奶奶一把年纪还要下地干活，就为替你这个不孝子养活我，他们死也不安生，死前都在惦念你，妈妈现在还有腰伤，一双手全是厚茧和伤口，生病了连医院都舍不得去——”
沈妍道：“沈忠，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沈忠表情有些僵硬，他看出了沈妍眼中的试探和阴冷，她依旧在怀疑自己带有录音设备，但显然这只是她习惯性的警惕，因为自己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
即使宋瑜和姜阳秋并没有针对的意思，但那些被他间接伤害到利益的人未必愿意就这么算了，风雨飘摇之际他又坏了名声，现在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他已经快压不下去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人联手赶下台之前，多给自己的妻儿留些东西，至少保证他们优越富足的生活，他的妻子很容易知足……
但是，当他看到沈妍隐隐含怨愤眼神时，突然感到了恐惧。
这是个怪物，她会不顾一切报复，沈忠意识到这一点，被怒火占据的大脑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缓缓问道：“你知不知道，清清因为你的欺骗很伤心？”
沈妍诧异道：“你在期待我心疼一个小三？”
这句话不知道哪点戳到了沈忠的痛点，他的表情骤然狰狞起来，突然上前一脚就将沈妍踹倒，因为角度问题，他踹倒了下腹，沈妍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是瞬间就失重跌了出去。
沈忠知道自己已经五十多了，就算他能活到七十，那时也老得动不了了，沈妍比这个孩子大二十岁，有这样心思阴毒的人在背后盯着，他的妻儿以后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沈忠很清楚，沈妍性格心思更像他，甚至青出于蓝，绝对的无情理智，绝对的多疑狠心，一旦盯上一个人，就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不敢用妻儿的安危去赌。
妻子还年轻，没了他带着孩子也能活的很好，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抵抗外界重重的针对了，他被拉下那个位置只是迟早的事，到那个时候，他活在温室里的妻子该怎么办呢？
所以沈妍不能留！
人一旦冲动起来，就好像会进入一种癫狂魔怔的境界，很显然沈忠也是这样，沈妍下意识蜷缩起来护住自己的头脸，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后背和腰椎被踹了好几下，似乎有什么轻微的响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麻木了。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有功夫想，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彻底定罪，让沈忠再无翻身之力。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逐渐失重，然后迅速落入水中，冰冷的窒息感传来，她竟莫名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是……在哪里见到过呢？
沈妍迷迷糊糊地想，感觉自己耳边嗡鸣到刺痛，直到身边哗啦一声巨响，是重物落水的声音，随后她就失去了直觉。
……
直到救护车到了，把人送上车后，姜阳朔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今天来主要是想帮沈妍母亲办一下医保报销，他也不是不想划清界限，但老一辈的情分在，沈母又怪可怜的，他多少还是有点不落忍。
不过不忍归不忍，该说的话他是一点也没少说，沈母已经答应他尽快搬去另一个城市了，至于沈妍，因为要上学走不了，但她也说了，不需要姜家管。
自认为解决了沈妍这个魔鬼，姜阳朔心情都好很多，他们都换了手机号和工作号，以后沈妍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们了，就这样吧，总不能因为没有证据的事就直接把人掐死。
……谁知道，他们这些受害者还没寻思着怎么报复沈妍呢，他反倒先看到沈忠一脚把自己女儿踹进水里了。
当然可能是很多下，毕竟一次没法把一个大活人踹进水里，但他只看到这么多，这也足够他愤怒了，沈忠一个加害者，哪来的脸打自己女儿呢？
姜阳朔糟心的要死，报了警做过笔录就撂挑子不想管了，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一家人。
不过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不问，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沈妍因为脊柱多次受到撞击，又长时间缺氧窒息，导致下肢瘫痪了。
姜阳朔：“……”
第48章 【48】
姜阳朔心软，但也不是毫无感情的永动机，他被沈家人烦的够够的了，就算得知沈妍瘫痪也愣是没去看一眼。
姜慕凝知道后心里也没什么波动，只是微微出神片刻，问道：“她溺水了？”
姜阳朔撇了撇嘴道：“可不是，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亲爹，我刚一拐弯就看到沈忠把沈妍弄下水了，就这还不断往下按，简直就是谋杀，等我过去，她都快淹死了？”
姜慕凝‘哦’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冷淡，良久道：“沈忠该坐牢了吧。”
姜阳朔应了一声，说：“杀人未遂，可得待几年。”
不过想到沈母，他还是觉得有点糟心，“就是可怜了沈阿姨……”
沈母的教育方式是很有问题，脾气暴躁，性情也偏激，可对于女儿，她是全心全意的爱，割肉剔骨也想让女儿过得好些。现在丈夫有了新欢，女儿直接废了，却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开点，为自己而活。
他叹了口气，也就不关注了。日子是自己过的，他一个外人总不能跟老妈子一样事事操心。
姜慕凝也没当回事，沈家的那些烂账，迟早都要出事，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不过她没想到，沈妍竟然在醒来后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
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姜慕凝约了景琏来商量岑思归的后续治疗问题，附赠一个自己黏上来的拖油瓶姜阳朔，还没聊几句电话就响了。
她烦躁地蹙眉，自从上次因为关机导致没接到景琏电话后，她怕错过重要的事就一直开着了，但思路被打断的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
姜阳朔反应快，两步上前捞起桌上的手机，皱眉看了一眼，“沈妍。”
他直接就挂断了。
姜慕凝也没什么意见，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接着说，姜阳朔在一边鼓捣着关机，刚准备按下关机键的时候来了一条短信，她说，“只是想在走前和你们说说云景。”
姜阳朔眉头一挑。
这理由她不是没用过，姜阳朔已经听烦了，可他正准备无视，就见发来了下一条。
“死因。”
他沉默了一下，觉得云景总不能是沈妍杀的，可到底谁都懂，涉及到亲人，就总想多听几句，哪怕是几句废话，也至少能再听到那个名字，而不是永远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
他不好擅作主张，抬头看向姜慕凝，询问道：“姐，她说云景……”
景琏眉头一跳，眯了眯眼。
姜阳朔见姜慕凝没反应，接着说：“要不听听？我们不过去，就算她说云景死而复生也不过去，不怕她耍花招，我就是……想知道，万一呢。”
就像姜川，如今他也只能在宁逸那一辈人口中听到过去的父亲了，从旁人口中听到的，总好像是他们只是暂时离开，而不是一去不回。
姜慕凝垂下眼，叹口气，轻声道：“放免提。”
姜阳朔小心翼翼地瞅了景琏一眼，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按了免提。
沈妍在那边自然能听到动静，轻轻笑了笑，道：“姜姐姐。”
姜慕凝低头翻书，冷淡道：“有话就说，你只有十分钟。”
沈妍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今天才醒来，发现身上能动的就只有上半身了，很奇怪，我好像不怎么难过。”
她的语气略有些癫狂，是强行克制隐忍出的平静，她说：“我梦到云景哥哥了，所以我醒了。”
姜慕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逝者已矣，她不太想跟沈妍提云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三提起消费死者，“哦，你想下去陪他吗？”
姜阳朔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是他这辈子听姜慕凝说的最难听的话。
沈妍低声道：“想过，但舍不得。只是我在水里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有些感慨罢了。”
她说：“我还记得那年我十一，我妈晚上做了包子和馒头，装了一大袋让我给云景家送去，凭什么呢？我家自己都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