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众猫拱月
时间:2022-01-07 16:37:03

云景和姜阳朔双双被勒令站了出去,姜慕凝坐在讲台上,透过窗户看到两个人你来我往,你锤我一拳我掐你一下,两只手几乎扭在一起,脸上表情却都是一派肃然,乍看上去毫无异样。
……幼稚。
她收回目光翻开书,低下头以手掩住翘起的唇角。
姜慕凝在学生里不太合群,她喜静,爱看书,很多人都说她清高,但她只是在走神,思考方才的题要怎么解开,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尴尬地走开了。
云景大脑单线条,和姜阳朔相处时从没注意过他的姐姐,因为这件事,不少人来暗搓搓打探他怎么有胆子抓冰山的手,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慕凝的人缘似乎不太好。
姜阳朔比他还要粗线条一些,更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听云景委婉地跟他说要不要和姜慕凝放学一起回家时,他挥了挥手道:“得了吧,她有司机接送,一起啥,再说了她最烦别人缠着她,你就不怕他把你叉出去?”
云景想了想,也认为自己不好多管闲事,遂不再提,只是每天去找姜阳朔玩的时候,会多给姜慕凝问一句好。
少年人的好感也许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积累出来的,姜慕凝并非天生孤僻,能有热闹的环境也不会拒绝,三个人逐渐聚成一个小团体,不过分亲密,但也不会冷落。
时间久了,姜慕凝自己也渐渐习惯每次上下学都有人在门口上蹿下跳地招呼她一起回家。
只是这次,她还没出校门就被一个红着脸扭扭捏捏的少年拦住,对方磕磕巴巴许久,才提出要她联系方式的要求。
“你要是正常要,可以,不过我不喜欢被当做赌注,”姜慕凝侧身看了一眼后面躲在校门口跃跃欲试的几个学生,接着说:“劝你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学生就好好学习,想交朋友就正常社交,用别人当大冒险的赌注并不是正常社交的方式。”
说完,她礼貌点头,不去看少年红红白白的脸色:“抱歉,借过,我该回家了。”
剩下几个大概是想围观的少年脸色也又青又白,见她过来轰的一下就散了。
姜阳朔拿着冰棍差点被他们撞到,看着姜慕凝大受震撼:“姐,你怎么知道那是真心话大冒险?”
姜慕凝接过他的冰棍拆开,漫不经心道:“最近班里都在玩这个,只是没几个过来找我,没想到这就来了。”
姜阳朔说:“……我感觉他只是单纯想认识你。”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到不知道打哪传来一声嘘声,一个偏低哑的声音远远传来,叫嚣道:“装什么正经,活该你不合群!”
姜阳朔和云景脸色双双变了,扭头就去找声音的来源,可惜放学时人正多,那声音很快就散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他们回头看到姜慕凝茫然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当没听到,这话说谁都可以,但他们先火了,就等于对号入座。
云景有些尴尬,干巴巴转移话题道:“吵死了,咱们快回家吧。”
姜慕凝说:“……放学了,吵不是很正常吗?”
云景:“……”
姜慕凝看两个人的表情同时便秘起来,忍不住茫然地挠了挠脸。
发生了什么?
她说的不对么?
姜阳朔实在是受不了这魔鬼般的气氛了,随手把云景扯开推到姜慕凝那边,拔腿就跑:“我去买点吃的,你们等我啊!”
云景被姜阳朔扯的猝不及防,他会一些功夫,底盘稳,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容易被扯到,奈何刚放学的时候人多,他要躲人,又怕撞到姜慕凝,左闪右躲反而站不稳,正好和下意识想避开的姜慕凝撞了个满怀。
“……”
这还不如不躲。
姜慕凝扶着他站稳,左右看看,他们很少单独相处,姜阳朔就跟牛皮糖一样,属于上厕所都要别人陪的那种,去哪都要至少拉一个人,难得独处,确实这样的环境。
姜慕凝挠了挠脸,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想到云景几乎战无不胜的好人选,疑惑地问道:“我是不是很不合群?需要改改吗?”
她不介意融入环境,人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她以后做的工作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如果有问题,能改最好。
云景脸颊还发着烫,目光下意识躲闪,闻言就跟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突然站直,像被点到的士兵一样肃然起敬,偏着头想了很久,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姜慕凝神色稍暗,垂了垂眼不再说话。
云景看到她的表情,知道是她理解错意思了,紧张得四肢僵直,闻言忙磕磕巴巴道:“不用、不用……”
他见姜慕凝的目光转过来落在自己身上,一时更加紧张,差点没僵成一条棒槌直直栽下去。云景咽了咽口水,努力理清思绪,偏头看着姜慕凝的眼睛认真道:“不用合群,合你自己就行了,群体嘛,就是每个人都不一样才有意思,喜欢、喜欢你的当然不用你改变自己去迎合,不喜欢的迎合了也是虚的,撑不了多久。”
云景说话时很爱盯着别人的眼睛,微垂的眼尾不自觉弯起的时候眼里仿若蓄了一池春水,轻轻荡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不动声色勾人心弦。
他说,“你很好,真的。”
姜慕凝莫名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愣愣地看着他晶亮的眼睛,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中正倒映出自己茫然的脸,一时忘了移开目光。
云景被她盯的心跳不断加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并不是容易害羞的人,和姜阳朔闹腾的时候上房揭瓦下河捞鱼都敢做,也并不惧怕旁人的目光,唯独面对着一个娇生惯养气质出众的姑娘会格外不自在。
他本就不甚白皙的皮肤开始泛红,直直从脖子红到头顶,放眼望去,简直就像个活生生的调色板。
姜慕凝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全被他这副模样给抹净了,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道:“谢谢。”
云景闻言僵的更厉害,整个人就像个不协调的报废机器,一卡一卡的动作,大概是老天也不忍心看他过于窘迫,这样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姜阳朔就提着一袋子汽水零食扑了过来,从背后卡住他的脖子:“嘿说啥呢,大老远就看你俩在这深情对视。”
‘深情对视’这四个字再次踩在云景脆弱的神经上,激得他差点跳起来:“去去去,买啥了给我看看。”
他转移话题的技术极为差劲,姜阳朔却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打开袋子给他看:“够咱们嗨一个下午了。”
初三年级的学业并不繁重,也不困难,足够他们这些小少年在写完作业的课余时间为自己找一些小乐趣,无非就是提着一袋子薯片辣条之类的零食看电影打游戏什么的,去换做平时,姜慕凝只会觉得无聊,但大概是想到云景方才的劝解,她想了想,也应下了。
他们打车回家放下书包,各自整理了东西,拿上手机打算一起出去,就听隔壁突然骚乱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慕凝姐弟俩住的是一栋自建小洋楼,和云家的瓦房小院挨在一起,平时有什么动静都能隐约听个大概,姜阳朔以为云景又和自家的鸡打起来了,兴致勃勃地拿了相机去准备录像拍照,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趴在栏杆上调整角度,却见视野里少年失魂落魄,被人扯着领子往出走,差点勾在门槛上摔一个趔趄。
姜阳朔眉头一皱,以为是有人找他麻烦,钥匙都没拿就下楼推开门往出看,迎面就撞上了那扯着云景的中年妇女,衣着灰扑扑的,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云景不过二十来岁的哥哥云风,牺牲了。
 
第56章 云景·途中客(三)
 
世上唯二的亲人失去了一个,这对于无忧无虑的小少年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云景并非是什么四角俱全、家庭和美的孩子,他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奶奶,原本早就该习惯离别,但对于每个人来说,疼痛是无法习惯的,只能尽力让它淡化,将其束之高阁,不常去触碰,也就不会常痛。
云景表现的很冷静,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的。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云奶奶的去向,跟在来处理后事的长辈或云风战友身边,认真又乖巧,像努力跟上大人脚步的小孩,用足了力量和勇气,让人很难将他与脆弱联系在一起,抱着云风骨灰回来的一个长辈欣慰地拍着他的头,红着眼眶说:“我们小景不愧是老云的儿子,就是坚强。”
坚强的云景在送走前来追悼的客人、安抚好恸哭着睡去的奶奶、打扫完院子里或悲痛或敬佩的人留下的痕迹,满地狼藉被规整进几个小小的垃圾袋里,好像悲痛也如此的渺小而微不足道。
他艰难地提着加起来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的袋子,一步一挪,拖着垃圾来到街上的垃圾箱前。那专门的垃圾袋薄而脆弱,在他抬起来往垃圾箱里扔时突然断裂开来,稀里哗啦散了一地,犹如云风短暂而脆弱的一生,除了几张证明功绩的薄纸和足以将家人的心脏焚烧殆尽的粉末外,什么也不剩。
悲痛散去,唯余满地狼籍。
袋子里有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兜头泼了他一身,类似酒液的味道苦涩而刺鼻,寒风一吹,就显出几分入骨的疼来,云景从小习武,原本并不怕疼,可这风实在是太刺骨,好像都化作了冰渣子刺进骨头里,疼的他犹如刚出生不久的懵懂婴儿,只凭着本能大哭起来。
但即使垃圾箱在小路对面,即使他再大声也不会被已经睡去耳朵不太灵光的云奶奶听到,但他还是不敢大声,哽咽都被压到最低,很快就喘不上气来,大脑缺氧,眼前就有些发花,一时没站稳,猛地就往一处倒,他下意识想后退,腿一动却是麻了,歪歪扭扭间当即就扭了脚。
他跪坐在地上,目光呆滞,鼻尖冻的麻木,连哭泣都会引出鼻腔的刺痛。他只觉得疲惫极了,恨不得即刻就死去,再也不用面对冷冰冰的一切。
随后,他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姜阳朔拖着他一只手臂,试图将他拉起来,姜慕凝则拆开一包塑料手套,将垃圾重新装回去,扔进桶里,随后她拆下手套看了看云景,问道:“受伤了吗?还能不能走?”
也许是寒风过于凛冽,云景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姜阳朔低头捏了捏他的脚腕,感到手下有些颤抖,就道:“得了,我背你,肿了。”
云景混沌的大脑终于有了几分清明,忙道:“不必……”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姜阳朔扯上了肩膀,姜慕凝便替他扶着云景的脊背,微微用力一弯腰,就算上路了。
云景偏过头,忍住喉咙里的哽咽,低低道:“我哥哥没了。”
“我知道。”姜阳朔顿了一下,“节哀。”
他不太会说话,怕云景觉得自己态度敷衍,又道:“别难过,你还有奶奶和我们呢。”
姜慕凝闷闷道:“没事,人迟早会死,或早或晚,你就当你哥去别的地方定居了,那信号不好,没法联系,但等你长大了,你们就能相遇。”
姜阳朔把他往上颠了颠,认真道:“我也有个哥哥,明年六月就高考,等咱们升高一的时候,他就能去大学了,志愿已经定了,应该是京城的A大或者R大,总之听说景色都很不错,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他玩;我妈妈生着病,不过我爸说她年后就能出院,到时候会过来陪我们,到时你也见见,还有宋瑜,宋瑜是我们一块长大的姐姐,她很喜欢武打片,肯定会喜欢你的……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云景没有应声,姐弟俩便挑拣几个话题断断续续地聊下去,闹哄哄地走完了这条并不算长的小路。
在寒冷的冬夜,三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自以为此刻就是永恒。
……
云景休学了一个多月,只在期末时去考了试,初三的上半学期就这么结束了。
他就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整天忙完家务琐事后就会去读书复习,看的姜阳朔颇为惭愧,跟着学了几天又瘫了。
姜川并不强求子女多有出息,尽力就行,姜阳朔没什么太大的压力,而云景因为要照顾家里生意,就算突然发奋也实在条件有限,姜慕凝怕他们再躺下去连普通高中都考不上,便常在课间或自习的时候拉着他们单独去开小灶,一个学期下来三个人都瘦了一圈,才勉强让姜阳朔和云景够上了两所学校的分数线。
上了高中后就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尤其是三个人的成绩都不在一个水平线,连学校也是天南海北分散一方,平时相处的机会就更少,不过好在两家住的近,隔三差五还是能见一次。
姜慕凝所在的一中管理严格,学风端正严谨,临近高三的期末,学生们一个个更加努力上进,姜慕凝则更加沉默,平时最多的也就是和同桌或室友一起去自习室做题。
晚自习九点结束,整理洗漱后就十点了,宿管要求熄灯,姜慕凝就和室友下楼去了自习室,一起商量着解决了几道课上留下来未解完的理科题,做完整理好桌子看了看表,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
室友去洗手间洗脸,姜慕凝就习惯性帮她整理书包,她的书很乱,姜慕凝一本一本整好,全部摞到一起往包里塞时突然听身后有人一声吼:“卧槽姐,你别!”
姜慕凝手一抖,就有边角的几本滑了出来,她没收住,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她回头看过去,就见室友一脸的心虚,扭扭捏捏地凑过来,笑道:“我,我来呗,这些玩意多重,让你一个人拿多不好意思……”
姜慕凝略一点头,转身去背自己的包,回头就见室友手忙脚乱地将书往一块堆,大概是急了,然而越忙越乱,眼见着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了,姜慕凝实在看不下去,便蹲下身帮她捡,谁知手刚伸过去,她就抖了一下,连带着书也被她甩飞出去。
一张贴着淡粉爱心的便利贴就飘了出来,上面写的什么她没看清,但另一边是什么他看清了,是个少年的模样,似乎是偷拍下来的。
姜慕凝:“……”
室友整个人都僵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没看到什么吧?”
姜慕凝摇了摇头,室友刚松了口气,就听她问:“你在追星吗?”
“……”
姜慕凝被她拉回宿舍,一手拍亮小夜灯,一手叉着腰道:“我跟你讲,这事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我……”
姜慕凝说:“你别紧张,我知道你带手机,我也带手机了。追星不是大事,我不影响你,能有喜欢的人挺好的。”
室友:“……”
她欻的一下扑过来,抱着姜慕凝痛哭流涕,指天发誓:“我错了,姐我错了,你说的我好愧疚呜呜呜,我以后一定潜心向佛,不入红尘,以后不管是什么男人女人中性人都不能入我的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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