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众猫拱月
时间:2022-01-07 16:37:03

可大概是年纪太小不够成熟,当姜阳朔为此感激照顾她时,她还是会有几分不该有的心虚。
她恨这不该有的愧疚与心虚,在以后的日日夜夜中不断提醒自己收回那可笑的愧疚感,幸好姜家人并不在小镇常住,日复一日,她心中不多的愧疚就这么被时光磨去,彻底消失不见。
她利用姜阳朔,利用景琏,利用方磊,甚至连死去的云景也没放过,只是依旧棋差一着。
沈妍想,太早了,她还没有掌握权利,若她再大一点,谁都别想逃脱。
功败垂成,她并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自己太过急躁了。
如果沈父没有跳出来,她大概会按部就班,先求姜慕凝找个好工作,等毕业后再用点手段进姜家工作,以她的能力,自然能迅速站稳脚跟,到那时再想办法给沈父使绊子下黑手,他毫无防备,自己又手握大权,怎会不成?
可惜了,她想,任谁看到因为嫌弃她是女儿而离婚的废物父亲突然跳出来,要求她去认陌生女人为母,这才施舍般的给一些财产,也不会多开心吧?何况这个无能冷漠又暴躁的男人,嫌弃她母亲不生子,却可以为了另一个不愿意生孩子的女人低声下气求早已抛弃的女儿,可见她和她的母亲几十年来都是一个笑话。
一步错,步步错,她最擅长借助环境和人心借力打力,却没想到最终败在这上面。
沈妍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仍旧在想,虽然废掉一双腿有些麻烦,但利用沈家剩余资本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到时她要怎么折磨沈父,怎么对付那个被她耍的团团转的蠢货沈夫人……
直到她无意间看到来自沈夫人的转账,那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她一直在脑海中将沈夫人描绘成一个恶毒无耻的小三,但是一切都是她的想象,她总是在想象中恶意揣测别人,然后自乱阵脚,伤人伤己。
其实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沈妍在此刻清楚地意识到,她活着只会是个累赘,她的母亲如果在此刻失去她,拥有百余万财产,再痛苦也能慢慢走出来,余生有靠,而如果她坚持活着,光是治病就要废不少功夫。她有信心把持残余的沈家,可她没有学历,这也是个漫长的过程,一个残疾人,如何回到学校完成学业,如何东山再起,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沈妍是个果断的人,从来如此。
她可以为了达成目的牺牲一切,甚至可以将自己撞碎后将碎片狠狠插/入敌人的要害中,只要能伤到她恨的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可原来,只要能保护到她爱的人,她也是愿意粉身碎骨的。
胸膛的刺痛感逐渐清晰起来后,她麻木地想,啊,原来我是爱妈妈的。
伪装久了,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本相了,反倒在将死之时,将一身腐烂恶臭的淤泥扒开,露出十几年来她从未触碰过的真面目时,竟是一颗尚在跳动的真心。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第54章 云景·途中客(一)
 
云景平安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哥哥云风成功从警校毕业,背着行囊告别为数不多的两个家人。
高挑挺拔的青年逆着光,两只手按着弟弟的肩,抬头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欲言又止。
半响,他说:“阿景,好好照顾奶奶。”
云景看不懂大人间的暗潮涌动,忙挺直腰杆,朝他敬了个礼,板板正正的,尚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保证完成任务!”
云风被他故作端正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脸,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瘦小佝偻的老人,神色恍惚间有些担忧和愧疚,但更多的是坚定。
云奶奶笑了笑,千言万语涌到嘴边,都只变成了一句话,“去吧。”
哥哥走后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云景身边的人总是来来去去,离别好像都成了家常便饭,连难过的情绪都罕见。他没有见过父母,不过父母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去世的,所以他也许见过,但没什么印象,这些东西对忙于生计的小少年来说到底是过于累赘,很难能分出时间去关心。
不过要说忙于生计也不尽然,毕竟他顶天了也只有十三岁,只是家里没了顶梁柱,只剩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云景实在不能当做看不到,他与同龄人是不同的。
日子过得略有些清苦,但他对一切都心存感激。
云景打小身子就不好,母亲生他的时候工作繁忙又有陈年旧疾,孩子能保住属实不易,后来又与丈夫双双牺牲,留下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相依为命,好在故人虽逝,余泽犹在,足够庇护这两个孩子安稳长到成年。
他知道自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受人恩惠,即使无法尽数回报,但也该尽自己所能,每日就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每日大街小巷地窜,既为帮奶奶卖一些东西,也能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助。
云景在这里很受欢迎,小地方的事都是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就是没见过也听过他的名字了。
这天他刚放学,突然听到某处一阵喧哗,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灰鹅揪着一个小男孩咬,云景当即一惊。
小城镇里有些有院子的人家养鸡鸭鹅很正常,但这附近只能在菜市场见到,谁家的鹅跑出来了?
云景自家就有院子,养过看门的大鹅,深知大鹅的凶性,怕孩子被伤到,赶忙拨开人群挤进去,瞅准角度一把握住大鹅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它一对翅膀,迅速将它制住,正抬头想问路人这是谁家大鹅的时候,就感到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大鹅在挣扎中脱了手,云景下意识向后看,就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恶狠狠瞪着他,那孩子眉眼精致漂亮却不带女气,浅蓝色的长款风衣上沾了不少灰尘,这时正红着眼眶抱着那只嘎嘎叫的大鹅,怒冲冲道:“我就知道你还有同伙,我告诉你,我家的鹅不吃,你敢碰它,我就让我爸联系律师告得你家裤衩都不剩!”
云景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小孩,是一个卖家禽的摊主的儿子,他帮奶奶卖菜的时候还帮他家搬过鸡笼,这小孩就喜欢抓着鸡鸭鹅的脖子玩。
他知道是自己这边先闯的祸,有些尴尬,讷讷道:“对不起……”
少年是肉眼可见的高傲,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他,与此同时,包围的人群渐渐散开,一高一矮两个人缓缓行至他身后,略矮些的少女淡淡道:“律师可不是这么用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去非洲挖煤!”
云景略略后退一步,将吓傻了的小孩挡在身后,总觉得这个女生要难缠得多。
不过显然,这三人都没有和他纠缠的意思,那最高的少年上前几步,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几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温声说:“我家弟弟不听话,吓到你们了,抱歉,这是赔礼。”
小少年震惊道:“那是我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女生扯着领子拉出了人群,隔了很远,云景还能听到他蹦跶着不甘道:“明明是他追着甜甜跑,甜甜才会咬他的!姐,你不能这样……”
云景挠了挠头,唯一的想法竟然是那只灰扑扑的大鹅原来叫甜甜。
可真……不搭。
他知道自家小孩的毛病,这错真就未必全是人家的,就婉拒道:“不啦,谢谢哥哥。”
那少年也许是不擅长交际,愣了一下就点点头,将东西收了回去。
云景和姜家兄妹的初次见面,称得上鸡飞狗跳,乱七八糟。后来回想起来,他印象最深的不是高傲暴躁的姜阳朔,也不是清冷温柔的姜阳秋,而是从始至终都没怎么正眼看过他、神色冷淡平静的姜慕凝。
……
这年是姜家最艰难的时候。
姜川的妻子病重,他被迫分神照顾了几周,几个利欲熏心的合伙人就趁他不在,眼高手低投资了一个一个大项目,虽然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但那时已经木已成舟。
雪上加霜的是,原先合作的几个投资商纷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挑刺违约撤资,姜川心知不妙,又怕自己全心工作照顾不好孩子,便联系多年好友宋文,将三个孩子送去了一个乡镇。
那里原本是姜川的老家,宋文是家族企业,不像他上升期那么不稳定,空闲时间也多,答应下来后就给姜阳朔姐弟办了转学手续,姜阳秋因为要高考,干脆留在了京城住在宋家。
姜阳秋和宋文送姐弟俩回乡下的时候,姜阳朔还抱着他那只大鹅不放,自家弟弟缺心眼,姜慕凝却不是,她打小就敏感小心,虽然姜川瞒着她们,但她已经能从很多地方猜出问题,如果不是实在严重,姜川不可能放才十三四岁的儿女回陌生的老家生活的。
虽然雇佣了保姆保镖,还是宋家常用比较放心的,但她心里还是不安。
尤其是姜阳朔不仅缺心眼,还闹哄哄闲不住,一来就和人起了冲突,又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两家竟是相隔不远的邻居,姜慕凝还在为家里情况担心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和邻家的小少年云景做了朋友。
……就该把他扔非洲挖煤去。
姜慕凝一边想着,一边整理书包文具坐上司机的车,姜阳朔说要和自家兄弟一块上学去,大早上就扔下他跑了。
真是哪里都不安分。
姜慕凝磨了磨牙,看到车窗外的姜阳朔和一个裹成小粽子的男孩你追我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二学期刚开学,他们作为新生加入这个学校,同时也要参加这里的每学期的分班考试,姜阳朔不能理解每学期都分班的行为,在考场上差点没睡死过去,还是姜慕凝忍无可忍假借上厕所去踹了他一脚,才将他从睡梦中踹醒。
这样的考试态度能得高分才有鬼,不出意外的,姜慕凝在一班,姜阳朔被甩去了三班。
最初他还会在课间常来和姜慕凝聊聊天说说话,等和班里的学生熟悉后,他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除非放学在家里,不然平时甚至不太能见得到。
姜慕凝面无表情地想,果然还是非洲适合他。
因此姜慕凝再次和云景有除姜阳朔以外的联系后,已经是来这里的第二年了。
三班的班主任请假,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代课,干脆让学生上了自习,一班和三班的班主任关系好,就派了姜慕凝过去监督他们的自习。
一个学期的时间,姜阳朔已经成功成为了这个班级里的王者,一呼百应,人缘极好。
姜慕凝抱着书听着上课铃走去三班的时候,听到一阵刺耳的喧哗起哄,好奇地套探头一看,就看到自家的蠢弟弟扣住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周围全是人在欢呼。
感觉到有人来了,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姜慕凝静静看着他许久,冷笑一声,黑着脸将书砸到了讲台上,扯住姜阳朔的耳朵将他扔了出去。
他曾经是个王者,后来,他姐姐来了。
 
第55章 云景·途中客(二)
 
下午的自习课本就枯燥,燥热的环境为这样的枯燥又加了一把柴,由烈阳点火,在这群躁动不安的少年少女心中灼烧起来。
姜慕凝奉班主任的命监督这些不安分的小孩们,第二次拧着偷偷打游戏的姜阳朔将他踢出去罚站后,才通过这样“大义灭亲”“杀鸡儆猴”的举动让这些学生们彻底安静下来。
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燥热的环境让她不太能静下心来学习,教室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吵的人更加烦躁,姜慕凝抬头打算舒缓一下心情,余光瞥见姜阳朔空着的桌子边,乖巧温顺的少年握着笔神情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对姜阳朔这个不打不相识的同桌还是挺有印象的,初次想见时,他家那只战无不胜的大鹅就是他驯服的,姜阳朔当时还嚷嚷着要和他决一死战,后来往隔壁跑了几回,张口闭口就是我兄弟……
倒是有本事,能让姜阳朔那个刺头安静。
她低下头翻了翻书,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肤色微黑的少年,额发似乎永远都是凌乱的,头顶中央一小撮卷毛直直冲天,活像根歪曲的天线。他的眉眼生得温和秀气,一双晶亮的眼睛大而圆,眼角微微垂下一点弧度,让人轻易就能想到有些小兽的幼崽,锐利却又乖巧,并不让人惊艳但极为耐看,细看之下倒像是个姑娘,只是锋锐张扬的气质将这份乖巧淡化了许多,中合下来就是个阳光温暖的邻家少年,让人很容易对着他放松下来。
当然,姜慕凝还记得他一脸茫然地单手将姜阳朔拧住压在桌子上的场景,即便是幼崽,也是极具攻击性的。
他们转来的时候正巧遇上第一次模拟考试,贴在墙后的成绩单清晰地印着几次考试学生成绩的变化,姜慕凝当然记得这个少年的学习成绩并不怎么样,长期处于中下游的水平,因为姜阳朔开学以来一直念叨这个人,她对这个名为云景的小孩还是挺有好感的,见他学习认真,完全没有其他同学的生无可恋或敷衍了事,不由得好奇起来他的成绩为什么上不去。
努力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姜慕凝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学习方式不对,太过僵硬的死学习对学生也是一种消耗,她沉吟片刻,拿起课本,装作巡逻的样子在教室里转了几圈,最后不经意似的停在云景的面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吸引他的注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这位同学,今天的作业有哪里不会吗?”
云景懵懵懂懂地抬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啊?”
姜慕凝愣了一下,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劲,下意识低头看过去,方方正正的格子本上,画着两个Q版小娃娃,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神情凶悍地拧着与她六分相似的小男孩,张牙舞爪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还挺生动。
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干巴巴地笑了笑,道:“画的不错啊。”
云景也没想到姜慕凝会注意到自己,手忙脚乱地捂住本子,过了一两秒大概是觉得不好,又触电般松手,想也不想伸手拉住姜慕凝的手,撒娇般轻轻晃了晃。
他放软了声音,原本清亮的少年音被压制得低哑,听在人耳朵里颇有几分惑人的味道,“别告诉老师嘛,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姜慕凝这辈子还没被除父亲兄弟以外的异性拉过手,当即整个人都愣住了,微微瞪大眼睛看着握住自己手指的爪子,皮肤看着细腻,触感却稍显粗糙。他握了许久的笔,手心还带着汗气,潮湿的热度能直直烫到人心底去。
云景这时也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个女孩,不是他可以随便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男生们,一时整个人都跟被抽了一样窜起来,左脚绊右脚,差点栽飞出去,被怒气冲冲从后门进来的姜阳朔卡住脖子,咬牙切齿地问:“小崽子你胆肥了,敢动你爸爸的姐姐,是不是皮痒了!?”
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猛地投入平静的湖面中,本来被姜慕凝的动作吸引只敢偷偷看过来的学生们当即笑着欢呼起来。
学生时代就是什么都能起哄,零星几个沉浸在梦境中的学生被声音惊醒,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也跟着叫了起来,一时间声势浩大,仿佛能掀翻房顶。
最终这场闹剧以值班老师被吸引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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