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还在看热血少年番的姜阳朔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单买了一堆手办,还没来得及热乎几天,就突然夹在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连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抱着一堆娃娃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姜慕凝拉不下面子和他说话,只是邻居的相见实在太过轻易,再加上还有个不明所以的云奶奶和姜阳朔在中间掺合,他们见面的次数不仅没少,反而还变多了。
姜慕凝:“……”
她真的只是想冷静一下。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生气,就是觉得憋屈,她没有太大的社交圈,除了亲人和云景,就只剩一个同桌也是室友在上学时互相照应做题,随时分了也不会多在意,只是这次,她清晰的意识到云景有自己的社交圈,有自己的朋友,除了她,云景还可以有更好的异性朋友。
也是,到哪都活跃受欢迎的小太阳,何必吊死在自己这棵孤僻阴沉的歪脖子树上。
她越想越气,看着还以为自己做了好事促成他们和好的姜阳朔愈发来气,变着法的找姜阳朔麻烦,以至于姜阳朔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她是因为云景心情不好,叫苦不迭,加大力度接着撮合他俩和好,导致姜慕凝心情更差。
于是就形成了永动机。
姜慕凝:“……”
她最后实在烦的受不了了,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拉锯战。
其实按理说,少年人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就算真有了矛盾,可能过几天就又和好如初了,姜阳朔小公子脾气,很多时候对人其实并不是很礼貌,云景也从来不惯着他的少爷脾气,即使是这样,两人也常常只是打一架就算了,火气超不过一天就会消散,谁知道看上去比姜阳朔温和许多的姜慕凝,闹起脾气来却是十天半个月的不安宁。
姜阳朔心大,夹在中间瑟瑟发抖了一阵,发现只要自己不逼逼就完全没问题,顿时大喜,心宽如海的转去两边勾搭,完全不把姜慕凝的冷脸当回事。
三人的学校并不在一处,但大概是运气不错,高三后期的某次联考检测的最后一场考试,三人并过去初中时的十来个朋友聚在一个考场,各自拿着准考证一对,皆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考场总共二十个人,十九个都是自己人,唯一那个不认识的,是云景后来高中的同学,闻航。
姜阳朔贴在姜慕凝身边,一脸严肃地打量着闻航,小声说:“我们中间出了个奸细。”
姜慕凝:“……”
这次的测试比较盛大,一天只考一门,他们是早上第一个考,因此终止铃刚响起,一直乖巧趴在各自桌上的同学们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默将东西收拾好,你扯一个我拉一个,推推搡搡出了校门,一出校门姜阳朔就高举自己抓起的两只手,欢呼道:“兄弟们!我们自由了!!!”
被他拉起左手拽了个趔趄的云景:“……”
因为身高差差点被他拽断右手的姜慕凝:“……”
毕竟是校门口,其他人还要考下一门,其他人也刚考完出考场,进的进,出的出,人一点也不少,姜阳朔这雷霆一吼把跟在身后的十几个兄弟姐妹震的一蒙,顿时作鸟兽散,掏手机的掏手机,看天的看天,甚至还有当场拿出倒过来的语文书装模作样背课文的,俨然一副和他不熟的样子。
姜阳朔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垂下头乖巧地往外走,掏出手机在群里问道:“待会一起吃饭么?或者一起去看场电影,放松一下嘛,我请客。”
一场不到两个小时的电影,也算是繁忙的高中生活中相对不那么浪费时间的娱乐方式了,为了这场考试,众人复习的脑子都硬了,恨不得当场倒地睡一觉。
姜阳朔此时提出休息放松,众人纷纷表示心动,可惜还没毕业的高中生多数不太自由,在询问过家长后,幸存下来的也就四五个人,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待会要去吃什么,看什么电影,正说着,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飘过来,云景皱了皱鼻子,有点馋了,瞪着圆眼睛左右看了看,看到前边树下有一个卖炸菜的摊子,眼睛一亮,这个学校离家里有点远,为了赶考试他早上都没吃什么,这个时候也早就饿了,当即就扯了一下,道:“兄弟们,吃炸串吗,买点?”
兄弟们纷纷响应,姜阳朔忙着选电影,心不在焉地跟云景招呼:“给我姐也带一份。”
姜慕凝拉过姜阳朔,对他道:“你跟他说,我不爱吃香菇,这玩意的味道闻起来简直罪恶。”
云景道:“挑食不好,平时训阿朔的时候那么积极,怎么到自己反而做不到了?”
姜慕凝冷笑,对姜阳朔道:“什么都不知道就闭上你那张嘴,爱吃不爱吃都能被拿来做文章,家住大海吗管那么宽?”
云景被刺了一通,也火了,拉过姜阳朔对他道:“我就是好心问问,怎么就管的宽了,我还说你是刺猬成精,逮住谁都想扎一下呢!”
姜阳朔被东扯一下西拽一下,整个人差点被拽成一个陀螺,晕晕乎乎地道:“啊,她说不吃……啊不是,不是挑食,就是……过敏,我姐对菌类过敏……”
云景一怔,这他倒是不知道,便抬头问:“你过敏?”
姜慕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云景突然有几分心虚,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他一向懂事知礼,为了这点小事和姜慕凝冷战,实在不好,但同时,他又感到几分……甚至堪称刺激的欣喜。
就像一只为了生活不得不露出柔弱脖颈的猫咪,任谁都能过来挠两下,殊不知猫咪的爪子始终警惕,随时都防备着可能会有的攻击。
直到有人按着他的后背抚摸,没有需求没有欲/望,仅仅只是想要亲近靠近,他便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一边用尖锐的爪子挡着,一边又忍不住露出一小片柔软的肚皮,妄图吸引对方来到自己从未开放过的领地。
云景心细、乐观、脾气好,可一个早年丧父丧母家中只有一个年迈奶奶的孩子,要想一个人蓬勃生长还招人喜爱,仅仅只有这些是万万不能的。
他还要识时务,还要懂事,更要会说话,适当强硬该有,适时服软更应有,审时度势,才能更好的获得优势。
但不知为何,他这次偏不想服软,就像早已记忆模糊的幼时一般,拧着一股倔劲和云风撒娇耍赖。
不是说是家人吗?
那为什么明明是姜慕凝先莫名其妙发的脾气,却还要他去服软。
两个人突然吵起来动静不小,周围人原本都叽叽喳喳讨论去哪里玩,见状都停了下来,气氛一度非常尴尬僵硬。
没过多久开始有人尬笑着打哈哈,随口岔开话题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姜慕凝难得来了倔脾气,不理会别人,只死死盯着云景。
然而这样僵硬的气氛,偏偏有人读不懂空气,先前在云景面前一通炫耀然后被姜慕凝果断打脸的闻航刚给家长打完电话回来,抬眼就看见两人都脸色难看的对峙着,其他人或如临大敌,或仰头望天,现场气氛一时极其尴尬。
此人一向没眼色,大大咧咧道:“小情侣吵架啦?”
姜慕凝脸色一僵,她知道其他人不好意思插手这种事,但偏偏忘了云景身边还有此等卧龙凤雏。闻航人不坏,就像她初中小学时遇到的一些课堂上接老师话茬或者举止过于外向的同学,总爱做出一些夸张的举动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不管好坏,只要别人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就会觉得快乐,就是人中二了点,称不上有坏心,不然云景也不会和他做朋友。
但万万没想到此刻的中二如此致命,精确无比地戳到了她的死穴。
她为什么生气?
因为云景和女同学来往,让她意识到“进入私人空间”这种特权并不是她独有,云景很受欢迎,尤其是女孩子,这她得承认,只是前面几年的“私人专属”给了她错觉和任性的底气,可说到底……
她有什么资格,因为朋友交了别的新朋友而生气呢?
第58章 云景·途中客(五)
云景本身是有些软硬不吃的。
他要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人心繁杂,有因为他的经历心生同情从而处处照顾的长辈,也有很多看着他是小孩子惦记遗产软硬皆施试图算计那点利益的,他很小的时候就要分辨恶意和善意,练就了一身油盐不进的本事,若非察觉出真心,他是绝不会愿意退让的。
只是大概是他注定要栽,明知道做人要有底线,毫无根由的娇纵发脾气决不能放任,不然以后必然会被抓住软肋,底线一退再退,但……
姜慕凝一沉默服软,他也就忍不住心软了。
纵然他很清楚姜慕凝这次的疏远冷战分明是毫无理由且……
毫无理由?
闻航咬着吸管,发出灵魂质问:“不可能有东西毫无理由,一个人再不讲道理行事也总有逻辑因果,她是为啥跟你闹起来的?”
云景被他烦的够呛,想反驳又觉得没必要,停顿半天才坚定道:“一定是你那天太烦人,把她惹了,她觉得不开心,才跟我生气的。”
闻航压根不信,说:“我这么人见人爱,她怎么会生我的气,没有女孩子会生我的气。肯定是你惹得她。”语毕他想了想,又坚定道:“肯定是你带安婷回家,她吃醋了,我那么多女朋友,都没一个带回家呢。”
……所以你还很自豪是吗???
云景忍住不露出嫌弃的表情,然而很快又怔了怔。
他恍惚想起那天耳边略带质问的声音,不算尖锐,甚至带了几分诡异的平静,然而就是因为过于平静,如今想起,连其中模糊的情绪也无法辨别清楚了。
“你单独叫一个女生来你家,想做什么?”
这句话不冷不热,语气也淡淡的,他那时被闻航气的胃疼,一时没注意忽略了这个问题,后面也觉得刻意解释怪怪的,就把这事忘了。
所以姜慕凝是为这件事生气?
他愣了许久,面上一片呆滞,下意识反驳说:“我、我就是有事找她……”
闻航说:“你这还不如我平时用的理由,你这样是骗不到小姑娘的。”
云景并非情商低的人,只是先前都并不在意,或者说不敢想,人一旦被打开了自己期待又不敢肖想的大门,就总是想往那方面想,以各种细枝末节佐证,哪怕在当时不过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云景被自己的脑补惊得“花容失色”,一整周都没敢抬眼去看姜慕凝的脸。
本以为他们和好了才松了一口气的姜阳朔:“……?”
所以自家姐姐更年期过去了,又到云景了是吗?
被长期两面夹击心力交瘁的姜阳朔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秃了,他还年轻,才十七岁,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事?
然而生活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会封死窗户并顺便夹一下你的脑袋,姜慕凝不再别扭了,云景反而扭扭捏捏羞涩起来了,因此即使一方服了软,两人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转折。
也许人被夹了脑袋后就会打开某种新世界的大门,这次姜阳朔没有再迟钝下去,他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这种猜想来自于他昨天刚追的一部少女动画,女主因为看到误会男主不喜欢自己而冷战闹别扭,漫画就卡在女主去质问男主这里,因为卡的特别吊胃口,姜阳朔被剧情反复折磨,半夜辗转反侧的思索,终于在某个晚上灵光一闪。
他开窍了。
这不就是他姐和云景的状态嘛!
所以谁喜欢谁呢?
大概不重要,他想,现在的重点是他要将自己从修罗场解救出来。
他的脑回路是这样的,万一事发,那两人对彼此都没有别的意思,那他这个始作俑者岂不是要死?云景学武的,打人疼,他姐是亲姐,总不会掐死他,所以选谁一目了然。
他去找了姜慕凝,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对自家姐姐说:“姐,我怀疑云景喜欢你。”
刚刚还因为云景避开自己视线而感到气闷的姜慕凝手一抖,差点没端住杯子。
姜阳朔见她没有第一时间一巴掌将自己抽出门外,心道有门,赶忙道:“你是不知道,他这几天总是偷偷看你,等你看过去又转开了,我觉得他就是不好意思!”
其实在姜阳朔看来云景那表情更像是他小时候偷花零花钱买一些没用的破玩意害怕被老爸老妈发现的心虚,但人为了幸福生活总是会胡扯的,见姜慕凝没有明显的反感,他便又大着胆子胡扯道:“我昨天看论坛上说,这样就是暗恋呢,比如说扯女生辫子故意逗她生气之类的……”
顿了顿,姜阳朔觉得良心有点痛,因为这些行为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在死亡的边缘蹦迪,扯女孩辫子就是喜欢了?好家伙,那姜慕凝一定会很感激的把这份喜欢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团吧团吧埋进土里。
姜慕凝被他忽悠的有些意动,眼神颤了颤,嘴硬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姜阳朔却觉有门,道:“那肯定的!肯定要好好为难他一顿,让他知错就改!”
他越说越兴奋,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能脱离苦海,重新回到和谐稳定的三人关系中去,边说就边拉着姜慕凝的手往出走,“这会云景应该在菜场看摊子,我们去瞅瞅,顺便挑点吃的回来让阿姨做,我想吃虾了……”
姜慕凝跟在他身后,平静如水的心湖也硬生生被挑出几分好奇来。
他会在干什么呢?
是一边拿根菜叶子叼着玩手机,还是昏昏欲睡地托着腮靠在脏兮兮的小桌边,眯着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女孩子对这种事总是要开窍的早一些的,不过其实姜慕凝也不算早了,她早年母亲身体不好,家里上下都紧绷着神经,就是最爱玩的姜阳朔放学也不敢乱跑,第一时间就要回家陪着妈妈撒娇耍赖,姜慕凝心知父亲对自己的期待,平时除了上课连说话都很少,更别提和同学聊天了。
后来母亲病重,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每天都有乱七八糟的人上门来跟爸爸扯皮,他们不得不被转进这个小城里上学生活,虽说是和同学关系更近了,但到底还是姜阳朔更吃得开,姜慕凝很少和人讨论什么八卦,以至于遇到这样少女懵懂的时刻,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有了心事,她也便只能想自己倾诉,比如说,不然这次,自己主动一回吧?
爸爸说过,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能总指望别人送上门来。
可如果她太主动,会不会不太好?而且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她可能得等到大学才敢谈这些……
不过如果他对我表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至少也要磨他几周才肯答应——会不会太长了?可就几天会不会太短了?
除非……
……姜慕凝的脚步突然顿住,笑意凝滞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