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旅途总是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不了太快,开学季校门口又时常是人潮涌动,岑诺刚签了名领到自己宿舍的钥匙,还没来得及去找宿舍楼的时候,就被斜后方一辆飞驰而来的自行车蹭了一下,箱子直接横飞出去,那辆车也跟赶着投胎一样,头也没回地消失在了岑诺的视线里。
其实这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意外,箱子虽然倒了,但东西并没有散出来,奈何岑诺提了太多东西,顾头不顾腚,拉起这个倒哪个,磕磕碰碰地走到路中央,将迎面驶来的一辆车堵得严严实实。
校园里的车行走的都不快,岑诺好歹是没被来个“开门红”,车门被打开,司机皱着眉看看她,叹了口气,说,姑娘我帮你吧。
彼时岑诺正衣衫凌乱,灰头土脸活像刚从非洲挖煤回来,头发汗湿了黏在脸上,说不出的狼狈尴尬,她挠挠头,感激地说谢谢。
退到一边的时候,岑诺不经意间看到了后驾驶座上的青年,对方正偏着头看向窗外的风景,皮肤白的像是能反光。他感受到目光,眉头一挑就看了过来,目光清冷如雪,让人忍不住颤了一下。
岑诺想,好家伙,真好看,也真凶啊。
刚开学的时候新生都忙的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岑诺是孤身一人,更为明显,她刚将行李放到宿舍占了床位,和陌生的室友打了声招呼就握着手机出去了,她随的母亲户口,是少数民族,还要交不少资料,忙上忙下跑了几个来回,简直累的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好容易能喘口气,岑诺擦了擦脸上的汗,拿着新办的饭卡到处找食堂,谁料食堂没找到,岑诺这个路痴反而在偌大的校园里迷了路。
她坐转转右转转,时不时拉一个学生过来问路,然后似懂非懂地走向一个方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迷宫里一样,茫然无助。
岑诺不是软弱的性格,但在陌生的地方被一件小事绊住,难免让人心生委屈,她心里堵着火,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难受,眼眶就有些发红。
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呆呆的站着一个女孩,显眼但又并不惹人注意。岑诺天性乐观,只是颓了片刻就又晴朗起来,打起精神准备再拉个人问路,就见刚刚那个司机迟疑着走到她面前,试探着问:“我看你好像哭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想到刚刚差点撞到这女孩,别出什么问题,给老板添麻烦。
岑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受宠若惊道:“没事,就是找不到路……你能告诉我食堂走那边吗?”
司机愣了一下,松口气,说,“刚好我也要去那,一起吧。”
高校的食堂很大,同时人也很多,但有些人不管处于何地都会是人群的焦点,一进门,岑诺第一眼依旧看到的是那时车上的青年。
岑诺第一反应是这么大佬的人也会来食堂吗?
那人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就收回目光,矜持地点点头,然后司机就跟着他出去了,自始至终,岑诺都不知道他是谁,也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直到参加新生欢迎会的时候,岑诺才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
在致辞的环节,几个老头成功让气氛变得昏昏欲睡起来,直到那位熟悉的青年上台,岑诺清晰的感到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振,就连昨天通宵今天眼睛几乎睁不开的室友都坐直了身子,尽力睁大眼睛。
岑诺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人谁啊,看着好年轻。”
室友打着哈欠不住往台上瞥,想了想说:“他啊,景盛,前几年毕业的学长,富二代还长得好看,就是脾气臭,吓人。”
她嘴上说着吓人,眼里却闪闪发着光,岑诺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没太大的触动,只是觉得,这人可真好看啊。
致辞演讲的环节是最无聊的时候,即使有景盛出来带动了一下情绪,也很快就蔫了回去,岑诺听的昏昏欲睡,第不知道多少次迷迷糊糊醒过来后才决定出去洗把脸,旁边的室友早就睡的人事不省,她戳戳室友的手臂,问道:“别睡了,待会查人,去洗手间不?”
室友晃晃脑袋,神色迷蒙地呆想片刻,说:“你先去吧,我给你望风,你回来了我再去。”
岑诺没有推辞,小心翼翼地弯腰从后门出去,远离了礼堂大厅,她才感觉自己的大脑清醒了点,低头一边发消息一边往洗手间走。班级群里早就是一片哀嚎,都无聊的欲生欲死,岑诺捂着嘴笑了笑,推开门将手机收了起来。
她一抬头,当即就傻了。
高校的洗手间面积也不小,地板被擦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可再怎么样,也不能掩盖它看起来像是个男厕所的事实。
岑诺一个激灵,感觉事情好像超出了她贫瘠的想象力。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岑诺想也不想,反身冲进一个隔间锁上了门,她戴上痛苦面具,捂着脸不敢动。
好在外面的人大概只是来洗个手,一个略显轻佻张扬的男声说:“能不能提前走啊,烦死了,一场下来坐的我屁股都疼了。”
岑诺抖了一下,娘的,果然是男生。
“既然答应了来,就好好坐着。”回答的是一个声线清冷的青年,微微带点沙哑,听到耳朵里有些痒痒,“表面功夫要到位。”
岑诺撇撇嘴,深觉他这是在放屁,这种欢迎会本来就是□□,让一群人上去装模作样的演讲算什么欢迎?还不如放一天假,让人好好睡一觉,从开学到现在简直没一刻能休息的时候。
她静静等了许久,期间室友发了无数条催命消息,岑诺有苦难言,只能一边安抚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终于,她听到了一声关门的轻响,随即空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岑诺大喜,忙推开门往出走,然后就见面前靠在洗漱台上低头抽烟的青年怔愣了一下,诧异地偏头看过来,正是这几天她有过几面之缘的景盛。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往门牌上标注的性别符号上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岑诺。
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差点没把岑诺点着了。
热度层层涌上来,岑诺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烟,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笑道:“学、学长好巧,你也来上厕所啊……”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景盛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平静。
就在岑诺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弹了弹烟灰,将烟捻灭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就要出门,岑诺心里感激,也没多想,跟着就要一起出去。
然后推开门,她看到侧靠着墙打哈欠刷手机的陌生青年,似乎与景盛是一起的。
他听到动静抬头的时候正在打哈欠,一看到岑诺瞬间就卡住了,嘴就那么无意识的张大,目光不断在景盛和岑诺之间游移,震惊到手机都差点掉了。
岑诺下意识后退一步,再次对上了景盛清冷无波的目光。
她从男厕所里出来,在男厕所门口,和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岑诺痛苦的捂住脸。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光。
第61章 岑诺:自由鸟·笼中雀
两人不多的几次见面虽然尴尬,但俗话说得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岑诺回宿舍辗转反侧纠结了几个晚上,最后大彻大悟看开了,反正像景盛那样的人,他们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见得到,可能一辈子就只能见这一次了,有什么可纠结的,忘了就好。
她果断忘记那天的尴尬,很快投入到新的学习生活中。大一新生总是很忙,岑诺很快就忙的六亲不认,连自己亲爹都快忘了,更别提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所以当岑父打来电话的时候,岑诺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哦,老爸啊。”
岑父被逆女气的翻了个白眼,小声抱怨了几句,然后笑吟吟说有惊喜,让她猜是什么。
岑诺忙的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哪有闲心猜什么,随口敷衍了几个答案。岑父显然有些不满意,但他有心显摆,也没有多计较这些细节,迫不及待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鸟笼,竹制的小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毛色漂亮的金丝雀。
岑诺怔了怔,暂时从杂事中脱离出来,疑惑地问道:“你又买鸟了?”
“朋友送的,”岑父矜持地咳了一声,“可惜你这几个月都见不到它。”
岑诺却是兴致缺缺:“见不到就见不到吧,你好好养着,它想出来就放出来吧,别又死了。”
岑父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有些不满的嚷嚷:“你喜新厌旧啊你,之前是你天天要养宠物,现在又是这个反应。”
到底是父女连心,他说完就突然反应过来岑诺的心结在哪,忙道:“这次不会出事的,上次那只是被猫弄死的,就你之前经常喂的流浪猫,你还特地给它留个窗户放碗,它把猫粮吃完后就在咱家乱跑,我没看住就出事了。我怕你自责耽误高考,就没跟你说。”
岑诺当即怔住,岑父就说:“那鸟是在笼子里长大的,早就习惯了,怎么可能因为想飞出去把自己撞死,只是那猫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又在关键时候,怕影响你高考,我就没说。”
说完,岑父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以后那猫绝对不会有机会进家,我把你留下的碗放院子门口了,我不在家的时候,都会封死门窗,这次绝对不会有问题。”
岑诺正在收拾新书,桌子一片杂乱,她看着满桌的凌乱,想到那只小鸟被父亲提回来时她的欣喜期待,眼眶一红,突然就落下泪来。
岑父知道自家女儿心软重情,但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后悔不迭,手忙脚乱地安慰道:“哎呀都过去多久了,不哭不哭,没事,这次我肯定看的紧紧的……怪我!都怪我,好了不哭啊……”
……
伤感毕竟只是一时的,岑诺刚开学,要忙的事很多,何况要跟上新课进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她终于能缓口气的时候,已经快期末考试了。
一个学期的学习,她对学校已经很熟悉了,课余时间就会在校园里散散步,戴着耳机听听歌,跑跑步什么的。
她刚吃完午饭拉着室友下来散步,这个时候校园里人并不多,大冬天很少有人愿意出门。寒风凛冽,她裹着羽绒服打了个哈欠,偏头看了看操场厚厚的一层积雪,回头问道:“珠珠,你看着这满地积雪,有没有一种堆雪人的冲动?”
室友朱珠是本地人,又娇生惯养的,并没有她从小在寒风中帮家里人干活时所练就的一身钢筋铁骨,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算了吧,这天气还堆雪人,我会死的。”
岑诺撇了撇嘴,挽了挽袖子说:“你就是该锻炼,我去吧。”
她一进操场,就活像一只脱了缰的哈士奇,乐颠颠地弯下腰捧出一把白雪捏了捏,捏成了一个圆球,然后扔在地上弯腰推着它不断滚,歪歪扭扭地滚出了一团奇形怪状的大雪球,她偏头看了看,不怎么满意:“这里的积雪还是太少,我小时候那山上的雪能到膝盖,滚出来的巨圆巨可爱!”
她笑着眯了眯眼,比了个大大的圆,逆着光微笑的时候满满都是青春活力。朱珠吸了吸鼻子,慢吞吞说:“谁堆雪人像你一样啊,人家都是一点一点堆上去的,你这是直接滚,没滚出个椭圆或者棍子就不错了。”
岑诺叉着腰反驳:“这样滚雪球才痛快!一点一点堆那得弄到猴年马月去,又冷又没意思,改天我带你去滑雪,那才叫刺激!”
朱珠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岑诺看着朱珠被冻的鼻尖通红,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上前几步裹到她身上,两个人紧紧相贴,看起来十足的亲密。
“挺会啊这女孩!”
坐在二楼喝咖啡的宁逸饶有兴致地把窗户又拉大了点,对坐在对面的景盛道:“啧啧,现在的姑娘了不得啊,你知道吧,我前几天追的女孩子说我还没有她姐妹对她好,愣是给我拒绝了——这合理吗?我当时还想呢,姐妹对她才好能像我一样亲亲抱抱嘘寒问暖吗,今天一看,我去,还真能!”
景盛烦躁地皱了皱眉:“把窗户关上。”
两个人坐的位置特殊,从岑诺拉着朱珠过来,全程听到了尾,宁逸说这姑娘可真能闹腾,看着看着来了兴致,跟偷窥狂一样拉开了窗户,现在又拉开了点,冷风直接灌了进来,景盛被女孩的嬉闹声吵的看不下书,皱眉起身‘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了。
宁逸被他的动作挤的不断后退,余光看过去好像意识到什么,忙道:“诶诶诶,等下,等下!”
他忙不迭又将窗户拉开,把满脸不耐烦的景盛往窗户口拉:“你看,这女孩是不是迎新会那天跟你一起从男厕所出来的那个?”
景盛被他的描述说的脸色黑沉:“你脑子里整天记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宁逸似笑非笑,挑眉笑道:“我对美人向来都是过目不忘的,你别这么绝情嘛,好歹跟人家姑娘也有一起上同一个厕所的情分……”
景盛‘啪’的一声再次关上了窗户。
然而那清脆灵动的笑声却挡不住,一直在往耳朵里钻,景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这到底是不是自习室,怎么这么吵?”
宁逸说:“就是因为靠近操场才给咱们的,好位置都被人家在校的学生抢光了,我爹又不让我用钞能力,没办法。这里隔音不太好,她俩又刚好在窗户下面,所以听得清楚,没事,坐远点就行。”
景盛闭了闭眼,心浮气躁的合上书,淡淡道:“回去吧。”
宁逸还没毕业,临近期末,他就算再浪也得回学校考试,不然他家老爷子能活生生打折他的腿——痛苦要分享才能转化为快乐,他干脆把景盛也拉了过来。
两个人下去的时候楼下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了,放眼望去,操场被踩的乱七八糟,宁逸撇了撇嘴,道:“这女孩可真是精力充沛,一圈将近一千米呢,全霍霍了个遍。”
景琏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跑两百米就开始喘气。”
宁逸瞪大眼睛反驳道:“卧槽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你让我的美人们听到了该怎么想!”
景盛最见不得他玩世不恭的样子,冷冷道:“你要是再胡乱骗女孩感情,我就回去跟舅舅说,让他断了你的卡。”
宁逸惊了:“我哪有骗,都你情我愿的……你踏马真是我亲哥……”
景盛却已经不理他了,他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操场边上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雪人。
这显然是刚刚那个女孩的杰作,她堆的很认真,上下两个雪球都是圆溜溜白生生的,两颗同样圆溜溜的小石子嵌在脸上作为眼睛,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么相似漂亮的石子的。
景盛认真看了看,莫名想到岑诺笑起来时脸颊边浅浅的梨涡,他对岑诺印象已经很模糊,连脸都记不清,独独记住了那对显眼的小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