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年就坐在茅草亭下,摆弄着木头。
家里那本木匠书,主要针对家具制造,没有织布机这一项讲解。
程年推测实验好久,在太阳渐渐西落时,惊喜地大呼一声,“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终于把腰机的架构和原理了,彻底弄清楚了!
原初贝毫不吝啬地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呀,太棒了,你快快做出来,咱们就能织上布料啦~~~”
程年的生日在八月底,原初贝纠结了好久,不知道送什么好,听到织布机提前完成,她马上有了主意。
一改从前的被动,她用手臂环住程年的脖子,甜甜地开口,“你可不可以快点弄出来呀?”
程年心里有点微惊,但反应过来后,立马上道地揽过她的细腰,用力一提,坐上自己的大腿。
“那就得看你表现啦。”他嘚瑟地开口,把嘴抬得老高。
原初贝吧唧一下亲上去,又接连亲了好几下,见他还不满足,突然起了坏心思。
她故意用臀部蹭了蹭他结实的大腿。
程年的呼吸在她的头顶上停滞一下,然后从大腿开始绷紧,渐渐地蔓延至全身。
怀里的人变得格外烫手,他的脸涨得通红,立马松开手臂,将原初贝抱起来,放回地上。
草草地扔下一句明天给你做,然后像屁股着了火,飞快逃离,瞬间消失在原初贝的视野里。
原初贝本来也心跳很快,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但程年激烈反应太好笑了,她捂着嘴咯咯笑。
可真是个不禁逗的小哥啊~
晚上,把晒干的向日葵捡回来,瓜子剥下来,空的、烂的通通丢掉。
加点花椒、葛缕子这些香料,在锅里用小火翻炒,刚剥下来的瓜子还是湿润的,用小火也不会怕糊掉,若是直接开中大火,那这锅瓜子就会直接变得又黑又糊。
炒到瓜子外皮有点脆了,尝一尝,瓜子仁还是湿的就继续炒,这个过程用的时间比较长,要不停地翻动。
反正就是边炒边嗑,等嗑到灶台上已经垒起一小摞瓜子壳了,五香瓜子也终于出锅了。
酥香酥香的瓜子,加了花椒后,瓜子壳沾上了点椒麻味,嗑得嘴唇跟着发麻。
不过,谁能逃过嗑瓜子的魔咒呢?
一旦开始,就永远停不下来啦~
第45章 . 蓼蓝 五色饭 / 制腰机 穿筘刷浆……
此刻, 是夜聊时间。
今晚的夜聊主题,就是那个使用腰机的老人。
“那个阿婆不是本地人,是后来嫁过来的。男人很早就死了, 也没孩子, 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小土房里,很少与人来往。”
程年支着下巴,细细地听原初贝诉说着, “然后呢?”
“村里不少人爱背后嚼口舌,给她安了个晦气克夫的名头, 从那以后,她就像村里的透明人。长时间不跟人来往,看着有点阴森森的,家里的大人就会用阿婆吓唬不听话的小朋友,说那个阿婆吃人肉,不听话就会被抓走的。然后, 又多出了个吃人婆的名号。”
“啊?怎么能背后这么说婆婆呢?”
原初贝摇了摇头, 也不理解, “最开始我也很怕她, 但有天晚上,我多吃了一碗饭, 然后被大舅妈赶出来了。村里的夜又黑又安静, 我太害怕了, 蹲在草垛旁边小声哭, 刚好阿婆路过,她没有说话,只是朝我伸出手。”
那双手布满皱纹,像干燥的老树皮, 却散发着暖意。
程年听到原初贝被赶出来后,跟着蹙眉生气,像只气鼓鼓地仓鼠。
“其实阿婆人很好的,我去她家之后,房子里好漂亮啊,有好多好多漂亮布,像个美丽的魔法世界。阿婆哪里是什么吃人婆,她明明是仙女洞里的好婆婆。那段时间,舅妈也没来找我,我就跟阿婆呆在一起,她经常在地上铺个草席,拿出那副半人高的腰机,坐在地上织布,但我手笨,只学会了最简单的织法,不像她能织各种花纹。”
“才没有,我家宝贝最厉害了!手又巧又好看!”程年抓着原初贝的手,捧在胸口猛亲几口。
跟他闹腾了一会后,原初贝接着说,“跟阿婆语言不通,但用手势也能很好的交流,我在那住了大半个月,学到了好多技能。只可惜,后来大舅把我带回去了,还不准我再去找阿婆,要是沾上她的晦气就打断我的腿。”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再听到阿婆的消息,就是她去世了。”
那时候,她刚失去爷爷,而这段短暂的日子,意外地抚平了所有伤痕。
她很喜欢看阿婆织布,看着她从一根线头开始,慢悠悠地摆动木棍,一根线的、一根线的垒在一起,慢慢地,就会变成一张美丽的布匹。
那个过程很缓慢,却传达出了安定而平静的力量。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乱如麻线的低谷期,但慢慢理,慢慢地一针一线地捋清楚,总会编织出整齐的布匹。
村民草草地安葬了她,埋在乱草堆里,阿婆来人间一趟,只留下一座小土坡。
去世那天她本想去送阿婆,但被大舅妈以晦气的名义拒绝。
她第一次痛恨村里人的愚昧和无知,为什么要给那么好的阿婆,安上这样名声,连去世了都还编排人家,真的是丑恶到了极点。
那一刻,她无比的害怕,害怕自己在这里活了一辈子,最终也会变成其中之一。
毕竟,童年的玩伴早已融入其中,也变成了爱说闲话的妇人。
还好,她努力地离开了那里,也幸运地遇到了更好的人。
自从知道腰机背后的故事,程年制作时,变得尤为认真用心。
这种纺织工具比较原始,做起来也很简单,由几根木棍、纬刀等部分组成,用完直接卷起来,很好携带。
前后两端是卷轴和撑经杆,卷轴是用来套住经线的,由三根木棍组成,最中间的那根两端削尖,能夹住布,整体比腰腹长一些,便于固定在腹部前,可以边织,边卷起织好的布。
而撑经杆是用撑紧经线的,由两根粗圆木组成,中间是密密麻麻的竹签,使用时,把经线一根根筘在竹签之间,丝丝入扣,确定经纱的密度。
接着,双脚蹬到两端,把经线撑成平整的平面状。
除此之外,中间还有些细木棍,分别是提花杆,用来制造图案越复杂,细杆越多;还有棕杆和分经棍,分经棍把经纱按奇、偶数分成两层,形成面经和底经,再用棕杆提起经纱,形成梭口,让梭子能带着纬线穿进去。
还有打纬刀,背厚刀薄,使用的时候,像梳头的梳子,来回梳纬线,把纬线推向织口并压紧实。
最后在卷轴两端,牵出两条布袋子,用来系在腰部。
程年做了两把,他们在玫瑰花圃那里,给阿婆堆了个坟坡,立了个小木碑。
可惜的是,至今原初贝都不知道阿婆的名字,木碑上写着仙女婆婆四个字,最后把其中一把腰机,在坟前给她烧了过去。
姓名只是某种意义上的代号,只要有人纪念着,那离去的亡灵就不会消失。
希望阿婆收到这把腰机,在天上,也能织出美丽好看的布匹。
程年这边的工具完工了,原初贝这边把剩下的苎麻线染色,再进行绩麻。也能在织完布后进行染色,但提前染过的丝线,编织时更灵活,也更有层次感。
用以前摘得植物来染色,以能染出靛蓝色和水青色的蓼蓝举例。
蓼蓝跟红蓼长得很像,都是蓼属草本植物,八月盛夏开花,花穗密密麻麻的,像一把小麦穗。花朵是玫红色的,常长在路边,很好看。
蓼蓝可以染色,红蓼可以做甜酒曲,如果有糯米,用红蓼花制曲,就能发酵出带有草本香味的甜米酒啦。
摘取蓼蓝的叶子,放在石臼里,加清水锤碎,锤打出绿汁后,纱布过滤,只取汁液。立即加入石灰,搅拌沉淀数日后,即可变为靛蓝色,将麻线完全浸湿,挤出汁液晒干即可。
也能直接用蓼蓝生叶然,就会染出清透、淡雅的水青色。
染色的过程很有趣,看着白色的麻线,在染料里变成美丽的靛蓝色、水青色、胭脂色、黑色、红色等等,五彩斑斓的,给生活也增添了色彩的乐趣。
程年还出了巧思,摘了些玫瑰圃里的鲜花,弄出玫瑰色的花汁后,像做唇膏一样,加蜂蜡和油脂,就能变成香香的玫瑰花口脂。
做出来的颜色不是那种玫红色,有点偏紫,但直男属性的程年,哪能看出这其中的区别呢,在他眼里口红色号都一个样。
做完后,他装模作样地按住得意和兴奋,淡淡地递给她,“呐,我看染色挺有意思的,突然想到女孩都爱口红,就给你做了一个,送你了。”
原初贝听完欣喜,接过后,打开竹盖,刺眼的紫红出现在她眼前。
偏程年还一副要邀功的样子,“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原初贝扯着嘴角,皮动肉不动地假笑一下,也没说好看,只是当着他的面直接涂上了“口紫”,粉嫩嫩的唇色,瞬间变成了气场超强的御姐唇色。
程年愣在原地,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
明显感觉到,他可爱温柔的媳妇儿,涂上后变凶了....
他讪讪一笑,默默地收回,“好像颜色有点太红了,我再研究研究。”
自那以后,程年就开始沉迷于实验各种色号了,隔段时间就出个新色的口脂,林子里红色相关的植物被他摘了个遍,俨然一副色号专家。
绩完麻线后,把丝线抖开,铺平,开始穿筘,将每根经线仔细地穿过筘板,让经线保持等量距离,防止缠乱。
这一步做完后,就要开始刷米浆了。
因为苎麻线粗糙,毛头多,很容易断,要刷一层米浆,增强它的韧劲,减少毛躁感。
原初贝用的高粱米,加油脂和水,熬成黏稠的浆状。
选择无风的晴朗日,在阴凉处,把筘板和丝线拉长,用柔软的刷子在丝线上刷米浆,等最开始的那边已经干燥后,筘板那边开始挽经纱线,原初贝接着刷。
就这样边挽边刷,利用时间差,几天时间就将这堆纱线团处理完成了。
刷过米浆的经纱,坚韧细长,光滑笔直,晾晒干后,就可以开始纺布了。
刷浆完成后,原初贝狠狠地庆祝了一番,这堆苎麻线从剥皮、染色、绩麻、筘麻、刷浆整整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过程繁琐漫长,如果有一丝不耐烦,就会挣断细细的经纱线,真的是个非常养心性的事情。
估计,等她真正地做成夏布衣裳的那天,早已经入初秋,但那又如何呢,他们还有无数个夏天呢。
只要真正学会这门手艺,永远不怕晚。
不过,她还是要赶在八月最后一天,制出一套衣裳,日夜兼程,木屋门口又多了一道风景。
至于那天是怎么庆祝的,原初贝用植物染料泡了一些高粱米,浸泡一天一夜后,形成红、黄、紫、黑、绿五种颜色。上完色后,放到蒸笼里蒸熟,再按颜色摆成圆盘状,下面垫上深绿色的宽叶片,搭配起来的五色饭,看着色泽鲜艳,晶莹透亮。
配菜呢,是派出程年挖了些蚯蚓,拿着竹篓,去小溪边抓捕青蛙。还有爬上枝头,用长竹竿捕获一盘夏蝉。
夏天都快结束了,他们当然不能错过,这些专属于夏季的美味啦。
黄豆酱已经发酵好了,闻着有浓郁的酱香和发酵好的酯香,咸香十足,正适合用来做炭烤青蛙。
青蛙去皮和内脏,改刀砍成小块,加野葱、菊芋、苹果酒盐、腌制,去腥腌味,腌好后加面粉搅拌,过热油炸一会。
剩下的油舀一大勺黄豆酱、加大把辣椒和花椒,放青蛙炒香,陶锅底部放野菜垫底,倒入青蛙肉,小火煨烤,炭烤青蛙好了!
把夏蝉的头、脚和翅膀全部处理掉,泡一会淡盐水杀菌去虫,入油锅,炸至松脆酥香后捞出,撒上辣椒粉等调味品即可。
炸夏蝉吃着有股鸡肉味,很酥脆,程年本来接受不了的,大着胆子吃了一个后,完全爱上了。
炭烤青蛙更不用说了,青蛙肉劲道,特别是大腿肉,格外肥硕紧实,饱满的肉质浸染在麻辣的汤底下,一口吸入,汤汁四溢。轻轻一嗦,就能吸掉鲜肉,吐出小段骨头丁。
而五色饭,更多的是样子好看,吃着其实还是高粱米本味,但多了一点点植物草本香。
总之,这段丰盛的庆宴,完美地安慰到了胃、心、以及整个人。
这段时间的辛苦,瞬间化作云烟,消失在夏季的时光里。
第46章 . 金银花 金银花炖肉汤 / 制金银花露……
北方天气本就干燥, 在夏末初秋的时节,空气湿度会陡然降低。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到处都干得发紧, 嗓子最为难受。
惟有赶紧猛灌一大杯水, 才得以缓解几分。
或许这就是北方人食不得辣、饮食清淡的原因,但原初贝不了解这个状况。
青蛙和秋蝉要做得重口才好吃,为了让美味达至巅峰, 她做菜的时候毫不心软,辣椒和花椒一个劲地往里放, 油辣油辣的,确实好吃!
但快活完后,哦豁,直接完蛋~
第二天,原初贝和程年,都患上了不同的上火症状。
程年的喉咙有点肿了。
原初贝人中的正中间, 冒出一颗巨大的痘痘。
那颗痘痘是火疖子, 又红又肿, 上面像敷了层膜, 张嘴说话都觉得疼,完全挨不得。
疼就算了, 主要是丑。
长在人中正中间的位置, 像极了日本武士的那撮小胡子。
“唔...你快帮我看看, 是不是好丑啊。”原初贝走到程年跟前, 撅着嘴让他看。
她抹了点艾草薄荷膏,痘痘上覆盖了一大坨绿色的膏体。
不得不说,更像小胡子了....
程年的喉咙里,像哽了坨棉花, 不舒服的紧,但原初贝的模样实在是有点逗趣,他很想笑,却不敢笑,喉咙肿加上憋笑,憋得他满脸通红。
原初贝瞬间明了,眼白一刀子飞过去,气哼哼地准备转身离开。
程年秒怂,忙抱住她,“可爱,一点都不丑。”
他发出的声音干哑粗重,吐出的每个音节,都像在凌迟着他可怜的喉咙。
听着他粗鸭子的嗓音,原初贝心疼地蹙起眉,悔极了当初把吃食做得那么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