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从网上知道,江山集团已经易主,江政下台,输得很惨。
江砚池已经布局多年,从前的懒散不过是假象。
他来玫瑰园时,大多时候只是喝茶看书。她就静静待在一旁,不说不笑,如同个摆设。
他也不说话,对她更没半点要求,一坐就是半天。
对了,还有卷卷,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在翻路边的垃圾桶时被她捡到带回来。
他明显不是喜爱小动物的人,第一次见时,很是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这一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内心起了变化。
她会不自觉地看他,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观察他的每个表情变化,会在他不注意时偷偷拍下他的照片。
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像是没什么希望的人生突然有了意义。她开始有欢喜,干涸枯死的心也像活了过来。她知道他们并不可能,但没关系,她会独自保存这份喜欢,不让人发现。
渐渐地,她越来越沉迷其中。
一次,他在玫瑰园的庭院里休息。
方姨拿了毯子过来。
她等没人时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轻轻盖上。
他睡着了,睫毛密密地覆着。那双她惧怕得不敢直视的眼睛闭上时,她才得以放肆地看他,才敢流露心里的情绪。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他突然睁开眼。
他如往常一般冷淡地看她。
她瞬间慌了,这辈子没那么恐慌过,在温暖的阳光下瑟瑟发抖。
这次之后,他两个月没出现。
她每一日都在后悔,怪自己为什么不小心些。她恐惧地等待,等待他的处罚。
他再次见她,是杨晋接她去一个饭局。
她心中窃喜,如蒙大赦。
车上,她再不敢多看他一眼,怕惹他厌弃。
饭局上,他不能喝酒,有人起哄,她主动替他喝了两杯。
回程时,她已微醺。
沉默中,他终于开口,“时助理,你是一个可靠的下属?”
她说:“是。”
“很好,别越过这条线。”
她羞愧难当,他已发现她的心思,这是在警告她。
此后,她越发小心隐藏,在他面前如没有感情的机器。
可这只是假象。那段时间,她有多害怕他,就有多期待见到他。
他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甚至让她觉得自己的喜欢是份亵渎。而这份喜欢越来越多,渐渐让她觉得痛苦,难以自控。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应该离开,否则会越陷越深失去自我。可另一个自己马上说,没关系,还能怎么受伤呢,反正你早就没了自我。
第二年八月中,江夫人头一次出现在玫瑰园。
她被叫下楼,表情一贯的木然。方姨在一旁暗暗着急。
江夫人只说了一句“长得是挺像”,便把她晾在一旁。
江砚池得到消息回来,示意她上楼。
江夫人却叫住她,皱着眉头说:“那柜几上的花剪的不好,你再修修。”
时茵看向江砚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看她。便顺从地走到几步开外,把那瓶花拿下来,一枝枝重新整理,修剪。
江夫人关心两句儿子身体后,看一眼她的方向说:“也快两年时间,你总不会当真了?”
江砚池喝着茶,语气淡淡,“只是个玩具。”
她手一抖,剪刀戳到指腹,鲜红的血珠冒出来,慢慢扩大,却感觉不到疼。
江夫人满意地点头,“你明白就好。不过玩物丧志,你小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的。”
“能让二叔放下戒心,也让蒋家亏心,何乐而不为。”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蒋瑶任性骄妄,胡作非为,我确实不希望你娶那样一个妻子,当年的婚约不成反倒是好事。”
江砚池像是讽笑了下,“当初您可是一心要和蒋家结亲。”
江夫人面上有些尴尬,“此一时彼一时。蒋家倒也不是不行,蒋孝为也有一个女儿,叫蒋尔然,和她堂姐有两分相像,但比她宜家宜室多了,在临大做老师,你可以见见。”
时茵捏紧流血的手指,不让它们滴到洁白的花瓣上。
江砚池对蒋瑶念念不忘,而她,自始至终只是个玩具。
她早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能听他亲口说。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的心脏被人戳破一个洞,汩汩流血,怎么也流不尽。
她痛的蜷缩一团,呜咽哀嚎,醒来时早就哭湿了衣被。
终于,在临近两年时,在无数次心里建设后,她走进他的书房,和他提离开。
“我已经存好一百万,要回去和师兄结婚。”
“师兄?”他像是有些意外。
“是我未婚夫。”
他微微皱眉,合上面前的书,注视着她,“为什么是一百万?”
她习惯性地移开目光,低下头,“五万给师兄买钻戒,五十万用作新房装修,剩下的做私房钱。”
他轻笑了下,“时助理,你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不,我很高兴。”
她鼓起勇气抬头,第一次否定他,并且尝试咧开自己的嘴角。
他定定看她两秒,重新拾起面前的书,“好,我知道了。”
第五十三章 秘密
时茵离开书房, 当晚收拾好自己东西。她有些懊恼刚才没问清楚什么时候可以走,现在也不敢再去打扰他,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第二天, 楼梯口碰到杨晋,他递过来一张卡。
“江先生给你的奖金。”
时茵惊讶。
“收着吧, 说是让你多存点私房钱。”
杨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时茵迟疑片刻收下, 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杨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并不知道她已提离职, 自然也没得到江砚池关于这个问题的指示。
正要如实告知,旁边房门开了, 江砚池拿着西装外套走出来。
等他路过,时茵捏着那张卡,小心翼翼地叫:“江先生。”
也许是她声音太小,江砚池脚下未停, 没给任何反应。
倒是离得更远一步的杨晋朝她看。
时茵暗暗吸一口气, 鼓起勇气大点声叫:“江……”
江砚池这时才斜斜瞥过来一眼,“婚期定了?”
时茵一愣, 没任何心理准备地回答:“没……还没。”
“那你急什么。”
时茵语塞,还想要说什么, 江砚池已经回过头,没好气地冲杨晋,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有早会?”
杨晋被骂的有些懵,随即镇定下来,快步下楼,“我先去开车。”
杨晋走了,时茵更加不知所措地站那, 低着头,习惯性地又想把自己隐藏到角落里。
江砚池轻哼一声,看也不看她,步下楼梯。
等到看不见人,时茵才敢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刚才是在生气?
她本来见他就紧张,又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类似恼怒的神色,原本想要问的话一个字不敢往外冒。
难道江山集团出事了?可以往就是和江政夺权被一群董事群攻剑拔弩张的关头,他也照样镇定自若。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一反常态?
现在怎么办?她也不好就这么离开,尤其是刚收下一笔奖金。
只能再找机会说了。
下午,时茵去了一趟江湾新城。
早些时候,她已经看好一套小公寓,离旁边人流量很大的商场只几百米。本来存款只够付首付,现在加上新得到的这笔钱,她直接付了全款。
而接下来那段时间,她压根见不到江砚池,他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问杨晋,只说江先生出差了。
这在以前也很平常,但她如今心境不同,越等待越发发痛苦煎熬。
尤其每周要去医院探望母亲,对她又是另一层打击。她是生她的人,她不可能对那些责骂和埋怨无动于衷。
这一天,她从医院出来,麻木地在街上走着,竟无意间在马路对面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栋老旧居民楼,墙上圈着红红的“拆”字。
他穿着深色西装,身边跟着一些人,杨晋照旧在身边。
她看得发呆,她知道,自己太渴望见到他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跨过马路。
她听到有工作人员在汇报这里拆了之后商场的投资和规划,抬头间似乎望见楼上有扇窗户开着,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她没多想,脚不听使唤地走近他。
他转过脸来,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讶。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举动有些鲁莽,他在工作自己不应打扰。
止住脚步,她有些无措,余光竟看见那扇窗的位置落下一个东西。
她想都没想就本能推开他……
闭上眼前,她见到他惊惧的脸。
她轻轻弯起嘴角,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
-
车子终于停下。
时茵恍惚睁开眼,下车时,大吃一惊。
村子已经与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一幢幢簇新带院子的小洋房,整齐排列着,路也是新修过的,宽阔平坦,十分漂亮。
她提着行李,懵懵地往前走。
一家,两家,三家……
外婆的房子是第六家。
她停下来,透过栅栏朝院子里看,里面有绿绿的草坪和铺好的灰色地砖。
她不确定地探头往里看,屋子的大门紧闭着。
“是茵茵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时茵转身,等看清眼前的人,惊喜地叫,“温婶!”
温婶眼睛一亮,跨下电瓶车,“我正好去摘了一筐橘子回来,看这背影像你,还真是!”
时茵注意到车上那一筐色泽诱人的砂糖橘,是了,这个村子旁边就是大片大片的橘子园,尤其这里的砂糖橘远近闻名。
温婶架好车,拉着时茵的手左看右看,“瘦了不少,是不是工作太忙太累了?”
她笑呵呵地说:“往年四月初七你都会回来,结果连着两年没回,还以为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四月初七是外婆的祭日,原来她已经两三年没回来了。
她心中愧疚,喃喃说:“对不起。”
“傻孩子,这有什么对不起。工作忙,你外婆会体谅的,再说我帮你烧过纸钱了,她老人家在那头有钱花。”
方姨拉着她走进隔壁一幢房子。
院子里和刚才看的那幢差不多模样,只是还晾晒着一些衣物和瓜果,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她迟疑地问:“婶婶,这的房子……”
“漂亮吧!这边全都拆了统一造的,有些人家拿了钱去城里了,我还是习惯住这里,才不稀罕那些个高楼呢!”
“那我外婆家呢?”
“你不知道?”温婶惊讶地看她,再一想明白过来,叹口气,“你外婆在世的时候还跟我提过,说要把这房子留给你,可惜她没白纸黑字立下遗嘱。拆迁的时候,你妈说以后反正不回来住了,就拿了补贴的钱走了。这房子现在已经被别人买了。”
时茵沉默着。
温婶婶同情地看着她,也不好说她妈的不是,暗暗叹口气转移话题,“对了,你海晓哥现在在北临二院,你有他电话吧?以后有空常联系。”
“还有啊,我记得你最爱吃我做的鸡蛋糕,走,你给我打下手,多做点让你吃个够!”
时茵不由笑,“好。”
-
在温婶家吃过午饭,时茵独自去山上给外婆磕头烧纸,哭得像个孩子。
接着,她去镇上买了一张去西州的汽车票。
再等颠簸三个半小时到达西州汽车站时,天已经黑了。
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觉,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就在汽车站旁边找了家宾馆住下。
洗簌过后,关机睡觉。
大概是白天太累,她这一夜竟睡得极好。
第二天一早,她打开手机,发现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全是来自江砚池。
是了,他最近每晚都会给她电话。
还有一条微信:在哪?
她心如止水,打电话给于靖,约好时间。
于靖的剧组在西州影视城,这里是很多影视作品的拍摄地。
他晒得很黑,看上去比以前瘦一些,但神采奕奕。
时茵点头,“看样子你过得不错。”
于靖见到她也很高兴,聊了一会挠挠头说:“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什么?”
“时柔也在。”
时茵一怔。
“没事,你看见就当没看见,甭搭理她。”
于靖斟酌了下语气,皱眉道,“这丫头现在心大着呢,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时茵没太明白于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也不想多问。
她和时柔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于靖下午有戏。他原本来这只是做武行,因为打得漂亮又相貌堂堂,人品也没得说能吃苦耐劳,导演火眼金睛后来还安排一个戏份不少的配角给他。
时茵坐在边上看他们拍戏,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望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三四点钟时,一辆白色保姆车在附近停下。
车上下来几个人。拎包的拎包,打伞的打伞,还有一个黑衣带墨镜的跟在身侧。
被围着的那个,俨然一线女明星的排场。
时茵身体慢慢坐直。
终于,她看见她了。
她的双胞胎姐姐——蒋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