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罪让她在床铺上睡,但她怎么也不肯,只让他安心地躺在床上休息。
可他也十分执拗,竟直接闭眼靠在了岩壁上。
床铺就这样空下来了。
沈从容简直要气笑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赶紧躺下休息,要不然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这个威胁很有效果,沈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躺了下来。
沈从容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
她此刻静不下心,脑海里纷纷扰扰地乱作一团。
她努力克制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只想快点睡过去,然后一觉醒来就能到天亮。
她到时就能暂时离开身边这个让她思绪纷繁的罪魁祸首。
夜越来越沉,洞外是滂沱大雨,洞里是一灯烛火和满室的暖意。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片宁静之处。
身旁的呼吸声慢慢缓了下来,沈罪慢慢睁开眼,侧过头看向那人。
他的眸色纯粹热烈,像是在看自己至高无上的信仰。
“谢谢你。”他在心里轻声说道。
第65章 “我娘在哪里?”……
沈从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睡在了床铺上,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沈罪。
他的头微微低垂着,受伤的腿平放着, 另一条腿支了起来,手随意地搭在上面, 就那样倚着岩壁睡着了。
沈从容没打扰她, 走到洞口旁边向外看了一眼,雨倒是停了, 但是留下了一片苍茫的雾气。
这雾气缭绕在群山沟壑间,衬得眼前的景象仿若人间仙境。
沈从容看得心都开阔起来, 纠结的思绪也慢慢烟消云散。
人活一世,渺小又短暂,何必再为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随心而活就好。
就在豁然开朗的心境里, 她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她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发现让自己纠结烦恼的罪魁祸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直直地注视着她。
沈从容对着他笑了一下:“风景很美, 你要来看看吗?”
沈罪一愣,接着点了点头。
沈从容扶着他向旁边移了两步, 外面的景象随之映入眼帘。
沈从容炫耀似地说道:“很美吧?”
沈从容看了她一眼,眸色深了几分:“的确很美。”
“你喜欢的话, 我回去画了送给你。”
眼前的画面和身边的人,的确都值得纪念,沈罪没有拒绝,低低应了一声。
雾气没多久久散了,晨曦的霞光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沈从容心里一松,今天总不会饿着小安然了。
果然关孟洲没多久就坐着阿布飞了上来。
沈罪看了一眼体型巨大的飞鹰, 眼里闪过一丝讶然,听闻到底比不上亲眼所见,飞鹰在整个国家都极为稀少,能载人的就更少之又少。
他是真的没想到沈从容会想到这种方法来找他,也幸好她想到了这个办法,否则他已经没命了。
关孟洲走进山洞里,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和一壶清淡的米粥。
“你最好还是躺着。”关孟洲看了一眼沈罪,语气平淡地说道:“如果还想要这条腿的话。”
沈从容神情微滞,没敢说沈罪很可能坐了一夜。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沈罪暼见她不善的表情,默默地躺回了床上。
沈从容收回目光,将两个空了的水壶放进包袱里,然后看向关孟洲:“我回去看看孩子,你先在这照顾他吧。”
关孟洲点了点头:“去吧。”
沈从容一句话都没和沈罪说,直接拿着包袱出了洞口,坐上阿布离开了。
沈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却没得到什么回应,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他仍旧怔怔地看着外面。
“别看了,人家都走没影了。”关孟洲开口说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子。”
沈罪垂下眸子,懒得理他。
关孟洲也不在意,他似乎心情很好,低头帮沈罪换药,突然问道:“为什么没告诉她?”
刚才沈从容看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异样,他便知道沈罪还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沈罪抬头看向他,神情寡淡,并没有回答。
关孟洲面露不解,意味所指地说道:“你是因为她才会那么拼命地救我吧,既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怎么不让她知道?”
“沈夫人还好吗?”沈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起别的事。
提及沈见月,关孟洲的眼神柔和下来,可能是因为沈罪拼死救了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和秘密,他倒没隐瞒什么,直接回答道:“我已经按照古方喂她服了药,只是她依旧还昏迷着。”
沈罪微微皱起眉,他知道关孟洲口中的古方是指什么。
他当初之所以会猜出关孟洲的身份,就是在他的山洞寻他时,无意间发现了一本古书,上面记载了各式各样的药方,其中一页被重点标记了出来。
这一页上记载的药方可以救治濒临死亡之人,还可以让长久昏迷之人醒过来。
沈罪盯着药效那里看了许久,脑海里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神医很可能就是关孟洲!
他果然猜对了,事关沈从容的母亲,这的确也是他不顾一切都要救回关孟洲的原因。
关孟洲也是发现古书变了位置,从而判断出沈罪是以此猜出他的身份。
他看了沈罪一眼,紧接着说道:“但我今日用银针刺了她的穴位,她比从前的反应更大了些,眼皮也有了轻微的颤抖,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
这正是他今日心情如此之好的缘由。
沈罪眼里露出一抹喜悦,这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他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告诉沈从容,便是怕有什么差错,让她空欢喜一场。
如今亲自确认了,他是一定要告诉她的。
关孟洲看出了他的想法,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瞒就能瞒下去的,沈从容是沈见月的亲生女儿,是她的骨肉至亲,无论如何都应该知道她的下落。
他昨夜在沈见月身边守了一整夜,才突然明白了自己不想告知沈从容的原因。
他是害怕,沈从容到来后,他没有了可以守在沈见月身边的立场。
可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躲也躲不掉。
想到这里,关孟洲神情紧绷,心情有些低落。
沈罪突然说道:“从容会跟叶家人离开,是以为他们会派人来医治沈夫人,不久后却被突然告知沈夫人去世了,她偷偷地跑回了家,只看到了一座墓碑,后来又被带回叶府,在一个小院子里关了十年。”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叶家人根本没有兑现诺言医治沈夫人,他们甚至都没有好好安葬她,院子里只是一座空坟。”
“她得知真相后满心的痛苦和愤怒,报复完叶洪旭以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寻找沈夫人的下落,在知道她很可能还活着时,激动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这些年也过得很苦,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千万不要误会她。”
沈罪一脸严肃地替沈从容解释着前因后果,以为关孟洲是对沈从容有误会,才没将有关沈见月的事告诉她。
关孟洲倒没对沈从容有意见,毕竟她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也没想到沈从容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他本以为叶家怎么着也会善待自家的血脉,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她。
如果沈见月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无比心疼。
命运真是从来没有善待这母女二人。
万幸的是,沈从容历经磨难,依旧长得那么好,知书达礼,坚韧聪慧,没有令沈见月失望。
沈从容回到山洞里,小安然正睡得香甜,蓝竹知道她担心什么,低声说道:“昨夜小小姐只醒了一次,没怎么哭闹,喂过她以后,一会就又睡着了。”
沈从容点了点头,捏了捏小安然温热的小手,这才安下心来。
接下来的两天,关孟洲,石荣和姚松轮流去悬崖间的山洞里照顾沈罪。
沈从容没再去过,她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这天下午,到了关孟洲回来的时间,沈从容在下面等他,想问问有关沈罪的情况。
阿布的身影这时出现在半空中,它越飞越近,快到地面时收起翅膀,平稳地降落下来。
沈从容走近一看,眼里闪过一起惊讶,坐在上面的人竟然是沈罪。
她连忙走过去搀扶住他:“你怎么下来了?”
沈罪顺着她的力道走了下来,平静地说道:“不想在上面待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沈从容不在那里,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本来昨日就想下来,但关孟洲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他。
沈从容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伤,脸色有些难看:“你是不是不想你的伤好了?”
沈罪低声说道:“没事的,在下面养伤也是一样的。”
没多久阿布也将关孟洲接了回来,他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一边,对沈从容说道:“我可劝过他了,怎么都劝不住。”
沈从容有些担心:“他这样不会影响恢复吧?”
“幸好已经养了两天”,关孟洲说道:“接下来的日子必须在床上好好休养,最好一动都不要动,要不然留下后遗症,以后有你好受的。”
沈从容赶紧叮嘱道:“那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吧,我找石荣他们将你抬过去。
沈罪摇了摇头:“我另一只脚没事,自己走过去不碍事的。”
“你在这别动。”沈从容不听他的,语气强硬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了。
沈罪听话地待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离开,真的一动都不敢动。
关孟洲轻笑了一声:“看来还是她能治得了你。”
沈罪没理会他的打趣,不冷不热地看向他:“你说还是我说?”
关孟洲敛起笑意,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我说吧。”
沈罪点了点头,自顾自地重新看向沈从容离开的方向。
沈从容很快带了石荣和几个护卫过来,他们让沈罪躺到了一张被褥上,然后几人抬着被褥回了山洞。
沈从容落后两步,却没有跟上去,反而转身看向关孟洲。
“沈从容。”关孟洲这时正好喊了她一声。
沈从容看他:“怎么了?”
关孟洲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开口。
沈从容有些不解:“有什么事吗?”
关孟洲犹豫两秒,终于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他放弃了自己开口的打算,干脆就让沈罪去说吧。
这样想着,他心里一下子轻松下来。
他和沈从容道了别,不顾她困惑的眼神,挥了挥手就想离开。
身后的沈从容突然喊一声他的名字:“关孟洲。”
他抬头看向她,在对上她若有所思的视线时,才发现自己又被套路了。
得了,如今不用他再纠结该怎么说,沈从容自己已经发现了。
沈从容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你真的是关孟洲?那我娘呢?我娘在哪里?她还好吗?”
第66章 “我娘醒了!”……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眼眶泛红,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想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上来。
关孟洲沉默半晌, 说道:“你跟我来吧。”
他说罢率先向着东南方向走去,沈从容毫不迟疑地跟在他的后面。
两个人绕过眼前的山坡,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关孟洲停了下来。
沈从容正觉得奇怪,就见他伸手拨开了岩壁上交叠在一起的藤蔓, 露出了一个极为狭窄的缝隙。
这个缝隙极不起眼,就算在近处看, 都很难发现,更别说还有郁郁葱葱的藤蔓掩盖其上。
关孟洲一个闪身竟然钻进了缝隙里,沈从容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条缝隙有一段错位, 远处看着狭窄, 其实宽度完全可以容许一人通过。
沈从容也跟着进了山洞,藤蔓在她身后重新合在一起, 也阻隔了透过来的光线。
洞里一片黑暗,这时眼前亮起昏黄的光亮。
沈从容看过去, 就见关孟洲正提着一盏刚点燃的油灯。
沈从容走到他身边,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真信任我,就不怕我会害你?”
沈从容眼皮都没抬,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赶紧带路。”
两个人快步向前走去,关孟洲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沈从容停顿了一下:“你今日递给我的那件包袱,里面有一件叠好的旧衣服,那种叠法很奇特。”
那是沈见月独有的叠法, 虽然程序繁琐,但衣服不会产生褶皱。
再联系此前种种,药效神奇的水崖花,他照顾沈罪时熟练的手法,沈从容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他的身份。
她说到这里,关孟洲就明白过来,他无奈地扯了下嘴角:“真够敏锐的。”
关孟洲也知道自己隐瞒不了多久,沈罪知道他的身份,那些僧人们也认识他。
但没想到沈从容不是从他们任何一个人那里得知,而是通过一件衣服察觉出来的。
他当时带着沈见月离开家时,从衣箱里拿了几身她的衣服,它们折叠的整齐精致,他莫名不愿意弄乱,于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其中一件,花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学会。
沈从容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
没想到她苦苦寻找的人竟然早就在身边。
如果她再细心些就好了。
就像当初,如果没那么容易轻信他人,就不会以为沈见月真的不在人世了。
她只顾着自责,丝毫没有责怪他的隐瞒,关孟洲却莫名有些心虚,他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本来今日就想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自己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