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林……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盛语秋坐在桌边,倒了杯水喝。
韩忆:“自己的亲哥,我能不熟吗?”
“咳咳咳……”盛语秋抬手止了韩忆的动作,“我,我没事。”
明明是自己陪韩忆彻夜谈心,做了一夜的知心大姐,难道是在做梦?怎么迟林成了亲哥,自己却成了大表姐般的存在?盛语秋陷入深思。
韩忆把水蓝色的衣服放在床边,又去关好窗户,“语秋姐,你这身衣服该换了。你我身形差不多,我想这衣服你穿一定合适。”
盛语秋本想拒绝,但一阵风把衣领上的药味吹到脸上,避之不及,“好,谢谢。”
盛语秋把杯子放在桌上,打探起昨夜的事儿,“忆儿,我记得我和你在梨花林,我们怎么回来的?”
“语秋姐,我错了……”韩忆听言,委屈地低下头。昨夜,韩忆任性地想为自己的单恋留下些回忆,拉着盛语秋聊到日出,害得盛语秋差点丧命。
盛语秋一下乱了思路,她慌忙站起身拉着韩忆的手宽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后来发生什么了?我是不是睡着了?”
韩忆抬头看着盛语秋,“日出后你就昏迷不醒了,我想背你回来,却把你摔醒了,你就叮嘱我去找迟林哥哥。”
“啊?”盛语秋拧了拧眉,不过除了迟林,确实也没人可以找了。
韩忆:“我在河边遇到了迟林哥哥和爹,好在迟林哥哥考虑周全,把药带来了。爹说迟林哥哥可以应付,我们就先回了村。”
“原来是迟林……”盛语秋隐约记得自己特别难受,直到靠在一个人身上。
韩忆:“语秋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一会换了衣服去谢谢韩大夫。”盛语秋松开手轻轻拍了拍韩忆,心想也是时候和韩大夫商量解毒之事了。
“我爹这会儿不在,”韩忆脸上有些为难,“他和村长去千瓷阁修族谱了。”
盛语秋:“千瓷阁?”
韩忆:“这儿是古千瓷镇,千瓷阁也是古迹。我家是村东头第一户,千瓷阁在村西头,所以你不曾见过。现下村里的祠堂设在阁里面。”
盛语秋:“这好好的修什么族谱?”
韩忆捏着手指,半晌才开口,“昨夜,迟林哥哥回来的时候,村长韩伯伯在我家……”
盛语秋顿时脑瓜子一嗡,只想着让迟林报平安,忘了韩大夫去村里寻人。一圈问了,自是会有热心村民来宽慰,果然就撞上了。
韩忆:“我爹只好说迟林哥哥是他失踪的儿子,而我是因为不能接受才赌气离家出走。”
盛语秋恍然大悟,难怪韩忆笑称迟林是她亲哥哥,“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不是你‘亲哥’吗?”
韩忆:“娘就是因为哥哥才生病去世的。”
“原来如此……”盛语秋挠了挠头,原来昨夜发生了这么多事。
“语秋姐,”韩忆眼神闪躲,“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盛语秋深吸一口气,韩大夫就一个失踪的儿子,这会儿名额让迟林占了去,自己是没有合理存在的说辞了。
盛语秋一脸无所谓道,“不就是死吗,没事没事。”
韩忆扶住盛语秋的胳膊,皱眉责怪道,“瞎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见盛语秋不解,韩忆继续解释道,“我爹为了保你性命,说迟林哥哥是带着未婚妻回来的。爹爹说,虽然村里的仪式简单了些,但你们郎情妾意,也是成全了一段佳话。”
盛语秋:“未婚妻?大喜的日子?郎情妾意?这是要我和迟林成亲?”
韩忆认真地点头,“语秋姐,以后我就得喊你嫂子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姐姐这个称呼,更像是一家人。”
盛语秋本来想趁着寻回韩忆之事,拜托韩大夫帮自己解毒,再想法子离开这里……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搭进去了。
盛语秋不甘心,“迟林同意了?”
“这两全其美的法子,我想迟林哥哥也是乐意的……”看着盛语秋神情异样,韩忆机警地说,“我去喊迟林哥哥来。”
……
迟林跨入房内,不禁捏了鼻子,药味甚浓。
“不行!我不能嫁!”盛语秋自己嘀咕着,一转身撞到迟林。
“都知道了?”看着盛语秋头发凌乱,领口满是药渍,神色慌乱,迟林咧了咧嘴,“你这卖相是差了点。”
“你怎么就答应了?”盛语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迟林坐在桌边,拿起另一个倒置的空杯,边倒着水边说,“你不说我不说,等我们离开此地,也不会有旁人知晓。”
“你在陈老三家就非要和我凑一对,你这人是不是……是不是不挑食?”盛语秋双手拍着桌子,撑着身子往前探,怒气中还带着几分被捉弄的不满。
迟林抬起两只手指挡在嘴边,示意盛语秋小声。
盛语秋:“嘘什么嘘,我偏要说。你这个混蛋!”
“随便你,你不嫁,我还省事了。”迟林的手腕动了动,杯中的水漾出小小的旋涡。
盛语秋冷静了些许,“我不能嫁,我……我有喜欢的人。”
迟林顿了顿手上的动作,“那你说怎么办?这事儿本就是一环扣一环。你我演一出伉俪情深,我再为妻求药。你若不能活着离开这儿,以后怎么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
“双宿双飞……”盛语秋的眼里变得暗淡,她知道再也寻不到他了。
“你不为自己想,也为韩大夫和韩忆想想。你我拒了这番好意,是要了谁的命。”迟林喝完水,起身离开,“就当演出戏吧。”
盛语秋从怀中掏出一块不大的羊皮纸,纸面用蜡油封过,有一些雾白色。纸面画着一个剑穗子,笔墨有些淡。剑穗子的编织有些特别,花纹并不繁琐,顶端有些像梨花。
这是三年前京郊大火后,盛语秋凭着记忆画的。救下了薛念,再入火场的盛语秋并没能找到剑穗子。
而郑南枫为了救盛语秋,放弃了追逐趁乱逃跑的人犯,不仅失了晋职的机会,还挨了板子。
盛语秋看了看桌上水蓝色的衣裙,是非善恶均在一念之间,莫要让自己的私欲牵连了他人。
或许,剑穗子只是回到了主人身旁。
盛语秋把羊皮纸卷好,收置在床边。
“既来之则安之,”盛语秋轻轻抚了抚床上的衣裙,“许久没穿这个颜色了。”
第15章
一袭蓝裙,如瀑长发。
盛语秋换了女装站在后院发呆。
做了五年捕快,没成想有一天,不用查案、不用躲藏,只需站在山野间,连时光也仿佛不再流淌……
“都安排妥当了。”韩大夫兴冲冲地走到后院,“盛姑娘?”
见没有回应,韩大夫又走近了一些,“盛姑娘?”
盛语秋看腻了周遭,一转身看到韩大夫就在身后,变脸般笑了笑,“韩大夫好!”
“这女儿家有心思的时候,是够出神。”韩大夫甩了甩手,笑着坐到桌边,“看你这精气神,是恢复了。”
“谢韩大夫救命之恩。”盛语秋抱拳鞠躬,甚是正式。
“别着急谢我,你不过是暂时捡回了性命。选择还是要面对,想清楚了吗?舍武还是舍命?”韩大夫把茶杯轻轻推到盛语秋面前,邀她落座。
“可否两全?”盛语秋还站在原地。
韩大夫叹了口气,“你说你一姑娘家,非舍不得武功干嘛。”
盛语秋:“这是家父留给我的一些念想。”
同为人父,韩大夫心头一热。
盛语秋往前一步,“韩大夫,我知道您医术高超……”
“自古忠孝都难两全。强求两全,怕是两难全。”韩大夫叹了口气,“罢了,你的蛇毒是为救忆儿,我本就有义务替你解毒。但要解了这一热一寒两种毒,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见韩大夫松了口,盛语秋两眼发亮,她坐到桌边,认真地听着。
韩大夫解释道,“你先中了凝冥散,此毒对常人无用,但习武之人一旦使用内力,则会被反噬,坏了基底。你又在虚弱之时中了紫檀山的蛇毒,此毒性寒,若是康健之人及时医治,也无大碍。现下,不论先解哪一种毒,势必会让另外一种毒加剧。如果熬不过,就会丢了性命。这两日你也体会过,即使只是延误服药,冷热交替的病征都十分剧烈。”
盛语秋眼神坚定,“我不怕,如果当真熬不过,也断然不会有所怨恨。”
“既然你执意都要解,必要先解了凝冥散。今日初八……”韩大夫掐指算了算日子,“十一,在十一当夜需服下最后一剂药,而后蛇毒会更加肆虐,你将经历极寒之苦,痛不欲生。熬过极寒后,还将昏迷三日。昏迷的三日内若找不到九枕草,仍将毙命。”
不论是哪种毒,都甚是厉害。盛语秋似懂非懂,“迟林与我同中凝冥散,韩大夫可有帮他医治?”
韩大夫愣了片刻,“迟林他……习武多年,反噬也更甚。不过他坚持不服药,还以此胁迫韩某人,说什么宁可不医,也要全了你的心思。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
盛语秋一时语塞。
韩大夫饮了口茶,“罢了,我让忆儿在前院煎药,一会你给他送去吧。要医好你,还需要迟林帮忙去寻一味药草。我这老头子一把年纪,是没法去找这九枕草了。”
“多谢韩大夫。”盛语秋微微起身,却又想起疑惑,落座问道,“韩大夫,昨夜……”
“迟林撞见了村长,我只好说他是我那失踪的儿子。结果,我还没想好怎么编排你的身份,这小子干脆来了句‘求爹爹成全’。”韩大夫的脸一会青一会绿,最终留得一丝喜悦之色,“得了,万宁村也是许久没有喜事了,你们莫嫌粗鄙就行。”
又是迟林主动提出的……盛语秋在心里捋了捋,迟林明里暗里各种“流露”心意,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了,这嫁娶虽简单,礼却不能免。我与村长商量了,就让忆儿陪你,迎亲前同住在孙大娘家中。我这就去准备聘礼,哦对,还有嫁妆。”韩大夫脸上溢出喜庆之色,他拍拍膝盖站起来,没走几步又回身叮嘱道,“记得劝他把药喝了,他那毒不可再拖了。”
韩大夫的喜悦溢于言表。不知为何,盛语秋的心里有些暖意,亦有些难过。
“语秋姐,这碗是你的,这碗是迟……我哥的。”忆儿拿着托盘走到后院,托盘内有两碗药,均是深褐色。
“我看你和爹在谈事,刚才就没过来,药现在不烫了,你快趁热喝了吧。”韩忆把靠近手边的碗端给盛语秋,在韩大夫的位置上坐下,“对了,爹爹刚才还叮嘱我,千万不能把药弄混了,万一我哥喝了你的药,会加剧体内的毒热,承受火烧般的极热之苦,搞不好会出人命。”
盛语秋接过碗,一口气喝完药,她轻轻舔了舔唇,味儿还是那个味儿,此番却觉得没那么苦,“忆儿,谢谢。”
韩忆:“好啦,你快去看看我哥,他好像从你屋里出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
“好。”盛语秋端起药,转身对韩忆笑笑。
韩忆也笑着,往前推推手,催她快去。
……
“迟林!”盛语秋礼貌地叩门,停了片刻推门而入。
此屋靠西,比其他房间都更燥热。进门后有一小段较窄的走道,看不见屋内的情况。
盛语秋硬着头皮,除非大动静,否则她是一概听不见的。为了掩饰,盛语秋只好喋喋不休地说道,“我进来了啊,你在休息吗?我和韩大夫聊……”
盛语秋一把捂住眼,视线遮挡之前,她分明看见一片肌肤之色。
遮得匆忙,盛语秋另一手端着的药泼洒出来。
犹豫片刻,盛语秋还是动了动手指,留出一丝缝隙,好在指缝里观察迟林的脸,辨识他的话语。
“不是让你等会吗……”迟林倒不避讳,“手拿下来吧,我又没脱裤子。”
盛语秋咽了咽口水,半闭着眼睛放下了手。
迟林回身拿起床边的衣服,“看都看过了,别装了。”
盛语秋的眼越睁越大,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她真真地看到,迟林的左肩有一处胎记。这胎记,和盛语秋记忆中的位置、形状都大体一致。
盛语秋往前跨了一步,想要调整下角度,好从正面看得仔细一点,刚才一晃眼的功夫,她不敢完全确定不是眼花了。
“你这是释放天性,没遮没羞了吗?”迟林抖了抖衣服,伴着衣料的舒展声,迅速穿好了贴身的上衣。
看迟林满额的汗,不仅发际潮湿,甚至发梢都在滴水,盛语秋退回原处,“这凝冥散这么厉害?我看你昨日也没如此狼狈。”
迟林整理好衣服,又套上中衣,“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哦不是,韩大夫答应帮我解毒,两种!”盛语秋开心地举起手,比了个“二”。
“嗯,好事。”迟林的目光停留在盛语秋端来的碗上,“这是来我房间表演喝药?”
“这是你的,”盛语秋把碗塞到迟林手上,“韩大夫让忆儿一早煎的,帮你解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