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慎言——宁负
时间:2021-02-02 09:29:28

  迟林端着碗,近距离闻到药味儿,往后抻了抻脖子,“是不是和你的药一样难喝?”
  盛语秋:“我的?你喝过?”
  迟林愣了愣,急忙否认,“没,你那药里有克寒凉的极热之物,我要是喝了你的药,估计就熟了。”
  盛语秋看着仿佛喝毒药的迟林,心道,“刚才离熟了也差不了几分吧。”
  “语秋姐,迟林哥,你们在吗?孙大娘来了。”韩忆在迟林屋外喊道。
  盛语秋还惦念着那块胎记,眼睛直勾勾看着迟林,想着找个由头让他再脱一次。
  “我这么好看吗?”迟林挤出一个笑容,又瞬间收了起来,“忆儿叫你呢,听不见啊!”
  盛语秋夺过迟林手中的空碗逃出来,“忆儿,不好意思,我……”
  “快来,孙大娘来了。我哥无所谓,你得见见去。”韩忆拉着盛语秋就往厅堂走。
  “孙大娘?就是迎亲时要住去她家的那个孙大娘?”盛语秋往后扯了扯身子,试图缓缓韩忆的步子,“我,我先把碗放好。”
  “没事没事。”韩忆催得紧,步子也迈得极快,“孙大娘热情,放心吧。”
  ……
  “是个好姑娘,模样真俊!”孙大娘绕着盛语秋走了三圈,脸上笑得像朵牡丹花。
  “孙大娘!”韩大夫加重了语气,生怕孙大娘再绕上三圈,“孙大娘!”
  孙大娘停了步子,依然笑得灿烂,“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太久没见着小姑娘,心里欢喜得很。”
  盛语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孙大娘的热情劲儿,总让人不禁往歪处想。
  孙大娘落了座,也认真严肃起来,“韩大夫,你这辈子积德行善,老天真是开了眼,这就把儿子还给你了,还捎带了这么个漂亮媳妇。你放心,让忆儿和……姑娘怎么称呼?”
  “盛语秋。”韩大夫提醒道。
  “哦对对,让忆儿和盛姑娘提前一天住到我那儿去。盛姑娘怕是不知道,我家在村西头,我们村寻不到八抬大轿,就让你夫君把你抱过来。”孙大娘说着说着,自己红了脸。
  “老韩怎么想起来托了你家,你可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怕是小儿这娶亲免不了一通考验了。”说起办喜事,韩大夫也乐呵得很,仿佛真是自家娶媳妇。
  “要不老韩怎么当得了一村之长,有眼光不是吗?”孙大娘脸上的牡丹犹如入了谷雨时节,开到了最盛。
  韩大夫:“忆儿,你哥呢?怎么不见他来。”
  “孙大娘!”迟林换了身浅蓝色外衣,从侧边入了厅堂。
  盛语秋愣了愣,难怪京师中把林公子传得邪乎,这番样貌也称得上“眉如春风三月剪,目似繁星落寒泉”了。
  “怎么样?我爹年轻时的衣服,还挺合身不是?他就那么两身好看点的,我都掏了出来。”韩忆小声地窃语,向盛语秋解释着衣服的来历,满脸写着求表扬。
  孙大娘克制了情绪,只在迟林身边转了半圈,“哎呀,我本来还纳闷这什么模样才配得上我家盛姑娘,果然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呀。这小子比他爹年轻时还帅气呢,是不是啊韩大夫?”
  “是是是,你这巧嘴……”韩大夫拿出了聘礼单和陪嫁清单,“孙大娘,这本是我家应有的礼数,不过我终究考虑不周全,咱们再商量商量,看缺点什么,我再去村里别家补补齐。”
  “这话说的,我本就无儿无女,今个儿能尝尝做丈母娘的滋味,心里欢喜得很,就好像自己得了个女儿。缺什么尽管去我那儿取,权当嫁妆了。”孙大娘细细看着礼单,琢磨着还有什么缺漏。
  盛语秋拉了拉韩忆,朝着门外扬扬眉。
  韩忆心领神会地点着头,犹如小鸡逐米,“爹、孙大娘,哥哥和嫂子还没在村里转过,我带他们出去逛逛。”
 
 
第16章 
  “还没成亲不能乱叫,你这丫头真不懂事。”韩大夫正经八百地教育了韩忆几句,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就在村里啊,别跑远了。”
  “好!”韩忆脆溜地答了一声,拉着盛语秋和迟林出了门。
  古千瓷镇荒废了数百年,虽说曾是一片富硕之地,万宁村人却一直没有寻得城镇的痕迹,只在田间地头偶然掘出几块烧毁的残垣断壁。似乎因为万宁村人的到来,古千瓷镇在这十年间才恢复了一些生机。
  “我有哥哥了,我有姐姐了!”韩忆颠着步子,自说自话地走在前面。
  看着韩忆的身影,盛语秋却把步子迈得很慢。
  韩忆闹了会儿,退回到盛语秋和迟林面前,简单地介绍着万宁村的情况,“最初,我们村都是韩姓。因为万宁村是南埠镇最偏僻贫穷的村子,大部门人家都没钱娶媳妇,就有很多邻村赵姓的儿女换亲过来。后来村子里的人家就多是姓韩和赵了。”
  盛语秋想起牡丹,顺嘴问道,“那孙大娘呢?”
  韩忆僵了身子,侧脸朝着孙大娘的住处望了望,“我也是听爹爹提过一次,好像最初是孙大娘的表姐嫁到了我们村,后来孙大娘来投奔亲戚的,不过等她来了才知道表姐和表姐夫都去世了。”
  盛语秋不解,“去世了?孙大娘年纪也不大,她的表姐应该也就不惑之年吧,怎么和丈夫都不在了?”
  韩忆撇了撇嘴,“交不出粮,被官兵杀了。”
  盛语秋在京师鲜少听到这样的事,声调突然大了几度,“收不到粮就可以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韩忆轻轻摇了摇头,“孙大娘心有不甘,但是这种事哪个村都有个四五起,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无处申冤。就这样孙大娘留在了万宁村,又和我们一起到了这里。”
  盛语秋咬了咬唇,没再说话,只是想起孙大娘爽朗的笑容,又顿感心酸。
  “忆儿姐姐!”一个毛头小孩跑来,抱住韩忆的腿,扬起脸问,“这个大哥哥、大姐姐是谁呀?”
  “小虎乖,这是忆儿姐姐的家人。以后让他们陪你玩好吗?”韩忆半蹲下来,擦了擦小虎脸上的泥尘。
  “真的?”小虎撒开手跳了起来,沾满泥土的小肚皮随着跳跃上下弹动。
  “等哥哥姐姐成亲,我们一起闹洞房好不好?”韩忆对着盛语秋和迟林扬了扬眉。
  “什么是成亲啊?”小虎满脸困惑。
  韩忆想了想,“嗯……就是一辈子都在一起。”
  “那我也要和忆儿姐姐成亲。”小虎又是一把抱住韩忆的腿。
  “小鬼头,你没有保护忆儿姐姐的本事,可不能和她成亲哦。”迟林稍稍低头道。
  “那你有吗?”小虎朝着迟林做了个很丑的鬼脸。
  盛语秋没忍住笑了一声,她伸手摸了摸小虎的脑袋,果真是虎头虎脑。
  “好了,小虎,我先带哥哥姐姐去忙,下回来找你玩。”韩忆站起身。
  小虎伸出小小的手指,眼神坚定。
  “好,我们拉钩。”韩忆很配合,与小虎拉钩承诺。
  “还有哥哥姐姐没拉钩呢!”小虎高高举起手,认真抬起小拇指,看着盛语秋和迟林。
  与三人都拉了勾,小虎才满意地跑回田间。
  “村里的孩子没见过陌生人,你们别介意。”韩忆指着路尽头的山间,“从这边走过去,有一冽清泉,名曰沐宁泉,冬暖夏凉。村里约定,上午泉边可以打水洗菜,下午才可游水泡澡。”
  盛语秋常年办案,习惯了洗不了澡的日子,但突然有了条件,就犹如身上长满了虱子,自觉痒得很。
  “忆儿,”盛语秋郑重地叫住她,“我能去洗个澡吗?”
  “当然可以,虽然村里人少,但是为了避免尴尬,大家约定双数日子是姑娘家用,单数日子是小伙子用。”韩忆的眼神配合着说辞,在盛语秋和迟林身上瞟来瞟去。
  “今日是初八,走走走……”盛语秋拉着韩忆往沐宁泉去,跑了几步才远远喊道,“迟林你先回去吧,和韩大夫说一声。”
  迟林站了片刻,抬手闻了闻,心想,明天就初九了。
  绕过一片小树林,沐宁泉在山边,雾气升腾,宛若仙境。
  “语秋姐,村里年轻人少,那些伯伯婶婶很少来这,”韩忆引着路,不时拨开长到路中间的树枝,“看吧,这会儿果真没人。”
  盛语秋嗅了嗅草木清香,“这么好的地方,连京师的物鸣池也比不上啊。”
  “语秋姐,物鸣池是什么?”韩忆脱了衣袜,麻溜下了水。
  “京师郊外十里地,有一处温泉,不过水流不比这儿,人还特别多。虽分了男汤、女汤,却还是和下饺子一般。”盛语秋动作也快,循着韩忆下水的地方跳进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语秋姐,你真的要嫁给我哥了吗?”韩忆女儿心思,她总觉得之前的盛语秋并不想成亲,至少今日之前的盛语秋是有所犹豫的。
  盛语秋一时没了回应,她把身子缓缓沉入水中,只露了个脑袋,“一个时辰之前是没打算嫁。”
  “这才一个时辰,就够了吗?喜欢上一个人。”韩忆也只露出一个脑袋,心中纳闷。
  “一个时辰哪儿够啊,我喜欢十五年了。”沐宁泉的水温热,却熏得盛语秋红了脸颊。
  ……
  十五年前,东昌郡山岭。
  “我让你们不陪我玩,哼!”小语秋挥舞着手上长长的柳枝条,“弟弟就那么好吗,我要换个爹。”
  小语秋循着小路,一路神神叨叨着。
  “咦,小兔兔。”小语秋的目光被一只小兔子吸引,追着走上了山,“小兔兔等等我,我们做朋友吧。”
  “尉迟林,你信不信?今日骑射,我定要拔得头筹,让父皇刮目相看。”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身着华衣锦衫,骑在一匹黑棕色高马上。通透的白玉簪子束起头发,眉心有一点朱砂痣,凝神注视的眼犹如利剑,微笑扬起的眉状似暖阳。
  另一骑着浅棕色高马的少年应着,相较之下没有什么夺目之处。白色的发带略长,闪避的目光,还有附和的言语,“嗯,殿下箭无虚发,今日定能一鸣惊人。”
  “看那边矮树后,定是有什么猎物!走,你我左右夹击。”言毕,白玉簪子驱马前行,从箭筒里取出羽箭。
  白色发带从另外一侧靠近,亦取出箭只瞄准。
  白色发带聚了聚目光,眼前闪过一抹水蓝色,再一抬眼,白玉簪子已经箭在弦上,蓄力待发。
  白色发带慌忙拉弓引箭,准准打偏了白玉簪子的箭。
  “嗖”的一声,两支箭撞在一起跌落在地。
  “什么人,竟敢擅闯猎场?”白色发带喊道。
  白玉簪子闻声驱马靠近,“我还以为是猎物,怎么是个人。不过你这箭法精准,深藏不露啊!”
  白色发带颔首,“殿下恕罪,只是碰巧,我去查探一下。”
  “好吧,你小心点。”白玉簪子对着身后几个随从说,“你们保护好尉迟林。”
  白色发带下了马,拔出腰间的佩剑缓缓靠近。却只见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人儿,身着水蓝色衣裙。
  白色发带伸出手去,“你没事吧。怎么蹲在草里?”
  “我迷路了,还被蛇咬了。”小语秋说着就哭了起来。
  “没事了,你们都去保护殿下吧。”白色发带遣散了随从,小心查看着小语秋的伤口,“别怕。”
  说完,白色发带低头吸出小语秋脚腕边伤口的血,又解下发带,在伤口上部近心端扎紧,“你是被什么蛇咬伤的,跟我说说看。”
  “这么长,绿色的。”小语秋比划着长短,“它有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是这个吗?”白色发带不知从哪儿捞来一条蛇,通体绿色。
  “啊——不要咬我!”小语秋捂住眼睛,叫的大声。
  白色发带笑了笑,把蛇扔得老远,“这是翠青蛇,山上多得很,没毒的,放心吧。”
  小语秋泪眼汪汪,默默点了点头。
  白色发带:“走吧,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儿?”
  小语秋:“我不想回家。”
  “那我带你去梨花林,那儿和下雪一样。你在江南没见过下雪吧?可美了。”白色发带拉着小语秋站起来,又拍掉了她衣服上的尘土和枯草,“我背你去吧,你受伤了。”
  “谢谢……”小语秋环着他的脖子,一直没敢松开。
  ……
  “原来是这样呀,”韩忆凑得近了些,“语秋姐,你没问他的名字吗?”
  盛语秋拍了拍水,“问了。他说不能说,是父亲交代的。”
  韩忆躲了躲水花,“那你说了自己的名字吗?”
  “他没说,我就也没说……”盛语秋后悔得很。
  韩忆:“那怎么确定就是我哥啊?”
  盛语秋推了推韩忆的脑瓜子,“你一口一个哥,叫得挺顺啊?”
  “父亲交代的。”韩忆现学现卖,笑得肆意,“我说语秋姐,你可别弄错了,毕竟十五年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
  分别之时,白色发带把自己的剑穗子给了小语秋,“这个剑穗子是我娘亲手编的,世上仅此一个。以后你来京师找我,我们就以此物相认。”
  “好,那你不要忘记我哦。”小语秋用手指抠了抠白色发带左肩上的破洞,“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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