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舞丹青——鱼钤
时间:2021-02-03 09:44:24

  唐昭明白了,在老孙这儿就是一锤子买卖,短期内没有第二次。行叭,她指了指桌上的笔墨:“这些物件你们不用了吧?”
  老孙心道,让我用?难为谁呢?他摆了摆手:“你想要就拿走,我们也用不着,都给你!”
  唐昭满心欢喜,立马收拾宣纸颜料毛笔墨锭,都是挺贵的东西,一丁点儿都不能浪费。那么厚一沓宣纸,三花和小虎子能练好长时间呢!
  待她礼貌告辞,孙厂长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小唐真行,别人糊一个月火柴盒也没她这一会儿挣得多。”
  冯主席对厂长不太满意,觉得老孙太抠了,多买一张墨梅也好啊,没看小唐都失望了吗?他送唐昭出门,安慰道:“别着急,老孙见了兔子才撒鹰,等咱们红梅卖过迎春花,他尝到甜头,自己就去找你了。”
  他瞥到唐昭漏脚趾头的鞋,心里可不舒服了:“你跟我来,刚才画黑板报的时候看你挺稀罕彩粉笔,我给你拿点儿。”
  他拿钥匙开了办公室的柜子,开始往外掏东西:“粉笔来两盒,这还有个小黑板,给你拿回去玩儿吧。火柴来两包,二十四盒,够你用一阵儿了;牙膏、牙刷、香皂、肥皂、毛巾、小塑料杯……诶呀,这还有俩枕巾。”
  唐昭都看花眼了,给这么多东西,这能行吗?
  老冯笑着解释:“都是奖品,奖励生产能手的。我回头会跟老孙报备,你把厂子的火柴盒变好看,这就是贡献,就该奖励!你要是我们厂的人,还得开大会表扬呢!”
 
 
第5章 反正咱有钱
  半小时后,唐昭身背小箩筐手提小黑板,兴冲冲站在粮站门口。大门敞开着,从里面散出粮食的香味儿,有人用手推车往来运粮,在地上留下一溜面粉印子。
  她的筐是冯主席帮忙找的,火柴香皂这些装进去之后,填满了一小半。
  宣纸怕压坏了,小黑板放不进筐里,把这两样用报纸包上绑在一起,在手里提着倒也方便。
  她看什么都新鲜,还抬头研究“春丰粮站”四个字写得好不好,运粮大哥不乐意了,擦了把汗大声说:“买粮进里边儿,别在这儿杵着碍事。”
  唐昭赶忙进去,无产阶级青年第一次上街买东西,没轿子坐没丫鬟伺候还得自己背筐,居然有点儿小兴奋。
  “同志,麻烦给称点米。”
  哎呦,这新称呼喊得还挺顺嘴的。
  在粮站里又付钱又掏票,唐昭忙出一头汗。买东西毕竟是件快乐的事,她很快适应节奏,盐、糖、油各买了两斤,米和面各买五斤,身后的箩筐顿时重了许多。
  粮站出门左转,她又进了大副食,六毛钱的肉割两斤,三分钱的芝麻大饼来六个,一块钱十六个蛋捡上,又给虎子和三花买了二十颗水果糖。
  柜台上有蜜饯,用油纸包好码成一排;还有玻璃瓶的罐头,看着可诱人了;一两一包的新茶,闻着都不想走。
  啊啊啊,好想买!
  唐昭知道手里的钱有限,还有那么多东西要置办,不能乱花。现在讲究艰苦奋斗,这几样的确有点儿超纲。但是好想要啊,心都要蹦出来那种想!
  她盯了足足有五分钟,最后说服自己,依依不舍走出大副食。都走出去好远了,一跺脚又折回来,不管了,反正咱现在有钱!
  她买了两包蜜饯、二两茶叶、一瓶罐头,东西放进筐里,唐昭都开心死了,觉得肩上的背篓轻了,天上的云更白了。她按老冯给她讲的路线找到国营饭店,在角落里斯斯文文喝了碗豆腐脑,吃掉一张大饼。
  因为心情太好,进百货大楼的时候都是蹦蹦哒哒的。
  百货大楼虽然带了大楼两个字,其实也就是个小二层,售货员站在柜台里边,答对顾客的时候漫不经心,可不好相处了。
  唐昭站在门口,将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虽然这里的衣物布匹不够鲜亮,衣服上连刺绣都没有,可是这里有好多没见过的物件呢!
  售货员们一脸鄙夷地望着她,衣服破破烂烂的,还背个筐,一看兜里就没钱,肯定什么都买不起。
  唐昭才不管这些,走到卖布的柜台前,轻声道:“同志,我找冯丹。”
  柜台里的售货员三十出头,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你谁啊?”
  唐昭从口袋里拿出张字条:“冯主席让我给你的。”
  冯丹接过来,字写得龙飞凤舞,果然是老爸。
  丹丹:拿字条的小姑娘第一次到市里,你好好帮她选东西。
  冯丹笑了:“这老头,还学雷|锋做好事呢!你想买啥,我领你去。”
  唐昭道:“先买布,把全家的都买够。”
  她要了五尺蓝色细布,又扯了十尺浅色小花布,旁边看笑话的售货员瓜子都顾不上嗑了,这小村姑一口气买了十五尺布啊!看着不起眼,居然有这么多票!
  买完这些,唐昭小声对冯丹说:“你爸告诉我了,说你柜台底下藏着好布料。”
  冯丹气哼哼从下面拿出一个布卷:“他说的是咔叽布,他用这个做了身列宁装,天都热了还穿着,舍不得脱呢。这布每次来的不多,一般人我不卖给她!”
  唐昭看见布料眼睛就亮了,浅灰色的呢,在一片军绿和深蓝里,这颜色清新多了。
  她咬咬牙说:“我要九尺!”
  冯丹吓了一跳:“你票够吗?咔叽布要足布票。”
  唐昭点点头,如数付了款,冯丹笑笑:“怪不得呢,你是票多钱多底气足啊。”
  要知道农村一个劳动力,得攒上三年布票才够做一件衣服,像唐大花这样挣不了几个工分的,干脆不指望新衣服,所得的那点儿布票都拿去给家里换粮食了。
  在条件比较好的工厂,每人每年十尺左右的定量。孙厂长给了唐昭六张五尺的布票,是将唐家姐弟每人按职工份额给的,相当大方!
  唐昭收好布,想到这些料子拿去加工也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上不了身。弟弟妹妹的衣服破得都补不上了,如果是前几天,咬咬牙怎么也能挺过去,但现在她觉得必须给俩小孩买成衣,立刻!马上!破衣服多穿一天也不行,反正咱有钱!
  成衣柜台的售货员脾气可大了,要是以往,穿成唐昭这样的绝不会搭理,而且一言不合就跟顾客吵架。冯丹得了老爸授意,决定帮人帮到底,带唐昭去了成衣柜台。因为是内部人领来的,小姑娘刚才买东西又挺大方,这售货员总算给了几分面子,好歹没甩脸色。
  一听说小孩的跨栏背心不要票,唐昭一口气给小虎子买了三件,一件深蓝的,一件军绿的,即便知道他天天泥里滚,还是给买了件白色。其实唐昭穿惯了锦绣绫罗,不喜白色,但是一想到殿下穿白衬衫的模样,就觉得贼好看贼好看。
  最耐磨的裤子一人一条,唐昭觉得,干农活是躲不过的,那就把装备搞结实一点儿,别三天两头就磨破了。长袖汗衫、短袖汗衫各来三件,她可是个“封建残余”,在外面不愿露胳膊,打算长袖外穿,短袖的晚上当睡衣。
  这些都买完,唐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趾头。衣服裤子都有了,鞋子必须换!
  当她看到柜台里的鞋,真的愣了,半晌没说话。冯丹笑道:“怎么了?没见过这么好的鞋吧?这是解放鞋,谁穿谁时髦!你要是有券赶紧买,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唐昭叹了口气,这鞋也就占个结实,好看……还是算了。
  想念我的绣花鞋啊,用金丝线绣的,鞋尖上是大东珠,鞋帮上坠了好多颗宝石呢。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有鞋就很幸福!
  孙厂长一共给她八张工业券,这三双鞋一下子用去七张。她拿着剩下的一张,半点留着应急的念头都没有,就想把它全花了。
  “呀,这个镜子大,我要买!”
  “这个是专门给人家结婚用的,确实好看,但你买这个干啥呀,你家里没有吗?”
  “家里的太小了,脸都照不全,也没这么清晰。”
  买买买,反正咱有钱!这镜子后面有一朵大花,就应该是唐大花的东西。
  接着,唐昭又买了几件日用品,擦脸的、抹手的、还有让冯丹觉得纯属瞎买的……她把最后一张工业券用完,冯丹以为结束了,没想到小姑娘数了数剩下的钱,笑眯眯地说:“冯主席说,你柜台下还有很多不要票的布头。”
  冯丹气得五号头都要炸了:“这老头啥都往外说,明天让他来替我卖货!”她把唐昭带到柜台里头,从下面拿出个大袋子:“这种不要票,所以贵一些,五毛钱一尺,不足一尺的我就帮你拼一下,你要多少?”
  “来五块钱的。”
  这一番采购,唐昭用光了工业券和布票,兜里只剩二十块钱和一点粮票,内心十分满足。
  但满足之余呢,还有点儿遗憾:的确良衬衫十五块钱,跟殿下的一样,如果穿上肯定特神气;十七块钱的毛巾被好得不得了,夏天给小虎子盖多好啊;缝纫机一看就是好东西,赵婶就有一个,比手缝快多了;还有手表,在没有玉镯子的日子里,戴戴手表也是好的……
  唐昭叹了口气,还是钱少啊,以后还要多挣!
  冯丹帮着唐昭装东西,还帮忙把罐头和鸡蛋放在上面,防止磕了碰了。筐子差不多满了,冯丹问:“这是发了什么财,一下子买这么多?”
  唐昭道:“家里什么都没有,我画画卖了点钱,赶快给弟弟妹妹买点儿好东西。”
  “你家大人呢?”
  “我就是我们家大人。”
  冯丹明白了,这种又有才华又可怜的小孩老爸最抵挡不住,怪不得写字条让她帮忙呢,生怕妹子吃一点儿亏啊!
  “我这儿总有布头,好布料也会给熟人留着,你以后过来找我就行。”
  唐昭赶忙道谢,又道:“冯主席告诉我有黑市,我想去看看。”
  “那你把东西放这儿,我给你看着。去那边随便看看就行,贵着呢,没票才在那儿买。”
  唐昭答应一声走了,回来时拎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冯丹整个人都懵了:“这都是些啥?”
  “是顶好的瓷器!你看,这是釉下彩,这几个是青花。”
  “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唐昭伸出一个巴掌:“五块钱,太值了!把所有的钱都给出去我都愿意!”
  “疯了吧你?”
  “没疯,黑市别的东西都贵得很,这个不贵。”
  “这还不贵?一个搪瓷缸子才多少钱?不一样能喝水?”
  唐昭满足地笑着:“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一看见就走不动了,不买会睡不着觉,永远都会惦记,一想起来就纠心,茶不思饭不想,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多买点白面不香吗?”
  “我以后还能挣钱,粮食再买就是了。这些瓷器不一样,这一整天我够务实的了,总要留点儿过去的影子。”
 
 
第6章 我也稀罕你
  冯丹听不懂,当然也不会深究。她帮忙把东西归置好,又找来绳子在筐外面捆结实,嘱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有些半大小子抢了东西就跑,你也追不上,也打不过。”
  她打量着唐昭,忍不住又笑了:“不过你穿成这样,他们估计看不上。虽然背个筐,也没人觉得里面装着好东西。”
  还真让冯丹说对了,唐昭果真没被小混混注意,大概自动把她归为没有动手价值的范畴。她顺利坐上返程的大客车,强烈要求坐在司机旁边,司机师傅一路忍受着年轻小姑娘的炙热目光,还有若干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司机同志,那个圆转转是干啥的?”
  “司机同志,你脚底下踩啥呢?”
  要是换作上辈子,唐昭大概不会这么放飞。她得自持身份,再不懂也得端着,再好奇也要矜持。但现在用不着啊,一个小村姑还用顾忌那些?咱想问就问,还要问得响亮!
  回到丰盛县,村里的马车已经在固定位置等着了。唐昭回来得比别人早,爬上车板子坐在最里面,把筐也塞在角落里。这年月,村里好多人家都吃不饱饭,她拿这么多好东西回来太惹眼,财不露白的道理她最清楚不过。
  村里炊烟升起,唐二花走出家门,去场院喊她爹和她哥吃饭。她是老唐家大房的孩子,比大花小一岁。
  “你跑我家灶房干啥?是不是又想偷鸡蛋?”二狗子妈揪着小虎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把孩子拽到外面,她声音特别尖,恨不得让全村都听到。
  唐二花皱了皱眉,要不是就这一条路,她一定绕着走。最烦二房的人了,大花啥也不是,三花土得掉渣,小虎子就是个闯祸精。
  “大伙快来看看,这小孩又上我家偷鸡蛋,没人管就是不行,长大以后,得是咱村最坏的二流子!”
  左右邻居都出来看热闹,狗子妈一眼看见二花,扯着嗓子喊:“唐二花,你也不管管你弟弟!”
  二花翻了个白眼:“他亲姐都不管,我凭啥管?”
  小虎子耳朵被揪得生疼,大声说:“谁稀罕偷你家东西,是二狗子拉屎没带纸,我帮他拿两张。”
  二狗家上厕所用的报纸确实放在灶房,二狗妈四下里看看,没瞧见自家的浑小子,心里便信了几分。但是她弄出这么大动静,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她觉得就这么放虎子走,可有点儿下不来台。
  反正小虎子有前科,她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能耐反驳?
  “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穷也要有骨气,才这么大就偷偷摸摸的,你对得起大旺村这些叔伯的接济吗?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吗?”
  一提到妈,小虎子就疯了!张嘴就往狗子妈胳膊上咬,狗子妈疼得撒手,指着小虎子破口大骂:“有人养没人教的,你就不该长在大旺村!”
  小虎子眼睛冒火,揪着狗子妈就下脚踹,一脚踢在对方小腿肚子上。两个不明就里的爷们把孩子薅过来,三下两下就制住了。
  小虎子躺在地上大声喊:“我是春丰市丰盛县大旺村唐曜,我没偷你家鸡蛋!就算你揍死我,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从家里赶来的唐昭差点让石头子绊倒,这臭孩子,又是搁哪儿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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