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的船摇摇晃晃,拨乱一片忙乱的热闹。
邬颜踩着木板跑上二楼,她离开的时候,房间还是暗的,这会儿里面已经亮起光,且光线昏黄,摇摆不定,一个人影投映在纸窗户上,随着光源四处飘动。
邬颜皱眉,端着吃食的手隐隐有些发白。
这时候,殷焱和几个手下也过来了,看见房间里的情形,立刻拔剑冲上去。
狗娘养的,真是小瞧他们,居然能千里迢迢追到这里!
见状邬颜一惊,随手抓住了前面人的衣袍,语气焦急:“等等,里面是我夫君!”
“砰”——伴随着女人的话,木门被人从外面无情踹开。
房间内,施傅兴正撅着屁oo股往桌子底下钻,闻声惊诧回头。
他的右手上,点燃的蜡烛晃晃悠悠,在此刻发出昏暗的光。
……
“呵呵,贵人啊,这两位的确是船上的渡客,刚从金城上船,准备去晖城参加秋闱。”
手下颠了颠手中的剑,嗤笑:“老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间房不是闹鬼吗,怎么能住人?”
“哎哟,闹鬼都是他们瞎说的,而且这位公子和娘子胆子大,不怕鬼。”
“不怕鬼,不怕鬼叫什么叫,是不是你们勾结起来,故意为之!”
船家哭丧着脸,简直要跪下了,果然金子是不好赚的:“冤枉啊,贵人冤枉啊,这船小老儿才买来三个月而已,根本不认识他们。”
“那就给他们换个地方。”手下软硬不吃。
闻言,邬颜忍不住皱眉,而施傅兴则是直接气得甩袖子,冷哼道:“尔等简直仗势欺人!如此作为,和强盗有何差距!”
“啧啧,强盗不光抢东西,还抢人,你要是觉得我们是强盗,怎么,想把这么漂亮的妻子推给我们吗?”
说着,那手下伸手想要摘掉邬颜的面纱。
邬颜立刻侧头避开。
气得标榜只动口的施傅兴都抬起手:“你!你们…卑鄙无耻!”
“哟,咋了,你这书呆子还想打架?”
那侍卫往前走了走,一手抓住施傅兴的胳膊,也是如此他才发现,书生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些软脚虾一样,居然有些力气。
当然,这点儿力气对常年习武的他来说不值一提,轻轻松松便可制服。
“壮士。”
眼看情况不对,这时,邬颜走到殷焱面前,男人坐的随意,叉着腿,能看出是个不拘小节的人,邬颜在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不是我们夫妻二人不愿意搬走,只是如今,整条船上就剩下这一间房。”
殷焱抬眸看她。
女人回视,面上不慌不忙,实际被盯得有点儿头皮发毛,对方的眼神充满煞气,像一把被血浸染的刀,“壮士是临时上船吧?”
“唰-----”所有手下脸色一变,手中的剑完全.拔.了出来。
“颜娘!”
施傅兴瞳孔一缩,猛地挣脱侍卫的钳制,跑到邬颜身前替她挡住:“有本事冲我来!”
殷焱盯着面前的小白脸,抬手。
“公子?”
“放下。”
几人不甘地收起剑,殷焱将目光转向邬颜,那双眼睛下,仿佛一切都无处遁形:“说,你怎么知道?”
邬颜拍了拍施傅兴,让其放心,转而对殷焱道,“那是因为壮士住的房间本是我们夫妻二人定下的。”
殷焱一愣,其他人也一愣,船家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兢兢战战道:“贵人啊,这位小娘子说的都是真话。”
如此,倒是他们的问题。
殷焱棱角分明的脸庞越来越黑,似是要吃人般,就在邬颜和施傅兴警惕着对方恼羞成怒时,忽然站起来,朝着二人略一拱手:“误会。”
然后大步流星踏出房间。
其他手下相见,对视一眼,也纷纷道歉离开。
房间终于清静。
邬颜肩膀一跨,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船家同情地宽慰了两人几句,临走的时候,不放心嘱托:“千万不要和贵人冲突,你们也看到了,他们都拿着剑 ,一不小心命都丢了。”
邬颜谢过对方的好意,送走人后,将房门关上,挂了插.销。
转回头,看见施傅兴已经坐下来,面色苍白无色,仿佛回到了当初营养不良的时候。
女人吓了一跳:“夫君没事吧?”
“没事。”剑虽然指着他,但其实并没有接触,只是头晕的厉害,想吐:“颜娘,那些是什么人?”
于是邬颜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期间掠过自己差点儿摔倒,从楼梯上滚下去的经历,末了疑惑道,“对了,方才可是夫君的声音?”
施傅兴顿了顿,点头。
“可是发什么了什么事情?”
听着妻子的疑问,施傅兴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我在房间里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第80章 捉虫
说来, 施傅兴也是被这奇怪的动静给吵醒的。
不知为何,上船没多久他就感觉不舒服,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 直到敲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门口并无人。”
邬颜一怔, 不可置信道:“没有人?”
看到妻子的表情,施傅兴反而不紧张了:“嗯,兴许是有人恶作剧。”
他想了想:“这条船是船家刚买来的, 上面的船夫却是上一届船家留下, 所以可能存在着瓜葛纠纷, 有人故意为之。”
听到施傅兴一本正经的分析,邬颜心中好笑,又忍不住为他的脑洞鼓掌:“仔细想想, 夫君说的不无道理,”
施傅兴有些得意, 下巴微微抬起:“书读的多,自然明智。”
好吧, 哪怕这几年稳重了点儿,骨子里还是那个施三郎。
从后厨打包的饭菜这会儿彻底变凉,夹了几筷子,油水冷腻,味道淡的几乎尝不出。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没有放盐。最后没有办法,两人吃的是带上船的干货。
哪怕如此,施傅兴在吃了两口之后也全部吐出来, 到这个时候, 邬颜才发现,她这里有一个比宁父晕船还厉害的人。
没有晕船药,只能早早的躺下休息。
水声粼粼, 皎洁的月色沐浴着其下船只,载着不同的人,朝着未知前路而行。
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船家特意过来询问,得知厨房的食物没有丢,房间也没有闹鬼后,满是褶子的脸舒展开来。
还好还好,如果真出了事情,他这船估计也开不下去咯。
今天是个艳阳天,施傅兴因为晕船吐的厉害,吃不下饭,只坐在房间里读书。
邬颜陪了他一会儿,听到外面的甲板上有热闹的声音,隔着窗户往外望,看见一大群人往河里撒网,像是准备捞鱼。
她想起昨天后厨做的饭菜,心思一动:“夫君,颜儿出去看一看。”
施傅兴翻书的动作一顿,几不可查的嗯了声。
于是邬颜兴高采烈跑出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幽怨的眼神。
不过就算知道邬颜也会出去,她又不是施傅兴的私人物品,需要时时刻刻陪着对方。
就算亲近的人,也应该有各自的自由吧?
甲板上的船夫往河里抛下去一张大网,一群人在旁边唱着调子,邬颜听不懂歌词,只听旋律,大概是加油打气之类。
鱼网下去再上来,里面多了十几条河货。小鱼从往缝里溜走,余下的都是个头大的大鱼,和野草缠在一起,哧溜一下,全部倒在甲板上。
“今天晚上的膳食可是这些鱼?”
二楼下来几个打扮利落的男人,看见夹板上的鱼,忍不住凑近询问。
邬颜闻声看过去,是昨天的那伙人。
不过看起来最危险、地位最高的硬汉并没有下来。
“几位爷想吃鱼?”
“怎么,你们捞鱼不就是为了吃嘛,今晚给我们做三条,挑大的做,到时候自会有人去拿。”
对于他们这些行兵打仗的人来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自在。
昨晚后厨五道菜,道道是素食,还是不新鲜的素食,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菜叶子都开始发黄,咬进嘴里软趴趴的,简直要吐了。
此刻看到鱼肉,可不眼热嘛。
“好勒!客人您放心,绝对给您挑三条最大的!”船夫看起来很激动,邬颜以为对方是因为“卖出去”而激动,不过鱼肉这种好东西,应该会有很多人买吧?
谁知道等黑衣人走后,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买鱼。
有渡客看她一个女子,不忍心道:“小娘子,我劝你千万别买。”
邬颜正在挑鱼,闻言有些讶然:“为什么?”
渡客压低声音:“这条船上的厨子做鱼特别难吃,之前有人吃了半生不熟的鱼肉,拉了三天肚子,差点就没有熬过去。”
邬颜:“……”
“哎哎哎,王大你干什么呢!”船夫看到渡客和邬颜聊天,立刻就猜到他的意图,“你可别瞎说,坏了我船上的生意!”
“哼!你问问大家,这是瞎说嘛。”
大家伙都受过后厨的摧残,此刻一听王大的话也纷纷抱怨起来,直把船夫气的半死。
他以为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没想到邬颜依然挑了一条鱼:“多少钱?”
船夫一喜,得意地朝王大比了个手势:“回娘子的话,只需要五十文。”
邬颜点点头。
古代鱼类的保存技术较差,所以内陆很多地方没有办法吃到鱼,导致价格偏高,但金城却是临着一条大河,鱼类的价格比果子都便宜,只需要七.八文,
就是做熟了,也才三十几文。
眼下,船夫一开口就要五十文,明显是宰.客呢。
这下换王大着急了:“你这小娘子怎么不听话呢。”
邬颜笑了笑:“谢谢您。只是我家夫君晕船,想给他做点儿好吃的。”
“哎哟,怕是你夫君吃了后厨的鱼,更晕了!”
闻言,邬颜忍俊不禁,看来厨子手艺真的很差。
她转头问船夫:“请问,如果只买生鱼,再借用你们的地方,可以便宜十文吗?”
……
后厨,几个满身烟油味的厨子各自忙着手上的菜,余光却悄悄瞥向身后——不远处,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娘子,正在料理一条大鱼。
那鱼比她的小臂都要长,胖滚滚的,剃鳞的时候,总担心鱼会从她手中溜走,不过一直到结束,他们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邬颜自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为了施傅兴的胃口,她打算做一道酸甜可口的开胃糖醋鱼。
鱼是鲤鱼,处理干净后的鲤鱼两侧用刀划几条深口子,淀粉加水调和成糊状,涂抹上去。
然后起锅热油,放入鲤鱼煎炸至表皮酥起。
邬颜将炸好的鱼放进盘里,其他厨子看到后,纷纷撇嘴,不就是炸鱼,还以为有多么厉害呢。
厨子们没了兴趣,不再关注。
那边,邬颜炸好鱼,开始做糖醋鱼最重要的酱汁。
现在还没有番茄,所以邬颜用的是一种差不多味道的野果子做的甜辣酱。
葱姜蒜爆炒,在油锅中炒出香味儿,再挖几勺甜辣酱,一点点辣椒酱和白糖,翻炒至稍微冒泡泡。
这样的酱料做出来酸甜咸辣四种味道交织,放入之前的煎鱼,大火熬煮,期间需要不断地将汤汁浇到鱼身上。
香味飘出来,整个后厨都被吸引,之前心里嗤笑的厨子们,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谁知道最重要的步骤在后面呢?现在好了,除了煎鱼什么也没有看到。
邬颜误打误撞保护了方子,将做好的糖醋鱼摆盘,因为鱼太大,盘子太小,鱼头的部分女人便留在了锅里。
一道美食讲究色香味俱佳,她切了一些漂亮的葱丝,又摘了几朵香菜叶子,搁置到到糖醋鱼的表面。
黄绿结合,瞬间提升了菜品的颜值。
“可否允许妾身将这碗鱼端回去,再来收拾?”
邬颜问把她带来后厨的船夫。
对方一激灵,瞬间回过神:“不用不用,不用收拾,四十文钱,只需要做饭,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没错没错!”其他人眼睛一亮,同样反应过来。
邬颜心里惊讶,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他们?要价贵的原因不是宰客,而是因为服务态度好?
多想无意,道过谢之后,邬颜端着糖醋鱼离开。
等她走了,几个厨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凑到锅前,里面放着一只浇满金黄酱汁的鱼头。
“这味闻着太香了,赶紧盛出来尝一尝!”
“怎么都过来了?你们的菜做好了?”
“急什么,便是做晚了,让那群人饿一会儿又何妨。”
问话的船夫一听,觉得也是,“哎,别急别急,马上就盛,先拿一个碗来!”
有人递过来一个碗,船夫用勺子将鱼头舀出来,连锅底的酱汁也没有放过,全部舀得干干净净。
刚完成,还没顾得吃,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着黑衣,腰上别着剑:“喂,三条鱼做好了没?”
糟了!
闻言,厨子们猛然想起这一茬。旁的顾客的饭可以不做,但二楼那位可是得罪不起啊!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
被推出来拿饭菜的手下本来心情就不爽,看到几个厨子唧唧呜呜说不上来,视线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做好的鱼,顿时明白过来:“好啊,拿了我们的钱,居然还敷衍了事,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哎哎哎哎,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厨子们看到反着光的剑,一个个吓得跪到地上:“小的们不是没有做,就是做的慢!才刚刚做出一个……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