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赛遇害了?”南平有些不可置信。
措仑摇摇头:“我不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不打诳语这点倒是爽利。
“也许是诈死。”南平沉吟半晌,“还得再查。”
不怪她多疑,而是西赛这人属实没什么信用。
“我也是这么想的。”少年顿了顿,又道,“边关来报,广夏最近频频骚扰北领地,前些日子还掳走了不少马匹,牧民都往南牵了。”
“所以……”南平试探,在看到措仑眼中的火光时,突然明了,“你想假戏真做。”
“我召集了玛索多的父亲还有其他几个部族首领前来觐见,再过两三日就到了。”措仑说道,应是心中已有定数,“春夏之交是最好的时候,冰原解冻,粮草充足,北渡不难。”
还有一层措仑没说,是他想尽德加的遗愿,拿下广夏。哭泣与悲痛都远不如这样对亲人的缅怀,来的深沉。
南平不语,也在细细思量。
广夏不比南郡,幅员辽阔,兵士神勇。但目前转移内部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集结力量一致对外。
若是打不下广夏,便是劳民伤财。若是打下了,整个西北版图几乎都被雪域尽收囊中。东齐屈居一隅,不日将落为人下。
凡事都可以交心,但论到东齐一事,南平多有保留。
而措仑也莫名生出异样的心思。就好像每次打猎看见狼之前,他总会有种不大妙的直觉。所以那封东齐使节将至的飞书,他按住了,一直没有与她分享。
两人肩并肩坐着,突然难得的各怀心事起来。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响起脆生生的声响,满是喜悦,一刻也等不了:“我要见王后!”
南平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不禁暗自叫道:不好。
玛索多王妃不知是有何事,竟意外造访。她不顾礼节,直往里面冲。而下人们忌惮她大伤初愈,也不好硬生生拦住。
所以片刻功夫,人就到了窗下。
就玛索多这么个大嗓门,若是亲眼看到了措仑,用不了一个时辰“王后寝宫里藏着男人”的惊天消息,怕是就传遍高城了。
此时让措仑再翻窗而出已是不可能——人都到了院子里,摆明会被当场抓住。
南平不知不觉急出一头汗,打量起屋子里何处能藏人来。
高城寝殿的构造不同于东齐,少了曲曲折折的回廊与暖阁,质朴的一眼望到头。南平贵为王后,屋里却也不过只有台案、卧具等寥寥几件家具。
“王后已经歇下了。”阿朵这厢还在循礼阻拦,“不若王妃明天再来吧。”
“你骗人,我看灯台还亮着呢。”玛索多的娇蛮性子,纵然是瓒多去拦,也要硬杠几分,还能怕个屈屈侍女不成。
她硬要去闯时,寝宫的门开了。
“是谁在无礼?”南平立在光中,衣装齐整,仪态威严。
自上次赛马过后,玛索多倒是对王后有了几分打心眼里的尊敬,因此亲亲热热的上前:“我有喜事来说,王后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话到这地步,南平一顿,转了身:“进来吧。”旧时光整理
……
措仑是头回钻进女人的被子里。
刚刚听到玛索多的喊声,他本意是不想动的。
一没偷二没抢,他和南平两个人光明正大的互相喜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大方方与玛索多问好就是了。
但是南平脸色发白,应是又触了她的那套“兽兽不亲”的道理。最近措仑时常觉得她好些了,但只要旁人一来,又往后退着走。
既然知道对方是这么个性子,他便没有抗拒南平推着他,躺上殿里那张唯一能藏人的床。
高城本是席地而卧,所谓的“床”也不过是张矮榻,地方并不十分宽裕。好在南平害冷,夜里好多盖被褥,因此冬天的毛垫大多还没撤。
措仑囫囵拉过两床被褥,把自己全头全尾的蒙在了里面。
春天暖和的时候,部族里也有男人会去钻姑娘的毡房,一呆一整晚,人影耸动。
“这是干什么呢?”少年有时路过,也会好奇。
德加用马鞭敲掉靴子上的泥点子,哈哈大笑:“摔跤!你要是喜欢上姑娘,也会想去的。”
措仑从来不去,他觉得没意思。
和姑娘在帐子里摔跤有什么趣味?还不如骑着隆达在草原上转转,风泠泠的吹在脸上,跑的飞快,多么快活!
而如今他陷进了被子的一片黑里,四处是香的,全是南平身上的味道。
好像少女活生生的躺在自己身边,皮肉紧紧挨着,吞吐玉兰一般的芬芳。
她睡的铺衾水一样丝滑,措仑无意间拿手触碰,立马就害羞的缩了回来。那股子光滑手感,分明和他在白塔暗道里摸过的南平雪肤一模一样。
白的跟羊奶浸泡过似的肌肤,和奶豆腐一样,轻轻一触,便颤巍巍的抖起来。
香是极香的,连轻微汗味都秉承原始的欲|念,像毛皮轻擦过耳廓一般,痒的人缩起脖子,挠心挠肺。
这种若有若无的快活劲,纵是骑上一天马也比不上。
少年像被人点了把火,里里外外都烧起来了,身体涌动的燥热在呐喊着找寻出口。
女娲从泥里捏出人来,天生就加了三分土性。原始的冲动始终藏在心里,就像种子总要寻到肥沃土壤扎根,舒展嫩绿的枝丫,挺立起勃发的生机。
措仑生平第一回 觉得,他并不是不想和人摔跤,而是之前遇到的人都不合适。
比如现下在这漆黑黑的被里,他就很想和南平打上一场。
——当然南平那么瘦,那么香,他是舍不得让她输的。
第28章 春|宵帐暖(2)
“有什么喜事?”南平示意玛索多背对卧榻坐下, 见对方没有起疑,心里松了口气。
玛索多立刻绷不住劲,开了口:“阿父的信刚刚到了,他的汗血马生了小马驹, 又听闻王后喜欢骑射。说是这次来高城觐见便要带着马驹, 献给王后呢。”
南平心里转了千百个对方夜访的理由, 每一个都与朝堂后宫相关, 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档子细枝末节的小事。
如此也值得大动干戈跑一趟么?况且礼还未到, 先巴巴的过来显摆,搁哪儿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她略一寻思,干脆按兵不动, 单是笑道:“妹妹有心了。只是我这几日身子不大好, 暂时骑不了马。我看你现下行动无虞, 可是腿脚好利索了?”
对“妹妹”这个称呼, 玛索多许是心思没在这,似乎也没什么异议, 立刻回道:“能蹦能跳,都好了。”
“如此甚好。”少女不疾不徐的说。
两人停了半晌,南平唤下人上茶。
“我马上就走, 不喝了。”玛索多脾气急, 但凡旁人多绕上一圈,她便等不及了。
“随你的意。”南平心里有计较,倒也没觉得被拂了面子。
这厢王后还待徐徐说些体己话, 玛索多终于忍不住又开了口:“不知王后可有王上的信?走了这么些个日子, 一点音讯也没有,不知道他在外面吃得惯不惯,可有瘦了。”
看来询问瓒多的近况, 才是玛索多此行的真实目的。
南平倒是一怔:对方难不成是听说了什么,来试她的底了么?
她定神,抬手捻起拨子,捣碎了香炉里未燃尽的余烟:“行军打仗不比扮家酒,哪有时时吐露动态的道理?若是消息被敌军劫了去,不反倒给陛下添麻烦。”
她停了停,又道:“再者说,你连陛下的神勇也信不过么?至于劈头盖脸的跑我这儿来求证,也不怕被人笑话。”
玛索多被呲达了,又还没有习得皮里阳秋的嘴皮子功夫,因此把心里话直不楞登吐了出来:“王后,我着急是因为有人说……王上死了。”
“谁在胡说八道,我看是活腻歪了。”南平手一顿,面上不动。
“阿父的手下在北领地的边界上看见西赛,肚子竟然鼓的圆滚滚,看着跟足月了似的。明明离生产还好几个月呢,不知恁的养成那副模样!她当时说,王上已死,王后知情不报。阿父手下听不得她浑说,便要前去捉拿。结果刚靠近,西赛就一股烟似的没了,真是邪门。阿父本来不让我和您说,但是我哪里忍得住。”
这一番话讲的绘声绘色,倒像是鬼故事一般。
南平放下拨子,叹了口气,看向玛索多:“先不论你父亲的手下是不是眼花看错,要么就军士日子枯燥、爱编些故事诓人。单就凭西赛这反贼之女的胡言乱语,也值得王妃你专程过来质询么?丢了面子不说,倒显得是非不分了。”
少女沉静如水,像是当真指点玛索多行事一样:“你是个热心肠,我知道。但越是善心的,越不能被恶人挑拨离间,你说是么?”
玛索多被云山雾罩的一忽悠,仔细一想,还真是。
先前可不就是西赛撺掇她去和南平赛马的么?自己摔断了腿,差点没命。人家反倒落了好,连孩子都有了。自己比南平年长了几岁,真真活到狗身上去了,骑马、看人一件不如一件!
玛索多想通这一层,又急又怒,便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叫嚷起来:“西赛真是坏极了!”
南平不忙,冷眼等她发泄完,心里寻思:这与西赛有何关系,分明是玛索多的父亲有意为之。当爹的最了解女儿性子,所谓“不让说”,分明就是“让她说”。只是他不过几日就要亲临高城,此时故意借玛索多之口提前向上位者透露消息,此举何意?
他到底知道几分实情?
在少女惊涛骇浪般的心事中,玛索多心满意足的走了。
南平心里还在思寻,回身时突然看到床铺上一抖,一个黑影忽的坐了起来。
她骇得差点叫出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和玛索多聊的入神,把措仑忘干净了。
合着这么半晌,人家哪也没去,老老实实干躺着呢。
“闷坏了吧。”南平走的近些,随手帮他把剩下的被子撤了,低声道。
“还好。”措仑说,表情也是若有所思。
“方才玛索多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嗯。”少年顿了顿,方才低声说,“我刚刚一直在听,大致已有主意了。”
南平颔首,没去多问。
措仑这点倒是好,主意正,办事也没失过分寸,所以她信他。
想到这,她丢开了先前的烦恼,细看向少年。透过窄窗的月光明晃晃打在对方脸上,倒看着两颊酡红,眼睛亮晶晶的。
“可是发热了?”南平疑心措仑闷久了害病,下意识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也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长了,又彼此信任,少了些避讳。
她水葱似的指头才堪堪碰到措仑,又忽的停住——这是才醒过味来,此举太过唐突了。
但就在她待要往回撤时,手就叫少年紧紧握住了。
对方掌间多的是硬茧,触感粗粝,热度像要灼穿南平一般。
南平停了片刻,醒过神来,急急抽手。而对方的力量却大的惊人,轻轻一扯,少女竟跌进了他的怀里。
措仑虽还是少年人的瘦削身形,但胳膊和胸膛的皮肉都极紧实,积蓄着雄厚的力量。
这回的拥抱,与之前单纯的簇拥大不相同。现下既无外敌,也无强兵。一男一女实实在在的搂在一起,哪里担得起“无端”二字,却是春意萌动。
殿内香云暧昧不消,炉子里的火光半明半昧,暖和的刚刚好。被褥软而糥,蛊惑着人合身躺上去。
措仑右手受伤,便用左臂环住南平不盈一握的腰。
春日衣裳薄,她贴在他身上,初盈的曲线像他小时候吃过的西域进贡的蜜桃似的。
对,蜜桃。
单咬一口就涨出满溢的汁水,从嘴里甜到心里。吃完了恨不得嗦嗦核,连指头上都是黏津津的蜜。
少女的鼻息因为紧张变得急促,喷到少年裸|露的脖颈间,俱是万种风情。
措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难受过。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亲亲她,摸摸她。不为别的,只是熟透的果子总归要落地炸开,他当真是病了。
他紧紧搂着南平,心里好像害了痨症,又馋又渴,怎么也不过瘾。恨不得把她生吞下肚,合二为一才好——怪不得都道相思入骨,竟是这么个道理。
南平想挣,对方却痴缠着不肯放。离了一寸,就又拉回来。偏要亲亲热热挨在一起,颈挨着颈,腰挨着腰。
她不敢闹出大动静,唯恐被旁人听到。在无声的挣扎中惊出一身汗,有几分羞恼:方才还好好的,措仑这是发了什么疯!
这厢心里起急,身子便在少年怀里扭动了几下。连衣襟都开了些,若有若无露出点起伏。
这一扭动不要紧,有什么东西咯着她,短刀似的。
措仑在宫里行走还用随身带刀么?
这念头在南平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是往旁边挪了挪,腿侧无意间蹭过那处。就见少年痛苦而绵长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都轻微拱了起来,脸越发红了。
南平虽未经人事,但出嫁前到底是被嬷嬷好生教导过的,囫囵面上还是了解一些。所以她突然懂了——措仑是动情了。
“哪有这样折辱人的!”南平虽然压低了声音,依旧委屈起来,眼圈都红了。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少年见她不快,登时松开了桎梏。
可明晃晃的凶器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支棱的越发碍眼,自顾自在袍子下面顶出个骇人形状来。
南平撤开点距离,不过往下瞥了一眼,就又羞又怕,掌心都出汗。
措仑在一旁急的上火,不知道怎么辩白才好。
再这样下去哪还是要摔跤,分明是要给祖宗磕头了。
“我只想抱抱你,可它自己立起来了。”杂乱的思绪跟线头一样,绞住了他的嘴,实诚的过头。
听听,这话越说越不成样了。
南平扭过背去,像是置气,愣是不看他。瘦泠泠的一道影子,连衣袍都恨不得挂不住,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