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种情况容易出现在绝症患者身上,因为知道自己寿命尽头在哪里,所以会非常积极地安排好自己牵挂的所有事情。”
因为知道生命所剩无多,因为牵挂的东西太多,所以顶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倒计时在和时间赛跑。
她又补充,“但是我们聊的时间太短了,我只能根据你说的情况和她今天的样子做判断。”
贺瑫还是看着安子归。
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和他对视到了,异常慌乱地别开眼,一点都没有刚才在车里吼他让他别拖她后腿的气势。
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反而可以在不经意间看到她藏起来的真实。
“那个石骏誉,你了解么?”贺瑫又问。
袁之薇啃掉了半盘意大利面,皱着眉放下盘子。
“这个人很倒胃口。”袁之薇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留学派,没什么朋友,也不喜欢和人交流,阴森森的。”
“你也知道,国内的心理咨询师是不能开药的,主要职责是心理疏导。”袁之薇拿手机搜了几个新闻,“但是这个石骏誉,喜欢干涉病人的药方。”
都是小新闻,按照报纸排版最多排在社会版最不显眼的地方给分个豆腐块的那种,基本都是控诉国内现在心理咨询师良莠不齐,有个别名气很大的心理咨询师会在诊疗过程中暗示病人修改药量等等。
石骏誉,应该就是这个名气很大的心理咨询师。
“一直没出过事,也没有病人给过切实证据,所以只有几个小新闻断断续续地爆出来,一点水花都没有。”袁之薇耸耸肩。
贺瑫眉心死锁。
如果安子归真的在给自己做死亡倒计时,她那么珍惜时间甚至到了吃饭睡觉都想省略的地步,为什么要去一个这样的心理咨询师那里看诊?
而且还打算从一周一小时调整到一周两小时?
“这个石骏誉,可查。”袁之薇和他想的一样,下了结论就端起盘子打算吃完剩下那盘意大利面。
贺瑫闷不吭声地站起身,径直走向安子归。
袁之薇端着盘子,在后面探头探脑。
安子归的公事似乎聊完了,她旁边站着孙庆东,还有几个平时和孙庆东玩得还不错的老同学。
从安子归的表情看不出他们在聊什么,但是从孙庆东的样子看,聊的内容肯定不是贺瑫喜欢的。
“真的要离婚啦?”贺瑫走近,就听到孙庆东压着嗓子一边八卦一边兴奋。
安子归越过人群和贺瑫对视。
距离近了,她又一次藏起了情绪,完美得看不出一丝破绽。
“要离了。”她说。
“离了我会再追她。”贺瑫站在人群外,冷冷地、清晰地宣布。
四目相对。
安子归只觉得自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追查的速度太快了。
他们,太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二更~
第二十二章
聚会到后半场,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有人被拱着上表演台唱歌,气氛比一开始热闹了不少。
“上个月,方蓝找过我。”翼文华又给安子归拿了一杯红酒。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贺瑫像门神一样站在安子归旁边,那么大一个人,安子归愣是假装他不存在。
她既然这样了,旁人也只能跟着一起假装。
“他跟我提过安心公关。”翼文华是个工作狂,并不怎么在意这诡异的气氛,“他说安心公关内部问题很多,财务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你个人对公司政策的影响也很大……”
虽然和安子归聊了一个晚上,他觉得方蓝应该是夸大其词了,安子归精神状况看起来很正常,离疯婆子的距离还挺远。
安子归抿了一口酒:“他找你也是为了公司合并?”
“差不多,但是他们不交出经营权。”翼文华并不隐瞒。
方蓝和安子归一样,都是拿着天使轮投资做起来的小公司,到一定规模都遇到了扩张瓶颈,想找大树靠是必然。
两家公司都各有优缺点,两家公司也都有足够的发展前景说服他改变公司明年的投资计划,翼文华打算回去以后好好评估一番。
“海百公关签的品牌不行。”安子归晃着酒杯,“去年签下来的国际品牌今年因为人种歧视问题被全亚洲抵制,就这个品牌,占了他们收益占比的百分之六十。”
“方蓝这个人也不太行。”安子归面不改色,“我和他竞争过几次,基本都是我赢。他这个人决策力方面很弱,不太适合做领导人。”
“……你真直接。”翼文华感叹了一句。
上个月方蓝找他,为了说安心公关的坏话绕了一个大圈子,绕到他都不耐烦了才说到正题,而且支支吾吾半遮半掩。
大部分人说人坏话都是这样的,说七分藏三分,似乎这样才符合潜规则。
很少有安子归这样,拽别人后腿拽得理直气壮的。
“国内从零开始爬上来的公关公司最多不会超过五家,光新城这个小地方就占了两家。”安子归笑笑,“公关市场就那么大,我和他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所以何必藏着掖着。
让投资方明确知道彼此的优缺点,总比像个村头闲汉一样指桑骂槐的好。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既然安子归那么放得开,翼文华决定多说两句,“你和方蓝那边能放手的东西都不一样,他不想放出经营权,而你又正好想要出让经营权。”
“你们两家公司擅长的和弱点都太互补,我觉得最好的方式是两家公司同时做重组,你觉得怎么样?”翼文华问。
一般而言,他是不会问被投资人这种意见的。
但是安子归可以例外。
她提的方案里面基本没有任何和她自己个人相关的利益。
“去掉方蓝就可以。”安子归毫不犹豫。
翼文华笑了,冲安子归举起酒杯。
直截了当喜恶分明,真的不错。
大学的时候他也吃到过安子归和贺瑫的瓜,只是他的立场和大部人不同,他一直觉得可惜的那个人是贺瑫。
闷声不响石头一样的贺瑫,其实是个干大事的人,做安全监管在应急响应部门前线的人,晚一分钟可能就是一条人命,但是贺瑫从来没退缩过。
他对名利无所求,毕业多年,眼底的坚持从来没有变过。
这样的人,他觉得配不上的反而是安子归。
富二代,业界名声一般,谎话张口就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名利场里面混的人应该有的缺点她几乎都有。
他以为贺瑫对安子归死心塌地,是因为安子归的美貌。
毕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但是今天接触下来,倒是十分惊喜。
安子归真的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十分有趣的美人,有值得让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资本。
***
散场了。
安子归全程都没有再和贺瑫说过话,但是贺瑫众目睽睽下那句离婚了也会继续追她还是宣誓了主权,一整场聚会下来除了一开始,之后再也没有人八卦过他们的婚姻。
主要是不敢。
女方太艳,男方太轴,都不是普通人能驾驭的类型。
而且安子归也就嘴上说说要离婚了,真到散场了还特意站在角落里等贺瑫和袁之薇打完招呼才走。
一起走的。
一起上的车,贺瑫还帮她开了车门。
多年单身对安子归还存着一点点幻想的孙庆东站在寒风中呸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也不过就是夫妻吵架罢了。
离婚个鬼。
安子归整个聚会全程都在和人说话,但是说几句就忍不住眼尾往贺瑫身上瞟。
另类撒狗粮罢了。
***
“你今年的体检报告呢?”撒狗粮的夫妻在车里的气氛远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和睦。
安子归喝了不少,坐在副驾驶座悠悠然地看窗外,没打算理他。
“你有绝症?”贺瑫也没看她,兜头兜脑的就两个字砸下来。
安子归转头:“……你喝酒了?”
她问了一句废话。
贺瑫为了晚上开车回家滴酒未沾,他的工作要是酒驾估计就直接和上班永别了。
“要不然我想不到别的理由。”贺瑫没回答那句废话,“从零开始的安心公关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为了和我离婚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机关算尽,你把这两个都结束掉了,想干什么?”
“你现在牵挂的也就只有这两件事,都不要了,你打算干什么?”他换了个说法又问一遍,“换个名字重生?还是……”
想死?
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他忍了一个星期,避开她放出的所有□□,直接问了核心问题。
她之前以为起码可以拖一个月,但是现在贺瑫只用了一个星期。
“你费了大力气找到的袁之薇,就给了你这点建议?”安子归还打算继续挣扎。
“你再阴阳怪气的说话我就直接把车开到机场。”很显然,贺瑫已经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了,“你跟我回矿里去。”
安子归张着嘴。
之前几次傻眼都是装的,只有这一次,她呆滞了一秒。
去矿里?
挖矿?
他气出神经病了?
“反正你都不打算要了。”他看起来很认真,“不要的东西就别想着一定收尾,直接放弃也可以。安心公关除了你还有其他的领导层,还有股东,你走了,也一样能运转。”
“跟着你的那些人,你都没有亏待过,这样就够了。”
安心公关的员工福利很好,十五个月年薪,丰厚的年终,各种商业保险,每次谈投资,员工福利都是安子归需要谈判谈最久的地方。
她从没亏待过任何人,就算是谷珊那样的,她在她临走的时候也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心里话。
都是成年人,商业社会,少了一个安子归,他们也能继续生活下去。
“跟你回矿里干什么?”安子归还是满头问号。
“在宿舍待着。”贺瑫对答如流,“饿了吃饭,困了睡觉,把病养好。”
“离开新城,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贺瑫终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样了结最快。”
何必要拼成这样。
安子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酒喝多了酒精中毒,脑子坏掉了,她居然真的心动了一秒。
“了结了安心公关,那你呢?”她问。
“安子归。”贺瑫吸气,呼气,“就算你真的得了绝症只有几天的命,我也不可能会跟你离婚的。”
“假设我如果真的死了,还是死在你面前呢?”安子归酒意上头。
“你不会的。”贺瑫说。
就算没有看过她今年的体检报告,他这一周去医院也拿了不少安子归的化验单,她身体确实不好,但是离绝症挺远的。
我会的。
安子归在心里回答。
不但会,而且会死得很惨,让你终生难忘,让你永远无法走出来。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鬼。
“停车吧。”安子归突然意兴阑珊。
他们两个,谁都说服不了谁。
她以前看书最痛恨有人打着为了他人好的幌子擅自做决定,现在却觉得懂了。
不是为了他人好。
她只是不想那么不堪的一面被贺瑫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