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的人还在热聊,说是宿舍群,其实也就只有她,宋恬和赵黛三个人。
江樱随意瞥了眼,聊天记录里大部分都是赵黛和宋恬在私下议论着苏可馨。
【赵黛:好烦啊,她今天五点多才回来的,动静大得把我吵醒了就睡不着了。】
【宋恬:我起床时,她刚去洗澡,一身酒味!还有人给她送早餐。】
【赵黛:??我们学校的人吗?】
【宋恬:应该不是吧,看打扮像校外的,耳钉比女孩子还多。】
【赵黛:她在夜场混的嘛,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不是很正常?】
江樱皱眉,想到昨晚听到的歌声,还有她在台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并没有觉得苏可馨像她们说得那么不堪。
甚至还隐隐有点反感她们将“夜场混的”和“不三不四”划上等号。
她第一次在群里说话:【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群里安静了下。
【赵黛:江樱,你是没听说过吧。她就是本地人,以前上学时就是因为看不爽班上的一个女生,就去找了社会上认识的大哥,把女生给轮奸了!事情闹得很大。】
【宋恬:而且,人家女生也没惹她,纯粹是苏可馨觉得她装,看不顺眼。你不要傻傻地被骗了。】
这样的吗?
白色的教学楼下,赵黛远远地就看到江樱走来,小跑几步从台阶下来,拿着她用文件袋装好的体检表:“你来啦,我天,你也太瘦了吧。”
“才八十多一点,你到底是怎么长的?我分点肉给你多好?”
她说着,顺势着想要勾住她的手。
苏可馨冷漠地在后边插了进来,隔开两人的距离,冷冰冰道:“发育不良,有什么好羡慕的?”
江樱:“……”
“惊了,”宋恬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人啊?”
赵黛:“吓我一跳。”
两人回头,则看到江樱不紧不慢地接过体检表,有点替她着急:“江樱,你小心点啊,苏可馨总针对你。”
“嗯,”她低声道:“好的,我会注意的。”
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拿好了该拿的,又去领了军训服,结束后,赵黛接到男朋友的电话,挥手和她们告别。
宋恬忙道:“不是说好让我们见一下的吗?”
“他很蠢的,”赵黛道:“连教学楼都没找到,反而我还得去找他,宋恬,你不是还要去团委办公室吗?不怕耽误?”
宋恬看了下时间,只好道:“那下次吧。”
三个人在教学楼前分别。
帝都的秋意比深城要浓,校道上的枯叶已经被风吹落了一点,天黑得更快些,傍晚时分,只剩下凉风和路灯。
江樱逆着人流往校外走去,路过一堵涂鸦墙,越往外人越少。
“喂。”
身后有人叫住她,拿着一颗石子“嗖”得往她耳边砸过,落在墙上,被反弹回她的脚边。
江樱摘下耳机,疑惑地转过身。
带着黑色渔夫帽的男生站在树下,手上把玩着剩下的几个石子,不怀好意道:“还记得我吗?”
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一定会不会忘记。
是她很久以前,在噩梦里徘徊的始作俑者。
*
“你确定这样真的行?”
林彻拧眉,对着手机那头的人确认了一遍,高瘦的身影站在学校里,被路过上晚课的学弟学妹们一路偷偷看,只可惜了戴着口罩,看不清真容。
段铭道:“肯定,虽然桥段俗套了点,但能经久不衰,一定是有它可取之处的。英雄救美,江小姐在这边只认识你一个人。”
“一定会奔赴你的怀抱,你再趁着她被吓得还未回过神来时,提出请求,被拒绝的几率一定小。”
“再说了,江小姐不是才打了你吗……”
“挂了,”他掐掉电话,按照有人发来的定位,抬步走去后门的位置。
……
……
“许子添。”
江樱警惕地看着他,每一个字都是从唇齿里艰难挤出来,不太愿意面对。
如果不是这个人,她就不会被绑架。
初中同校,虽然在同一个班,但极少交集,她从入学起,就在公告栏上看过太多关于他的处置通告。
是个臭名昭著的不良少年。
她一直以为这个人和自己的世界相离很远,同班这么久,都没有过任何交集。
直到初三的寒假。
春节初七,她去墓园看完爸爸妈妈,一路走出墓地时,也像此刻般遇见了他,穿着黑色的毛衣,远远叫住她:“江樱,你能借我下手机吗?”
在阖家欢乐的氛围里,她没有犹豫太多,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的下一秒里,他呼出了一口寒气,对她道:“抱歉。”
紧接着,另一个人从身后用沾了迷药的白布紧紧捂住她的的口鼻,手臂大力锁紧在她的脖子上,连求救都做不到,眼前的世界就暗了下去。
等她成功脱身之后,江嘉树自然不容许这样的人好过。
从那以后,就没听到过许子添这三个字,随着初中毕业,上了高中,新的学校,这件事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江樱,”许子添站在原地,看着她道:“看来你过得一切都好,我还以为你真成了瞎子,还愧疚了很久。”
“你如果是要假惺惺道歉的话,”她偏过头:“那就算了,我不想听。”
“道歉的话,在一开始就和你说了,”许子添道:“你哥哥姐姐真狠啊,你分明完好无损,却一点都不放过我,把我全家赶出深城。”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凭什么你就可以当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我就因为犯了一点点错就要天崩地裂……果然,上帝是公平的,你又出现了。”
他话里话外,不知悔改和要报复的语气太过浓烈,江樱克制着不发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跑开时,就看见了不远处紧紧包围上来的男人。
恐惧感彻底从脚底淹没了上来。
那一年的冬天比任何时候都要冷,被关在偏僻的地下室里,整整两个星期,见不到江嘉树和江梨,看守她的人,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子,每天深夜骂骂咧咧地把她从昏迷中吓醒。
一日三餐都像是酷刑。
给她冰坨子,她躲在角落里慢慢地等着它融化,喝着冰水,高烧冷汗,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
这样的噩梦还要再来一次吗?
她做错了什么?
“……你们,”她害怕到喘不过气来,心脏像被人用力按住,酸涩又痛苦的情绪像雪崩一样滚上来,压得她眼角发红,眼前已经朦胧了一片,费力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声音:“都给我滚开!”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了,拜托。
面前的四个大高个茫然地看了一眼对方,连烟都忘记抽了,隔着口罩,互相用眼神询问“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怎么嫂子就发现了???”“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老大不会灭了我们吧?”
眼见着江樱脸苍白都要晕倒,阿笨较忙扯掉口罩上前,焦急道:“嫂子,你怎么了?!”
许子添闻言站定,紧接着又看到从拐角处走上来的身影,面色暗了暗,放弃地往反方向翻墙离开。
林彻瞥了眼极快闪过的黑色背影,注意力很快被江樱吸引过去,快步着过去,从后边接住快要晕倒的她。
向来温润可爱的小圆脸,冰凉得毫无血色,额头上沁着冷汗,眼里雾气弥漫,她惊恐地看着眼前人,淡淡的青藤香将她扯回到现实。
像被人用力拉出了那间禁闭着她的屋子。
恐惧与安全,一念之间。
江樱抬头,看着面前乖乖站着,不敢再靠近的大高个,再看了眼阿笨,那声能大到让鸟兽作散的“嫂子”还在耳边萦绕。
她深呼吸着,反应过来了面前的状况。
许子添早就不见人影。
一股火气从五脏六腑忽的蹿起来,从惊吓过渡到被戏弄后的委屈和愤怒,江樱站直身体,忽的推开了林彻,少见地发脾气道:“你走开。”
林彻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沉沉地盯着她,很快,又覆上来,拉住她的手腕,朝自己身边扯:“贝贝。”
眼眸深处是沸腾的暗火。
“你不要碰我了,”江樱收敛着情绪,声音低得像冷雨,将他所有翻滚的情绪都给浇灭掉:“林彻,我现在很讨厌你。”
阿笨不敢出声了,和另外三个人站在原地,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一排,不怕冷的穿着短袖,手臂上一个个还有些纹身,表情蔫蔫的,像被罚站一样。
又有点无辜。
他们的计划一步都还没开始。
老大才刚按照时间到达,什么都不知道。
林彻低头和江樱直视着,维持着方才拉住她的姿势没动。
周身冷冽的寒气压人,眼尾下垂,看起来有点凶,往日的温柔感消失不见,彻底回到了他原本待人接物时的模样。
江樱抽出手,浑身还未从惊吓和阴影中回过神来,带着抗拒地从他身边经过。
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对不起。”
林彻道,一切坏脾气无条件为她让步,没有辩驳。
江樱没有听进去。
眼看着她就要穿过涂鸦墙,林彻跟了上去,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就跟在后边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默默地跟着她。
走过斑马线,小天桥和一排石子路。
江樱从包里拿出钥匙,手机屏幕跟着亮起,一条接着一条。
【林彻: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彻:都是我的错。】
【林彻:对不起。】
“………”
视线里,那抹娇小的身影,只是微低下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停顿地放回包里,拧开了门,走了进去。
无法用语言描绘此刻的心情。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在顺从他的喜怒哀乐,没有想过折服,却还是败倒在她身上。对与错已经不重要了,让她难过了,他本能地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他看着屋内的灯被亮起,从一楼到二楼,又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的暗下,漫长的深夜里,林彻删掉了最后一条没发出去的微信。
江樱一夜未睡。
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发呆,一路强撑走回来的意志力被用光,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是在惊吓中反复清醒。
什么玩笑,小把戏都可以。
但为什么偏偏连他都想用这种事恶作剧。
他恣意妄为,性格懒散,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可以随意对待的样子。江樱一度有过错觉,误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那些礼物的真心,又有多少呢。
*
天光大亮时,孟暖请了假赶过来陪她。
江樱开门时看到她时,有点惊讶,昨夜太晚,还来不及把事情告诉她:“暖暖,你怎么来了?”
孟暖提着早餐袋子,一路放到餐桌上时才道:“昨晚,林彻打电话给我了。”
天知道,她半夜三更被吵醒时,想要发作起床气又在得知打电话的人是林彻时,头脑风暴有多激烈。
“贝贝,你们怎么了?”
江樱从鞋柜里找到一双新的拖鞋,给她:“没事。”
“……”
“我刚刚来时,还看到他了,”孟暖换好鞋子,边说着边观察着江樱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没睡好,有点呆,眼角还红红的,“你们俩真的没事吗?”
江樱不说话了。
人还坐在椅子上,脸却不自觉地朝窗户边望去。
想到进门前收到的信息,难不成……他还真待了一整晚?
孟暖见她是真不想说,也没过多问下去,给她打开了一份豆浆,和她统一战线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站你这边,虽然我对帅哥没有抵抗力,但还是无条件相信你的判断。”
江樱:“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脾气最好的,”孟暖咬着生煎包道:“高中三年,我们平时叫你仙女,除了因为你长得漂亮,还有一半就是脾气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