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等待我。
谢谢你,从没离开过。
说这话时,她不可避免地带了些许哭腔,席砚卿听出来,匆忙转身。
池漾却双臂施力,抱着他不让他得逞。
她枕着他宽阔的肩,呢喃着:“还有,对不起。”
席砚卿被她从后面抱着,只能垂眸看她。
“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跟你说分手的。”说到这儿,她终究控制不住,落下了泪。
跟他分开,她哪舍得?
看到这儿,席砚卿强势拨开她扣在他腰上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左手掌,然后腾出右手去擦她的眼泪。
看她泪收不住,席砚卿故意逗她:“我都没放在心上,毕竟,我还以为这只是池小姐,欲擒故纵的把戏呢。”
池漾抬眸觑他:“你骗人,你明明很难过来着。”
席砚卿被她气笑,惩罚性地刮擦了一下她鼻翼,柔声警告:“知道就好,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了,再来一次,我心脏受不了,懂么?”
池漾点点头,清透澄澈的眸望向他,里面有十二分的郑重其事:“席砚卿,以后,不会再有梦魇,不会再有失聪,也不会再有分手。”
——因为我,与自己和解了。
“好。”他情真意切的一个字,点到即止。然后,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笑说:“奖励一下。”
池漾戳戳他的肩膀,一脸卖乖的笑:“你这奖励,有点敷衍。”
席砚卿被她逗笑,将计就计道:“那我们回家?”
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池漾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上了天桥。
两人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池漾右手挽着他,思索再三还是说了句:“席砚卿,谢谢你。”
席砚卿脚步一顿,刚才听她说“谢谢”就觉得心里不爽,没成想这傻姑娘又来一遍。
他眉梢一挑,警告道:“你再说......”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个,但这个谢谢我必须说出口,”池漾随他停住脚步,满眼坚定地看向他,“谢谢你,在收拳与挥拳之间,选择了收拳。”
席砚卿瞬间明白,她指的是,秦楚河的事情。
池漾也明白。
她明白,以他的本事,如果替她出气,秦楚河现在怕是连坐在她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忍住了。
收拳是比挥拳要难的多的。
挥拳时,力量是对准敌人。
而收拳时,力量则是,对准自己。
近乎一种自毁。
他当时,沉默地咽下所有不得释放的情绪,内心该有多绝望、多无助。
池漾不敢深想。
“这个功我可不敢邀。”席砚卿笑了笑,拉着她继续往上走。
没两步就走上天桥,车下川流不息,他的声音就着车流声,一并跃入她的耳畔:“谢谢周医生吧,她把我拦住了。”
闻言,池漾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柏杨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说着说着,音没了。
席砚卿惩罚性地摁了一下她的手,“话说一半,找打是不是?”
池漾拧拧鼻子,扭捏道:“这问题有点矫情......”
席砚卿啧了一声:“你说不说?”
池漾把玩着他的袖子,娓娓道来:“她说,她认识的一个姑娘,吃的苦太多了,咽的委屈太多了,梗在喉间的酸涩,也太多了。她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甜,才能将这个姑娘的一颗心暖化。”
席砚卿握着她的手稍微抖了一下,“那这个姑娘现在有答案了吗?”
池漾眉眼弯起,看着他疏朗清俊的侧脸,声音比蜜都甜:“那个姑娘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就可以吧。”
也是在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她把所有往事诉诸于口后,心间那袭稍纵即逝的快感,名为放下。
-
“你干什么?!”顾锦泽正往停车场走着,突然之间一张大手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强硬地把那张手拽了下来。
徐滨松看着天桥上的那一双璧人,实话实话:“这不是怕你看着这一幕难受吗?”
此时,席砚卿正拉着池漾从天桥上下来,两个人紧紧牵着手,任谁看起来,都是相当令人艳羡的一对。
“谁跟你说我难受了?”顾锦泽瞪他一眼,继续往停车场走。
“你说你在兄弟我面前装什么装,”徐滨松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故意吊着语气,“不过,输给席砚卿,你也不亏。毕竟人家是玩风险投资的,比你这个事事求稳的赌徒......”
顾锦泽肩一抬,万分嫌弃地甩掉他的胳膊,“你特么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气我?”
“那当然是安慰你了,”徐滨松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吗?”
“没什么想不开的,”顾锦泽停住脚步,语气严肃地叫了一声,“徐滨松。”
突然被人这么正经的叫名字,徐滨松还有点紧张。
顾锦泽眉目忽然郑重几分:“这十年来,她要是敢对我有一点暧昧,我都不会放过她。”
徐滨松正准备按下开锁键的手顿在半空。
顾锦泽:“可是她没有。”
徐滨松一时无言。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陷入了一种安静得有点诡异的气氛里。
直到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噌的一声,与顾锦泽擦肩而过。
顾锦泽猛地受到外力,身子由于惯性往前一倾。
下一秒,他就被徐滨松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
“对不......”说了两个字,把他撞倒那姑娘便说不下去了。
这画面,简直太......
太堪入目了吧!
这长相,这品位,这气质!
再乘以二!
啧啧啧......
然后,那姑娘,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儿。
顾锦泽和徐滨松反应过来之后,都相当嫌弃地“咦”了一声,然后像避开瘟疫一样,瞬间离对方远远的。
徐滨松察觉到那姑娘饱含深意的目光,忙摆手解释道:“姑娘,你别误会啊,我俩都是直男。”
那姑娘不以为然地笑笑:“我都知道,不用解释。”
徐滨松瞬间就急了:“我俩真是直男,不信你看,他喜欢的姑娘就在那儿呢!”
听到这句话,顾锦泽也急了:“徐滨松!你是不是找死!”
砰砰砰!
心脏一阵乱跳!
好熟悉的声音!
“顾锦泽!”那姑娘突然喊出了声,紧接着,又噌的一声,迈着大步蹦跶到顾锦泽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你是顾锦泽是不是!就是那个法律节目里的律师是不是!啊!我超级喜欢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说完,也不等顾锦泽回复,她弯下腰来,开始在背包里找笔和本。
顾锦泽被她这一通操作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啊!找到了!”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笔和本子,“就签在......”
结果,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句:“白清许!你火急火燎地干什么呢!”
白清许一回头,看到她哥正一脸严肃地朝这边走过来。
下一秒,她立马抬手示意道:“哥!顾锦泽啊!活的顾锦泽!”
顾锦泽:“......”
这事实陈述的,还挺瘆人。
“不准没大没小!”白清让走到她面前,先是呵斥了她一声,然后跟顾锦泽道歉,“不好意思,我这妹妹,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
顾锦泽笑笑,示意没关系。
“什么叫不经过大脑!”白清许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这个东西是什么?”
白清让瞥她一眼,云淡风轻道:“豆腐脑。”
白清许:“......”
顾锦泽无声地笑了下。
-
实际上,席砚卿和池漾携手从天桥走下来的画面,不止是映入了顾锦泽和徐滨松的眼睛,还有叶青屿和云锦书的。
采访结束之后,叶青屿和云锦书把车停在路边,等他们回来。
两个人随意地靠在车门上,叶青屿朝右边看了一眼,问:“不恨秦楚河吗?”
“恨,怎么可能不恨。”提及这个话题,云锦书周身冒着冷气,“可我知道,我姐不会愿意让我去憎恨。否则,她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苦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
他目光放远,看着天桥上的一双人影,“所以,我不会去做让她伤心的事情。至于秦楚河,只要他别再来招惹我姐,我能把他当成个陌生人看待。”
叶青屿:“真能当成陌生人?”
云锦书双手叉在胸前,“你这是在质疑叶叔叔对我的好吗?”
听到这个答案,叶青屿笑出了声。看着从天桥上走下来的那双人影,顿觉百感交集。十几年的细碎点滴,在他心中,历历晃过。
“阿锦,能跟你们一起长大,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的。”云锦书收回目光,“青屿哥,其实,我曾经想过一个可能。如果我姐等不来她的王子,那我就做她一辈子的骑士。”
听了这话,叶青屿连连摆手:“你可别,这等了二十多年,才好不容易有个走进她心里的。”
“......”云锦书忍不住吐槽,“我好不容易抒个情,能不能走点儿心?”
叶青屿看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
等他们的目光再投向远处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过天桥,正顺着台阶往下。
池漾穿着高跟鞋,席砚卿一边提醒着她小心台阶,一边把她的手又攥紧了些。
这场景,让叶青屿蓦然想起,今天早上席砚卿单膝跪地,朝她求婚的那一幕。
他倏地有些动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阿锦,从今往后,有个人,会比我们更爱她。”
云锦书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叶青屿嗤笑:“我说,你也别做骑士了。该找个小公主,做她的王子了。”
闻言,云锦书也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忽而变得深沉起来。
叶青屿被他这反应逗笑:“叹什么气啊?”
“没。”他语气淡淡。
只是,一个人的身影,倏地涌入脑海。
-
但是,事实证明,亲姐弟的深情都是表现在别人面前的。
真的见了面,两个人只有互掐的份儿。
刚才还在别人面前维护彼此跟“护犊子”似的两人,现在纷纷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前一后地进行着唇枪舌战。
“云锦书!你现在胆子真的大了!开庭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敢瞒着我!不对!是瞒着我们所有人!”
“姐,你就别说我了,我现在郁闷着呢。”
“你有什么可郁闷的?!”
“你的求婚啊!这么历史性的一幕我都没在现场,早知道会错过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我说什么也不能骗你!”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
眼看着这座堡垒攻不下,云锦书换了一个攻。
“席大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啊!我又不是反对你做我姐夫,这求个婚还得防着我不成?”
“......”席砚卿真是觉得憋屈,敢情他不是被蒙在鼓里那个人?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又不是跟你求婚,要你有什么用。”
“姐!不是吧!你现在胳膊肘都往外拐了!那等到你们结了婚,我在你心里岂不是连一席之地都没有了......”
“本来也没什么地位。”
“......”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吵着,吵着吵着就吵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云锦书举起右手,振臂高呼道:“我不管!你们现在就去领证!我要做你们领证的唯一!全程!亲眼!见证人!”
池漾&席砚卿:“......”
-
民政局内人头攒动,开着的几个窗口前都坐着人,工作人员正笑容满面地为大家服务着。
池漾看着这个场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席砚卿注意到她神色微变,还以为她是紧张。
他抚了抚她的肩头,“怎么了?”
池漾的眸光里,不知何时平添了几许凉意,“席砚卿,在领证之前,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席砚卿心下一凉。
这阵仗,怎么像是......要悔婚?
池漾侧眸,对上他的目光,语气轻缓:“我以前,来过一次民政局。”
席砚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八岁那年,我来民政局,办过孤儿证。”
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
席砚卿听了,心却猛地一揪。
池漾握住他的手,笑容浮上嘴角:“席砚卿,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心疼,更不是为了让你难受,我是想告诉你——”
她目光扫了一眼四周,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以后,在我这里,没什么不能说的前尘往事,我把我所有的坦诚,都给你。”
席砚卿伸长胳膊,一把把她揽在怀里,沉沉一笑:“好。”
整个领证过程,都异常顺利。
出来的时候,池漾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两个红本本,感觉跟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