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轻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语重心长道:“我说你可抓紧点吧,别我都当爹了,你还是个孤家寡人。”
席砚卿剜他一记眼刀。
“行了,”贺轻舟笑笑,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就先走了。”
出了门,贺轻舟站在走廊等电梯,余光一瞥,看到席砚卿正准备换鞋出来送他。知道他有洁癖,就这两步路就得换双鞋,连忙摆手道:“别出来了,齁费事的,这次太晚了,下次找个时间聚聚。”
席砚卿停下动作,改成倚在门边目送。
贺轻舟看着上行的层数,趁着等待的空隙,扭头对席砚卿说:“我也是真佩服你,这么多年就没一个入你眼的?说不近女色还真的一点都不近?这么清心寡欲,怎么?想当道德标兵?让别人夸你一句道德高尚?”
可能结了婚的人,总爱多管闲事吧。
席砚卿寡淡地笑了一声,声音随着电梯门开的幅度,悠远冷清地响起:“我不是道德高尚,我就是眼光高,一般的女人入不了我的眼。”
一句话的时间,恰恰好够电梯门打开。
贺轻舟低笑一声:“那是,席总要求多高啊,苏家的千金大小姐都入不了您的眼。”
听到这儿,席砚卿脸色一沉,明显不想再跟他多聊,关门准备送客。
结果,刚要转身,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溜进了他的余光。
——池漾拉着两个小女孩,正从电梯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屿:穿得挺有品位啊!
席砚卿:比你有品位。
叶青屿:呵,好大的口气。不过,你穿的那件是我设计的。
席砚卿:是吗?我马上就脱下来。
叶青屿:......
☆、碰杯
刚才电梯门开的时候,池漾就捕捉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但没敢往他身上想。因此,当她走出电梯门看到果然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后,一时间怔在原地。
“席总监?”
席砚卿在脑海里排练了好多次的偶遇戏码,此刻悉数作废,派不上用场。
好在他心里那点震惊是真实的。
——震惊在,没想到她能在这个时间点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
两道疑问声一同响起,一道是柔和清亮的女声,一道是低沉清冷的男声。
“这里是我家。”
又是一阵异口同声。
趁着这功夫,贺轻舟已经进了电梯,身为已经趟过爱情之河的已婚人士,看着这一幕,他了然于胸地笑了笑。
——这席砚卿根本不是不开窍,而是这窍,必须遇到对的那个人,才愿意开。
池漾听着这两句异口同声,心想果然如叶青屿所说,他俩还真是缘分颇深。
接受这个设定之后,她眉眼浮上一层笑意:“这么巧的吗?”
席砚卿早已想好了说辞,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有朋友在朝大工作,所以为了方便,临近买了这套房子。”
说完,他又明知故问:“池律师难道住对面?”
池漾点点头:“嗯。”
席砚卿看着眼前站着的五个小朋友,还有一个大人,疑惑道:“你们住在一起?”
池漾这才回过神,想起来还没有给他们介绍彼此。
她指了指旁边那个长相秀气的女生,介绍道:“这是齐媛,是从南栖过来的老师,现在正好放暑假,她带孩子们过来我这边玩,就在我家住几天。”
闻言,席砚卿和齐媛互相点了点头。
池漾接着给孩子们介绍:“这是席......”说到这儿,她略微顿了下,叫哥哥好像显得不够尊重,但叫叔叔好像又叫老了,快速权衡了一下之后,她说:“这是席砚卿哥哥,快给哥哥问好。”
紧跟着,几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席哥哥好!”
男生的女生的,害羞的大方的,拖音的干脆的,反正是啥风格的都有,五个小孩子愣是喊出了一首交响曲的阵仗来。
席砚卿虽然见过不少大世面,但这阵仗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微躬着身子,礼尚往来道:“你们好。”
池漾:“那我们先进去了。”
席砚卿:“嗯。”
说着,池漾走到家门前,输入密码把门打开,示意齐媛和孩子们先进去。
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她又突然转过身来。
本以为这时候席砚卿应该已经进了家门,她都做好了提高音量喊他名字的准备,结果当她回过头,才发现他仍站在原地,目光也未离开。
——好像不是第一次,每次她回头,他的目光一直都在,从来没有挪开过。
这种被人注视的温柔,让她心头一动。
池漾强势平复下心底的躁动,笑眼盈盈道:“席总监,你刚搬过来,如果有哪里不熟悉,或者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席砚卿:“好。”
彼时楼道里灯光柔和,衬得他眉眼也是如出一辙的温柔。
-
看池漾进了家门,席砚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挂了电话,他盘算了一下从这里到世庭南岸需要用的时间。
世庭南岸位于朝大南侧,相隔一条天桥的距离。如果开车过去,得绕一圈,如果步行过去,则需要穿越小半个朝大校园和一座天桥。
时间其实相差不多。
席砚卿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那里繁星如织,月影如瀑。
估计是不想浪费这一派良辰美景吧,他进屋换了身休闲服,出了家门。
朝大已经放了暑假,所以校园里很安静。
道路两旁的白杨葳蕤繁茂,在星光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偶尔有留校的学生奔跑着擦肩他身侧,呼啸而过一场轰轰烈烈的青春。
席砚卿在这氛围的感染下,身心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世庭南岸。
来开门的是白清让。
席砚卿一边换鞋一边问:“笙笙睡了没?”
白清让说刚睡。
白清让和席砚卿这对表兄弟,给人的感觉并不像。
白清让真的人如其名,温和清隽,俊逸儒雅,看起来好像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轻易就能够让人放下戒备。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都是表象。当年他做诉讼律师的时候,在法庭上打起唇枪舌战来,字字都是落地有声,不容置喙。不过,可能是走下法庭,当大学教授有不短的时间了,原先对阵时的那些锋芒和棱角,好像越来越难寻觅,眉眼间都是为人师表的温文尔雅。
席砚卿则是那种会让人有些距离感的骨相。
从小在充斥着利益博弈与金钱较量的圈子里长大,他深谙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刀起斧落间,瞬息变幻碾做血雨腥风,一一落进他眼眸。
他饱尝资本市场的狠辣与无情,见过沧海月明,也见过覆水难收。
所以他——
慎独、谨言、步步为营、凉薄自持。
若用一句诗来概括,他们一个是蓝田日暖玉生烟,另一个则是雪拥蓝关马不前。
-
两个人在露台上坐定,白清让拿来两杯清酒。
几乎没什么度数,少喝一点其实很助眠。
世庭南岸临近护城河,从露台往远看,能看到临河而建的旧时灯盏,河面映着几星粼粼。
此刻,夜色沉了,人声淡了,车声缓了,只有如水的沉寂,涨潮般涌来。
白清让和席砚卿孩童时期还经常见面。之后席砚卿远赴美国求学,隔着时差联系便少了些,等他回国的时候,白清让已经定居在别的城市,两个人鲜少见面。连白清让的婚礼,席砚卿都没赶上出席。也是前些年,白清让回到京溪,当了大学教授,见面时间才多了些。
两人拿起玻璃杯,对着月色轻碰了一下。
清酒刚入口,味道偏寡淡,稍稍沉淀一会儿,才能感知到后味的醇厚与丰富。
放下杯子的时候,白清让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这杯子还是他和妻子顾安笙去日本旅游的时候买的,不是常见的圆形,而是方方正正的款式。
一共四个面,正好印着代表四季的图案——樱花绿柳、浅溪淡草、枫落瓦檐、雪泊木桥。
白清让曲起手指,看杯子在手中转了个圈,将目光从杯壁转向席砚卿,“新加坡的事情处理得还顺利吗?”
席砚卿:“嗯。”
白清让淡淡一笑:“我这问题也是白问,从小到大就没有你搞不定的事儿。”
席砚卿微微侧头,看了白清让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还真有。”
这倒是让白清让有些想不到。
“说来听听,要是法律上的我说不定能给你点建议。”
白清让说完,又随即推翻了这个假设。
席砚卿又不是不知道他离开法庭的原因,自然不会来戳他痛处。
席砚卿笑着调侃:“那我哪儿请得起白大律师啊?”
白清让爽朗一笑,饶有兴致地看了席砚卿一眼,不疾不徐道:“你这是有情况啊?不过,看你这样子,不太像是工作上的事儿。”
“确实不是。”席砚卿放下杯盏,任凭那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在夜色中蔓延。
“在我跟前儿你还扭捏个什么劲儿,”白清让读心功力了得,“说吧,看上哪个姑娘了?”
席砚卿:“......”
“怎么不说话,被我一眼看穿心思,觉得露怯?”白清让慢悠悠地晃着酒杯,连带着声音也染上几分醉意,“砚卿,被人一眼识破心思,是商场上的大忌。”
闻言,席砚卿沉沉笑了声:“这话后面一般都跟着一句但是——”
“但在情场上,不是,”白清让悠悠道,“面对感情,不要猜测,也不要试探。”
席砚卿自嘲般地笑了声:“没猜测。”
——人家是真的不喜欢我这样的。
-
一杯清酒就着月光,兜兜转转地酿成一盏好梦。
饮尽之时,恍然至子时。
“我倒挺好奇这姑娘什么样的?”白清让是真的挺好奇,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一向清冷自持的席砚卿,如此患得患失,如此的拿不起,也放不下。
席砚卿涩然一笑,换了话题:“我去看一眼笙笙,就走了。”
月光透过窗纱,照在白念笙脸上,两者安安静静地共眠着。
小姑娘眉眼间都像极了白清让,眉清目秀,甜美可人。
走出卧室时,席砚卿忽然想起,白清让前一段时间跟他说过,因为太想念妈妈,白念笙常常半夜惊醒。
想到这儿,他悄声问道:“最近还闹吗?”
白清让摇摇头,脸上却浮现出罕见的纠结神色。
席砚卿不懂他这份纠结从何而来。
不闹不是好事吗?
“你知道我怎么哄好她的吗?”白清让把他送到门口,“我那天去朝大上课,偶然间遇到一个老师,以前没见过。然后,她一开口说话,我就震惊了。”
席砚卿安静听着,不知道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因果联系。
直到白清让的下一句话响起:“她的声音,跟你嫂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听到这儿,席砚卿本能地在脑海里搜寻顾安笙的声音是什么样的,结果搜寻无果。
现在想想,除了见过照片,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见过。婚礼没赶上,之后又不在一个城市生活,以为能见面的机会,却回回错过。
因为总想着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不必为一次见面劳心费神地安排时间。结果没想到,一场地震,一场救援,将所有来日轰然截停。
白清让的声音和他的回忆同时行进着:“她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就找借口向她教的那门课请教问题,每次都会问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其实,我夹杂了私心,我跟她说用语音回复就可以,这样不占用她太多时间,我也能理解得更透彻。”
话说至此,席砚卿才明白。
——他在以声思人。
“你也知道,那大段大段的案例解释,笙笙哪儿听得懂啊,听着听着我再稍微一哄就睡着了。”白清让虽是笑着说的,但是席砚卿还是一眼看穿了他内心的不安。
席砚卿问:“那位老师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
白清让点点头:“其实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太道德。”
“如果是我,能够给别人带来这样的慰藉,我会觉得这是我的荣幸,”席砚卿轻拍着他的肩,轻声安慰着,“其实你可以尝试跟那位老师说说这件事,我觉得她会理解。”
“嗯,”白清让声音放低,“等开学见面了吧。”
-
快要睡着的时候,池漾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她在睡裙外套上一件开衫,顺手带上腕表,动作迅捷地下了床。打开卧室门一看,于冬、沈一然、许光洁三个大男孩正站在走廊里。
池漾看着他们,不解地问:“怎么了?”
于冬走上前,皱起眉头,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池漾姐姐,空调突然停了,怎么打都打不开。”
池漾听了,瞬间放下心来,她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
“是不是遥控器没电了,姐姐去给你们换个电池。”
说着,池漾转身去客厅电视墙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两节电池。
齐媛听到动静,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池漾摆摆手让她去睡:“空调遥控器没电了,我换个电池就行,你快回去睡吧,别把孩子们吵醒。”
紧接着,悲催的事情就发生了。
换上电池之后,空调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