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漾不认输,爬上桌子就要去开总开关。
结果,总开关也没有反应。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房间是给云锦书预留的,还没有住过人,空调也没有开过。
不过,这空调是新买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沈一然见状细声问道:“池漾姐姐,是不是我们把空调弄坏了啊?”
池漾莞尔一笑:“怎么会?是姐姐忘了提前检查一下了,应该是厂商的问题,跟你们没关系的。”
说完她表面上还保持着笑容,心里却已经笑不出来了。
这大半夜的,她找谁修去啊!
她那间房床太小,根本睡不下三个人。虽说现在是夏天,她也不忍心让孩子们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城市不比山区,哪怕是晚上,热浪还是会铺天盖地地涌来,在这样的温度下睡觉,简直是折磨。
看着三个孩子额头上的汗她就知道了。
于是,她微微俯身,笑说:“这个空调应该是坏了,姐姐带你们去住宾馆好不好,那边很凉快,就是需要走一段路。”
于冬听了,再次率先开口:“住宾馆是不是要花钱?”
池漾笑着摇摇头:“不需要花钱的,那里的老板是姐姐的朋友,姐姐帮过他的忙,所以他很欢迎我过去玩。”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走啦走啦,不睡好明天没有力量玩了。”
大致收拾了一下,池漾拿上手机就往外走。
见三个男孩还在玄关处换鞋,她先出门按下了电梯。
很快,电梯到了。
池漾一边按着开门键,一边催促着:“快点快点,电梯来了。”
几个噗噗哒哒的脚步声渐次传来。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一个声音于静谧夜色中蓦然响起。
池漾猝不及防,一转头,这才注意到电梯里还有个人。
他换了身休闲装扮,简简单单的黑白配,和那次在他房间一起吃早餐时候的搭配很像。电梯间的灯白净柔和,衬出他凝浓分明的轮廓。
池漾回过神来,如实说:“我家里有个房间空调换了,我带孩子们去住宾馆。”
席砚卿点点头,出了电梯。
池漾让三个孩子先进去,跟席砚卿道了声再见才跟着进来。
然后,她极快地按下一楼,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可是,在两侧的门就快要触及到彼此的时候,电梯门又缓缓打开。
——是门外有人按下了开门键。
他的声音,如几个小时前那般,随着门开的幅度缓缓响起:“要不,来我家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席砚卿: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谁让我喜欢你呢。
☆、奔走
这夜晚很静,偶有几阵蝉鸣入侵。
电梯间的冷气与楼道里的闷热在无声无息中,融合、交汇。
池漾于诧异中抬眸,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眼波。
——像一只迷途知返的小鹿。
棕褐色卷发软趴趴地垂在双肩,额前几缕刘海微微浮动,似在轻嗅。将醒未醒的眸,还裹藏着睡意氤氲的水汽,似晚间的雾,将错就错地泛起,搅扰了静谧的夏夜露深。
眼下一点小痣,是那叶梧桐、小心扣动的狩猎人扳机。
唇间一盏盈润,是那朵红缨、精心遗落的藏宝图密钥。
纯白色连衣裙自双肩簌簌垂下,露出小腿,白嫩如玉,纤细似藕。
她奔走在莽莽森林,匆匆为小孩寻庇佑之所,风尘漫漫间,清辉与薄雾都浑然天成。
——却忽邂逅,一位旅人。
旅人也是第一次做挽留这样的事儿,不会说动听的情话,不会诉远行的担忧,只会笨拙地列举,他拥有的薄荷、潺水、灯盏、木屋。
“我这边刚装修好,一切都是新的,客房有张床很大,可以睡的下三个人,如果不介意沙发也可以睡。有空调、有地方,一切都很方便。”
池漾看着他,没说话。
这么贸然打扰,终归是不妥的。
“今天这么晚了,就别跑了,在我这儿将就一晚吧。”
他的手掌从刚才就一直按着开门键,此时忽然松开,做出邀请的姿势。
这次,池漾没再拒绝,点头说了声谢谢。
把三个孩子安顿好,池漾转身回家,又跟他道了声谢。
看着她这个模样,席砚卿带着笑意叫了她一声:“池漾。”
“嗯?”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哦,”她轻敛眼睫,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席总监你早点休息。对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到时候请你吃饭,作为谢礼。”
席砚卿点点头,笑着说好。随后又一转语气,问她:“吃什么我说了算?”
池漾眉眼弯起:“当然你说的算。”
“不过......”
“嗯?”
“你为什么睡觉还要带着手表?”
她一身居家装扮,那个手表正式得有点突兀。
池漾听了,瞬间用右手握住了左手手腕,一脸平静地解释:“没什么,我就是、我就是,忘了摘。”
席砚卿没再多问,目送着池漾回到家。
-
第二天,席砚卿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不过,很明显,那并不是他手机的声音。
他本想放任不管,奈何它一直响个不停,只好起身寻找来源。
玄关的暗格里,躺着一个手机,屏幕朝下,因此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个手机壳——无边星幕上,悬挂着一轮太阳。
他瞬间认出来,这是池漾的手机。
应该是昨天不小心落在这里了。
他拿起一看,果不其然,屏幕上显示着闹钟界面。
被吵醒的烦躁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轻轻一笑,关了闹钟。
顷刻间,屏幕换了个样,出现了一张合影。
两个并肩而立的人,面朝雄伟壮观的尼亚加拉瀑布,瀑布上方,有一道弧形的双层彩虹。虽然只是背影,但席砚卿一眼就看出左边的那个女孩是池漾,至于右边的这个男孩......
是谁?
是昨天来接她的那个人吗?
像。
又不像。
探究就此戛然。
毕竟,看到这一幕,可以说是无心之失。
但是,再往下探究,就是逾距了。
把闹钟关掉以后,他又把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知道池漾请了年假,因此席砚卿自作主张没有叫醒她。
等到池漾睡到自然醒的时候,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发现竟然已经快十点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什么情况?手机为什么没响?闹钟功能歇菜了?
这样想着,她把手伸向床头柜,去抓手机。
结果,扑了个空。
手机呢?
池漾晃了晃脑袋,尽力让自己清醒,这才想起来可能是昨晚落在对门了。
她心里大呼着失策失策,迅速起了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漱、换好了衣服。
等她收拾好之后,到客厅一看,没人。
厨房,没人。
客房,也没人。
人呢?
-
对门的餐桌,从九点钟就开始热闹起来。
第一拨早饭,是席砚卿陪着三个男孩子吃的。
不过,席砚卿的心思明显不在早餐上。
还好,他不是司马昭,那点儿小心思小孩子们也看不太出来。
几句寒暄后,他直接步入主题:“池漾姐姐是你们什么人?”
于冬手上忙着剥鸡蛋,嘴也不闲着,永远都是人群里最活跃的那个小孩。他抿抿唇,说:“是我们的老师,也是我们学校的......”
诶?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这时,一向沉默的许光洁接上了他的话头:“投资人。”
于冬点点头:“哦,对,投资人。”
席砚卿有些没想到,反问一句:“投资人?”
沈一清看他诧异的样子,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投资人的意思就是出资建这个学校的人,席哥哥,你不会连这个不懂吧?”
席砚卿哑然失笑。
他堂堂一个顶级投行总监的专业能力,今天竟然被一个小伙子质疑了?
“懂一点,”他忍不住笑,“那池漾姐姐跟你们一样,也是南栖人吗?”
于冬:“嗯,不过池漾姐姐的家在市区,不是在山区。她后来出国读书,回来后就留在这里工作了,但是她有时间就会回来看我们。”
席砚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沈一清一副小大人模样,再次语出惊人:“席哥哥,你是不是也喜欢池漾姐姐?”
席砚卿一挑眉,心想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
不过三年级的小学生,这么快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了?
还有,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也?”席砚卿循循善诱。
“因为我们都很喜欢池漾姐姐啊。”于冬抢着说。
原来是这个意思的喜欢。
听到这儿,席砚卿莫名地长吁了一口气:“嗯。”
轻轻浅浅的一个字,隔着段对话回答了最初那个问题。
席砚卿:“那你们池漾姐姐喜欢什么?”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结果没想到,三个小男孩面对这个问题,答得相当认真,甚至差点吵起来。
“喜欢可爱的娃娃。”
“喜欢讲故事。”
“喜欢看星星。”
一阵停顿后,热闹又响起。
“你说的不对,池漾姐姐最喜欢娃娃,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才能睡着。”
“你说的才不对,她给我们讲完故事才能睡着。”
“你们说的都不对,她明明数着星星才能睡着。”
席砚卿眼带笑意,耐心听着他们的对话。
再寻常不过的餐桌笑谈,仅用只言片语,就为他倾泻了涤尽浊气的烟火人间,也为他铺陈了绵延十里的晨光灿烈。
第二拨早餐,可以称得上早午餐了。
池漾最后终于在另一个卫生间找到正在洗漱的齐媛和两个小女孩,“我先去叫他们仨,我们等会儿一起去吃早餐。”
说完,她快步走向对面,是于冬小家伙来开的门。
她走进一看,席砚卿正坐在临近阳台的书桌上看电脑,其余两个小孩子正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动漫。
画面莫名的......和谐。
席砚卿看到池漾,便合上电脑走了过来,看到她的时候眼神晃了晃。
她这身装扮,让他想起他们在蓝仲的第一次见面。
这姑娘工作和生活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打扮。
工作中走的是妥妥的简约、清雅、精英风。
到了生活中——
上次是百褶裙,这次换成了背带裤。
真特么的清纯!
“醒了?”席砚卿压抑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淡定地拿过桌上的手机递给池漾,“你手机昨晚落我这儿了。”
池漾接过,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打扰你工作了吧,我们现在就走。东东......”
三个人的名字还没说完,席砚卿忽然打断她:“给你们买了早饭,吃完早饭再走。”
池漾闻声看向右侧的餐桌,上面摆着四份餐具。
席砚卿解释:“他们三个已经吃过了,还有四份,给你们留的。”
池漾:???
当她叫上齐媛,再次出现在席砚卿家的时候,池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是好像有些东西本不该成立、现在却成立了的那种感觉。
这时,她身旁的小姑娘文娟忽然问了一句:“池漾姐姐,我们可以吃吗?”
池漾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对啊!
这几个孩子虽然年龄小,但是家教都很好,再加上池漾对他们性格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
那么,那三个人为什么能够如此坦然地在席砚卿家里吃了饭,又开始看电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以吃。”池漾笑着跟文娟说。下一秒,她走到沙发旁坐下,用余光瞥了一眼席砚卿,他正一脸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应该是在工作。
池漾看着三个大男孩,小声问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吃了早餐啊?”
“嗯?”于冬目光间满是疑惑,“是席哥哥说,是你拜托他准备的早餐,我们才吃的。他还说,你昨天很累,让我们乖乖吃饭,不要去吵你。”
池漾一惊,抬眸看向阳台的方向。
席砚卿或许是感应到了,对上她的目光,不急不躁地解释:“昨天你说的,吃什么我说的算。”
池漾:???
对啊,昨天她是说了,可是不是说好的她请客吗?
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又欠个人情?
“可是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
席砚卿走到她身侧,笑意从眼角斜出:“你觉得,我差这一顿饭钱?”
池漾:???
是啊,你不差啊,可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啊!
池漾最终还是妥协:“那我下次再请你好了。”
反正这人情我一定得还给你。
席砚卿低沉一笑,俯身凑她更近,循序渐进地把她带往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工作上那么妙语连珠,那么妙计层出,到我这儿就只有请吃饭这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