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池漾不再坚持,“我不去市中心。还是谢谢您。”
那一年,网络打车尚未普及。
池漾坐在等候椅上,一边搜索着公交路线,一边想着别的办法。
后来,估计是那个司机实在看不过去了,降下车窗叫了一声:“诶!姑娘!”
池漾闻声抬眸。
“看你在这儿等这么久了,这样吧,我就拉你一趟。但是,我要先去市中心一趟,可能会绕点远路,绕远路的钱我也不跟你要。你要是不介意晚点儿,就上车。顺利的话,四点之前我能把你送到远郊墓园。”
“那谢谢师傅了。”
池漾终于顺利坐上了车。
她坐在后排,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
司机一口地道的本地口音,热心肠地提醒她:“姑娘,你今天就是在那儿等一个小时,估计都不见得能打到车。”
池漾收回目光,“为什么?”
“UN商场要拆了,今天市民都自发地去送别了。我去市中心,也是为了看它最后一面,要不心里总觉得有遗憾。”
“......嗯?”
池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个商场要拆了,全体市民去送别?
司机对池漾这个表现倒没觉得太惊讶,笑着问:“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池漾:“是本地人。”
“那应该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吧?”
“每年都会回来一次。”
“那不应该不知道UN商场啊?”
“我每次来,都不往市中心去的。”
她每次来的目的地,都是远郊墓园。
甚至尽量当天来当天走,在这座城市,孤身一人待着,对她来说,太过煎熬。
听了这话,司机师傅想到她报出的目的地,也识相地没多问。
大约半个小时后,这辆车终于抵达UN商场。
纵然相关部门已经做好预案,但实际的盛况,还是远远高于预期。
熙攘的人群把商场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甚至有人一度落泪。
池漾无意间从窗外看到一些面孔,内心不禁疑惑,究竟是怎样一个商场,能够在市民心中达到这样的地位?
这样想着,她也不由自由地朝前面看了看。
高八层的挑高,深棕色和浅棕色的渐变方砖,从最上空,径直地铺展而下,有一种“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雄浑在。
大门上方是一道呈折扇形状的玻璃幕墙,深蓝色调,与棕色搭配起来相得益彰,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粼粼的光。
长度更是不用说,整整一条街的距离。
确实是够宏伟大气。
商场周围很堵,司机不得不把车开得很慢,“这商场开了十年了,原本规模没这么大,后来才慢慢变大了。看着是不是还挺震撼的?”
池漾点点头:“确实。”
司机继续问:“姑娘,你就没发现这商场的外观和别的商场有什么不一样?”
闻言,池漾细细地观察起来。
刚才她就有一点奇怪的感觉,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但她又说不出来少了什么。
没等池漾回答,司机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你没发现?这个商场,外面是不挂任何广告牌的吗?”
听到这儿,池漾瞬间恍然大悟。一般的大型商场,都会在外侧的墙上,将入驻品牌贴在外面,以此来吸引顾客。
但这座商场,一个广告牌都没有。
只有大门右侧上方,镶嵌了两个英文字母UN。
简约至极。
“这座商场只有一个标牌,在商场的南面。等会儿你也可以看看,绝对比这个还让你震惊。听说明天要拆的就是那面墙。对了,跟你说个朝歌市民特有的娱乐活动。那面墙的右下角,缀有一个网址,点进去有一个问题,我们没事就输入答案试,结果到现在都没有人答对。”
“是吗?”池漾觉得这座商场真是骨骼惊奇,“那这个商场还挺有趣的。”
“不只是有趣。最重要的是这家商场,真的做到了以人为本,这里高端、平价商品都有,但不管你过来买什么,绝对不用担心质量问题。并且服务也是绝对的到位。我记得我之前在这里的药店买过一个药,最后结账时扫出来的价格和当时柜台标签的价格不一样,好像也就差了两块钱吧。然后我就反应了一下这个情况,结果你猜怎么着?”
说话间,前方的车流移动了一些,司机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接着说:“然后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联系我,因为他们的工作失误给我道歉,并且把我买药的钱退给了我。关于这家商场的细节和用心之处,真是三天两夜也说不完,所以,你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过来给它送别了吧?”
“这座商场这么得人心,”池漾看着窗外的盛况,“生意肯定不会差啊,为什么要关门?”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说话间,车子抵达十字路口,一个转弯,就来到了这座商场的南面。司机指着前面,给池漾介绍:“姑娘,你看就是这面墙。”
池漾闻声望去,瞬间失语。
——如果这时候有一位摄影师将她的表情摄入镜头,一定会发现,她的表情震惊得众望所归。
☆、揭秘
色彩饱和度极强的颜色,交织成画,强势占据了池漾的视野。
依然是八层的楼高,依然是一条街的长度,却不再是单调的色彩。
那是一幅放大了至少一百倍的滑板图。
大片深蓝杂糅几许墨绿做底色,如青柳坠碧海,亦如青柳拂碧空,有一种稀碎的浪漫。
中间一串英文字母,被印成赤红色,倾斜的字体经阳光一漫射,耀目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串英文字母,即为——Ustinian。
池漾瞳孔睁大,对看到的一切太过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的画面,都是真的。
真实的人群,真实的仰望,真实的......这面墙。
最重要的是,这面墙上的图案——
与她丢失了十年的滑板,一模一样。
与她丢失了十年的滑板,一模一样。
与她丢失了十年的滑板,一模一样。
“看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了吗,那里本来是一片空地,专门为滑板爱好者提供的。”司机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这......”池漾心脏似被人捏起一角,不知该往何处回落,巨大的震惊感让她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自己内心成堆的疑惑。
沉默许久,她才接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这面墙的......设计师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这家商场的负责人是谁?”
“您是问老板吧?老板叫萧洛则。”
池漾在心里搜寻着这个名字,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在她心中晃过。但仔细去寻,又一无所获。
茫然感与探究欲牢牢占据着池漾的脑海。她太想知道,为什么她十年前丢失的滑板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了这面墙上。
“师傅,您知道这面墙为什么会设计成这样吗?抑或是,其中有没有什么故事?”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说话间,车子终于往前移动了几米,离这面墙更近。
司机指着右前方的方向,“姑娘,你看到那个网址了吗,在网页输进去后会有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答对过呢。”
池漾顺势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网址:www.ustinian.com。
印在这面墙的右下角,代替了滑板原本的画面。
“这个网址是这家商场的官网吗?”
“不是,输入进去是一个问题,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答答试试。”
“这样啊。”
说着,池漾拿出手机,在浏览器输入了这个网址。
点进去之后,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个简约的界面,背影画面与这面墙如出一辙,界面的正中央,是一个问题:此网址覆盖住的文字是什么?
看到这个问题,池漾眉心一跳,这个问题明摆着不是为她准备的吗?
她手指触上屏幕,在下面的答题框里,输入自己的答案。
果然,对了。
下一秒,界面转换到一段文字,池漾垂眸,一字一句地阅读:您好,我是捡到您滑板的人,如果看到请拨打电话188****1126,我将把滑板归还于您。
!!!
???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池漾在心里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现在是一个叫萧洛则的人,于十年前捡到了自己的滑板,然后耗费巨资建了这么一面墙,只是为了把这个滑板归还给她?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突然要拆?
池漾思来想去,实在是理不出个头绪。
只觉得排山倒海的浪朝她涌来,她却不知道这浪的源头在哪儿。
思索片刻,池漾突然开口:“司机师傅,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司机也是热心肠,利落地把手机递给她,“您随便用。”
池漾接过,“谢谢您。”
然后,她拨通了界面上显示着的电话。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像是审判,前路未知,引人探索。
响了几声后,手机那端终于被人接起。
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一道陌生又浑厚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她的耳朵:“喂,您好。”
-
与此同时的朝歌机场。
刚挂了电话,席砚卿就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萧洛则把手机递给他:“刚才有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给你打电话,我接了,说是打错了。”
“哦,”席砚卿应了一声,“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得回个电话。”
说完,席砚卿打开通话记录,在那个陌生号码底下,找到白清让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席砚卿坐飞机来朝歌之前,白清让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当时因为飞机就要起飞,所以他就先挂断了。经萧洛则刚才那么一说,席砚卿才想起来要给他回个电话。
电话那端很快就接通,席砚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哥,我下飞机了,你刚要跟我说什么事儿?”
白清让犹豫几秒:“你是出差工作吗?”
席砚卿握着手机,淡淡嗯了一声。
“那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吧,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席砚卿脚步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那等我回去之后找你。”
“行。那你好好忙工作。”
挂了电话,席砚卿坐上车,径直前往UN。
车身滑过出租车接驳点,席砚卿无意识地向窗外望了一眼。
此时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小时前,他的姑娘,曾孤独无助地坐在这里,等待着一辆能把她接走的车。
-
行至半途,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开始下起淅沥小雨。
萧洛则开着车,看到挡风玻璃前愈来愈大的雨幕,不禁担忧地轻啧了声。
“怎么了?”席砚卿从窗外收回目光。
“这雨估计是要下大。”萧洛则表情不太好。
“这季节本来就是多雨季吧,”席砚卿话音刚落,萧洛则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你先接电话。”
萧洛则按下免提。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男声:“萧总,一会儿你们过来的时候记得从酒店后门进,正门的那条路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交管部门已经采取紧急封路措施了。”
萧洛则:“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萧洛则余光看向副驾上的席砚卿,“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担心了吧?”
“嗯?”
“UN酒店正门的那条路,就是有Ustinian展墙的那条路,现在已经被封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多得已经完全超出预料。”
“你是说来跟UN商场告别的人?”
“嗯,”前方红灯,萧洛则踩下刹车,“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撑伞根本不可能做到,并且有些人怕遮挡住视线,估计会选择不撑伞。说完,萧洛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我是怕他们淋雨啊。”
闻言,席砚卿看向左侧,只见萧洛则眉头紧蹙,担忧之情,真真切切地溢于言表。
也是在这个瞬间,席砚卿恍然悟得,UN能走到今天的原因。
以及,全体市民会为它送别的原因。
这里把顾客当成了家人,顾客自然把这里当成了家。
“席总,你舍得么?”萧洛则在问他,你舍得把UN拆了么。
“不舍得。”席砚卿答得很果断。
他怎么可能舍得?
他还曾经规划着,要在这面墙下,向她求婚。
如此不舍得,却还是一意孤行要拆。萧洛则混迹商场多年,读心功力自然了得,他知道这背后必定是一个隐秘的、并不方便与他人分享的故事。
就如同这面墙背后的故事,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
恍然间,刚才还淅沥的雨,此刻越下越大,哗啦啦地砸着挡风玻璃。
席砚卿这次的担忧,先于萧洛则涨起。
思索片刻,他说:“萧洛则,通知工作人员,现在开放商场,让所有市民进去躲雨,并为其免费提供保暖物品。”
萧洛则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一滞。
沉默几秒,他言辞真切地说了句:“谢谢席总。”
席砚卿淡漠一笑,没说话。
到达UN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雨势终于弱了些。
萧洛则停好车,与席砚卿去往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