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晚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
“皇帝不必如此大礼迎接本宫。”
赵翎一怔,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坐下道:“朕担忧皇姐的身体。”
若仔细听,能听见他声音里的颤抖。
然此刻,谁也没心思去琢磨皇帝如何。
他们的目光全数黏在长公主身上。
风倾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跳的有多快,他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
这不是做梦,她真的回来了!
“本宫不过是倒回去换了身衣裳,倒叫诸位等急了。”
赵意晚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谁都看得出,那笑不达眼底。
风倾咬紧牙关,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意晚。
隐藏在官服底下的手在打着颤。
赵意晚,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风倾眼底划过一丝阴郁,苏栢,这一次终是我赢了你!
底下依旧没人出声,殿内安静的可怕。
慕连眯着狐狸眼,放肆而又大胆的盯着赵意晚,他虽从未见过这位闻名大陆的女将军,但从林沅的神情里,他已经明白这便是真正的惊月长公主了!
果然,名不虚传。
慕连的眼尾泛起一丝兴味,这样的女子,大陆可找不出第二个!
关良没有见过赵意晚。
但对方那骇人的气场,让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即便不想承认,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豫东的情报是假的!
江宿比任何人都震惊。
惊月长公主怎么可能还活着!
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某处,又快速收回。
江宿眼里怒气翻腾,那人竟敢如此玩弄他们!
相较于各国使者的阴郁,缙国朝臣眼里则是一片惊喜,同时也对刚刚怀疑皇帝,隐约生了惭愧,
“宗人令大人。”赵意晚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宗人令的身上:“不知,那非宝刀不断的寒铁,有没有被本宫炸断。”
宗人令的满腔欢喜化为虚无:……
寒暄是这么寒暄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挺直腰板:这回终于不是小短章!
加更看能不能成功……
长公主:有本宫在,谁敢放肆!
酥酥:晚晚加油!加油!先从气势上干倒他们!
第57章
宗人令没去答赵意晚的话。
而是起身恭敬跪倒在地:“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
众臣这才回神, 纷纷起身拜见:“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
各国使者虽未跪拜,但都颔首致以敬意。
赵翎桌子下的手紧握成拳,这些使者对他可没这么客气!
赵意晚瞥了眼赵翎阴沉的面色, 神色淡淡的抬手:“起。”
“谢殿下。”
待众臣归位后, 赵意晚才看向林沅,漫不经心道:“林大人刚刚所言何意?”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林沅浑身冒了冷汗。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这个人血染戎装,一手持剑一手提着刘将军的人头, 踏入三皇子的营帐,如从地狱而来的煞神,军营几千将士无一敢靠近。
她将人头扔到案前, 将带血的长剑架在三皇子的脖子上,只问了一句:“降还是不降。”
而这一刻。
他似乎又感觉到了那骇人的威慑。
林沅用长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陪着笑脸道:“沅误信谣言,还请长公主别放在心上。”
慕连挑眉看向林沅,他刚刚可是嚣张得很,怎地这么快就装起了鹌鹑。
赵意晚也无意为难, 见威慑的目的达到, 只淡淡道:“既是谣言, 本宫自不该深究。”
“但是, 林大人的话说的也着实难听了些, 本宫正值桃李年华, 怎地就要西去了?”
林沅身子一僵,忙起身颔首赔罪:“是沅之错,不该误信谣言,还请长公主大人有大量……”
话未说完,便见赵意晚抬手打断他:“误信也是信。”
殿内霎时安静, 气氛也逐渐紧绷,此事林沅理亏在先,且西宁如今还在向缙国进贡,本就处于劣势,若长公主执意问责,林沅就算死在这里,西宁也无话可说。
林沅背上的汗越来越厚,连腿脚都有些发软,就在所有人以为赵意晚要发难时,却听她道:“不如林大人自罚三杯?”
林沅一愣,浑身突地放松下来。
“该罚,沅自罚三杯向长公主殿下赔罪。”
赵意晚淡笑不语,直到林沅饮完三杯,她才挪开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落在关良身上。
“这位使者是?”
关良眼里仍有阴郁,但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他起身颔首道:“洛北使者关良,见过缙国长公主。”
女将军的名号响彻大陆,但他从未见过,心里自然一直存有质疑,而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尤其是看到林沅那老鼠见了猫的态度后,他便将心中质疑收敛许多。
当年长公主以一己之力迫降西宁,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沅可比他们清楚得多。
赵意晚轻笑一声:“原来是洛北使者。”
“贵国封迟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关良一愣,而后笑道:“长公主谬赞了。”
语气听着多了几分真诚。
“本宫可是实话实说,顾忱常同本宫说,洛北封迟是他最可敬的对手。”
赵意晚朝关良遥遥举杯,轻笑道。
顾忱永远都不会说这句话,他只会说,有朝一日杀了封迟,他定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庆祝。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是闻名大陆的长公主,关良忙弯腰端了酒杯回敬。
“顾将军也乃当世豪杰。”
一人坐着,一人恭敬站着。
三言两语间,高下立见。
赵意晚勾唇,不置可否。
待关良唇角带着笑意落座后,她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江宿,然她只安静的盯着江宿,不出一声,似在无声询问。
江宿抬头迎上赵意晚的视线,对方温和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压迫。
过了片刻,江宿终是败下阵来。
起身微微颔首:“豫东江宿见过长公主。”
赵意晚点头,淡淡嗯了声。
“不知江使者与江朔是何关系。”
江宿沉着脸道:“江朔乃宿嫡亲侄儿。”
对关良还是笑意盈盈,对他却冷若冰霜,明显差别的待遇,让江宿本就还未消退的怒意更甚。
可他无法肆意发泄,只能用黑沉的面色与冷淡的语气表示不满。
然赵意晚却比他更冷。
听闻两者之间的关系后。
赵意晚收了唇角唯一一丝笑意,冰冷道:“原来江使者是江朔的叔叔。”
若说刚刚只是冷淡,那么此时便是浓浓的敌意了。
江宿皱眉,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一战,下意识以为赵意晚是因为江朔在迁怒。
然下一刻却听长公主道。
“江使者可知,你们要的质子是何人。”
江宿一怔。
苏栢?
江宿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长公主是因为苏栢迁怒于他。
传闻,苏栢原是长公主府上的客卿。
传闻,苏栢得长公主千般维护,万般宠爱。
江宿心中顿觉舒畅,没想到这传闻竟不作假,长公主当真如此在意苏栢。
虽然他不清楚江朔和陛下为何非要苏栢,但抢了长公主心尖尖上的人,这种感觉可真是不差。
江宿勾唇,缓缓道。
“苏质子年少成名,是缙国最年轻的状元郎。”
赵意晚低眉。
苏质子?呵……
“江使者知道的不全,苏栢不仅是我缙国栋梁,还是我赵意晚护着的人!”
赵意晚盯着江宿,似笑非笑中杀气蔓延。
“同本宫抢人,江朔好胆色。”
风倾面色郁沉,眼里怒意翻腾。
苏栢苏栢,她的眼里就只有一个苏栢么!
江宿面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明明是他们打了胜仗,胜者为王要个质子有何不可,怎地就是他们抢人了!
再说了,不过一个苏栢,他还不稀罕!
但是,若是长公主在意的人,他倒有了几分兴趣。
“长公主说笑了,苏质子……”
“苏栢此时还未到豫东,文书也未送到豫东皇帝手上,所以,他还不是质子!”
赵意晚厉声打断江宿。
江宿一愣,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文书的确还未送到陛下手中,所以苏栢此时也确实还不算是质子。
沉默了半晌后,江宿咬牙切齿道:“苏栢到我国为质是缙国皇帝亲自点头,何谈抢人。”
赵意晚低头冷笑一声:“江朔连攻三城强要苏栢,不过就是是欺本宫旧疾复发无法与他一战。”
此话一出,各国使者皆正了神色。
如今各国压境,包括他们此番出使缙国,不就是欺缙国再无女将军么。
“江使者此番归国,劳烦带一句话给江朔,想动本宫的人得先问过本宫同不同意!”
“若是苏栢因此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本宫定叫江朔以命来偿!”
长公主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骇人的决绝,殿内所有人皆陷入平静。
此刻,没人认为她做不到,即使身有旧疾。
过了许久,江宿直着脖颈冷哼了声:“苏栢如何算长公主的人,他分明是……”
话突然停住,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下,江宿强转了话锋:“苏栢与长公主一无血脉,二无名分,怎算长公主的人。”
赵意晚眯起眼。
分明是什么呢?
没将话激出来,再试探下去已无成效。
赵意晚斜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本宫说他是,他就是。”
江宿气的面色铁青,偏又反驳不了半句。
最后还是慕连轻摇折扇解了围:“不过一个苏栢,何以如此针锋相对。”
江宿冷冷一哼后重重坐下。
赵意晚却直勾勾的盯着慕连。
此人浑身冒着贵气儿,偏一举一动又随性肆意,笑起来时那一双狐狸眼漂亮极了,但同时也深不见底。
这人绝非池中之物。
“南国慕连,久仰长公主名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慕连端着酒杯起身,唇角挂着风流的笑意。
看着像极了那专勾小姑娘的登徒浪子。
“幸会。”
原来,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贵,赵意晚很给面子的遥遥举杯。
慕姓,皇亲国戚啊。
接下来便是载歌载舞,其乐融融。
各国使臣再无之前的气势磅礴,言语间客气有礼,仿若刚刚逼迫皇帝的不是他们一样。
赵翎一杯又一杯的酒往下灌。
原本的惊喜被怒意和不甘取代,凭什么她可以轻而易举解了眼前困境,凭什么她几句话就能将他们镇压。
他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无用!
风倾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赵意晚身上挪开,他看她给林沅立下马威,看她牵着关良的鼻子走,看她为了苏栢疾言厉色,看她与慕连打太极。
看她游刃有余,再现当年朝堂的叱咤风云。
风倾的闷气逐渐消散,只剩对眼前人的倾慕与思念。
然慢慢的,他的火气又开始增加,因为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就算看他目光也是一扫而过,不曾停留。
赵意晚对那道恨不得将她戳穿的灼热视线故作不知,也不回应,也不排斥。
看就看,多看几眼她又少不了一块肉。
宴席一直到夜半才结束。
各国使者走的东倒西歪,显然是尽了兴。
江宿心里憋着气,喝了许多闷酒,此时早已不省人事。
这些事自不用赵意晚操心,能伺候在金銮殿的近侍都不是蠢的,他们自然会将人安稳的送回使馆。
慕连走在最后头,瞥了眼脚步虚浮的关良林沅,轻嗤了声:“蠢货。”
明明是来砸场子的,却被那个女人轻而易举夺了主权,被完全碾压后偏不自知,还喝的挺乐呵。
慕连离开前,转身朝大殿瞥了眼,唇角划过一丝兴味。
赵意晚,有点意思。
所有人离席后,赵意晚才屏退了伺候在殿内的宫人。
一时间,殿内只剩长公主与皇帝。
赵翎喝的有些多,但没醉到离谱。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停在赵意晚的面前。
“皇姐,别来无恙。”
赵意晚斜靠在椅子上,动也没动,淡淡应了句:“如你所见,还没死。”
该死的,早知初次后要如此折腾,她就该将大婚提前,也免得遭这份罪。
当然,她不会去怨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只会将气往赵翎身上撒。
赵翎笑了声,似庆幸似讽刺。
“还好皇姐还活着,否则今日难以收场。”
赵意晚哪能看不出赵翎那点儿心思,瞥了他一眼后漫不经心道:“你倒不必觉得委屈。”
这句话似乎踩到了赵翎的逆鳞,他面色阴沉的吼了句:“朕乃一国之君,何来委屈!”
赵意晚只当瞧不见他的歇斯底里,揉了揉眉心道:“你若是也曾浴血奋战,也曾提着人头逼迫西宁投降,也曾火烧江朔的军营逼他退兵,他们今日也会对你存几分敬意。”
赵翎一怔,半晌无话。
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你当初与风府逼我退隐的气势去了哪里,不过几个来使便让你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