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思阙在这等优美的景色下,却无心赏景,因为她在苦思着接下来该如何让太子殿下能脱下身上的衣物。
她猜想那份行动的密图必定是藏于太子身上了,她得在他们行刺杀之前,先把密图的内容掌握。
在小舟摇过一幢山色掩映下碧色飞檐的水楼时,姒思阙假意在舟上耍水,还用双手舀起水来嬉。
“嘻嘻,殿下,您快来和妾一起玩,这鱼儿啄着人痒痒的,嘻嘻...”
姬夷昌低头看了看她,朝她伸出一手,思阙便拉着他的手,要往水下探。
结果思阙脚下一滑溜,差点要拽着姬夷昌的手掉下水里去,却在身子倒到舟沿处,被姬夷昌伸手用力一揽,将她整个人揽入了微凉的怀抱中,散了一身焦躁的暑气。
立在小舟前方看着小寺人划舟的周凛瞬即将视线转回,掩袖低低地笑了。
姒思阙又被拘在这个凉飕飕的怀抱中,脸色一点都不好看,但她也不敢虎着脸给太子看,只能在无人能见之处——例如钻进他怀里时,稍稍白眼一翻。
原本想着把他拖下水,这样便能有机会说上岸让太子换衣服,她也能趁机说是为了赎罪亲自给太子更衣,现下她是太子的夫人,想干什么都方便多了。
谁知太子殿下压根一点不像那天被人追着打的弱夫,相反身手还相当敏捷,半点水沾不上,倒是她的大袖末端勉勉强强沾上一片无伤大雅的水迹。
好吧,总算是有水了...
于是,姒思阙装成心有余悸的样子,如鼬鼠般,一个劲埋头进太子怀里钻,顺道把袖子上的水迹往太子胸襟前揩。
周凛呛咳着把怀里的尘拂径直儿往那些偷看的寺人眼前狂晃,更是站上船头指着后方尾随的一条侍卫船紧张地发出命令道:“全体人员!闭眼!闭眼!向后划!”
于是乎,那些众星拱月般的护卫船顷刻间往四外散开,偌大的湖面空余思阙他们那一条舟。
思阙这会儿才假惺惺将头从怀里露出了,已经看见太子胸前一小片浅浅的水迹了。
“啊!殿下,对不起!都是妾不好,使殿下的衣裳湿了!”
“殿下,我们还是赶紧往旁边的水楼去,去那里换件干爽的衣裳吧。”姒思阙假装真情实意道。
“夫人,这不碍事呢,”周凛瞧着二人气氛好,不想上岸破坏了氛围,急忙笑着插把口道:“一点点湿而已,待会湖面风一吹很快干啦。待会前方还有一处曲径,绿荫环湖伸手就能摘到岸边的果子哦...”
姒思阙鼓了鼓腮吹出一口气,这周凛太碍事了!
姬夷昌默了默,一言不发地走到船尾,拎起一个木桶往湖里汲了满满一桶水。
就在姒思阙和周凛都在疑惑不解之时,他单手挑起那桶满溢出水花的木桶,“哗啦啦”一声响,将桶里的水尽数浇到自己身上,把自己身上里外都浇湿了透。
姒思阙:“......”
姬夷昌回身过来,鬓角带着蛮烟缭绕般的水汽,水滴划过他镌刻般俊美的五官,滴入襟口同样湿透的领口。
“好了,孤可以去更换衣裳了。”他一脸平静地说。
姒思阙:“.......”
周凛:“.......”
在往岸边水楼划去的时候,周凛捧着厚厚的巾帛给太子反复擦拭身上的水湿时,看着殿下苍白着一张脸却依旧镇静自若端坐在舟中的样子,心里又急又酸:“划快些!划快些!你们是几天没吃饭吗?冷着殿下可能担当得起?!”
姒思阙愧疚地伫立在不远处,只能等周凛手中的巾帛滑落下来时,才急急蹲下去拾起,与周凛一起把巾帛披到浑身冰冷的太子头上,缓缓地擦。
“殿下,对不起...”明明太子身上弄湿不是她的所为,可姒思阙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却只想道歉。
听见她小声地道歉,姬夷昌轻轻地抬眸,用他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热赤的小手。
他薄唇轻扬了扬,“自责什么,不是你。是孤觉得天儿热,想凉快凉快。”
姒思阙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既然你说对不起孤,那孤给你个机会补偿,上岸后替孤擦拭身子换衣裳吧。”
事情这么顺利,远超思阙想象。
泊岸上了水楼,姒思阙扶着太子,进了其中一间小室。
这儿光线略稍昏暗,木椸架上早已备好了太子更换用的衣裳。
因为是太子自己要求,所以现下随太子进内更衣的便只有姒思阙一人,周凛等人都等在岸边的水楼下。
虽然室内已经架起了几个大竹火炉,但姒思阙依然感觉到太子身上像块冰块一般。
她一边替他解衣的时候,心里竟然也一边着急起来。她竟然也会下意识地担心他会冷着,所以解那些复杂的系带时,就暗暗地焦灼着,想要赶紧把那些系结解开。
姒思阙被四周的火炉烤得热出了汗,体热令她心情更加急躁,而也因为内心焦急,手上便更容易出错,不多时,原来要解下了的绳结便被她活活弄成了死结。
第52章 四更
“别着急, 孤不冷。”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心焦,姬夷昌一把用手握住了她不停解成死结的手。
凉意从灼热的纤瘦手背传至全身,姒思阙觉得自己稍稍冷静了下来。
内疚加之即将要窃取密图秘密的紧张感, 被她暂且抛到一边, 吸一口气,又开始解起绳结来。
可此时她却被人一把拥了起来, 手边的系绳垂落。
她明显感觉到了搂紧她的人,身子在微微颤抖,所以,他确实是觉得冷的吧?
“殿下?”过了一会儿,她趴在他水湿的臂膀上, 轻闪着长睫,低低地唤了一声。
没有得到太子的回应,而是被人搂得更紧了,裹挟她周围的都是太子殿下淡淡的气息。
“孤让周凛下去给你准备一套衣裳吧。”不知道过了多久,思阙感觉自己浑身的燥意都被人吸光了, 身上的衣物也被太子弄湿后, 才听见太子那么说了一句。
“不, 妾到门口去说吧, 殿下怕冷,先到屏风后去躲一躲。”
思阙说着, 便得以脱离了太子湿.漉的怀抱, 独个儿往小室门走去。
走到一半回头看见太子进了屏风内, 恍然想到,太子有可能是想借机支开她,把身上的密图先藏屏风里头?
等思阙去跟周凛说完,回到小室中时, 太子殿下果然已经从屏风里走出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屏风后,又开始给太子解起了衣裳。
这回她已经从周凛处要了一根骨针,她用骨针扎进那些结死的绳结里更容易解开。
不一会儿,太子殿下身上的湿衣徐徐滑落,在这关头,姒思阙突然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
只有她一人伺候着太子更衣,那不是意味着...要看到太子的...
想到这里,她剥落到太子肩头,轻轻擦过太子臂膀上结实肌肉的指尖抖了抖,不敢再继续往下了。
“继续呀。”姬夷昌在上头催促着。
观他的唇瓣,已经苍白如雪,姒思阙生怕她再耽搁一下,下一刻太子便要裸.着身子过来拥她了。
她利索地剥下他身上太子的袍服,连同打湿粘在肌肤上的单薄中衣也一并脱了。
姒思阙是有惊讶的,但也不是不曾料想。
太子的身体相当健壮,看他平日里穿着宽松的衣袍,还以为是衣裳下只剩赫然入目的几根肋骨呢,没想到内里肩宽腰窄,肌肉紧致精瘦,线条流畅灼目,臂部配合她脱衣而弓起时更是能看见一根根蓄势待发的肌肉条。
姒思阙看着看着,面就热了,耳朵也红了。
手里拉着太子腰腹处紧贴着腹肌的系带,突然就不怎么能解得下去了。
“殿下,妾...”思阙从未有过此刻的窘迫,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头顶上方传来太子殿下低低的叹息声。
“孤自个来,你帮孤擦干身上的水即可。”
思阙绕到了姬夷昌背后去替他擦身子,视线始终不敢往下看,她还得想好办法一会如何支开太子,好让她能偷入屏风里头窃看密图。
“殿下,这儿太暗了,您能移步至窗前吗?妾看不清系不了绳结...”
姬夷昌依言,走到了木棱窗边。
姒思阙走在他后方,把腰带从他后方绕了几圈后,趁着太子不为意,赶紧把他衣带和侧面的衣裳挂钩在了窗边支棱出来木刺上。
“啊,妾该死!殿下,不好了,妾刚才不小心,把您衣裳羁到窗棂上了,您先待着别动,妾进去找找可以缝补的针线,您千万别动啊,不然这衣裳要废了...”
幸好这儿只备下了太子一套衣裳,此时如果殿下一动,弄破了衣裳,再另外备衣裳也挺不便的。
“妾很快就回。”
姒思阙说完,自己扎进了里间,想着为了不让太子起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张密图了。
太子殿下倒是很听话的,果然一步没敢离开窗边。
姒思阙回首看了一眼,确定安全后,便蹑手蹑脚地钻进屏风里头。
这里有诸多个木柜抽屉,幸而这水楼是临时供歇息用的,这些柜子抽屉都没有设锁。
思阙小心不弄出声响,逐一在里头找寻了。
屏风里头的光线更加昏暗,时间在思阙心里逐刻被放大,她一面找不着,一面感觉时间已然被她耽搁了过去,心头隐隐担忧,以致总是觉得太子殿下会突然出现在屏风后,并且盯紧她。
她再一次眼眸睁大,转头过去,发现屏风后并没人,她甩了把汗,继续翻旁边的架子。
到底藏哪里了,太子他到底是藏哪里了?
不行,不能着急,得先冷静下来想,越慌,越想不到出路。
这一刻姒思阙竟破天荒地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自己被参加宫宴来的侯爵家的公子追着用石头掷,一个不小心就把她逼着顺沿树上跳到了瓦顶。
后来那几个贵门公子命人来把树靠屋边的枝丫给割了,思阙孤零零地留在屋顶,怎么也没办法下得去。
到了日落时分,光线逐渐敛去,思阙还是没法子下去,她自己独自一人蜷缩在屋顶,腹中空空,阿云也找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她想起白天一些憋屈的事,又想到即便阿云找到她,也是为难到哭,甚至有可能为了她,又跑去以自己身体为交换,换人来救她下去。那样的话,她倒宁愿阿云不要找到她。
就在她拼命擦着眼边刚刚冒出的眼泪星子,倔强地抑压着自己不哭出声之际,屋檐下突然立了一个黑影。
是那个讨厌的病太子。
思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在自己最窘迫,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是托了什么眼线盯着她,一旦她身陷囹圄了,他便过来笑话她吗?
果不其然,他一出口便是冷讽:“白天的时候,不是很能耐的吗?明知道自己是个质子的身份,不但不知收敛,还放蜘蛛去咬忠勇府的公子。”
思阙冷冷地回瞪他一眼,“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我能由他欺辱吗?!”
“你是来看笑话的吧?现下看到了,该满意了,那就请‘您’不要打扰我的狼狈,赶紧回你的宫里去吧!”
小时候的思阙便是这样,冷硬、锐利,谁对她好,她会掏心掏肺热情回应,谁骂她、侮辱她,她也会毫不留情面。率直、简单、真诚。
姬夷昌还是没有离开,他身边也没有带任何人,就他只身一人来了,所以除了他以外,也没有别人能看见她的狼狈。
就在此时,许是思阙待的那个位置久了,而那瓦顶也日久失修,突然“咵啦”地一声,瓦顶塌下去一点,她半个身体都悬在了半空。
“啊!”她惊叫了一声及时抓稳屋檐,底下的姬夷昌也跟着着急。
思阙她又慌又急,同时又死要面子,怕摔下来的同时,更怕被死对头耻笑自己的狼狈。
于是,她一慌,身子失衡,抓着的瓦砾又开始纷纷散落下去。
这时底下的姬夷昌忍住喉间的咳意,高喝了出声:“蠢啊你!!别慌啊!越慌,越想不到出路!”
当时的姒思阙听到太子那句骂她蠢的话,自然生气,但也提醒了她要冷静,后来她冷静下来后,果真发现屋檐处她悬挂的脚边有一根悬梁,后来她顺利无虞地下来了。
别慌...别慌啊,冷静下来回想一下,肯定能想出来端倪的。
姒思阙闭了闭眼。
哦!她想起来了!刚才太子的裤子是他自己脱的,那时她羞涩着一点都不敢朝他那儿看,然后他说新裤子脚边过窄,说是要把湿裤烘干了一会再换回来,然后他自己把裤子搁到屏风里的竹火炉上烤了。
看来可能刚才太子躲进屏风里并没有藏好那密图,真正有问题的是那条换下来的裤子!
思阙一下子茅塞顿开,连忙跑过去把湿裤取下来。
果不其然,在挡位的地方,被她摸到了一个暗袋,袋里装着的,正是那张湿漉了的羊皮制的密图!
思阙再次视察了一下外头的动静,见太子也没有催促,便急急地就着火炉里微弱的火光,展开密图细看起来,末了她怕有地方自己记不住,便从发间取下了簪钗,微一咬牙,捋起袖子,便用簪钗尖的部位往自己手臂处划,记下了难记的细节。
完成这一切后,思阙赶紧把密图小心放回原位,就在她把裤子架回火炉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喊住了她:
“夫人,你在做什么?”
姒思阙的手僵了僵,缓缓地从竹火炉边缩回来。
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如果太子知道密图被泄,她的下场会是如何,不用想也知道,更糟的是,她这一朝败了,她王父王母那里情况就更糟了,司马仲父也会生死未卜。
她不敢把身子转过去,她知道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相当惊惶。
即便是这个时候,她也不能露出一丝半点的端倪来。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缓缓冷静下来,像以往在女官面前轻易变幻情绪变化一般,很快便笑意盈盈了。
“殿下,妾找不到针线了,恰好见殿下的衣物掉了,帮您捡起。”
她面上是一派平静,其实后背已经沁满了密密细细的汗。
姬夷昌走近她,立在她跟前,把头低下来,凑近她轻嗅了嗅。
思阙心脏都快炸裂了,面上始终保持着笑意,僵着纤细的脖子任由他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