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成亲之后,按照惯例,众人将她二人送入了洞房。
临去前,姜明允站了出来,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姜阮伸出前爪轻轻拍拍他的手,想要告诉他:“阿允,今日的婚礼我很欢喜。”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蹭蹭他的手,然后回头握住了那根红绸布。
一行人行至新房后,陆晏拒绝了所有人,亲自将那只小猫抱在怀里抱进了房里。
他轻轻将它搁在床上,然后伸手轻轻抚摸着床上正在熟睡的新娘,俯身在她嘴角印下一吻,然后揉了揉小猫的脑袋,低声道:“等我回来。”
姜阮拼命点头,示意自己一定等他回来。
陆晏起身去了前厅应酬,临行前,他又备了一些吃的才出门去。
等到他终于恋恋不舍的走了,姜阮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埋在“自己”的肩头,希望自己赶紧睡去。
她今日不过才醒了一小会儿,希望至少,今晚的洞房花烛夜,陆晏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自己。
这样,便足够了。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陆晏再次回来的时候,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摇曳的红。
他带着微微的酒意,一步步朝着里屋走去,走近了些,发床上的帐幔早已放了下来。
他的心跳突然就有些快,闭着眼睛想象等着自己的会是谁?
还未等他睁开眼,床上的窗幔突然被撩开,露出一张笑靥如花的脸来。
陆晏看着那张笑脸忍不住笑了。
他的新娘子正穿着世上最美的嫁衣等着他归来。
“几时醒的?”
“刚刚。”
姜阮伸出一只手递给他,定定瞧他,然后稍微一使力,陆晏便顺势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姜阮趴在他胸前蹭了蹭,竟是连头也不想抬起。
若是一直做猫,不曾得到过什么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做回了人,与他甜甜蜜蜜的在一起,欢欢喜喜做了她的新娘,到最后,与他成亲的不过是一只猫。
好在,她还能在今晚陪着他。
新婚之夜啊,总是值得人期待。
她从他怀里扬起头,略有些不好意思,“陆晏哥哥,我今晚好不好看?”
陆晏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再也没有比我的阮阮更好看的新娘了。”
他说着,竟松开她站起来了。
姜阮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只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然后将自己的头发的冠帽取下来,剪下一小撮来,放进那个姜阮从前缝制的口袋里,那里早已放置着一小撮姜阮的青丝。
姜阮傻傻的看着他做这些,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鼻子酸涩的厉害。
陆晏将小口袋好好的收在枕头下面,轻轻揉了揉她柔滑的发丝,轻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姜阮愣了片刻,扑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呜咽不止。
陆晏你这个笨蛋,与一只猫做夫妻也就罢了,还谈什么恩爱!
第48章 死的不体面的姜易之
笨蛋陆晏对自己的小娇妻可满意的很, 哄了许久,才将今晚格外好看,哭哭啼啼的新娘子哄好。
曾几何时,那张总是板着的小脸如今对着他就像是冰川融化一般, 水一样的温柔小意, 光是看上一眼他心都化了。
他伸手替她将头上那些珠钗一样样取下来放到旁边, 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今日累了吧”
姜阮抽抽嗒嗒的看着他,哽咽,“过了今日,全长安的人都要笑你,你, 后不后悔?”
陆晏沉思片刻,替她解了头发,看着眼前乌发雪肤红唇眼泪汪汪的小小少女,居然真的点点头, “确实是后悔。”
姜阮一听,嘴一撇,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瞧瞧, 他们才成亲, 这说的是什么话。
陆晏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说的认真,“骗你的, 只是后悔没有早些娶你, 若是你早些嫁给我,该多好。”
姜阮将他宽大温暖的手掌贴在脸上,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哽咽,“你就是傻。”
陆晏替她揩去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可就不好看了,你饿不饿,我叫人做些吃的给你。”
“不要。”她怕他走了,紧紧拉着他。
这么重要特殊的日子,她只想要与他多呆片刻,谁也不知道,下次自己是否还能够醒来,还能够这样抱着他。
她见他身上还穿着喜服,想到了今晚可是洞房花烛之夜,心里的羞涩慢慢的溢出来,十分羞耻的在心里想,大婚之夜,得做点什么吧,哪怕是没有以后,至少,能圆满一次。
为了陆晏,只要这个人是陆晏,她性命都可以交付出去,更别提只是洞房花烛之夜。
虽然她并不懂得那些羞于启齿的事儿,但是成婚前几夜,长公主是找了年长些的姑姑来教过她的。
她当时满面娇羞,可句句话都记在心里,如读书时一样认真。
姜阮思及此,瞧着今日摇曳的烛火与陆晏的眉眼一样,格外的动人。
她在动人的烛火里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道:“你为何不去沐浴?”
“想多陪你聊一会儿。”
姜阮遂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他,玩着自己的手指,“我已经沐浴过了。”
她这话其实暗示的很明显,可她的陆晏哥哥却没有说话,目光灼灼的瞧着她。
姜阮实在受不了他这么灼热撩人的目光,臊的满脸通红躺到了床上不说话。
陆晏褪去外衫与她并排躺下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累不累?”
“不累,倒是你酒气重的很,可是饮多了酒?”
“嗯,”陆晏闭着眼睛,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嘴角上扬,“实在太高兴了,就多饮了两杯。”
姜阮将被子悄悄拉过头顶,然后别别扭扭的将小小的自己藏在陆晏温暖的怀抱里,手放在他的腰间,用兴许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我,我其实,都准备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张的连手指都卷缩在一起,脸热的厉害,忍不住将陆晏搂得更紧些。
可今晚的陆晏却格外的不解风情,她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紧紧抱着她。
姜阮心中泄气,趴在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结实的腰身,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心里想着也不知明天早上起来要不要去给公公婆婆敬茶,谁知,聊着聊着,她便觉得意识模糊的厉害,拼命睁大眼睛,想要再清醒的看陆晏一眼,心中遗憾的想:还没有洞房呢……
后来的很长时间姜阮一直对大婚当晚的事儿耿耿于怀,觉得总是有那么一些遗憾,可惜的是,不管再怎么遗憾,那唯一仅有的一次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而她那时候立志要做全长安最恭敬温婉的二媳妇的宏愿也并没有实现,毕竟,一只猫就算是再表现自己,总归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怪她,他们仿佛是知道了会变成这样,甚至连惊讶都没有,只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尤其是陆晏。
陆晏第二天醒来,看着自己的新娘又成了一只猫,十分沮丧的坐在那儿看着他,操着微微有些嘶哑的声音,道:“没有关系的。”
可不管是真的没关系,还是假的没关系,姜阮只能“喵喵”叫的回应他。
她其实一直幻想着自己也许一天的时间内还能够再变回人,无论是一个时辰,还是一刻钟,能够抱一抱陆晏也好。
只可惜,这一次,她坐在树下晒着太阳,从天黑等到天亮,再也没有变过。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个人的时候,想尽了各种办法,可再也便不回去了。
而她的身体,则又长眠于她与陆晏大婚的床上,如同从前一样。
可惜的是,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像从从前一样平静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与陆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去衙门应卯,一起外出散步。
日子嘛,不都这样。
她除了不能做人,也是一个十分贴心的妻子啊。
每天早上起来,会很努力的学会替陆晏系好扣子将他送出门去,会欢天喜地的坐在门槛处等着陆晏回府,也会指挥者采薇做各种各样的吃食,然后十分矜持的在腰间帮个围裙,以示自己是个好妻子。
春末夏初的季节,她将树上结的最大最红嘴甜的那几颗桃子捧到陆晏的案旁,听着他在那儿说着衙门有趣的事儿,说到高兴的时候,眼睛就跟带了光似的,勾的自己心神荡漾,忍不住跑过去替他捏捏肩捶捶腿,别提多殷勤了。
陆晏是幸福的吧?
她问自己。
应该是的。
但是也有时候,她并不是那么肯定。
比如,她与陆晏外出的时候,见到大街之上,有些夫妻牵着自己的孩子经过的时候,心里也会偷偷的想,若是她是个人,成亲了这么久,指不定,就做了母亲呢。
若是她做了母亲,一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母亲。
姜阮就是这样,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哪哪儿都是春光,看哪儿哪儿都是乐土。
因为有陆晏,所以她的世界既干净又单纯。
成了亲的陆晏越发的沉稳,除了在姜阮与母亲面前还是从前的模样,对着其他人,敛起了所有的心思,一张好看的脸上如同戴了面具一般。
不仅如此,他成婚后没多久,从京兆尹府尹成了御史台言官。
也不知是李谋对于那晚斥责阿姐一家人心中愧疚,还是为了别的,再一次的允了他的请求。
好在陆晏上任之后,尽忠职守,循规蹈矩,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这种不显山露水的变化逐渐在每个人的心里淡漠,大家仿佛忘记了除夕除夕那晚,陆晏打了楚王的事儿,就连当事人也友好相处,压根看不出两人起个龃龉。
某次下了早朝,李域与他站在那儿目送着李洵的背影,忍不住道:“阿晏,你变了,变得越发隐忍,你居然能够对着楚王叔那张脸笑得出来。”
陆晏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毕竟,暴风雨来临之前,哪怕是极端的黑夜,也是平静的。
这种平静藏在陆晏的脸上,任谁也看不见,他每次看见楚王时,内里是如何的波涛汹涌,是如何的愤怒,又是如何的渴望替他无辜可怜饿妻子报仇雪恨。
她本可以很好的生活在这个世上,而不是如今一般,变成一只猫,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郁郁寡欢。
她以为他不知道,伪装的极好,可是,他什么都懂。
这种极端的心情,使得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着一个御史大夫该做的事儿,就连李谋都忍不住称赞他。
“阿晏,你何苦这样辛苦。”
陆晏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道:“我只是更想要他的命。”
李域看着那对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转移话题,“你如何看待如今的时局?”
如今朝堂之上看着风平浪静,可是每个人心里清楚,底下暗潮涌动,总有些人在底下暗戳戳的使着劲儿想要动乱这个平静的湖面。
这两拨势力逐渐的在底下拉锯,慢慢的便分成两拨。
一拨,自然是拥护李域为太子的朝中新拔起的势力,这一拨人,几乎全部都是从寒门提拔上来的,他们心里憋着劲儿的想要改革,想要给已经逐渐腐朽的王朝注入新鲜的血液,他们势必要做出选择。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想要获得更多,那就得冒着风险选好自己的棋子,站好自己的立场,什么都不做,中庸也不见得是好事。
另一拨则是拥护李洵的,以由他的老丈人姜易之提出的以贤德立天下,他们觉得前朝也有这样的例子,□□夺得天下后并没有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更加贤德的弟弟,所以,楚王会是极好的东宫人选。
至于真伪,谁知道呢?
天下是李家的天下,任由真相内里如何,没有人真的在乎。
盛世底下的污秽不堪,更让人心惊胆战。
盛世的表象迷惑的是众人的眼,放眼九州,谁不诚一句:瞧这万国来朝的泱泱大国,盛世之下,可掩盖一切肮脏。
至于李洵的身世,没人会在乎。
只是大家奇怪的是李谋的态度,他从前最是偏爱李洵,可偏偏在立储这一块没有表明出自己的立场。
于是,底下的大臣心中忐忑了,亮着一对似乎能看透世事的眼,打量着时局,揣摩着君心,揣摩着局势,揣摩着该怎样在这样的动荡之中表面保持中立,内力暗戳戳的网上使劲。
陆晏与李域也会想。
李域想的是自己越发憔悴的父亲,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中宫无子,其他的皇兄们早已封王割地,并不留在长安城,远离了权力的中心。
朝中的人早已默许了他与楚王的立场,可自己的父亲迟迟没有表态。
他在等什么?
陆晏则想的更多的是,该在这样的局势中,如果找出一个最合理合规的理由,将李洵的真面目彻底的暴露于人前。
谁做太子都可以,而他想要的只有李洵的命。
每日在家里安稳度日的姜阮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只知道,陆晏越来越忙,李域进府的频率越来越高,诚然,他们很多事并不避讳自己,可是,绝大多数,他们在她面前讨论的也不过是一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比如,夏季马上就要来临,南方某一个郡县必须要做好堤坝防汛的准备,以免汛期将至时,暴雨过后,冲破堤坝,届时百姓们流离失所,必定会引起动荡。
又比如,朝中某个大臣某天上朝时也不知是不是把脑子忘在家里了,居然公然斥责皇帝与皇太妃过于亲密,导致流言蜚语,为保陛下与先皇清誉,立刻将皇太妃送去守皇陵。
稳坐龙椅,向来对着朝臣们最是和气的李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发作。
可这位大臣却在五日后被人发现死在家中,且死状极为恐怖,硬生生被人拔了舌头,鲜血流的到处都是。
刑部查了几天,说是他家中进了贼,兴许是碰上了,那贼人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