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赵循转身就要走,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似的,柴旭妍见他一刻也不想和自己多待,心想他果然讨厌自己。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立即出声:“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赵循没理她,作势就要下楼,旭妍腾的一下挡在了赵循的面前,女孩儿鼓起勇气,对上他鹰隼般的锋利目光,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一双柳叶儿眼极其认真诚恳。
赵循嘲弄似的冷笑,眼下这样的巧合,不得不令他想起往昔的宴会总是发生的腌臜事,想着柴家这是狗急跳墙了,竟然敢用柴旭妍来污他清白。
“你笑什么?”
赵循睨着堪堪及过他肩头的女孩儿,玉色的衣衫轻薄,倒是与这一身奶白皮肉相得益彰,但小小年纪体态就出落得这般丰盈婀娜,不得不令人深思她心术不正。
“我笑柴阁老越发鲜廉寡耻,柴旭妍,似你这般痴肥,以为我会不计前嫌着了你们柴家的道?”
痴痴痴肥!!!赵循我杀了你!
第4章 修亦回京
赵循简直不可理喻,旭妍还真从没见过嘴巴这么毒的男子,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击。
赵循不想再和她废话,唯恐传出来他们二人有什么首尾,届时如了柴家的意。
结果便是,赵循那厮将旭妍赶了出去。生平第一回 气到头发都要炸了,旭妍漫无目的的在含香园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芳菲终于领着佳遇走来,就瞧见这姑娘像只炸了毛的猫儿,浑身都在叫嚣着“我不爽,别惹我”。
正当两人一头雾水之时,便瞧见小阁楼中走出了两个男子,佳遇眼睛一瞪,立马明白了过来,她看着旭妍,一时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他怎么你了?”
旭妍气呼呼的道:“他骂我!”
佳遇好一顿安抚着旭妍,道:“别气了,方才我们在来时的路上遇见了太后身边的徐姑姑,说是太后召你。”
......
“王爷,她就是温齐县主么?”赵通看着方才骂人姑娘痴肥的主子,突然想起了这个温齐县主的来头。
赵循为什么从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变成了北疆的杀神晋王,他跟在赵循身边七年,他受过多少苦难,没人比他更清楚。
战场上瞬息万变,腹背受敌,生死一线的事儿经历的太多了,他原本不需要这样拼死的活着,按照他的隐忍与城府,只需藏拙,安心在京中做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届时只要领了封底,依旧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没得来北疆受这个随时掉脑袋的罪。
而这些,皆与温齐县主这个罪魁祸首休戚相关。
赵循点头,不再多言。两人随即离开了小阁楼。
旭妍去了太后处,太后与柴老夫人曾经是闺中好友,往来密切,若不是太后从中周旋,怕是柴家如今都还走不出伽蓝寺。
太后这些年礼佛吃斋,人也清减了不少,虽比不上柴老夫人富态圆润,却也身子骨健朗。见着旭妍来了,立马露出了慈爱的笑脸,拉着旭妍的手,道:“妍姐儿果真长高了不少,在伽蓝寺受苦了。”
“跟着祖母为姑姑与表哥祈福,旭妍不辛苦。”
“这般乖巧,就要及笄了,本宫还真是不舍。”太后打量着旭妍面上细微的表情,然后笑着同一旁的柴老夫人道:“不若就嫁给老五吧,老五是个孝顺的,知道疼人。”
旭妍心中一沉,垂下的手在袖子里紧紧的绞着。
嫁人?
她突然想起了还在金光寺辩经的修亦,也不知启程回京了没...
柴老夫人原先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她是万不敢再将姑娘嫁入皇室,想起死去的女儿,柴老夫人心中钝痛,回去就得和老爷商量,要尽快将旭妍的婚事定下来。
这次香山别院的宴席,是为皇子们而设,所以并未男女分席,也是为了更好的相看。
众人坐定,纷纷向太后与贤妃祝贺。
旭妍是县主,在这一众年轻女子中身份最高,自是安排在了上首尊位。而这位置,极为尴尬的就在赵循的对面,两人隔着舞姬献舞的平地,抬头不见低头见,恼人的很。
旭妍无聊的饮着杏花酿,味儿都失了真。
六皇子爱热闹,饮了数杯酒,有些薄醉,向太后说道:“皇祖母,年年都是诗词歌赋的,孙儿都腻歪了,不如,咱们看点不一样的吧。”
“小六要什么不一样的?”年年如此,太后也觉着腻了。
“四哥难得回京,咱们兄弟几个仰慕四哥威名,听说四哥得了闻将军真传,舞的一手精绝剑法,孙儿特别想开开眼。”
众人面上露出了好奇之色,旭妍也跟着眼睛一亮,闻将军是大邺首屈一指的大将军,早年间还是少林寺里的扫地僧,不知得了什么奇遇,遇见了江湖高人指点,武艺突飞猛进,特别是一招长虹贯日,简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参加了朝廷的武举,成了大满贯武状元。
不过可惜的是,闻将军上了战场,被敌军围杀,而立之年便壮烈牺牲。而民间有传言,说是闻将军皈依佛门立了誓,却破了杀戒,所以年纪轻轻便深埋黄沙了。
而这一招长虹贯日更是被人穿得神乎其神。
赵循他也会么?
旭妍下意识的朝赵循望过去。
只见赵循执着酒樽的手一顿,男子眼眸一敛,那敛下的瞬间被旭妍捕捉。
赵循复而抬眼看了一眼六皇子,眼里的漠然像是地尽头...
旭妍呼吸一滞,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方才看见赵循的眼,修亦曾同她说过,通过一个人的眼,可以看到他的过去,在修亦眼中,她的眼睛透彻清澄,是一双没有遭受过苦难的贵人眼。
而方才赵循的眼,只有一汪深潭,是阿修罗的化身,凶猛好斗狠...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六皇子所谓的见识一番,只不过是想要见识赵循的苦难。
她不知道赵循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一个人的眼睛为什么会像深渊?
一阵邪风穿堂而入,六皇子被吹得瞬间醒神,看着赵循身上隐隐蓄势的煞气,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六皇子讪讪道:“这地方太小了,四哥怕是施展不开,就不烦四哥了。”
......
宴会散去,众人家去。柴老夫人心事重重的回到府上,随即前往了柴阁老的书房。
旭妍回了房,立马没了骨头似的倚坐在小榻上,双喜指挥着手底下的小丫鬟去耳房灌满沐浴的热水。转而凑上前来告知:“小姐,小师父回来啦!”
“真的?”旭妍浑身来了劲儿一般从小榻上蹿了起来。少女原本怏怏的脸上立马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双喜一怔,小师父走了已有小半年,这小半年来,小姐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就连回府的那一日都不曾有。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心心念念的情郎回来了。
但双喜知道,小师父是出家人,是受了戒的比丘,小姐与小师父只是年少时的好朋友罢了。
“快同祖母说,我明日要去伽蓝寺祈福。”
修亦终于回来了!
当天夜里,躺在榻上的旭妍辗转反侧,兴奋得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意识模糊的进入了梦乡,梦见了她与修亦的初见...
“你这个小沙弥,好生无礼,推我做甚?”
十二岁的小姑娘精致可爱,被推倒在地恼羞成怒,涨得双颊红扑扑,伸着一只粉嫩嫩的手指头指着面前几步远垂着脑袋,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小僧修亦,还望施主宽宥,施主不该在佛门净地捕捉飞鸟,这是对佛祖的不敬...”
旭妍瞧着眼前皎如玉树的小沙弥,心道这小和尚模样如此钟灵毓秀,怎的一副呆头鹅的样子,随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这个呆子,你看我手里的鸟儿便以为我捉了它,可我是看它受了伤,飞不了才拖在手心里,而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推了我,才是对佛祖的不敬,哼,我要告诉你们方丈,让他罚你扫一个月的地。”
旭妍酡红的脸说着不客气的话分外的娇憨可爱。
修亦一脸惭愧,心里却腹诽:扫一个月的地我才不怕呢,我都扫半年的地了。
旭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这个惩罚简直善良又可爱。
“是小僧的过错,小僧与施主赔礼道歉,请施主别告诉方丈。”修亦想扶又不敢扶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旭妍看着修亦方才抬眼间,愧疚的茶色眸子清澄透亮,竟比她妆匣子里的琉璃珠还要漂亮几分,顿时就消了气。
女孩儿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沾了灰尘的粉衫,嘴上却故意嘟囔着说:“想让我原谅你也成,你要和我一起把这只鸟儿给救活。”
修亦点点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施主且在此地等稍等片刻,小僧回禅房取些药粉来。”
等了半柱香时间,修亦满头大汗跑过来,站定在旭妍面前,伸手揩了揩额上的汗,笑着伸出手上的药粉和布条。
旭妍盯着修亦看,直把人家小沙弥盯得红了脸。
“你身上为什么全是汗?跑回来的?”
“嗯,不想让施主久等,便跑着回来。”
看着脸上红红白白的小沙弥,旭妍十分开心,笑道:“快救这个小可怜吧。”
修亦瞧着女孩子灿烂的笑脸,看得有些愣神,连连点头,接过她手上的鸟儿,两人相互配合,给小鸟上药包扎。
修亦出的汗愈来愈多,女孩儿瞧着便把随身携带的帕子拿出来,递给修亦擦汗。
修亦一惊,连忙道:“施主,万万使不得,这于理不合。”
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阵女声:“小姐,你在哪儿?小姐!!!”
旭妍心里一急,“糟了,双喜找来了,小沙弥我走了,你可得把鸟儿照顾好了,下次来找你,它如果还没好我就唯你是问。”
女孩儿小巧的下巴扬得老高,说完便像一只小花鸟一样飞走了。帕子没塞稳,飘了出来,修亦连忙拾起帕子,想追过去,这时大师兄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修亦连忙把帕子塞进怀中。
第二日,旭妍元气满满,带上整整一屉的魏记核桃酥,奔赴了伽蓝寺。
第5章 橘子香气
碧空白云,佛香氤氲,时隔数月,旭妍又回到了伽蓝寺。
知客师父接待了她们一行人,旭妍立在寺庙大殿外的菩提树下,沙弥们左手捻着佛珠,右手敲击着木鱼,口中虔诚的念着佛经。
在一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此起彼伏声下,旭妍探寻着修亦那道清隽的少年身影,果然,修亦还是在比丘师父后面的第三排,只一道清瘦和煦的背影,旭妍看的心满意足,跟着知客师父前去居士寮房。
黄昏将至,旭妍站在寮房外的青石板阶上,紧紧盯着东面的钟楼,终于,古朴悠长的梵钟响起,一下一下,仿佛撞击在了旭妍的心尖,她仰头眺望,迎着钟声,比丘率先出了大殿,其次便是小沙弥们,女孩儿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一片青灰僧服中最出尘的存在。
时隔半年未曾见过,修亦好像更高了些,也强壮了一些,她还记得他离开的那天,是最冷的时节,化雪的天气飘起了小雨,修亦染了一身湿意,还顶着寒风特意来寮房外同她辞别。想到这,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大师兄见修亦下了晚课,含着笑走到少年沙弥的身边:“县主来了,在寮房外等你呢,小师弟快去吧。”
修亦白玉般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少年人光溜溜的脑袋微微垂着,手里还攥着经书,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抬起步子往寮房外走去。
心心念念的人向寮房这边看了一眼,提起步子便往她的方向而来。旭妍心里小鹿乱撞,恨不得直接冲下石阶跑向他,但看着还有其他的洒扫小沙弥,便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刻不是吗?
修亦心里也高兴着,脚步生风一般,很快就到了寮房外,少年少女隔着一段青石板阶,两两相望。
旭妍轻轻咬着下唇,柳叶儿眼亮晶晶的注视着底下的小沙弥,他果真长高了不少,身形挺拔宛如一株小白杨。明明极为寡淡的青灰僧袍,硬是被他穿出了温润少年郎的风采。
旭妍不难想象,若修亦没有出家,只是个普通官家子,一定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少年郎,这么一想,心里既苦涩又甜蜜。
修亦双手合十,茶色琉璃珠一般的眸子淡淡低垂,恭敬见礼道,“见过县主。”
“免礼,小师父此去金光寺一路辛苦了。”少女柳叶儿似的眸子笑意点点,在落日余晖的光影里泛着一抹温黄的浅光,比佛光还要漂亮三分。
修亦的心跳漏了半拍,那克制了许久的思念正在积流成河,在决堤的边缘汹涌溢出。
修亦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去,忍耐住想要触摸旭妍的冲动,只一贯的轻声道:“不负县主所望,小僧赢得了此次辩经。”
寺庙里的师兄师弟都知道,尊贵的小县主十二岁那一年,屋子里的地龙突然断了,山上阴冷,没有供暖,女孩儿娇贵,冷了一夜之后便生了一场高热,差点就救不回来了,还是修亦连夜上了伽蓝山寻灵芝草,才从阎王爷手里将女孩儿拉了回来,从这之后,柴老夫人央了住持,让修亦教些强身健体的拳法给旭妍学,好好养养身体。
所以两个少年人亲近些旁人也觉得无可厚非。况且修亦一直都是沙弥中的佼佼者,会梵语又会医理,还能帮助方丈翻译经书,底下的小沙弥都十分敬重这个师兄,有些什么头疼脑热的都爱来找修亦看看,而修亦也一直不负众望,每门必修课业都是第一,辩经又能赢得金光寺的比丘,将来年满二十,定是会成为比丘,被方丈重点栽培。
两人端坐在寮房后的菩提树下,旭妍提出食盒,雀跃道:“你上回说过小时候跟着大师兄进京,吃了魏记的核桃酥,便一直难以忘怀,我前些时候路过,特意买给你尝尝,快试试!”
她才不会说这是自己专门为他学着做的呢!保准比魏记的还要好吃。
旭妍明显的看到修亦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她突然才反应过来,出家人不能重口欲,所以食过早膳与午膳之后便不能再进食了,想到自己在修亦面前犯了一个这么低级的错误,旭妍有些自责,喃喃道:“我给忘了,不过,你明日起来的时候可以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