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看到旭妍身体上又添了青紫指痕时,明秀姑姑这才反应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旭妍看了个正着。
旭妍颇是无所谓地道:“姑姑想说什么?”
明秀实则也才三十五六,只比旭妍大个十岁,半辈子都在宫里交代了,看得多懂的自然也不少,虽然皇帝才是她的正经主子,但还是觉得皇上这回有些过了。
当初娘娘在宫里时,皇上也不像个重欲之人,一个月在后宫过夜的日子屈指可数,本以为皇上于女色并不上心,所以这些年来不去后宫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她显然错了,自上回皇上和娘娘和好以来,这小半个月的夜里,基本上都要唤几回水。
皇上龙虎精神,正值而立之年,多余的精力无处宣泄,房事多几回也不打紧。但娘娘不一样,女儿家身子娇贵,虽说娘娘身条已经成熟,但也经不起这番过度采撷。
明秀劝诫地道:“娘娘不能由着皇上胡来,该劝皇上节制一些才是...”
旭妍看了一眼明秀,并未说什么,劝他节制的话,还怎么夺他的权呢?
旭妍缓缓进了汤池,浓白的温泉水一寸寸漫过她的肌肤,偏烫的水温使得浑身的毛孔渐渐打开,旭妍舒服的喟叹了一声,而后趴在浴池边眯起了眼。
她脑中清晰的记着整个玉阳泉的地形,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玉阳泉的南面,离赵循的主殿隔着几道游廊,出了佛手柑浴池往北面走就是几处野温泉,但依旧有重兵把守,而只要越过那处的羽林卫,玉阳山上便基本不设防,太子哥哥若是知道她在玉阳泉,那么玉阳山便是最佳的接应处...
旭妍暗暗计较着日子,年后宋将军有了名正言顺带兵回京的名头,只要赶在这之前部署好一切,太子哥哥便有了足够的实力同赵循抗衡...
明秀姑姑守在池边,掐着时辰让旭妍泡着,一刻钟过后,方才那名医女端着银盘,对浴阁外的宫人道:“这是玉阳泉的总管厉大人家中祖传的秘制药包,特地送来献给贵人。”
明秀姑姑听闻秘制药包,遂让人进来说话。
医女恭恭敬敬将药包呈上,“见过姑姑。”
明秀自然听过厉大人大名,厉大人家中世代从医,后因年纪大了,在宫中当差多有不便,所以将人调了个闲职,在玉阳泉当差。虽说玉阳泉在京郊,但属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肥差。
明秀姑姑自然信得过厉大人,只道:“这药包有何功效?”
“回姑姑的话,此药包之中有不少舒缓疲劳的珍贵药材,尤其是...”医女越说声音越小。
明秀姑姑蹙眉道:“尤其什么?”
小医女颇有些扭扭捏捏,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明秀突然灵光乍现,想到小医女方才为娘娘诊脉,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也不怪罪这个医女的大胆了,只道:“拿进来吧。”
小医女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药包拆开,靠近旭妍的方向。
明秀姑姑候在帘幕处盯着小医女的一举一动,忽而外面一阵请安的声音,原来是皇上来了,明秀姑姑往外走了几步去迎皇上。
小医女见机会来了,立马凑近旭妍的耳边,压低声音急忙道:“我是齐嬷嬷的学生,县主有需要就找我。”
旭妍眼睛猛地睁开,随后小医女便往帘幕处退去。
赵循进来的时候,觑了一眼一旁的医女,明秀姑姑上前道:“回皇上,这是玉阳泉厉大人手下的医女。”
赵循点点头,挥手让人退下。
明秀姑姑见皇上要往内室走去,心中一顿,想到娘娘在池子里的模样,可不就是温泉水滑洗凝脂一般,秉着为龙体凤体着想,明秀姑姑轻声道:“皇上还请留步。”
旭妍听着动静,知道是赵循来了,心道怎么来得这样快,遂伸出一只手臂,将榴花瓷瓶里的香膏抹在了脖颈处。
赵循方一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缭绕袅袅的白色热气,还有浴池里头正慢条斯理涂抹香膏的女人。
赵循不懂女人身上涂抹的玩意儿,不解道:“现在搽不会化么?”这么一出口,好像显得自己有些小气,见旭妍不搭理自己,赵循觉得应该就是。
他觍着脸上前,边道:“这些交给宫人去做便是。”
身高马大的男人丝毫没察觉自己已经蹲下了身体,十分违和的拿起瓷瓶,舀了一大勺往旭妍的背上摸。
旭妍:“......”
赵循想到她身上软玉一般的肌肤就是这些东西养出来的,一点也不吝啬,恨不得将这一瓶都给搽掉才好。
旭妍无语道:“不能搽太多。”
“是么?”赵循讪讪的放下瓷瓶,人却没走,旭妍听着身后窸窸窣窣解着衣袍的声音,抿了抿嘴,心道,这些日子为了诱他,房事确实频繁了些,以至于自己的身子已经有些吃不消。想到待会儿还要在池子里和他做那事,心里就是一阵抵触。也不知赵循到底是个什么癖好,在床榻上反而温柔些,别的地方从来都是又凶又狠。
直到赵循入了池子,过来拦腰将她抱在身前,旭妍下意识一颤,随后便等着赵循接下来的动作。想到这些药已经被他吃去不少,且他身体已经有了初步的反应。赵循只当是少眠所以头疼,并未放在心上。兴许运气好,用不了一年,她就能彻底摆脱他了...
赵循抚摸着旭妍因热气而氤氲得潮红脸颊,他轻轻拨开她额间的一缕湿发,深深的注视着怀里的这张面容。他一直都知道她好看,含羞时清媚婉约,得意时娇憨俏丽,庄重时浓昳矜贵。
特别是这一双柳叶眼,不似狐狸眼妖媚勾人,也不似杏眼楚楚可怜,明明眼神清冷得很,却像是一把软钩子似的若即若离,这钩子离得远了,让人巴不得掏出心肝来让她吊着。
他可算知道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个什么体会了。
赵循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胸腔不受控制的酥麻,没头没尾地道:“幸好生在了富贵人家。”
旭妍见赵循目光中不加掩饰的炽热,这般瞧着她的时候,似是要将她刻进心脉一般。想让人装作视而不见都难。
赵循感受着怀中人细微的僵硬,低声笑了笑:“歇一歇,不会对你做什么,”
等旭妍确定赵循不是诓她的,心想,方才那么多药,算是白搽了。
......
第二日天还未亮,赵循便收到了赵通的密信,赵循看完信笺,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旭妍,男人目光晦暗不明,他现在不得不分出心神来思考,旭妍到底知不知道先太子还活着的事?
若是知道,那么她来他身边的目的,是要给先太子夺皇位么?
若是不知,那么他杀了先太子,她会如何呢?
一时间,赵循陷入了两难,可危及到皇权,却由不得他动摇。
晨光熹微,赵循前脚刚走,旭妍便静静的睁开了眼,她看着上方织锦颤枝洒金帐,唤了一声明秀姑姑。
明秀姑姑进来便扫了一眼床榻,不见其他痕迹,神色颇为满意,看来昨日皇上将她的劝诫放在了心上。
明秀姑姑道:“娘娘可要起榻?”
“嗯,皇上呢?”旭妍的声音仿若漫不经心,只随意一提般。
“京中有些事,皇上说晚些时候回来。”
旭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今日去逛一逛雪山冰雕吧。”
待准备齐整,旭妍才知道,赵循在她身边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感受着这明里暗里的守卫,旭妍知道,赵循回京,恐怕是太子哥哥出现了!
选在这个时候出现,那必然是...
旭妍胸腔一跳,就是今日了,一定要将符文传出去。
她想到昨日那个小医女,不动声色地道:“明秀姑姑面色不大好,不然就留下来吧。”
明秀姑姑笑着摇摇头:“多谢娘娘关心,奴婢不碍事。”
旭妍不再劝,故作关切道:“那便再选几个医女跟在身边。”
明秀姑姑一想,不再婉拒,随即便想到了昨日那个大胆的医女,转身吩咐了下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玉阳山上走去,沿着栈道,气温越来越冷,旭妍见明秀姑姑脸色越来越白,心中闪过一丝抱歉,赵循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她根本没法独自离开,知道明秀姑姑来了月事,特地选了去阴冷的山上,只要她身体遭不住,她便能离开她的视线。
旭妍似是心血来潮,问了几个小医女的名字,得知齐嬷嬷的学生名唤解语。
打趣道:“可是照着解语花改的名字?”
解语含羞回道:“回贵人,若教解语应倾国,亦是无情也动人。民女不是解语花,而是无情花...”
这语气,妥妥的罗佳遇风格。旭妍不知是喜还是忧,为了稳妥起见,随即便同别的医女说话。
到了玉阳山上,遥遥相望的地方,便是伽蓝山,旭妍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别过了脸。
过了小半个时辰,明秀姑姑果然受不住了,解语见状,带着明秀姑姑前去暖房休息。
待累了之后,旭妍让身边的医女顶了解语的缺,道:“我也乏了,莫打扰我休息。”
随后两人进了内室,解语忙道:“民女已经给明秀姑姑熏了安眠香,县主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还请速去速回。”
事到如今,旭妍还是不愿连累旁人,道:“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说完,旭妍看准解语的穴位,一掌劈了下去。她套上解语的披风,戴上风帽,顺利的出了暖房。
山上的守卫得了旭妍的令,一路清扫着积雪,大概看了一眼出来的医女,也没过多盘问。
旭妍循着脑中的记忆,往一条陡峭小路,往玉阳山下走去。
山风寒冷刺骨,旭妍紧紧裹着与雪同色的披风,想到自己有雪盲症,旭妍不敢长时间看地面,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看见了百鸟令留下的记号。旭妍的心怦怦直跳,将手里紧紧攥着的符文留在了雪松下。
待做好了这一切,旭妍便连忙原路返回,走了大概一刻钟,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雪盲症,旭妍脑中一晃,整个人摇摇欲坠,正当她快要倒地之时,一双指骨分明的手牢牢的扶稳了她,她的眼睛看不清来人,却能闻到冷冽风雪中一抹浅浅的檀香...
第83章 什么是爱
很久以前, 曾有一个斯斯文文,温温吞吞的小沙弥,他是寺院中起的最早的一个,他总是用井里刚打出来的水洗脸, 所以这一天都特别清醒, 因为他不止要洒扫院落, 禅坐译经, 还要跟着师父学习岐黄之术,一开始会诊治些寺庙里同门师兄的小病小痛,后来慢慢的,他会的越来越多。
他受长老们的看重,师兄们的疼爱, 师弟们的崇拜。
虽然他没有爹娘,出生不详,但他在伽蓝寺过得很安稳。
可后来,他遇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穿着湘妃色的裙衫,有夜星一样莹亮的眼睛, 有盛着甜水一般的笑容,她高贵, 她善良,她给他偷偷带来奶糕,还会和他一起扫院子, 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会“小沙弥”,“小沙弥”的喊自己。
她是他见过,最惊艳的飞鸟。
从来只知清规戒律的小沙弥, 看一眼那个姑娘,耳尖就会不自觉的泛红。以至于后来,一天他要打好几回井水。
他还记得头一年,大雪封山,即便伽蓝寺落在半山腰,也没了可以下山的路,而她寮房里的地龙不知怎的烧断了,她冷了半夜,当晚就发起了热,他听她的丫鬟说,她被冻得意识模糊,他从没那般紧张过,彼时也才十四岁的他,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只身上了伽蓝山,为她采药。哪怕差点就要滚下山下,他都要小心翼翼地护好怀里能救她性命的长生草。
后来,小沙弥和小县主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时,他都还只是将她当作最特别的朋友,从未有什么非分之想。
直到有一日,她歪着圆溜溜的脑袋,夜星一样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坏笑的看着他:“修亦,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不是笼统的师徒之情,也不是同门之谊,是俗世的男女之爱。
小沙弥怔住了,他定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乎鼻尖还能闻到少女身上一抹混着醉芍药的檀香,那香味着实大胆,好似要将神佛诱下神坛,他紧紧攥着僧衣下的手,支支吾吾的回答不出。
小县主用她清甜稚糯的少女音不以为然地道:“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看来你也不知道嘛...”
她...她怎么可以在出家人面前讲这个?小沙弥被涨得哑口无言,有些害怕自己的异样。
他定了定心神,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佛经中有一段记载,而后道:“相传前朝有一位举人,名为赵行德,有一日,他从潭州只身前往敦煌,那时,敦煌还不在前朝的版图内,谁也不知道他要去敦煌做什么,赵举人千难万险来到敦煌后,恰逢时局动乱,战乱频仍,当地的僧人为了保护寺院的经书,就将寺里的经书藏到敦煌莫高窟去。
而赵举人似是有所感触,便福至心灵,亲手抄写了一段心经,同其他经书一起,藏于莫高窟中。”
小县主听得认真,在黄昏的余晖里,周身镀上了一层温黄的浅浅光晕,不知怎么,他便想起了敦煌绚烂多姿的神女壁画。
“赵举人写了什么呢?又和爱情有什么关系?”她像任何一个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带着期待的神色催促着他快点讲下去。
小沙弥抿了抿嘴,干净如清泉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伏愿龙天八部,长为护助,城隍安泰,百姓康宁;次愿甘州小娘子,承此善因,不溺幽冥,现世业障,并皆消灭,获福无量,永充供养...”
小县主懵懵懂懂,好似听懂了,又好似不懂。
小沙弥无奈的摇摇头,认真地道:“赵举人生在乱世,有两个愿望,一是家国安泰,二是甘州小娘子不受苦楚,一生福报...”
这便是他身处佛门所理解的爱吧?不通篇累牍的将爱挂在嘴边,字里行间,甚至扣不出字眼,但这满满的祝福,却都是爱。
只是小沙弥不知道的是,他爱上一个人时,会那样不顾一切。
他见不得小县主哭红的双眼,更加见不得惊艳了他整个少年时光的姑娘,转身就要嫁给别的男人。那一刻他的彷徨,他的挣扎,他心里无名的郁火,都在裹挟着他,燃烧着他。小沙弥甚至忘了信仰,忘了长老的谆谆教导,忘了一起共甘共苦的师兄弟。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个在佛祖面前质问他有没有动心的姑娘。
从未出过错的人,一旦犯错,便是无法挽回的大错,可小沙弥甘之如饴,他带着小县主私奔,他甚至想好了,去一片开满油菜花的地方,他会开一个小医馆,再不济,他便接些翻译外邦书籍的私活,总之,他会好好挣钱养着他的小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