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旭妍像是个疯子一般,对赵循又打又踢,女人的喉间发出压抑又痛苦的低吟。可赵循伤人也要伤己,就算是两败俱伤,也绝不松手。
最后赵循感受到她嘴里好像是溢出了血,那黑红的血蜿蜒在被她咬伤的伤口上,漫出了一道惊心动魄的怪异形状。
赵循这才从魔怔中回过神来,他急急的让影卫住手,而后慌忙的将人调转了一个方向,抱在了怀里。
他痛苦又焦急道:“对不起,我、我只是嫉妒,对不起,我把那和尚放了,再也不动他了,我带你去找太医...”
说着便抱起旭妍往山下跑去。
旭妍脑袋又沉又痛,她眼睛像是枯萎的花朵一般,将落不落,却还是开了口:“赵循,我真的要死了,死之前,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别说话,我不要听,等你好起来,我再听...”赵循这是真的怕了。
旭妍却不管,自说自话,“是心动过的,只不过这喜欢,没能熬过须臾,便没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却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她的一词一句。
“我想给你生孩子的,生一个女儿,有一回做梦,我梦见自己生了一个女儿,有点像你,你很喜欢她。”旭妍微微笑着,声音越来越小:“可是你给我下了温香散,我还怎么给你生孩子呢?是你自己不要她的啊...”
第85章 孕育血脉
修亦艰难的爬起身, 清隽僧人的面上满是血痕,他死死的看着离他远去的旭妍,还有那个将她带走的男人,十六岁的时候, 是一腔孤勇, 不计后果的少年人, 而如今, 即便是成了人人敬重的大邺国师,但在绝对权势面前,依旧不过蝼蚁一般,将她带走的男人,将她禁锢的男人, 也决定着他的生死。修亦充红的双眼再不是佛性氤氲的平和,那翻涌着酽黑的浪潮,似是要把一片白皑皑的雪山吞没。
赵覃在雪松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山下的黑影,他轻握着手中的符文,影卫看着落了一身薄雪的太子,沉声道:“殿下回吧, 县主不会出事。”
赵覃心底静得可怕,这一回, 他的的确确是算计了旭妍。当初,他万般不愿她卷进这场争斗中来,可当赵循知道他还活着时, 直接便痛下杀手,且让他毫无招架之力,赵覃才深知,以他如今的势力, 何尝不是螳臂当车一般自不量力。在伽蓝寺养伤的那几日,他才终于想通,放着旭妍这张王牌不用,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将自己的位置夺回来。
对一个稳坐高位的男人来说,天下与权势哪怕尽在囊中,也依旧不会满足,当拥有了一切,便会去怀念心底那抹无法企及的旧梦。而对赵循来说,这抹痛心疾首的旧梦便是旭妍,只要旭妍回到他身边,赵循才会有弱点。
以赵循的心计,让旭妍安然无恙将符文送出来,无异于兵行险招,可当他看到修亦的出现,心底那道不安的缺口才算是被填满,赵循不是傻子,为保万无一失,他将旭妍的行踪转告给了修亦,让他适时出现在玉阳山上,只要他们二人出现在赵循的面前,以赵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自然会怒火中烧,从而迁怒于他们二人,便没心思去思考细究。此番看来,他这一出安排得确实稳妥。
但想到旭妍的身体状况,赵覃还是免不得心生不安,临走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雪中的修亦,对影卫道:“好好安置那僧人,告诉他,若要救旭妍,便进宫一趟。”
......
“娘娘这是急火攻心,加之凤体先前阴阳失调,故此呼吸困顿,致使呕血昏迷...”罗太医斟酌着用词,他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先前也是他一手将温香散调制出来,造成了如今这局面,虽说皇后娘娘的凤体恢复得不错,但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她何时醒来?”赵循涩哑的嗓音浑浊沧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却一瞬不瞬的瞧着洒金帐里的女人。
罗太医心间一跳,这个他也说不准,瞧皇上眼下这番波澜不惊却隐隐透着压抑不住的恓痛之色,罗太医没由来的慌张,他道:“娘娘心脉受损,少则三五天,多则...”
赵循挥退了罗太医,待人退下后,这才摇摇欲坠,轰然倒在了旭妍的榻下,男人痛苦的神色好似坠在了阿鼻地狱,胸膛好似硬生生被剜去一块,痛得他呼吸紊乱又急促。
你看命运这东西多么玄幻啊!就在他沾沾自喜以为她并不知从前他对她做过什么,兴许两人还能各怀鬼胎的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就如天边的一道惊雷,将他劈成了这个世上最鄙陋的丑角。
她一直在嘲笑他的吧?赵循你看,你这个卑鄙小人,下药的是你,说喜欢的是你,想要孩子的也是你...可你凭什么认为她会给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你生下孩子?
赵循紧紧的抓着胸腔上心脏的位置,那双压抑的眼渐渐湿润,他偏过头看着昏迷的旭妍,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第一回 在他坚毅的面上显露出无助又凄然的模样。
时间好似静止,赵循敛着眼睫,守在旭妍的床榻前整整一日,榻上的女子容颜依旧娇美,因着呕血过后,两靥苍白,气息微弱得好似落叶会随风飘零一般。
直到如今,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抓住过她,一直以来,他才是没有着落的风筝,所以亲自将那根细小的鱼线绑在了她的手中。而只要一阵他无法承受的大风刮来,那么,他们二人便会彻底分离...
他们还有未来吗?
“皇上去歇歇吧...”旁人见皇帝这般,自是不敢上前规劝,张德海苦哈哈一张脸,心里头也是急,做主子的不爽利,做奴才的更受罪。
赵循失魂荡魄,好似一人间断魂客。他抬眼觑了一眼张德海,张德海本以为皇上会直接将他呵退,没想到赵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喑哑的嗓音似是坠入了沉寂永夜,他喃喃道:“朕该怎么办?你说,朕到底该怎么办...”
张德海被这样的皇帝吓了一跳,随即便想明白了神儿,皇上眼下这般恓惶失措,还不都是因为皇后娘娘,如今这榻上的人还不知何时能醒过来,即便是醒过来,也没那么容易与皇上重修旧好。张德海心底摇摇头,这不是再厉害的人,也还不是把一身的傲骨折在了情字一事上?
张德海觉着自己也算是兢兢业业大半辈子,如今主子都开口求助了,他思索良久,弓着腰道:“还请皇上恕罪,奴才见识浅薄,可也知道,手中沙,握得越紧,便散得越快,皇上何不...”
未等张德海把话说完,赵循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男人的眼呈现了病态的占有欲,他咬紧牙关:“她休想离开朕!”
哪怕她死,也要死在他的身边,下葬,也要与他合葬,他是皇帝,他为什么要放手?
张德海面上一紧,连忙调转了话锋,这忠言不好听,那就只能拣点顺意的了。
“皇上是天下之主,将来总要有子嗣继承皇位,如今娘娘回来了,皇上何不早些稳固朝纲,也好安娘娘的心?...”
张德海说完,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赵循,他实则话里有话罢了,从前皇上为稳固皇权,打压世家,让皇后娘娘承嗣艰难,这以皇上自己的立场来说,本是无可厚非,但错就错在,皇上他竟然喜欢上了皇后娘娘,那么这一出计策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便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是两派政权之间不见硝烟的斗争。
如今能解决这一问题最好的办法,那便是皇后娘娘怀上皇嗣。将来皇后娘娘肚里的孩子,就不再是娘娘自己的,而是整个柴家最后的倚靠,也是唯一能维系皇上与娘娘之间的纽带。
赵循沉默了几息,张德海又道:“娘娘虽说如今凤体欠安,但依着罗太医先前之言,只要悉心调养,孕育子嗣也不是不可。”
待张德海退下之后,赵循抓过旭妍的手,他轻轻将女子软白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脸上微微摩挲着,如果他还有一丝羞愧之心,就该十分排斥张德海方才的提议才是,但赵循没有,虽说的确十分不要脸了,但他心底竟有一丝隐秘的快慰,他卑劣,他下作。赵循轻声道:“是不是孕育了共同的血脉,你就不会想着别的男人,也不会想要离开了?”
“修亦,对不起,对不起...”女子苍白的面上渗着一层薄汗,几近透明的脸庞染上一抹妖异的红晕,更添了几分羸弱柔美,在昏迷中都紧紧蹙着眉头叫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赵循的手一顿,虽说阒黑的眸子里是难掩的妒意,但总归心底的石头坠了地。
既然能说话,那便离苏醒不远了。
赵循忽而想到了罗太医临走前所说的心脉受损。其实也就是有心病罢了。赵循知道,柴旭妍的心病就是这个名叫修亦的和尚。
良久,他才疲惫地道:“请国师前来。”
第86章 我累了
内侍将修亦请来时, 赵循就立在偏殿。雕花窗牖倾洒的淡青日光落在男人的身上,说不出的萧瑟孤寂。
面色灰败的僧人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面色如常的双手合十,向赵循见礼, 修亦苍白的嘴唇轻启, “贫僧既然来了, 还请皇上高抬贵手。”
赵循听着和尚虽恭敬却如芝兰一般不折的声音, 随即慢慢的转过身去,他仔细打量着修亦,阒黑的眸子藏着妒意,他不明白,他到底比这和尚差在了哪里, 他就值得她这般念念不忘么?
赵循收回了目光,嗓音依旧喑哑,却是玩味地道:“朕给你两个选择。”
“贫僧洗耳恭听。”修亦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带着抉择而来,他是个出家人,比不得皇帝的权势, 手段与城府。现实就是这般血淋淋的摆在他的面前。
赵循占着绝对的上风,心底却一丝快意也无, 他知道,无论做什么,他皆是胜之不武。“柴旭妍和伽蓝寺, 想好了要守住哪个?”
昨日一早,他听得先太子赵覃出现的消息,便同一支影卫火速回京,但捉拿到的却只是假扮先太子之人。哪怕在此之前, 他也只认为是有人假借先太子之名,包藏祸心。柴旭妍之所以回来,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威逼利诱,不得已而为之。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深想下去他所看到的一切,柴旭妍甩开宫人下山,只是他们二人的私会?还是调虎离山,与先太子取得联系?而在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政权阴谋里,她到底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赵循现在只想要彻底断掉柴旭妍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伽蓝寺的玄义方丈,之前伙同太皇太后藏匿先太子一事,也是时候拿他开刀了。
修亦抿着唇,绷成了一条乖戾的直线。他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如今伽蓝寺外尽是剑拔弩张的羽林卫,而依禁卫长所言,玄义方丈包藏祸心,藏匿假借先太子之名图谋不轨的歹人。而玄义方丈已经被押送至天牢,其余师叔师兄弟一夜之间皆被圈禁了起来。
如今的伽蓝寺人心惶惶,更是岌岌可危。而赵循偏生给他指了一跳最难的生路...
“告诉柴旭妍,你会接着受菩萨戒,完成信仰,你依旧国师,她也仍然是朕的皇后,离开大邺,朕会让你成为佛子...”赵循目光灼灼的看着修亦,那一句句带着诱惑的话像是吐着蛇信子一般缠绕着修亦,赵循接着道:“如此,国师方可保下玄义长老。”
......
修亦跟着宫人来到旭妍所在的寝宫,淡淡的檀木香气充盈着整个内室,那斑斑点点细碎的淡青色日光,从雕花窗牖间映射在梨花木铜镜梳妆台前,也星星点点落在地上的波斯软毯上,整个寝殿一物一景皆是高奢典雅,绣着缃色花卉草虫软帐的拔步床藏在层层叠叠的暖色帷幔里,软榻里的女子吐息如兰,烟霞似的锦缎覆在她的身体上,衬得整个内室繁花似锦,犹如仙宫,而她仿若只是安静乖顺的在休憩一般。
宫人默不作声的退出,不远不近的守在外间。
修亦喉间干涩,满心满眼皆是榻里的女人,她睡得并不安稳,好看的眉头时而蹙着,好似梦见了什么难过事。内室温暖如春,但僧人的双手仍旧冰凉。
他踟蹰着走了几步,终于靠近了旭妍的榻,临了,修亦却不住的苦笑,曾经那么好的两个人,如今却也只能这样了,连靠近她都要再三克制着。
旭妍的两靥依旧泛着病态的软红,她神思不清,含糊地喃语,修亦凑近,只听得旭妍从语呓间唤着一个一个亲人,祖母,姑姑,祖父...
当然,还有伽蓝寺的那个小沙弥,站在她榻边的自己。
修亦忽而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要是那一年,他真的将她带走了,他们两个,会不会就不一样了?修亦再顾不得什么清规戒律,守礼知节,他俯下身执起旭妍的手,好似这一刻是从别人手里偷过来的一般小心翼翼。
修亦将那只苍白得近乎能看清皮下青色血管的手,似珍宝般轻轻放置在唇角,僧人琉璃一般清透的茶色眸子蓄着泪意,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的事,好唤醒她,让她睁眼瞧瞧他。
“你那时刚来寺里,人人都觉得县主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旁人说柴家是来躲难的,可那样欢声笑语的你,怎么看怎么都是来游山玩水的才是,就连我也深信不疑。
你将我堵在寮房外的菩提树下,第一回 冲我撒娇,要我带你上山去,那时我看着咬着嘴唇,眼睛星光点点的你,我脸红得站在原地差点走不动道,你问我为什么脸红,其实我撒谎了,我说天儿有点热,但其实是我...是我...”
修亦无奈的抿着唇,忍不住有些嗔怪地叹道:“怎么会有你这样令人心慌意乱的姑娘?”以至于后来,就连一向挑不出错的他,都慌慌张张,口不择言的说旭妍像书里的狐狸精。
修亦絮絮叨叨,丝毫不知赵循就站在外间,面色阴翳,却又毫无章法的看着里头倾诉衷肠的和尚。
“你第一回 上山,便吵嚷着走不动道,我只好将你安置在平日我歇脚的小木屋里,你却百般嫌弃,说是破破烂烂,哪里能坐人。还挑剔的给小木屋取了个名字。叫‘落魄斋’。还说这么破的地方,等来年你回了京,就把这儿修缮一新,送给我。”修亦暖心的笑了笑,那时他任劳任怨,给旭妍整理干净,将小板凳擦得退了一层色,才能让她这个大小姐勉为其难的坐下。
直接就导致那一日,他没采到平日里三分之一的药材,还误了去接她的时辰。
等他到了落魄斋,里头昏黄一片,只听得少女哽咽的声音,压抑的在角落里响起,她哭得难过极了,修亦原是以为她怕了,连忙山前去,蹲在她面前柔声安慰,连连说着抱歉。
“我心底纳罕,平日看到经书里记载的十八层炼狱和妖魔志怪都不怕的你,怎么还怕一个人。后来我才知道,欢声笑语的你根本就是伪装出来的,真实的你,哪怕心里再难过,也不想让爱的人担心,都要装作很豁达快意,明明你那么需要保护,需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