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谋娶——谢书枍
时间:2021-02-10 10:26:48

  林愉终于能睡了,只是睡的不安稳。
  他的喜欢哪怕知道不深,林愉也忍不住往心里去。
  她念着的人喜她,多好!
  等林愉眯了一会儿,半晌没听见他说话,闭着的眼眸微动,惺忪之间看见他直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似是含着笑意的,林愉往他怀里蹭了蹭。
  “相爷,你是不是生气了。”
  傅承昀顺着她的头发,好似温柔的摸着她红红的耳朵,一床被褥里面两人亲密的躺着。他见林愉明明困的不行,就说:“没气。”
  他是真没生气,该气的都罚过了,就剩下怜惜,白日再肃冷的一个人,到了夜里也总是温和的。
  林愉不信,她勾着他的手,犹豫着说:“我睡过了,相爷…你还要不要再来。”
  女子娇红着脸,眼中的倦意就和扑腾不动的百灵鸟,声音妩媚缱绻的轻叫,傅承昀心弦就那么被拨了一下,他拍着她的背。
  “睡觉去。”
  不是很温柔的话,甚至有些凶巴巴的,林愉却瑟缩着躲到他怀里,“那你听什么,你说出来我都叫你的。”
  她软绵绵的身子就在怀里,轻轻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傅承昀把她手包在掌心,把人搂近,“别乱动,叫你睡就睡。”
  他要听什么,自会自己去争取,要她心甘情愿。
  林愉困的不行,如此见他没生气,这次真的睡过了。
  睡之前,傅承昀听见她嚅声道:“多谢相爷怜惜,往后我好好吃饭。”
  她蹭到他耳边,带着羞涩道:“不拖相爷后腿,好不好?”
  傅承昀知道她的意思,这样傻的林愉,傅承昀看着忽然没忍住就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看着林愉笑不出来了。
  林愉心满意足的睡过去,傅承昀却几乎一夜未眠。
  他听着外面的风声,心里算着时间,不知怎的有些害怕…
  可他怕什么?
  是了,林愉太好了——
  他大概,是怕林愉哭吧!
  等听见外头飞白的哨声,傅承昀才刚睡着,但他很快睁开眼。
  这个时候天将亮,风没有停,雨也没有下来,屋子里面就有些暗,但时辰已然不早。
  傅承昀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林愉,轻轻把人放下,再穿戴完全开门出去。一门之差,出来他又是那个笑而清冷的左相。
  玉笏在他手里有些凉,他没在意。抬头看了一眼今日厚重的云层,皱眉道:“走吧!”
  北院又恢复了宁静,所有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正房,没人敢进去打搅林愉。上次枳夏误进之后,飞白特意交代过,夫人每次受累,任何人不得惊扰。
  飞白说:“这是相爷的意思。”
  当时傅承昀正巧路过,飞白胡诌吓了一跳,但傅承昀只是淡淡扫了飞白一眼,什么也没说。飞白就知道,他揣度对了,相爷的确心疼夫人。
  早膳上了又撤,午饭来了又走,林愉一直睡着。
  最后,林愉是梦里笑醒的。
  醒来屋里黑漆漆的,蜡烛都没有点,是天还没亮吗?
  林愉口渴的厉害,想要跨下去倒杯水喝,她半睁着眼掀开被子,撑着手想从里面坐到床边。不料腿上酸软无力,将将撑起来就蹲坐在床中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咦?”
  “怎么平的呀!”
  林愉坐在平坦的床上,惊醒。
  她一下子睁开眼,等适应黑暗,只看见床上被褥有些凌乱,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人给她踩。
  傅承昀呢?
  “夫人醒了吗?奴婢进来点灯了?”林愉的声音传到外面,一直守在门口的铃铛开口问道。
  林愉脚踩在毯子上,呆呆的看着床褥,总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夫人?”铃铛又叫了一声。
  “铃铛,你进来吧!”林愉回神,她的声音干涸的厉害,闷闷的带着些许沙哑,“我醒了。”
  铃铛于是从外面开门进来,“夫人醒了,奴婢这就进来伺候。”
  门被迅速打开,可容人过的缝隙很快涌进一些光亮,暗暗的也没有很刺眼。很快铃铛从里面把门关了,摸索着给屋里点了蜡。
  等屋里亮堂了,林愉这才看见铃铛取下的旧蜡油,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往外侧的被褥探了探,毫无意外是凉的。
  林愉穿着鞋子,和铃铛问:“铃铛,现在什么时辰了?相爷呢?”
  铃铛笑嘻嘻的走过来,眼中促狭道:“未时初,还早还早,离相爷回来还有些时候。”
  “未时?”林愉一个激灵,猛的站起来,又因双腿支撑不住身子蹲坐下去,把铃铛吓了一跳,“夫人慢些慢些,奴婢扶你起来梳洗。”
  铃铛走过去,就见林愉两颊红粉,隐带润色,眼底藏着说不清理不断的笑容,仔细看时又又好似没有,这就是被滋润也被格外小心在意的样子。
  “铃铛,你怎么不叫我,我…这都几回了,再这样一觉到后半晌,外面都要知道相爷养了一头猪。”
  林愉颓废的给铃铛伺候着,铃铛得过飞白的吩咐,见林愉脖子上亲昵的痕迹也没有惊讶,被林愉自贬的话逗笑,“瞧夫人说的,这也是相爷吩咐,说夫人夜里折腾的晚,让我们小心伺候着不要打扰。”
  “这是相爷说的?”他那样的人,会吩咐这些话,林愉反正是不大相信的,但不相信吧她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铃铛见林愉高兴,想着飞白转诉的也是相爷吩咐的,所以归根结底就算是相爷说的,于是铃铛点点头,“是相爷说的。”
  林愉就莞尔笑了。
  她伸手给铃铛束着腰,她身子疲累,就软绵绵的搭在铃铛身上,眸中泛着水雾,看着铃铛眼尾如丝带出些许风情,软声说道:“好铃铛,有饭吗?我饿的很。”
  铃铛撑着她,被绵绵的声音叫的心里一悸,红了脸。
  “有的,一直给夫人温着。”
  “还是铃铛待我好。”林愉高兴了。
  铃铛给她系着腰带,“相爷待夫人才好。”
  反正在府里这么多年,铃铛就没见过傅承昀这般的浇灌法,所以说一个人好不好有时候不是他说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
  相爷嘴巴虽毒了些,偶尔也欺负的夫人抹眼泪,但疼也是真疼,是独一无二的疼。
  “我是他夫人呀!他本该对我好的…欸,铃铛铃铛,你松松。”林愉忽然大叫,铃铛问:“夫人怎么了?”
  林愉有些不好意思,委婉道:“你该拿错衣裳了,这件小了。”
  铃铛看着刚刚裁剪,熨帖的衣裳,“没错呀!是哪里不对吗?”
  “也不是不对,”林愉张了张嘴,不知怎么说,“胸…胸口紧,难受。”
  铃铛:“…”
  她能说不是衣裳小,而是夫人大吗?
  …
  孝安堂的嬷嬷来请林愉的时候,她才吃过饭。
  外面天气不好,铃铛本不愿意让林愉出去,但那嬷嬷直接闯到林愉面前,报了苏夫人的名头。
  右相高于左相,苏文清实际算是傅承昀少有的上司,林愉不想给傅承昀找麻烦,就去了。谁知去的时候只在院子里面和苏夫人擦肩而过,苏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愉,扶着丫鬟的手说:“傅家自家的热闹,我就不凑了。傅夫人,快去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叫傅夫人的时候有股子嘲讽,好似在说林愉不配一样。林愉当场就敛了笑,站着还了礼,“若是家事,苏夫人慢就行。”
  林愉静静的看着她,丝毫没有生气的意味,但她平淡的语气就很直白的说如果是家事,您请走吧!这点是她和傅承昀学的,生气的时候不要争不要吵,你就静静的看着她,你越冷静别人就越崩溃。
  别人怒了,你就赢了。
  苏夫人也的确被她的态度气到,但她自持身份,拂袖愤愤而去,“希望你一会儿出来,也能这样淡定。”
  “自然,不劳您操心了。”
  林愉则淡笑一瞬,转身进了孝安堂。
  林愉进去的时候屋里没有别人,只有老夫人一个。她侧躺在炕上,春夏的天盖着厚厚的被褥,头上带着一条棕色抹额,看憔悴的神态倒是比之前认亲的时候苍老了许多。
  看见林愉,她竟撑出几分笑意,慈祥的朝林愉伸手,“阿愉来了,快些过来。”
  林愉心里疑惑,面上不显,老夫人笑她就笑,走过去规规矩矩坐在近旁椅子上,关心了两句。
  “祖母都好,不过都是府里琐碎的事,一直担忧着罢。”她看着林愉,长满皱纹的脸上堆积了许多善意,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林愉。
  林愉瞧着茶都没人上,自然也不会陪她演戏,她但笑不语。
  老夫人等不到林愉主动问,没多少犹豫,马上改了政策,“傅家家大业大,近来动荡,祖母总担心守不住这个家,没脸见你们祖父。”
  “祖母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你这嘴甜,像极了皇后。”老夫人抬手要端香茶,林愉给她递过去,“只是皇后命苦,虽一生富贵,可那身体啊…你说女子一生无子,纵是皇家,也多凄楚。”
  林愉担忧道:“长姐无法育嗣?”怎么会?
  “本来是不知道的,后来进了宫就知道了,她一侍寝…就吐,太医说是病,但也束手无策。”老夫人说着,眼中尽是遗憾,身体的病能好治,但心病难医。自送傅轻竹入宫开始,她就很清楚傅轻竹好不了了。
  “若皇后有子,那该多好啊!”
  若傅轻竹有子,傅家的尊宠起码能再延续几十年,可惜没有。傅侯缠绵病榻,傅远洲父子没什么大本领,剩傅承昀——
  “傅承昀是把没鞘的刀,富贵他守的,摧毁也在一念之间。”老夫人抓着林愉的手,苍老的眼神带着某种精光一闪而过。
  “阿愉,你要握住这把刀。你掌控住他,我们才能活。”
 
 
第三十四章 落他心上   “今日,谁敢拦……
  林愉看着老夫人, 她梗的说不出话。
  傅承昀虽狠了些,也得罪了不少人。但他终究没动这座宅子的人,不是吗?
  他用染血红衣遮住傅家风雪, 得到的就是比政敌还要盼望他去死的家人。
  在老夫人眼中, 傅承昀不是一个人, 他是一把剑。
  傅承昀总对谁都无所谓, 满不在乎的眼中藏着多少不甘和讽刺, 不过是因为, 别人对他无所谓。
  她用几个月捂他的心, 如今老夫人告诉她:你要握着这剑, 你要掌控他,你要让所有人活着,唯独这剑可以伤痕累累。
  多好笑!
  不为傅承昀生, 却要傅承昀死,怎么人心险恶起来, 就这么让人恶心呢?
  “您如何得知,我执剑会为你们?”
  林愉坐着, 温顺的娇颜烛光半衬,她在低处嘲讽的看着老夫人, 带着不谙世事的通透, 却丝毫不见懵懂。
  这个时候,老夫人忽然有一种错觉,林愉什么都懂, 只是从来不愿计较。
  老夫人不敢想更多,她听见林愉继续温声道:“傅承昀,那是娶我的夫君,比起他, 您好像…不算什么吧?”
  老夫人闻言恍惚,透过林愉细致的眉眼,好似看见了许多年前的姜氏。
  那天大雨,傅长洲被抬回来,姜氏闻讯而来,扑倒在地上,她挺直了背哭,就和傅长洲买进来的兰花,经世俗而不世俗。
  姜氏带着世家贵族出来的底蕴,总是目空一切,那天她却一改素日温婉,第一次打杀成片仆从,问出傅长洲受伤真相。
  最后纸包不住火,姜氏嘲讽的看着她,说:“老夫人,您以为没了傅长洲,在我姜家眼中,您算什么?”
  “一个老妪罢!”
  那年傅家式微,是她一意孤行调换了傅长洲的酒,得了一个护驾有功,她咬着牙舍了一个儿子。
  反正傅长洲自小与她不亲,没什么的。
  可谁知道…谁知姜氏撑住了。
  醒来的傅长洲更是釜底抽薪,他不顾一生清贵名声迎回傅承昀,而姜氏在最初癫狂之后,竟举姜家满族之力推傅承昀上位。
  满盘算计,尽落青楼妓生子,傅家也被嘲笑了多年。午夜梦回,老夫人对着逝夫灵位,一夜一夜的想,难道舍弃一个儿子,她就只换来这个结果吗?
  她不甘,不甘了多年。
  如今姜氏隐退,竟来了一个林愉,她说出了一样的话,这不仅让老夫人震撼。
  老夫人眼中似燃着一团焰火,那火光窜起来烧在林愉姣好的面容上,之前的慈祥尽褪,老夫人淡漠的看着她,“林愉,你要记住,入了傅家谱,傅家的未来才是你的未来。没了傅家,你算什么?”
  林愉蹙眉,“不,您错了。”
  “没有他的未来,哪儿我都不要。傅家于我,只是一个住处,只有傅承昀,才是我的家。”
  安堂燃着炭火,阳春三月带着闷腐朽的霉味,林愉忍着脸色闷红,潋滟眸中从始至终都不变淡笑。见老夫人目光不退,林愉也不退。
  老夫人抓着被褥坐起来,“若,他注定殒命呢?”
  林愉不动,粉唇深处似有话说,不着痕迹的拢住双手。
  老夫人对着这张浓夭丽色,忽而惋惜道:“为成相,他赴渡山。八百里长关,二十万将士,白骨堆积的围城,回来不到百人。死的是苏家儿郎,薛家公子,甚至天皇贵胄。傅承昀胜了,可多少人恨他。”
  “于父母而言,仗可以再打,孩子只有一个。傅承昀一军主帅,他舍弃了那些人。”
  “惨烈的胜利,拆了多少家庭。”
  林愉坐着,烛光恍惚在墨眸之中,整个人忽然有些冷,她抿唇静默。
  不是没话,只是说了没用。
  古往今来,战争一贯残酷。为将者,短暂的伤痛和长久的折磨,这个选择因人、因时、因势而异。傅承昀选择一次伤到底,兵以饵兵战以止战,他没错。然而那些死了孩子的父母,也没错…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