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儿忙起身, 抬起纤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襟和长袖, 瞧着差不多捋平齐了, 才慢慢放下手来。
“我, 我刚才不是故意如此的。”因为担心会给人留下有意之举的印象, 顾月儿抬头瞧着陈明州连忙解释道,希望能快些消除这误会。
“我知道,你是无意的......若你要真是有意, 说不定我还会更高兴些!”
“你......”听了陈明州的话后, 顾月儿似是更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抬起头来,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怎么了?”像是忽然兴起了什么兴致般,陈明州扬起唇角坏坏的一笑,“之前,咱们不是还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么, 怎么如今便不可以了。”
听他这么一说,顾月儿耳朵一红,蓦然想起在松华山初见她的那一次,她被劫匪绑至山寨中,而他在被人跟踪之时,意外的躲进了她的屋子。
房间里,幔帐垂落,她身姿纤细的端坐在榻上,瞧她的那模样,似是想要自救,却没想到他会突然闯到她的房中去。
想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只在眨眼之间,陈明州便很快的想出了脱身的法子,瞧她浑身被他惊吓的微微颤抖,却依旧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陈明州心里一时逗弄心思兴起。
本以为自己会被人当做登徒子,却不想,榻上的少女竟然识得他,彼时,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别的心思的,只以为顾月儿又是大哥身边派遣的人,是作为眼线来盯看着自己。
现在想来,当真是他太过警惕了。
还记得,当时二人在松华山商谈的交易,陈明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她。
其实留不留顾月儿在自己的身边,面上似是为了做给其他人看,仿佛他还是那般沉迷玩乐,不思进取的样子,但事实上,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而且他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将顾月儿从河间府带回京城,本就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或许,真的是因为她看起来太惹人怜爱,所以才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吧,似玩笑般的答应下她的条件之后,他真的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最初一开始的时候,陈明州心里是动摇过的,只是觉着做人要守信,便开始吩咐暗中侍卫留在她身边,暗暗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在河间府时候,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及时出手助她。
但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陈明州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渐渐对那小女子起了心思,只是,瞧她面上颇为谨慎的神色,就知晓她不是个能轻易信任旁人之人。
若他要当真一本正经的对顾月儿说什么,或做什么,或许真的会将人给吓坏吧。
而且,他的那幅姿态要是叫府里其他人知道,不仅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反而只会弄巧成拙,因而日渐相处下来,陈明州待之顾月儿,大多都是一派纨绔子弟逗弄少女的画面,却不想这画面竟都是按着他自己一步步算计好的。
好些人都说陈明州此人纨绔风流,不思进取,日后定不会有何作为。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陈明州的心思很深很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便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只是府里不受宠的庶子,要想好好的活下去,就不得不学会伪装自己。
也是因为他长久的伪装,才叫他好好的活了下来。
镇北侯府三位公子,两位是嫡出,只有他一人为庶出的身份,很早他便清楚的知道,不管他怎样的努力,家族里的资源都不可能往他的身上倾斜。
而要想好好的生存下去,便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学无术些,府里的三兄弟表面上看起来兄友弟恭,谁又能看到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暗涌呢。
几年来,他都以那般的姿态呈现在大家面前,父亲时而对他摇头不已,仿佛失望透顶的样子,但他是庶出的孩子,父亲顶多就短短期限内觉着他不成器罢了。
若他真要将自己的能力展示在众人跟前,碾压他上面的两个兄长,到时候父亲他就真的会头痛不已了吧。
陈明州很快便从思绪中抽身出来,他看着眼前少女耳尖泛红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从她来了他身边之后,似乎他的生活也多了几分欢喜。
原来他以为自己不会喜欢顾月儿这样的女子,她就像是漂亮的花瓶一般,精致易碎。
而现在,他只想将她捧在手上,好好呵护。
只是,她实在太过单纯了一些。
陈明州私心里,还是希望顾月儿能变得聪明些,他不想哪一日,若她受了别人的欺负,却对欺负了她的人无能为力。
虽说他也能帮她出气,但陈明州更希望,顾月儿也能自己好好的护着自己,就如那日在松华山一般,面对着他,她不也是很聪慧勇敢的么。
可是......
让她知道真相真的好么?
陈明州开始生出了些犹豫。
“这你......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当时那么做,可是......”这事其实才过去没多久,顾月儿还记得,那日陈明州与她做那种羞人之事时,他定也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所以才想以此来瞒天过海。
今日,他倒是还好意思说出来了,当初他们为何那样,难道他自己不清楚么?
“这么说,咱们当时做了什么,你还清楚记得啊!”陈明州笑着看向她,语气意味深长的一字一句道。
听了这话,顾月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套她的话,她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感觉自己不是陈明州的对手,最后微微垂下眼眸,选择了闭口不谈。
瞧着顾月儿垂下眼眸,安安静静的样子,陈明州莫名觉着自己是不是欺负人欺负过了头,本来还想再逗逗她,想想还是别欺负狠了,到时候要真的将人弄生气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好啦,我只是逗逗你玩嘛,生个什么气,快些过来吃,再与你玩闹会儿,就真的不好吃了。”
说着,陈明州转身行至紫檀案几旁,顾月儿瞧他抬手将橙黄油纸袋轻轻打开,糕点的淡淡清香味很快飘散了出来。
“嗯,给你。”听了话,顾月儿以为陈明州是要递给她,瞧着他认真的模样,顾月儿想了想抬手接下,不想那人却将手臂微微一回转,最后喂进了自己嘴里。
顾月儿纤手悬空放着,一副颇为尴尬的模样。
瞧着陈明州品味糕点的享受模样,顾月儿垂下眸光,重新落在了紫檀案几的糕点上,她心里不禁开始怀疑,陈明州带回的这糕点,真的是打算送给她的么?
......
“采兰,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么?”之前见采兰还好好的样子,午间出去了一趟之后,便就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顾月儿有些担心的问道。
毕竟,这丫鬟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在她失去了旧时的一切之后,如今,留在她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不管如何,采兰在她心里都是个特殊的存在,她希望她也能好好的,和她一样,日后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我马上弄干净。”听了声音,采兰猛地一惊,但她从思绪中抽身出来的一瞬间,她沏的茶水已经过了青瓷茶杯,溢了紫檀案几一桌面。
顾月儿见采兰一面道歉,一面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的水渍,顾月儿抬起纤手,紧紧握住采兰的手,轻声道:“这些都不急,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午间出去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什么。”想到午间被小姐吩咐去膳房,途中却被四公子拦住去路,她原本不知他此举止的用意,直到他低声对她说出的那些话,一想到这儿,采兰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指便死死的紧捏了起来。
她不知道四公子是怎么发现的,但他冷如冰霜的语气,还有那骇人的目光,直叫她心里忍不住的颤栗。
来京城许久,四公子在小姐跟前一直都是逗趣幽默的模样,采兰却不知道,陈四公子还有那般阴鹜骇人的一面。
想到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采兰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打鼓。
“真的没什么吗,我感觉你今天从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有些怪怪的......”
第六十一章 朝堂
“小姐, 真的没什么。”听了话,采兰低声回道,但瞧着顾月儿怀疑的神情, 想了想, 采兰轻声解释:“......奴婢刚才出去,瞧见了一个人, 很像二小姐,所以心里有些惶恐,但仔细思索了下,二小姐她怎么会出现在侯府......怕小姐惹了烦忧,所以奴婢才什么都没说的。”
顾怜?
听了采兰的话,顾月儿自然知道, 侍女口中说的二小姐是谁了。
从那件事之后, 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二妹妹了, 此时, 蓦然听侍女采兰提起, 顾月儿心中微微一动,不知觉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河间府经历过的一切。
她是那么的信任自己的这个二妹妹, 却让她在自己背后不知捅了几刀子, 若不是有了前世的经历,此时的她,心里应还当那对母女为自己最亲昵之人。
却不想, 那一切都是假的,即便有些东西被粉饰的再好看,但也挡不住她们原本的面目。
“你最近定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那人怎会出现在侯府?”说着,顾月儿抬眸笑了笑,随后安慰她道。
“嗯,或许是奴婢真的看错了吧......”采兰垂眸正好对上顾月儿的安抚一笑,她嘴唇抿了抿,略略偏移了些视线,不敢直接看向眼前之人的双眸,采兰顿了顿,接着浅声回道。
顾月儿端起案几上的青瓷茶盏,浅浅抿了几小口,不疑有他。
采兰佯作无意的模样,打量了眼顾月儿的神色,见她面上毫无怀疑的神色,采兰心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起不久前陈明州的吩咐,这一关可算是过了。
东窗事发后,采兰以为陈明州定然会将这事告知小姐的,若这件事真的让小姐知道了,日后,她便再也不能侍候在顾月儿的身侧了。
其实,之前被顾怜威胁之时,采兰真心不想做的,但怎知苏姨娘母女二人,竟然将她的爹娘和弟弟的性命皆捏在手上,若是她不顺着她们的心意,那两人定会不给她爹娘好活,因为爹娘和弟弟,采兰接连两次应了她们的命令。
身为大小姐的侍女,她却一次次的为二小姐办事,采兰知道自己很卑劣,可是,她真的没法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弟弟出事。
每当要做伤害和背叛大小姐的事情之时,采兰心里真的很矛盾,爹娘生她养她,大小姐待她也很好,她知道自己不该做那些事情,只是,她真的没有其他法子。
就在她内心处于天人矛盾之时,陈明州的出现,一次次的将大小姐身处境地化险为夷,甚至最后还将大小姐带离了河间府,前往京城。
跟着大小姐来了京城之后,采兰脱离了苏姨娘母女的掌控,她以为,哪怕她们再长的手也难以伸到京城这边来,她以为,只要自己以后好生的侍候小姐,之前她做过的那些错事,便不会被任何人所知晓。
但采兰不知怎的,怎的叫陈明州知晓了此事。
知道陈明州已经知道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时候,采兰只觉着天都塌了下来,到了此刻,采兰还记得自己站在陈明州身前,浑身害怕的不由微微颤抖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死定了。
却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只让她好生继续的在小姐跟前当差,而她因爹娘被苏姨娘母女威胁的事,也在几日前,已经帮她处理和解决好,日后,她再也不用受苏姨娘母女的威胁。
但在陈明州抬脚离开前之时,采兰脑海里还记得他冰冷的语气和神色,说此事到此为止,令她和日常一般侍候在小姐身侧,不要叫小姐发现她的不对劲......
若是连此事都做不好的话,侯府也不需要像她这般的废物了。
听了这话的采兰,愣在当场,而当她慢慢反应过来时候,陈明州颀长峻拔的身影已经走远,只是,她毕竟做过背叛小姐的事情。
因而在面对顾月儿之时,采兰一时间还无法做到那般坦荡,但又想到陈明州临走前的话语,她只能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似平时一般,不叫顾月儿察觉到她的反常。
......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沈府书房的窗外,落了一地的桃色花瓣。
书房内,向东一侧的墙边立了一博古架,平日里的左下一处落着一文竹盆栽,因着今日落了雨,书房里侍候笔墨的小厮,将文竹盆栽搁在雕花槅扇旁的阳台上,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竹叶上......
“哥哥,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沈昀卿端直的立在案前,他手中执着湖笔,一笔一划细细的写着,听了妹妹沈若雨的话后,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又往后接着写了下去。
“胡说什么呢。”沈若雨姿态慵懒的靠在槅门旁,她半歪着头,听着兄长沈昀卿语气淡淡的回道,“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哥哥,你就不要骗我了......上元佳节的那晚,我瞧见了。”
听了这话,沈昀卿执着湖笔的手又是一顿,只是,这一次铺在檀色案几上的那字迹,却是已经毁了。
沈昀卿目光直直地看着纸上的那点子墨迹,他顿了一顿,随后便搁下手中的湖笔,伸手将案几上的宣纸轻轻揉成一团,随意扔在了脚边的纸篓中。
“......哥哥,你要是不喜欢清芝姐姐,你还是早些跟爹娘说吧......”想到那夜,她无意间看到的画面,直到过去了好久,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哥哥沈昀卿喜欢上的女子,竟是陈四爷的......
想到母亲前些日子对她说的话,当时她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原来哥哥他真的遇到了麻烦,哥哥他怎会,怎会看上镇北侯府陈四公子陈明州的女人,沈若雨实在有些想不通。
但现在,也不是提那女子的好时刻,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清芝姐姐这边“下手”,因为她还不知道哥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而,她仿若无意的提起清芝的名字,想看看沈昀卿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沈昀卿丢掉手中的纸团后,淡声回道,随后,沈若雨只见哥哥沈昀卿抬手从抽屉中又拿出一张宣纸,重新铺就在檀色案几上,玉色镇纸轻压一角,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是,瞧他轻轻抬起了眼眸,似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般,低声提醒靠在槅门旁的女子,道:“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好好关心下自己的事情吧。”
听了沈昀卿的话后,沈若雨轻轻哼了一声,不由提起了些声道:“你就知道转移话题,若不是娘心里担心,我怎么会来管你的闲事!”
“娘那里,我......会去说的,我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