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信满满,连甄也信她。
其他大家闺秀还不好说,但对于打小就跟着自家哥哥们扎马步的白翎英,既然她说可以,那就一定行。
距离花朝节越来越近,连甄既然决定了,就不会白白放过可以练习的时间。
她问:“我让人备琴,我们试一次看看。”
之前只用《千山》奏曲时两人已练过多次,临时加了新曲目,对连甄和白翎英来说,都是一大挑战。
白翎英两眼发光:“那敢情好呀!快快快,咱们赶紧的!我现在手痒得紧!”
她拉着连甄就想直接往外跑,她来过连府几次,也与连甄一起练习过几回,对于连甄抚琴时会去的水榭,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就知道这事来寻连甄她会有法子,白翎英迫不及待连甄会奏出什么样的曲子,来啪啪打得杜惠安的脸劈啪响。
连甄无奈:“你慢些啊,别忘了诚哥儿。”
她伸手拍了两下白翎英的手提醒,后者“哦”了一声,完全忘了屋里还有另一孩子。
“说来你弟弟今天特别安静?往常不是硬往你怀里挤,就是要跟你同坐一张椅子,今天倒是安分。”
江城神色尴尬,做出那事的是连诚,可不是他。
连甄问他:“只有我跟你白姐姐在说话,诚哥儿会不会无聊?想回自己院子午睡,还是要跟姐姐一起去水榭?”
江城也很好奇连甄想加什么曲子,自是答道:“水榭。”
跳下椅子时,他偷觑了白翎英一眼。
眼下已经知道她与连甄交好,但江城还是不放心连甄跟白翎英单独待着。
因此当连甄再次牵起自己的手时,江城没有多做挣扎,静静跟在她身旁。
连甄和白翎英练了大半个上午,连甄还留了白翎英在府里一起用午膳。
得知白家小姐还得在连府里多待着,丫鬟婆子们的表情各自精采。
“看来我真是不受欢迎。”白翎英摇头轻叹。
跟白翎英在一块儿时,连甄总是遣了身边下人,连白芷和香叶都没留,自然的,这顿饭没了布菜的丫鬟就得自己来。
连甄给坐在自己身边的连诚夹了几道他平时爱吃的菜,方回道:“是你用的法子太极端了,她们躲都来不及,难道还巴巴地凑上来?”
说完又对着连诚温声道:“诚哥儿,想吃哪一道就告诉姐姐,知道吗?”
白翎英听着好友两句话用了两种不同的声调,眉头抬了抬。
有来有往,江城同样也取了离自己近些的菜品给连甄,并不只有单纯她来照顾自己。
白翎英看着看着,忽地把自己的碗推到他们面前。
这举动让两姐弟一大一小停了动作,望着她的碗后,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直盯着她瞧。
她嘿嘿一笑,厚着脸皮索要:“我也要。”
连甄拿她没法子,加上来者是客,确确实实把每道菜都往她的碗里夹一份,白翎英这才满意。
江城到现在一直都很好奇,这两个性格如此不同的姑娘,究竟是怎么玩在一起的?
连甄看似无奈嫌弃,白翎英的要求倒是照单全收,而白翎英似乎也吃定了连甄似的,撒起娇来特别没脸没皮。
──虽然江城并不明白,她那样到底算不算撒娇就是了。
白翎英用了午膳后才离开,鸡飞狗跳了一上午的连府下人,目送白小姐骑马绝尘而去的身影后,这才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香叶和白芷都着急聚到连甄身边来,担心问道:“小姐,白小姐没有怎么你吧?”
连甄被她们问得失笑,好笑地抿了抿唇,反问她们:“她能怎么我呀?”
白芷嘴上功夫不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香叶是最最擅长的,她当即开始列举:“言词上占小姐便宜、故意使坏让小姐吃亏、或是把茶水泼到小姐衣裙上什么的……没有吗?”
香叶边说,边和白芷四处检查着连甄有无异状,但凡她皱个眉,她们俩就能把过错归到白翎英身上似的。
连甄笑笑:“白小姐人不坏的。”
说的是实话,然而连甄平时不论对谁也都是差不多态度,丫鬟们并不怎么相信。
白芷还说:“小姐就是太善良了。”
惹得香叶在一旁点头应和,弄得连甄都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这期间江城一直跟在连甄身边,虽说连诚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但到底是孩子。
过了中午,江城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开始沉重起来,虽然觉得今天的连甄模样很是新奇,但睡意却一阵阵袭来,意识都有些模糊。
往日里连诚想睡了就会揉揉眼睛,扑到连甄怀里喊着说自己要睡,但今日弟弟总是安静跟在身边,连甄也就多分了些心神,关注他的情况。
虽说安安静静的连诚乖巧归乖巧,但有什么需要却总忍着,若是自己没有察觉,大概也是不打算同自己开口。
于是连甄这一关注,便发现弟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双眼闭上后又很是倔强地硬睁开来,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连甄看着觉得可爱又心疼,她哄道:“诚哥儿,到床榻上睡吧。”
不知是第几次打瞌睡,脑袋险些磕到桌上时,连甄的手伸了过来,轻抚着江城的脸。
眼睛方闭上的江城,蓦地睁开,愣愣地盯着她瞧。
第三十二章 那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他颊……
她方才在水榭练琴练得久了些,手指冰凉,触上连诚的脸蛋,一下就发现到这样的温度差异,忙将手收回。
连甄一脸歉然:“对不住呀诚哥儿,姐姐没注意到手这么凉,是不是冰到你了?”
江城睁开迷茫的眼摇了摇头,但睡意确实消散了不少。
那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他颊上,虽然很想动手搓揉把那股不自在给揉散,又怕连甄觉得自己这动作像在嫌弃她的碰触,想了想,仍是作罢。
疲倦感挡也挡不住,连甄要他到床上睡时,江城并未拒绝。
当他躺在床榻上准备午睡时,连甄坐在床沿,一如既往地问他想听哪本话本。
这习以为常的样子,想必连诚平日睡前,连甄也都是这般哄他的吧?
换作往常,江城可能就顺了连甄的意思,免得自己不是连诚的事情露出端倪,横竖连甄念话本给他听也不是只有这么一回。
想起上回她揽着自己,温柔念话本里的故事给他听时,因为两人靠得太近,江城根本连说的是什么故事都没记着。
但今日不同往日。
他望着连甄的脸。
肤若凝脂,半垂下的眼让本就纤长的睫毛看着更长了些,虽容颜依旧娇美,也看不出任何异状,但大清早陪自己消食走了几圈院子,又陪着白翎英折腾了一上午,想必连甄此时已是累极。
于是江城对她说:“今日不听话本。”
话落,视线在她捧着书册的手上停顿了下。
连甄瞧见他的眼神,放下手中的画册后笑道:“诚哥儿不用担心,姐姐的手等一下就能暖起来了,不过是吹风吹得久了才会凉的。”
她一手撑在床榻上,手的位置就在自己身上盖的被褥旁边,江城身子动了下,锦被滑落,恰好掩住了连甄的手。
江城的小动作被连甄一五一十全看在眼里,她不由失笑:“谢谢诚哥儿,但是你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闻言,江城愣了下,随即露出懊恼的表情。
他忘了,现在这身体可是连诚的,他也有义务要管理好他的健康才是。
在他纠结的时候,连甄已展开滑下的被子,替他盖好,并提出建议。
“这样吧,姐姐跟诚哥儿一起盖着怎么样?”
连甄单手放在被子里,并未挨着连诚的身体,另只手则由丫鬟轻按,舒缓因弹了一早上琴疲累的手指。
江城考虑再三,勉强点头同意。
只是手而已,大不了他再往后挪一下,离得远了,就算是同盖一件被子,也不算不合乎礼仪吧?
他努力想说服自己。
于是连甄就这样,一手给丫鬟按摩时,另一只手就掩在被里取暖,江城虽很努力硬撑着,最后仍是敌不过睡意,闭上眼睡去。
再次睁眼时,他已回到了灵泉寺。
明明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已不是连府,但他还是忍不住往床边的方向望了过去。
──没有连甄的身影。
分明是早就明白的事,可实际见了仍是有点失落。
在连府时的气氛总是那样热热闹闹的,而自己身边总是包围着无声的寂静。
就连下人们为了不惊扰养病的自己,说话声和脚步声也都会尽量放低,静得就像……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人似的。
江城慢慢坐起身来,任由披散的长发落到身前,掩住自己面庞。
回想起在连府的生活,还有今日所见特别不一样的连甄。
往常从未感觉自己一人有何不便,现在抬眼张望,却发觉这房里也是空荡得太过了点。
“世子,您醒了吗?”
在外头听见响动的夏阳出声询问,过了许久,江城才轻轻应了声:“进来吧。”
门被推开,午后的日光照入室内,带着暖意的风也跟着吹了进来。
江城恍惚。
他想到连甄早上所弹奏的曲子,她抚琴时总伴着微风,和沙沙的柳叶摩擦声响,琴曲的选择也一再让他惊艳。
顿了顿,江城问正忙着指挥下人的夏阳:“我们出来这趟,可有带琴?”
要说整个梁王府,最了解世子的人夏阳敢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但就算是他,听到江城的这个提问,也还是错愕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回世子的话,并没有带琴出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江城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这灵泉寺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当初会过来小住也是为了休养身体,哪还来的精力足够弹奏琴曲?
江城虽未再追问,也并未提出将琴带来的要求,但夏阳还是留了个心眼。
距离江城上次抚琴都已经过去五年了,这五年来可是连根琴弦也都不碰,这回会主动提起,可真真称得上难得。
他将此事记下,待江城梳洗完毕后,这才上前禀报江城交代去做的事情。
“世子,冀州的事情有消息了。”
江城皱眉:“何时的事?怎地现在才说?”
夏阳垂着头,语气带着歉意,但面上表情并无几分愧疚:“半个时辰前刚得的消息,想着世子还在歇息,便没有及时回禀,是小的擅作主张。”
江城瞥了他一眼,他这个小厮性子他也算是知晓的。
没有特别吩咐他,夏阳就会是是以他的身子为重,就是天塌下来,夏阳担心的也只是会不会吵醒了熟睡中的他。
知道他并无恶意,江城叹了口气,不打算追究。
“说吧,查到什么事了?”
说起这个,夏阳的表情凝重起来:“那个齐嬷嬷不太寻常,我们的人去冀州的时候,发现那齐嬷嬷老家早有人看守,一有人上前要找齐家人就会被盯上,只能等那嬷嬷自己出门时,我们才以有机会接近,只是……”
“只是什么?”
夏阳回答得小心翼翼:“我们可能打草惊蛇了。”
齐嬷嬷的老家在冀州,原先他还想着连府能放贴身的丫鬟婆子归家,想必没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去了一趟冀州探问,兴许就能问出些什么。
没想到竟派了人守着……
江城皱眉。
这连诚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竟让连相还拨出人手去守着放出府的奴婢?
“让我们的人注意安全,不要着急探问,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再行动,最近先缓缓。”
夏阳恭敬应:“是。”
没能得出答案,却反而发现事情也许比自己所想的还来得复杂,江城皱起眉。
这事可能也惊动了连相。
江城猜的没错,下朝回府,连相便得了消息。
第三十三章 “姐姐呢?我要姐姐──”……
独坐在书房里,案上的书页却从未翻开下一页,连业的眉头紧锁。
“老爷,小姐来了。”下人的声音响起,打断连业的思绪。
“快请进,除了甄姐儿,其他人都退出去,不许让任何人接近书房,知道吗?”
“是。”
连甄进入书房时,恰好听见这番话。
“爹爹。”
等下人们掩上门,脚步声远去,连甄方急切地问:“爹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让父亲一回来就挥退下人找自己谈话,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连诚的事。
这偌大的连府当中,唯有这件事是他们父女俩需要共同守住的秘密,连二叔也不好透露半分的。
“目前暂且无事,但齐嬷嬷那里,有人去打探诚哥儿的消息。”
连甄呼吸一窒,面上白了白:“那人是谁?可有被他问出什么?“
瞧见素来端庄的女儿也失了冷静,连业见了倒也不意外。
听了这事别说连甄紧张,就连在朝为官多年的他心中也是一慌。
“他还没问出什么就被我们的人打断了,只是来人可疑,瞧着也不像是连家本家那儿的人,若是齐嬷嬷那儿他们得不了手,可能会转而接近你和诚哥儿,近日里你可得注意。”
得知没有被人探出什么,连甄提起的心才重重放下。
她轻吁一口气:“没事便好,女儿会注意的。”
连业点头,让连甄先坐下,看见她被吓得发白的脸还没恢复血色,有些过意不去:“是爹爹不好,没把话先说清楚,瞧你吓成这样,早知道就不喊你过来了。”
这样的风吹草动他自己布置一番也就成了,其实是没必要让连甄知情的。
但,连业想着唤连甄过来让她有个底,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情,此举倒是吓得她花容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