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着,沈瞿晚突然晃眼瞧见了什么,她赶紧让马车停下,挑开车帘,对车里的人道了一句,“侍新,我看见个想要的东西,下去看看,你在车里等等啊。”
便在仇嬷嬷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到了一旁的货集旁,在一处外摆的摊位上,挑挑拣拣着什么。
沈瞿晚在瞧的,是各种手工制作的纸花,有莲花,茉莉,玫瑰,夜合花等等,这材料倒与她在货集上其他地方瞧见的都不一样,颜色晕染的尤其漂亮,一层层渲开,很是惹眼。
摊主一瞧近前来的是位有钱的主,赶紧便给沈瞿晚热情十足的介绍起来,几乎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
沈瞿晚面上扬着抹微微的淡笑,这笑落在街边一位身着黧黑衣袍的年轻男子眼中,似乎定格了般,令他久久的不能动弹,生怕会打破了这幅美好的画面,在他心里,许久未见的美好画面。
但是瞧眼街对面静静停着的那辆墨帘马车,男子的眼中很快,便浓黑翻滚,几乎漆黑一片。
他可能必须要打破这幅美好的画面了。
但他心里也隐隐的期待着,期待前方落在他眼中的女人……能欣喜于他此番的到来。
男子开始了动作,往前走向了女人,终于停在了女人几步开外的地方,在女人带着满足笑意转身的同时,男子朝着女人的方向喊出了深藏于心的名字,带着浓重而压抑的情义,“小晚……”
沈瞿晚的笑在见到面前男人的一瞬间,明显有一丝的僵硬,男人瞧见了,他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刻意忽略掉了心口逐渐蔓延上来的某些感觉。
眸中只余欣喜,热意也极尽所能的收敛,怕再次吓到身前的这个女人。
沈瞿晚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孙承,她几乎很不能置信,但一回想他方才看她的眼神,依旧一如当初,沈瞿晚又觉着这好像又该是意料之中的事。
定了定神,沈瞿晚余光不自主瞥了眼斜对面的马车方向,才对着面前挡在了她面前的男人道:“孙大哥,你怎么会……怎会突然到这里来了。”
孙承听见她的声音,胸中的那点酸胀感似乎一瞬便消失了去,一切坚持都变得值得起来,他道:“小晚,我……”
他本想说他自然是为了她而来的,但很快却改了口道:“苏州也呆腻了,所以此番便想到京城来看看,我在京城想法子谋了个吏部主事的差事,所以就过来了。”
沈瞿晚没再详问,只又客套了几句,便想告辞走向马车的方向,孙承却依然拦在她面前,也看了眼马车方向的缓慢问道:“小晚,那人,他现下对你好吗?”
沈瞿晚自看见孙承,心中隐隐就浮上了丝不安,便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只回道:“谢孙大哥关心,侍新他……自然是待我极好的。”
孙承有些受伤的道:“瞿晚,这么两年没见,你现下与我就如此的生分了吗。”
沈瞿晚只能又客套的唤他一声,“孙大哥……”
孙承面上寒霜凝结,渐渐染上了抹郁色,他突然变得有些强硬的道:“既然你说他对你这么的好,那不如就让孙大哥亲眼瞧瞧……赵侍新到底,是如何对你好的怎样?”
沈瞿晚不知他突然是想做些什么,她微惊呼一声,“孙大哥,你……你想干什么……?”
孙承笑笑,“小晚你放心,我只是想同那人说几句话而已。”
说完,他已经率先往马车停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瞿晚犹豫一瞬,她知晓,其实只要她怎么也不让孙承去到侍新面前,他便会听她的,但……沈瞿晚却犹豫了,因为她也想知道……知道侍新见到孙承,会是如何的反应……
看向马车方向,沈瞿晚这才追了过去。
隔着街上人群,等沈瞿晚到得马车前时,她见到了令她欣喜的男人身影。
他走下马车了。
而孙承正站在他面前。
沈瞿晚心下微微高兴。
等走到二人面前,沈瞿晚自然的靠近了赵侍新的身侧,看着他道:“侍新,我方才在街上偶然遇见了孙大哥,孙大哥你还记得吗,那会儿他……”
沈瞿晚似乎有点顾及孙承的颜面,但见孙承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她才又接着道:“还只是我父亲身边一个侍候的小厮……”
“但现下孙大哥也是京官了,他在吏部谋了个差事,这才刚调过来。”
赵侍新看向孙承,缓缓的道:“自然是认得的。”
孙承朝着赵侍新笑了笑,嘴角似乎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弧度,“赵大人还能识得下官,倒真是令下官有些受宠若惊。”
沈瞿晚似乎也能听出孙承这句话里一丝微妙的挑衅,她看着孙承微皱了眉,孙大哥还是这么的……意气用事。
赵侍新只微抿唇角,并未接这话,而是看向沈瞿晚道:“东西都买好了吗?”
沈瞿晚应道:“嗯,都买完了。”
赵侍新便淡淡道:“那走吧。”
沈瞿晚虽还期待着赵侍新能有其他更明显的反应,但她知晓此番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便对孙承道:“孙大哥,我和侍新就先回去了,等你在京城定下来了,有时间我……”
看了赵侍新一眼,沈瞿晚又自作主张的接着道:“我会和侍新再一起来看你的。”
孙承听了这话,他太阳穴上,青筋渐渐鼓起,似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朝着赵侍新的方向道:“赵大人,下官与小晚许久未见,还有些话想说,不知大人可否让小晚……”
“与下官再多留些时候叙叙旧。”
沈瞿晚心下一惊,她看向孙承,罕见的有些微怒,“孙大哥……!”
但她却很快又看向了赵侍新的方向,忐忑又期待着他会如何回应,沈瞿晚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热切起来。
赵侍新此时已走到了马车旁,他停下了脚步,微侧过身,看了孙承一眼,才看向沈瞿晚道:“既然这样,那小晚不如便晚些再回吧。”
说完这句,赵侍新又对长风吩咐了一句道:“长风,待会好生护送人回府。”
长风应声是,走到了后一辆马车前,直直的站着。
赵侍新安排妥当后,便回转了身,准备走上马车。
沈瞿晚在身后,微咬唇,想叫人,却一时又叫不出口,孙承看着赵侍新消失在车帘前的身影,又看向一旁明显有些失望神色的女人,他目光沉了下来。
但很快还是转向沈瞿晚道:“小晚,失望吗?”
沈瞿晚看他一眼,已经渐渐收敛了神色,竟还笑了笑,“有什么好失望的,侍新知晓你怎么也算得上是……我在苏州唯一还有些亲近关系的人了,所以才会这样,我有什么好失望的。”
孙承不自主往前,想拉住沈瞿晚的手,但刚有动作,又赶紧收了回去,不留一丝痕迹。
“是吗。”
孙承不着痕迹讥诮的笑笑,但他却道:“你这样想,也挺好的。”
玄色马车行进在大街上,赵侍新听着外间某些连绵不绝于耳的吆喝声,他抬手轻撩起了帘子,看着街面上随处可见的各式各样的花灯,蹙眉看了一会儿,赵侍新才放下了手。
坐在车内,闭目养了会神,赵侍新许久才睁开了眼,揉了揉额角的突然缓声道:“长业,节日之时人声喧杂,正是趁乱谋事的好时候,你通知傅疾,让他最近,好好看着点人。”
长业先应了声是,然后才思衬了半晌,他想,大人说的趁乱谋事应该是指那个宋京吧,但那宋京一般又都是与那位长公主殿下待在一块儿的,那这要看紧的人,大人没明说,应该便是都要给看紧了吧……
第63章
转眼便是七月七,众善男信女们翘首以盼的节日,整个京都都沉浸在一片靡靡红绯的氛围之中。
今日黄昏后,萧辰意早早的就出了宫,现下刚入夜,她便已来到了与谢玉京约定好的地点,正百无聊赖的等着他,在约定的时间到来。
此时,萧辰意正在露香院五楼上,一间装饰奢丽的房间之内,房间大而宽敞,装饰华美,两面墙都向外挑出,推窗而视,便是一片河灯船舫,如画连廊。
今晚,秦昭本也是要同她一道出宫同游的,这样的节日,他们俩姊弟又同是孤家寡人的,凑活一道最适合不过了,但是她孤家寡人一个,旁人能忍受,而秦昭……却就不行了,因为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国本问题啊。
早些时候,秦昭不愿娶亲,还能对满朝的文武大臣们说,他现下才刚亲政不久,娶亲的事想先缓缓,况且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个萧郡主颇受宠爱,所以群臣们便可以再忍耐些时日。
但到了现在,秦昭不仅已过了弱冠之年,前段时间,众人都以为会首先纳进宫的那位郡主娘娘却突然的就失了宠,众百官们只觉着,是受到了欺骗。
所以前段时间,催促秦昭赶紧娶妻生子以正国本的奏呈像雪花一样朝秦昭片片飞去,堆积在了他的案头,就连萧辰意也知晓秦昭这段时间应该是很有些不好过,因为为着与这些言官们周旋,他到她府上的时间都少了许多了。
所以今日,他突然被久染病疾的太后娘娘给请去慈宁宫说话,萧辰意是一点也不觉着意外的。
估摸着,在太后娘娘的宫内此次应该会有不少装扮可心的丽人,在等着秦昭去相看了才是。
太后虽不是秦昭的生母,但对他似乎也并不严苛,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怎么管束他,只是现下这位娘娘久病不愈,身体应该是不大行了,这会儿子才会突然对秦昭开始变得强硬起来了吧。
秦昭不能与她一道,萧辰意便本已打算好了独游的,没料谢玉京却突然同她约定让她先去一处地方,说他定会让她有意外之喜,结果在这里等了许久,都一直未见到人来。
萧辰意便推开窗户看了会儿外间河景,又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不瞧不知道,一仔细瞧她才渐渐记起,这屋子好像与她当年常来的那间雅间尤为的相似……
房号萧辰意已经忘了,不过这方位,这布置,这推窗而视的河景,都让她尤其的熟悉。
当年她偶尔带着她那目标对象到这露香院里来消遣时,惯常给她准备的就是这样的一间屋子,那时每每她到此处来,屋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片旖旎之景,欢声笑语的,当然只除了一位总是不摆好脸色的男人。
萧辰意不知谢玉京是误打误撞选了这间屋子,还是他其实是故意想以这间屋子来告诉她什么事的?
虽说要查到她当年的某些行踪也挺容易,但他这到底是查的,还是怎么知晓的,萧辰意却就不得而知了,为了能弄清楚谢玉京到底是想做什么,她便就这么等着。
只是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戌时约定的时间到,谢玉京却还是未出现。
萧辰意在这厢等着,而谢玉京那厢却与小四小五小六站在一条人流比较稀少的岔路口。
在几人头顶,盘旋飞舞着好几只纯白又带点透明色的蝴蝶。
小四瞧眼一直在谢玉京头顶上飞舞的蝴蝶,他急道:“公子,他们又来了,你要不……”
谢玉京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道:“没用的,这些小家伙不就是专为着对付我而来的,你的法子没用。”
“还真是些难缠的小东西。”
小四道:“那……”
谢玉京注意一番侧边的巷子,突然勾起唇角,安抚三人道:“别担心,今晚不止这些人,还有新来的人跟着我们呢,你们别担心我,只管跑,虽然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都别被抓着了,不然我可懒得来救你们,就看自个儿有没命活着了,待会你们找个地方汇合,在……”
谢玉京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间,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到老地方来,你们就去找那位公主殿下,告诉她,就说我被人给抓去了,但是记住,可别告诉她我可能是被谁给抓去了,知道了吗……”
三人虽有点疑惑,但还是很快应下,便各自散开的跑走了。
谢玉京挑眉笑了笑,也才往与另外三人全不一致的方向很快离开了去。
谢玉京专门挑了处安静又适合打斗的巷子,他才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的道:“都出来吧,还躲着藏着干什么,你们这次有这机会实属不易,所以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不过……”
“不管是想杀我还是怎么样,估摸应该都没这么容易就是了……”
安静一瞬,七八条身影立时便出现在了院墙上,其中一人道:“果然,你就是三皇子吧,看来你并没以其他人来做掩护……”
谢玉京道:“样子长的丑的,我不喜欢。”
那人被他这话给噎了噎,才道:“那三皇子,这便得罪了。”
谢玉京却道:“等等,我还是想问上一句,二哥到底是想让你们带我回去……还是,杀了我。”
那人似乎迟疑了一瞬,才毫无感情的道:“杀。”
谢玉京许久才道:“行吧。”
有些许光亮的墙上黑影晃动,血腥萧肃。
但没多久之后,谢玉京站在一旁,看着另外几条蒙着面,一身暗卫打扮的人解决掉最后一个戴着紫色包头,身配弯刀的男人,他看向一旁通往宽敞街面的幽深小巷,道:“你们主子在外面吧。”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谢玉京便微笑了笑,往街面的方向走去。
等走出巷道,他便见到了一辆玄色马车,通身低调而简洁,但马车垂帘的边脚处却绣着金线,滚了金边。
一双年轻的手自车帘内伸出,挑起了帘子,一张带着摩罗鬼面具的脸便出现在了谢玉京的面前,很快那脸又被放下的车帘给挡了去。
马车外,有人对谢玉京道:“这位公子,请上车吧。”
谢玉京大大方方的坐了进去。
乞巧节,在戌时四刻之后半个时辰的时间内是最好的放河灯的时机,据说是最灵验最能上达天听的时机,所以萧辰意再多等了一刻钟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露香院,开始了她期待已久的乞巧节放灯游街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