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用冰鉴冻些菜蔬,没想到这些果子汁果酒非常紧俏,往往买一盅喝完舒服了,又点了一桌子菜,末了吃撑了,再点一盅果子汁消消暑。
这时候那些烈酒喝的烧心,因此她家这冰镇过的花酒果酒更是紧俏,虽说价高,但今年热的人很不得跟狗崽儿一样吐舌头,就别管那多的一个二个钱啦。
这月生意好,于是涨月钱的事儿自然又被她提起来了,除开每日买硝石的花费,比之前赚的还多。
何霜降大致看了一下,原来她这铺子里没有妇人孩童,都是请客吃饭的,或是有钱人家来下馆子的占多数。
从小暑之后,来铺子里的妇人孩童也渐渐多了。先前只怕是嫌男人邋遢吵闹,这才不过来,夏日里太热了,清河饭馆供着冰,凉快,孩子待着也不吵闹,这才常来吃饭。
本朝虽说并无什么男女大防,不过该注意还是得注意,毕竟消暑重要,名声更重要。
不过这回就能看出那些妇人买吃食比男人还精细,点的皆是清淡开胃,适合夏日里的菜,这菜不光要味道好,看着也得漂亮。
虽说要求多,不过都是值钱的菜色,因此何霜降欢迎至极。
只不过这菜男客女客都坐外头,终究不好,托何大牛找了木工师傅,搭了木架子,又用绣了竹叶兰草的帘子将八张桌子隔开了,这饭馆大,她又特地只摆八张桌,这一番收拾,没显得拥挤,反而更宽敞了些。
这一来没张桌子都隔开了,来的妇人姑娘也更多了些,何霜降才发现,这么大个清水城,竟一家适合姑娘家去的馆子都没有,酒楼倒有隔间,不过那都忒贵。
要开酒楼,她还得攒好久的钱。
这冰镇果汁卖的如火如荼,越到伏天里,卖的越好。
“何掌柜”
这一声喊得何霜降从柜台后头抬起头“福管家?有什么事儿?”
“实不相瞒,我家小姐过几日办及笄礼,苏州几个姑娘都要来,这不是没个招待的稀罕物,我家老爷差我来问问,你家这梅花酒还有多少?”
福管家是清水县令家的管事,年节定席面都是他来,因此二人也算相熟。
这小姐就是当初县令提了一嘴,要将她嫁给贺家三哥的那位。不过终究是一笔带过的玩笑话,那姑娘后来定了苏州一个大户人家。
福管家说的苏州来人,想必就是那家的姑娘们吧。
指着那边半瓮酒开玩笑“可得谢谢我去年酿了不少,村里几株梅花都叫我扒秃了”
“哎!可得好生道谢!”福管家连连作揖“听说你家嫂嫂有身子了?回头等你侄儿出世,我包个大红封!”
“我的事儿怎扯到我侄儿身上去了”何霜降噘嘴嘟哝。
“哈哈哈,瞧我这嘴,说错了不是!等小娘子有喜事了,我包个大红封!”福管家揭开酒封看了一眼,香味不俗,又重新盖上“半瓮酒都要,分成小坛,六月初八送到我们府上,我听说你家馆子里头有冰块,也给放些在底下”
“这是自然,您就放心吧”
两人合作不少回,给过定金,旁的细节都不做交代了,福管家也很放心,带了一盒她送的点心回去了。
何霜降把墙上梅花酒的牌子撤下来,换了野菊酿,这酒喝着有些特别的香味,似药非药。
大哥当初救了县太爷,算是在他那过了眼,虽说大哥后来进衙门,县太爷放任了一段时间,不过背地里还是关照的。她先前摆摊,那么久都没什么人来寻麻烦,想必也是照应过的。
现下她开饭馆,城中那么多酒楼都能做菜,但每回都来她这定席面,没回还大张旗鼓的,不少人知道她这馆子县太爷都爱吃,可不就更愿意来了。
由此可见,面上不显,背地里必定还是很看重大哥的,所以连带着她这个做妹妹的,都跟着沾光。
将这笔定金记上账,又透过帘子看后院,谢明远还在制冰,铺子里每日冰块用度大,珍味坊里那些点心更得用冰镇着,否则不出几日就坏了。
外头恼人的蝉叫的人心烦意乱,何霜降脸贴着冰鉴才感觉好些,这夏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往年夏季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就感觉今年格外难熬。
“离远些,别着凉了”谢明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将贴在冰鉴上的人拽下来“这一冷一热的,极易受寒”
正说着何霜降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你这乌鸦嘴!”
第六十八章 她在成长
六月初八一早, 何霜降将装好的十二坛酒送到知县府上,因着是去后宅,所以这一趟是她亲自送的。
何霜降听过这小姐,真见着还是头一回。原以为是个娇滴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 不想真见着人了, 同她想的样子毫不相干, 那姑娘颇有气势, 招呼丫头将车上梅花酒卸下来,又吩咐人将她的骡子牵到后院。
两人虽没见过,三句两句聊得却很投机,这知县小姐闺名唤周元沁,性格大方, 带着何霜降往后厨去
“我常差下人买小娘子家的饭食, 味道自不必说,早想见识见识小娘子了。不过你家这酒还是头回喝。”
“今儿姑娘尝尝,我那还有些果子酒,若喜欢, 得闲我再送些过来”
“那就多谢小娘子了,也好叫我解解馋。对了,今儿不如留下瞧瞧,厨房里请的师父是苏州来的厨子,也能学几样新鲜菜式”
“真的?”何霜降眼睛一亮, 自家馆子里菜色都是自己想的, 北地菜式跟南方菜式结合,虽说味道也好,不过终究没有特定的风格,这会儿看看苏州菜式, 也学着怎么将菜做成独门风味。
那大师傅掌勺,何霜降在一边帮忙打下手,丫头厨娘们都退到一边,她们插不上手,不敢耽误事。
这大师傅最拿手的便是一道松鼠桂鱼,选取重量适中的鲈鱼,肉质紧嫩且无刺。切花刀放香料,一举一动不曾背着人。何霜降心里清楚,这是对自个儿手艺很有把控,一颗盐一滴油都不会多放,旁人即使看见了,也学不出来,这就是本事。
这鱼一下锅便绽开了,等收拾好了才调酱汁,这酱汁他也不曾避着人,里头放了多少料只他自个儿心里清楚。
最后淋汁摆盘,放些青红果子做陪衬,状似松鼠的鱼便一盘盘被端到前头去了。
南方菜偏甜,无论是后面的东坡肉,糖醋小排,糖都放的足。再有清淡些的盐水虾,清蒸甲鱼,春笋咸肉千张包。
何霜降自然不是来学人家手艺的,端上去的菜,每道都精致无匹。
她心里还是喜欢自家饭馆里的菜,虽说没什么山珍海味,燕窝鲍鱼,但菜蔬也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且菜品之中,浓酱重油,酸甜苦辣皆有。
等最后一道汤端上去,何霜降松了口气,今儿确实学到不少,最主要的是,她不必追求前人已经打下根基的菜系,自个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是最好的,反正生意也不差,怎么合适怎么来。
等这边席面结束,收拾好东西,准备牵了骡子回去,这会儿都快下晌了,今儿她没回去,她能做的那些菜,牌子应当都被谢明远卸下来,叹了口气,不知道耽误了多少生意。
那大师傅心思都在菜上,并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给他打下手的是何霜降,还奇怪今儿这府里支给他打下手的很是机灵。这时候见人要走,便问了一句
“你这就走了?”
“嗯,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看铺子” 偏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何霜降尴尬地摸摸头。
“刚好我也饿了,你等等”
这厨子这会儿没用厨房的道具,反而从门口面拿出一个羊皮包,包里装着各式刀具,抽了一把,开始切菜。
好家伙,原来这么烧了半天菜,竟连自个儿看家玩意都还没拿出来。
“我师傅传下来的”
拢共十六把,每把都磨得亮堂堂地,这厨子切菜也随意至极,不过等人让开,再看那胡萝卜丁,黄瓜丁,整整齐齐码在一起,这怕是……都一样大吧。
炒饭一出锅,何霜降肚子恰逢其时的叫了一声。
何霜降这才觉得,自个儿做的那都不叫炒饭,混在一起的杂烩罢了。
说是最考验一个人厨艺的,往往就是这些最简单的饭食,何霜降很是佩服。这师傅先前做的一桌子菜不必说,这会儿随意炒个饭都这般惊为天人,先她还颇为瞧不上,觉得这人只会些一成不变老掉牙的菜式,赶紧歇了先前轻慢的心思,转而佩服至极。
有两个丫头往这边走,最后在廊下停了,不一会儿何霜降就听见二人在外头窃窃私语,
“那苏州来的几个姑娘,也忒不给咱家小姐脸面了”
“可不是,讲的那叫什么话,这烧菜的师傅可是咱老爷花二百两银子特地从苏州请来的。到她们嘴里,竟成了烧给狗吃的菜式”
“哼,这些人比狗还不如哩!说是大户人家,我瞧着还没我们做丫头的知礼数,还是个姑娘家,嘴恁毒”
“唉,咱家小姐往后要真嫁到这家,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
何霜降推开门,这俩丫头吓了一跳,连拍了几下胸口才冲她点点头。她们几个都是熟的,知县府里拢共就几个丫头,这二个都是周元沁身边伺候的,常去珍味坊买点心。
只怪她耳朵好,听了不少小话,她本来听到声音是想着出来叫她们带她去找骡子了。
这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带她往马厩那边去,这里宽敞。马厩边上围了一圈人,站在中间的几个姑娘目中无人的样子,看的她牙痒痒。
一伙人挡着她的路,她也不好莽兮兮地往里冲,只能等人走了再过去。马厩里的骡子感受到她来了,却被这群人挡着视线,烦躁地撂了撂蹄子,喷了几口热气。
眨着眼背过身,甩了两下尾巴,就见两坨热腾腾地玩意儿掉下来。
那几个姑娘脸都绿了,周元沁险些笑出声,一回头,见何霜降在后面,又朝她轻轻点头,招呼那几个姑娘
“我都说了我们清水城的马儿不及苏州风水好,养出来的马儿不像样,你们偏不信非要拽着我来瞧瞧,这回见着了,也快些走吧,这畜生不懂事,别再污了姑娘们的眼”
“哼,不愧是乡下地方”说话的是顶头前面那位姑娘,瞧着就十分不好惹,头上戴着金簪,脸上扑了一层香粉,这会儿天热,已经被汗浸出一道道白痕了。
“姑娘咱们去前头亭子吧,这会儿太阳正大”后头有个姑娘出声提醒,她穿戴稍微次一些,不过腕间也是绞丝银镯,头上别着粉色绢花。
周元沁听此,将苏州来的那几位带到凉亭,剩下那些都说有事,各自家去了。
何霜降也准备告辞,周元沁将她拉到一边“今儿你家馆子里的果子汁果子酒可还有?这几位姑娘今儿中午没怎么吃,不过你家那梅花酒倒是喝了几盏”
“有的,我回去带些过来?”那几个姑娘瞧着不是来做客的,反倒想来找茬的,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周元沁聪明,自然猜出她在想什么,也不遮掩,快言快语“这都是苏州同我定亲那户人家家中的闺秀,那家……乱着呢,这回这几个姑娘来,怕是给我下脸子的”
“还有这种人家?”何霜降撇嘴,这还叫闺秀,那嘴比桃花村最碎嘴的婆子还刻薄,那大厨做的饭菜,她这么挑的嘴都吃不出一点毛病,偏那几个人自以为是。
“你先回去拿果子酒,顺道再带些冰块过来”那戴金簪的姑娘看着这边,周元沁不再耽搁,赶紧叫她先回去。
也不知那戴银丝绞镯的说了什么话,被边上人狠狠扇了一巴掌,那姑娘慌里慌张地跪下连声告饶。
何霜降听着不对劲儿,听这人话里意思,那带绞丝银镯的,竟是个丫头,先前那派头,不知道的以为是个小姐呢。
再看周元沁脸都黑了。她只当这是正经小姐才好吃好喝伺候她上座,还吩咐咱家丫头布菜。这几位先前说厨子做的菜式是给狗吃的,她们不吃。哪怕心里不痛快,终究不想惹事,只认为那菜兴许不合口味,也就忍了。这会儿才知道,这些人竟叫个丫头上桌,她还跟这丫头姐姐妹妹称呼半天。
心头火起,攥紧了拳头,何霜降捏了捏她的手,轻声告辞,说自个儿先回去拿东西。
周元沁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小丫头脸上挨的一巴掌,就好似扇在她脸上一样,火辣辣的。
“元沁姐姐,我回去一趟,一会儿再过来,这几个贵客你好生招待着”
那边所谓大户人家的小姐,更是一脸鄙夷,这就是即将同她们家攀上亲的人家,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同个烧火丫头好的跟姊妹似的。
那不知说错什么话的丫头没敢站到前面,这会儿身份揭了,在这几个姑娘眼里,她自然不配站到前头来,只能在后头等着伺候。
周元沁送走何霜降,笑着回去,她声音大,隔着远也能听见,何霜降耳朵好,自然也听见了这番话。
“我爹向来心善,也不苛待下人,因此我们府里下人没大没小惯了,原以为像几位姑娘似的大户人家规矩多呢,不想比我家还心善,丫头也能同姑娘们坐上首”这几位姑娘不喜她,她索性也不装了,横竖以后也不同她们过日子,面子情罢了。
“你!”那戴金簪的一看就没什么脑子,心里想什么面上都显出来了,被她的话气到了,伸手想上前推搡,这颇有恼羞成怒的意思,倒是边上这位一直不露声色的姑娘,将人拉住了。
“是我的不是,只是在府里单跟这丫头关系好,这回竟忘了提,倒叫姐姐你误会了”这姑娘不似前头那个,看着有些本事,心思也重。
“姑娘说哪里的话”周元沁唤丫头们摆好茶,自然而然揭过这桩事。
大中午正热着呢,何霜降坐在骡车上,热的一头汗,本想回去拿东西,想了想,转了个头,往药馆去了。
谢明远看她送个东西送一上午都不见人影,这会儿人回来了,还没问出了什么事,却被这丫头拉到骡车边上
“你说……这巴豆……人吃一些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第六十九章 跟人打赌
“你要做什么?”
“你只回答我就是了”她要往酒里头搁点巴豆教训教训她们, 那几个姑娘讲话忒毒,还是周元沁性子强些,若是搁一般面皮薄的姑娘身上,早被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