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愿说做什么, 他也就没问了, 总之这丫头胆小, 不敢真生出什么事儿 “这巴豆是有些效用, 不过见效慢,且剂量不好把控”
“啊?那什么药见效快?”她特地去药馆要了巴豆粉,打算过会儿掺在酒里头。
谢明远笑着从柜台后头摸出一包药粉“这原是走镖时拿着防身的,你拿去玩吧”
“你什么时候将这些东西藏到铺子里的,我竟不知道”她若哪日不知道, 当糖粉吃了岂不是……想想就腿软。
喜鹊跟燕子俩人将装了果子汁、果子酒的壶全搬上车, 何霜降又在其中一瓶里撒了些粉末,做了个标记,心满意足盖上壶盖,拉着骡车去知县府里。
苏州那边一共来了三位姑娘, 还跟着一堆丫头婆子,先前上桌吃饭的那丫头这会儿也在伺候众人。
何霜降叫周元沁身边的丫头将车上果汁果酒搬下来,其中一壶加了料的也混在其中。
因怕天热这冰块化了,所以将那些冰块一齐放在框里,再置了层铁板封起来, 最上面才放酒壶, 这一来冰化得慢,二来被冰镇了以后才好喝。
那几个姑娘瞧着车里白花花的冰块,颇有些惊讶,饶是她们家, 也只有祖母房里供冰块,她们几个姑娘只能吃些带冷气的果子罢了,哪会像这样,连车里都铺着冰块。
大姑娘心里都羡慕死了,面上却不显,依旧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何霜降低声告诉周元沁不要喝酒,周元沁没多问,应了下来。
将白瓷碗里干净澄透的碎冰块倒进那加了料的酒壶里,晃了一下“几位姑娘怕是没喝过我这酒……”
“哼,好大的口气,什么酒我没喝过?”戴金簪的女子就是大姑娘,不论旁人说什么,都要顶别人一嘴,显得自个儿最有本事似的。
“姑娘还真别说,这就您真不一定喝过,姑娘们也都尝尝,是取了荷上水,融了梅间雪制的,十分难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却有些寒凉,身子好的人方才受的住,不然只怕要跑肚”
这姑娘抢过她手上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其他几个姑娘中午都喝了不少,这会儿都要了果子汁,何霜降也没闲着,拿装果子汁的酒壶,给众人皆倒了一杯。
周元沁喝了杯葡萄汁儿就没再喝了。
几个姑娘都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喝完口齿留香,这葡萄汁里竟还放了桂花蜜。
“姑娘们今儿中午没吃饭,这冰凉的果子汁儿可不能多喝,省的跑肚儿”
另两个姑娘听了都歇了,偏大姑娘不管不顾,一杯接一杯整整喝了一小壶酒,也幸好这果子酒不烈。
何霜降心里还奇怪,难不成谢明远给的药没甚效力,这老半天了,这大姑娘还好好坐那儿喝酒吃点心呢。
话还没说完,只闻见一阵臭气,刚想看是哪儿传来的,就见大姑娘面如土色,十分不自在的领着丫头往茅厕跑。
下剩两个姑娘面面相觑,中午被大姑娘裹挟着,饭菜没吃几口,这会子不敢喝酒,都是喝的果子汁,这一来果子汁也不敢喝了,虽然还馋,但是更怕丢人。
这会儿挑刺的人跑的不见影,留下的几个姑娘内里不知道,反正面上还算和睦。
“周姐姐莫要生气,我姐姐她说话惯会得罪人,我替她赔个不是”
“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可担不起”周元沁懒懒挽了挽耳边垂下来的头发,来的三个姑娘,一眼瞧去没一个好惹的。
大姑娘嘴毒,现下遭了报应,二姑娘笑里藏刀,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她使了绊子,三姑娘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话,不过她可不信这位是什么好人。
“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周姐姐你这会儿忍一时就过去了,往后嫁给大哥哥,便没气儿受了。不似我跟三妹妹这等姨娘生的好欺负,大姑娘是府里正经夫人的宝,性子难免娇纵些,惹人嫌也是常事……”
周元沁听着这姑娘说了一堆,右耳朵一倒不当回事。
二姑娘也看出她不耐,冷笑一声
“我好意奉劝,周姑娘你不听便算了,可不要使什么阴谋诡计的,没的将自个儿折进去……”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哪壶加料的酒。
周元沁这下被唬住了,有些不自在的转身看何霜降眼色,她不知道何霜降往里头加了什么 ,若出什么事儿,跟她们脱不了干系。
何霜降站到前面来,底气十足
“哼,什么阴谋阳谋的,你这姑娘倒是好笑,我先都说了,这酒性寒凉,吃多了怕是要跑肚儿,这会儿真跑肚了,反倒指摘起人家来了,真是笑话”
“我同周小姐说话,你这死丫头插什么嘴?”这二姑娘虽是庶出,先跟周元沁还能好声好气的说话,对上何霜降,有些气急败坏。
“你空口白牙的污蔑我,还不许我驳回去?”
这二姑娘干脆略过她“周姐姐应当是个聪明人,若真嫁到我们府上,前有狼后有虎也难应付,等周姐姐你嫁到我们府上,我帮衬你,如何?你们在这酒里放东西,我权且当作不知道”
这话一说显然是想合作了,只是周元沁不知道自个儿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这般费力讨好。
何霜降跟周元沁使了个眼色,示意静观其变。这二姑娘分明就是在诈她们,她那药在家里就搁了,怎会被她瞧见。
那边大姑娘被丫头搀扶着过来了,头发散乱,发间金簪都快掉了,两脚还有些站不稳。
几个人都识趣儿的闭上嘴。
大姑娘坐在凳子上,狐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刚想说话,肚子咕叽叫了一声 ,脸又一黑,被丫头搀走了。
直折腾了大半晌,她才歇下来,难受便不说了,还丢人至极。本来怀疑那酒里头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那一小壶酒已经被她自个儿喝完了 ,这会子桌上还剩下几壶,摆了摆手,叫身边的丫头都收起来,回头慢慢验。
“原当扬州比我们苏州还富庶些,这回一来,瞧着没半分特色,做菜的厨子也不知道是谁,烧的苏州菜不正宗便罢,还难吃的紧。”这大小姐稍微好些,就又开始折腾了,正好这会儿肚子饿了,又进厨房逮着厨子找茬。
中午还意气风发炒菜的厨子,这会儿蔫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她们家那二姑娘紧跟着溜须拍马“大姐姐什么东西没吃过?爹爹心疼大姐姐,府里厨子都紧着大姐姐”
何霜降听着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当真什么都吃过?我今儿只做两道菜,姑娘若是叫不出来里头是什么,该当如何?”
大姑娘喝了她给的一壶酒。跑了半日茅厕,这会儿看她还敢往前,更是气不过。“如何?我若是猜出来了,又当如何?”
“姑娘若是猜出来。我便自愿给姑娘当丫头使唤。端茶倒水服侍你。若是猜不出来。便对着今儿中午做饭的厨子赔礼道歉如何?”
“哼!你给我当丫头。笨手笨脚的样子,我怕我用着还不顺手。不过今儿你既敢吃了豹子胆来激我,我便应了你,白得个丫头罢了。”她心里也不虚,在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哪一样她没吃过。不知道如何做的正常,当真连是什么菜做的都尝不出来?
周元沁有些担心的看着何霜降。那大姑娘先回屋了。
二姑娘慢了一步。悄声叫周元沁尽快考虑,否则晚了,她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出去。
等四下无人何霜降才跟周元沁提了一嘴“那药过了两个时辰,便会自行消散,失了效力,因此姐姐不必担心,即使二姑娘同大姑娘说了也是不惧的。”谢明远将药给她时,她还有些怕,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药,现在看来。
这种药对付这种人,刚好。
听了这话,周元沁便放心了,查不出来就好
“只是你说的那菜真的能做出来?她们家袭了三代爵,底蕴深厚,御赐的菜色都吃过,单猜出用的是什么菜?恐怕是极简单的事儿。”
跟着何霜降去厨房想搭把手,若是需要什么菜,她也好立时吩咐人去找。
何霜降不需要,反倒好奇地问她怎么同那般人家攀上了亲。
周元沁苦笑
“说来那家还是正经袭爵的伯府,只不过都三代了,子孙不争气,朝中没个一官半员。那家老祖母听了什么算命道士的话,须得去个属羊且六月初八生的姑娘方才能转了一家运道。”
“寻了大半年。这才找着一户出生不算低的人家,可那家姑娘还没过门,就染了一场风寒去了。后又兜兜转转寻着我家。以势压人,我父亲不敢不允,加上去庙里算过,是桩好姻缘这才定了下来。”
何霜降听完,旁的不关心,只大剌剌开口问“你可曾见过那家公子?”
“扬州城外菩提寺见过一面,品性上佳”抿唇浅笑“那一大家子糟污事我也听他讲过,只不过那公子的确不错,心性相貌皆是上乘,举止不似纨绔子弟一般轻浮,反倒勤勉好学。因此我才应了。否则便是上吊跳河我也不从的”
“我喜欢姐姐的性儿”说着叹了口气。“只可惜相识太晚。只怕姐姐明年春就要成婚了。不过今儿能帮姐姐出这一回气,我是极开心的。”
“我也只觉得相见恨晚呢”
二人想起大姑娘今儿下晌的衰样,相视一笑。
见耽搁了不少时间,何霜降这才准备生火做菜,中午做饭的厨子还没走,何霜降替他说话,还背了个赌约回来,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自觉坐在灶底帮着生火,何霜降并非无的放矢。她那话一说完,心里就有数了。
这两道菜原本是想当做饭馆里的新菜。
第七十章 臭不要脸
一道是肉绒。
取猪里脊切碎, 再加料焯熟煮烂,最后捞出来一遍遍擀碎,最后小火炒熟。
添了一些油的肉绒看着十分诱人,尝一口也不似猪肉的口感, 沙沙密密, 咸甜适中。
单这一道菜就耗了一个多时辰, 再一道菜, 只怕天都黑了。
肉绒黄澄澄的,里头还拌了咸蛋黄,愈发衬得瓷碗莹白如玉,那厨子拨点尝了一口,完全尝不出来是猪肉的味儿。
再一个就是赛螃蟹, 用鲜嫩鱼肉去刺蒸熟, 鸡蛋咸蛋黄磨碎成粉,再跟蒸制好的鱼肉搅拌,口感细腻绵柔,同螃蟹并无二致, 甚至还要嫩些,最后装盘,调了一叠醋做蘸料。
第二道菜不怎么费事,因此没耽搁多长时间就好了。
将两道菜端到屋里,几位姑娘都坐好了, 许是饿了, 先还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二姑娘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三姑娘依旧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大姑娘一脸得色,今儿无论端什么菜上来, 她只打定主意说难吃便是,谁还真敢对她怎么样不成?
先吃了一口赛螃蟹,入口先是嫩,再是鲜,闭上眼回味一番,有点蟹味儿,几个姑娘都尝了一点,最后那大姑娘志得意满地敲了敲桌子
“若藏也藏得严实些,这味儿想盖恐怕也难盖住,左不过就是螃蟹罢了,本来清蒸最好,你偏自作聪明的放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吃起来鲜不鲜,腥不腥的”
周元沁冷笑,“姑娘可猜错了,这可不是什么螃蟹,不如再猜猜?”
“输了就认便是,这般忸忸怩怩的叫人笑话,这不是螃蟹是什么?”
“这的确是鱼肉,姑娘若不信,只管去厨房里头瞧瞧”
何霜降见人没猜出来,笑嘻嘻地指着指着厨屋。
大姑娘带着一群人去了厨房,确实没见到螃蟹,脸胀得通红。
“这道赛螃蟹是取鲜鱼肉剔了刺,再佐以几味料蒸上片刻,最后拌了蛋黄粉制成,吃起来有些蟹肉的鲜香,却没蟹肉里的那丝甘甜。”何霜降轻飘飘补了一句“因此大姑娘唱错了,这……是鱼肉”
“还有一道菜呢!端上来”大姑娘恼羞成怒,推了一把身边的丫头。
那丫头腿险些吓软,唯唯诺诺去屋里端肉松。
黄澄澄,看着如同丝絮,执著尝了一小口,皱眉想了半天,又夹了一些。
“姑娘可尝出来了?”
那姑娘不说话,转头走了。
显然是尝不出来味儿,有些气急败坏。
“姑娘先前说的话不作数?”刚到门口,被何霜降拦住了“咱们先说好的,姑娘若输了,就跟这厨子道歉”
这厨子不好意思,只说算了,这等人家他也惹不起。周元沁也拉住她,叫她不要冲动。
大姑娘露了个自得的笑,就算输了又如何,她不愿意做的事儿,谁敢强迫她。
何霜降气愤,面上佯装无事发生,颠了颠袖口里的药,淡淡开口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两盘子菜被几个姑娘吃光了,厨子又做了几样菜,大姑娘这回没再阴阳怪气,无外乎折腾这一日,她饿了。
何霜降帮着端了饭,大姑娘那碗特地加了些料。她一整日也没怎么吃饭,这边事毕她就回去了,至于大姑娘今晚还睡不睡得着,就不干她的事了。
天色已晚,周元沁差几个下人将她送回家,何霜降肚子早就饿得直叫唤了。谢明远在柜台后面不知道算些什么,她知会了一声,这才回厨房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吃食。
灶上还温着一碗米饭跟鸡蛋羹,还有一小碟嫩菜苔并几块蒸着的香肠。端着碗到大堂里,瞧了眼正在忙乎的谢明远,然后又低头吃饭。
“如何?”谢明远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问何霜降。
“什么如何?”
打算盘的手一顿“事儿解决了?”
“唉……不敢说什么解决不解决,这事儿也没法子解决。今儿我是瞧出来了,元沁姐姐往后可有一番苦要吃”
将知县府的事儿同他说了一遍,周姑娘要嫁到苏州,郎君倒是不错,只那一大家子人口,成日里婆婆妈妈的事儿还多,上上下下百十人都张嘴等着吃饭,嫁过去势必要受磋磨的。
“那你呢?”
“我什么?”
“伯府是贵胄,你不觉得嫁到这般人家好?”
“好什么?那些大户人家,人口众多,勾心斗角的,行事不敢出一点差错,否则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呢”看谢明远脸色有些不对,想起他之前也是伯府的,于是还没说完就匆匆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