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祐的女人,合该开怀恣意,做自己想做的,唯独不能有委屈。
周祐转身之际,姚缨靠过去抱了他一下,柔声道:“殿下对阿稚的好,阿稚都记着呢。”
“要真记住了。”
嘴上的亏,太子殿下是一点都吃不得。
姚缨笑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口,再转身,上扬的唇角一瞬间拉平。
“走吧,去看看我的好姐姐醒了没。”
姚珊被安置在西暖阁,有个小宫女在里头守着,时不时往壁炉里加碳,姚缨撩开帘子就觉一股热浪扑脸,热成这样都不醒,还真是下了苦功呢。
姚缨也不急,自己往窗边矮榻上一坐,把窗子开了条缝透透气,又让春花去准备吃食,她一样样的报菜名,春花一样样的记着。
鸡髓笋,牛腩粉,胭脂鹅脯,鲜虾云吞......
春花咽了咽口水,光听菜名就觉得好好吃。
咕,咕咕!
说话间,忽地有个不太合的声音插了进来。
春花一愣,下意识低头看自己:“不是奴婢。”
也不是主子。
春花扭头看床那边,是那位?
姚缨摆手让春花先下去准备,自己缓步走到了床边,居高临下望着眼睫轻颤的女子。
“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好像都是七姐爱吃的。”
姚珊见装不下去了,也就不再扭捏,眼皮子滚了几下便睁了开,瞧着姚缨干巴巴笑:“难为十妹了,还记得姐姐的口味。”
“别太感动,里头有几样恰好也是我爱吃的。”姚缨是真不想跟她客气。
姚珊表情一噎,继续讪笑:“那更巧了,我们姐妹口味相似,喜欢的东西一样。”
“所以,七姐的意思是,本宫的男人,你也想要?”
姚缨长眉一挑,气势一上来,还真能唬住人,姚珊就被唬得一愣一愣,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好。
“十,十妹说的什么话?我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哪敢肖想太子。”
想,也不可能承认。
姚缨哦一声,又问:“那么,七姐到底为何而来?”
姚珊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姚缨打断,“不要说你是来送祝福的,你知我不信,就如你成亲那时,我说送祝福,你信了没?”
风水轮流转,姚珊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姚珊想起长姐声色俱厉的警告,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着委屈,瘪了瘪嘴,挤出一泡泪:“十妹啊,七姐我心里头苦啊!”
姚缨不语,一脸沉着地盯着姚珊,静候她唱作俱佳的表演。
“你也知那南昭公主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不过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竟然紧咬着我不放,害死我前夫不说,到处坏我名声,好不容易谈成的一门亲事又给她搅黄了,姐姐我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似是说到了伤心处,姚珊真就落了几滴泪下来,与当年拿刀朝她比划的凶相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姚缨并没有被打动,反而更冷静地问:“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让我为你再寻一个如意郎君?可你看上了别人,别人能瞧上你?”
不是姚缨存心打击这个姐姐,论容貌只是中等,论谈吐品行,不提也罢,更何况成过一次亲。
姚珊面色一僵,收起了哭腔,有些忿忿地瞪着姚缨:“太子妃不愿帮忙也就罢,何苦说这些话挖苦人,太子妃倒是容貌一流身段一流,还是头婚,可那又如何?你亲娘的所作所为,就能将你身上这些优势全部掩盖,并且让你被世人不耻,啊,你打我!”
姚珊脸歪到一边,不可置信地望着姚缨。
姚缨冷眼看她:“打你都是轻的,叫你嘴抽。”
姚珊怒火暴涨:“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娘亲背地里做了什么?或者你根本就是她的帮凶,帮她假死帮她作伪证帮她逃离王府,帮她跟奸夫双宿双飞,啊,又打!姚阿稚,你疯了!”
“我打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去问问你的好奶娘啊,兴许她也是同谋!”
“你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姚缨直接扯过被子捂上姚珊的脸,等她哼哧哼哧挣了一会,不动了,姚缨方才松开。
姚珊涨红了脸,死死瞪着姚缨,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姚缨拍拍她的脸,笑得温和:“现在,我的好姐姐,把你知道的所有,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女主黑化起来好可怕
第41章 死生
姜氏是哪一年哪一日病殁的, 姚珊不关心也记不了这么细,有印象的是那时自己还小,姚缨更小, 真真就是个黄毛丫头,哭得眼睛鼻子通红, 伏在覆了白布的遗体上不肯起来, 也不肯让人拖走下葬, 后来还是谯氏强行把小姑娘抱走,姜氏才能够顺利入殓。
那时姐姐已经进宫,母妃正在病中, 躲都不及, 更不可能亲自跑到灵堂前验尸, 而姚珊也远远没有成长到会想到诈死这种可能的地步,当然, 要不是嬷嬷亲眼见到跟姜氏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她至今仍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毕竟, 像姜氏这种身份低微, 柔弱到必须依靠男人才能活的菟丝花, 谁又能想到她居然会有那样的心智和魄力, 骗过了王府老老少少, 跟外面野男人逍遥自在去了。
骗别人也就罢, 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顾,不管姚缨怎么想的, 换成姚珊,她受不了,即便迫于生养之恩不拆穿,但母女情份到此也就断了, 再无转圜的余地。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如今是太子妃了,太子底下那么多能人异士,真要查的话,不愁查不出来,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你生母的丑事一旦曝光,你这个太子妃恐怕也做不长了。”
雪花般飞往太子御案上的折子能把她淹没。
莫说太子妃,即便太子身边一个普通侍妾,姚缨也绝对不够格。
“我是不想让你好过,你死不死的也伤不到我,可唯独一点,你不能败坏了我姚家的名声,我不可能一辈子寡居,总要再嫁的,你名声坏了,连带着我也要跟着受累。”
姚珊一口一个云吞,被姚缨吓了一跳,吃点东西压惊,一张嘴两个用处,边吃边说,唇上泛着油渍渍的光。
姚缨嫌恶地一眼都不想多看,脸侧到一边,端着冻顶乌龙炮制的香茶,一口口地小抿。
“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慌,太子妃的宝座还没坐热乎就要下台了。”
姚缨脸又转回来,双眼黑蒙蒙地落在姚珊身上,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很冷静很沉着:“这些话都是皇后教你的?她希望你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或者她又想我为她做些什么?”
气势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再而衰,三而竭,一次两次姚珊还能否认,然而姚缨问得多了,姚珊反倒有些气短了。
“王府里的人又不是瞎子,那么多人看着我娘入殓下葬,难道还有假不成。”
“还有相由心生,像不像的,几分相像,见仁见智了,宋嬷嬷本就对我娘没有好感,加之她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见到有个几分像的女人,就以为是我娘,”
姚缨顿了一下,见姚珊被她说得露出了些许迷惘和动摇,她最后一击道:“你敢不敢把宋嬷嬷叫来,跟我当面对峙,她若敢用她的性命担保,我可能还会信上几分。”
不敢的是姚珊,她瑟缩了一下身子,眼底也露了怯意。
宋嬷嬷原话是九成相似,姚珊为了增添自己留在京中的砝码,添油加醋地在长姐那里说的是十成十像,万一,万一,真就是那一成的不对,长姐非得弄死她不可。
“要真,真是你娘,不好吗?有谁不盼着亲娘好的?我母妃病逝时,我也哭了好久,想着母妃能活过来就好了。”
姚珊打起了温情牌。
她是个很会投鼠忌器的人,长姐那里一旦出现翻船的可能,为保小命的她不得不开始考虑找下家。姚缨不算个很好的靠山,毕竟她们之前有旧怨,但同为姚家人,姚缨又成了太子妃,为了自身名声,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在姚珊心里,姚瑾和姚缨是不同的,姚瑾是真的狠得下心,而姚缨最多无视她,不会真要她的命。
没有人想到生母不会动容的,姚缨也不例外,她对姜氏有爱更有敬,不因生母只是个妾室而看低,相反,在她看来,姜氏比这世上大多数女人都有智慧。
即便她真的活着,兴许已经嫁人了,那又如何。
她做了很多女人想做不敢做的事,她活成了很多女人不敢想的样子。
哪怕她为了新生为了自由放弃了自己的孩子。
眼角涩涩的,好酸,姚缨拿手背拭了一下,面上却是异常平静:“你回去告诉姚瑾,她要挟不到我,只要太子信我,只要太子不介意,她永远都不可能扳倒我。”
姚珊成了姐姐和妹妹之间的传话筒,一字不落地将姚缨的话带到。
姚瑾没有发火,也不恼了,抚着手上新做的护甲,还能笑出来:“但愿我们的太子妃跟姜姨娘重逢的那日,还能有这样的底气。”
姚珊头垂得更低,突然有些后悔了,她似乎给自己招惹了个大麻烦。
不管那人是不是姜姬,她都骑虎难下,注定要得罪一方了。
只求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那人有个什么意外,死了,就不会再有秘密了。
太子明显感觉到今夜的太子妃有点不太对劲,她很温顺,一直在配合他,用她柔到极致的身体接受他,不闹也不喊疼了,让他体味到了比初夜还要舒爽的酣畅淋漓,到达巅峰的那一瞬,竟比坐拥天下更来得痛快。
周祐平息了气息,坐起身,身上松松垮垮披着杏黄色寝衣,这样的颜色,只有太子能穿,兴许不久的将来,就要变成明黄色。
姚缨没有动,或许是心不在焉,身体上的不适也被转移了,她不觉得有多难捱,甚至很想借这样一场激烈的运动,暂时抛开脑子里的那些纷纷扰扰。
然而,也只是暂时。
待到云消云散,烦恼又回来了。
不得不说,姚珊那些话再不中听,但有一句说到她心里了。
娘亲活着不好吗?是好的吧?她不知道。
看谯氏的反应,不像是知晓娘亲还活着的样子,话里话外的怀念,还有每年忌日上坟,谯氏一次都没落下,到了坟前也要说上好一阵话,说她又长高了,长开了,渐渐变成大姑娘,比当娘的还要俊俏。
谯氏看着她长大,她看着谯氏老去,朝夕相处彼此了解,没道理谯氏能瞒过她这么多年,一点馅都不露。
隔壁热水备好,春花在外头敲门,姚缨还在恍惚中,周祐往她身上盖住云龙绣金纹大氅,自己依旧只着单薄的寝衣,微露精壮胸膛,穿过隔间到了后面浴房,浴池比偏殿的温泉水池要小了一半,但放进两个人依然绰绰有余。
姚缨全程没有动一下,人就已经置身在温热的池水里了,池水不是很深,她微微屈膝,水面到了她脖颈微上一点,她侧头看搂她肩的男人,热水勉强没过了他胸口,露出来的锁骨平直修长,双肩宽厚,肩颈处的线条尤为流畅硬朗,不似她,哪里都是圆圆润润软软的。
女人和男人先天的不同,注定了女人在得到想要的东西时,要多绕点心思,或者说是多用点巧劲。
“你再这样看我,我会当成是你需要我的暗示。”
明明拆开了一个字都不露骨,可连在一起,姚缨就是听出了男人的别有用意。
什么不重女色,什么自制过人,却原来都是装给人看的。
房门一关,衣服一褪,便是真龙也不能免俗地原形毕露,变成一条爱吃肉的大色虫。
姚缨手指一点点攀上他的肩,在他肩上轻轻绕圈:“殿下与臣妾在一起,就只为了敦伦?”
周祐握住了那一把在他身上作怪的柔荑,振振有词:“夫妻感情至臻,情不自禁,便是水乳交融,孤想,难道太子妃不想?”
女人跟男人到底不同,许是姚缨还没到特别想的年纪,她歪着脑袋任由男人揉捏自己的手,笑笑道:“殿下觉得高兴就好。”
“可我看太子妃似乎不怎么高兴。”身下的人投不投入,周祐感觉得到,因为关乎男人的自尊心。
“臣妾在想,”
她一顿,他未语,只等着。
姚缨抿了抿被水汽氤氲得更饱满丰润的唇:“人可有轮回?便如佛家所言,死而后生,只是变了个样,可能还是人,也有可能变成福宝那样?”
这小女子,又要说教了。
周祐扣着她的肩压向自己,两人身子贴得更紧,相贴处火热热的烫。
“你那个七姐不能留了。”掌权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要人命。
姚缨摇头:“不可,妾还要留着她,找到我娘。”
一语惊人。
周祐面上不显,狭长幽深的双眼却是紧紧盯住姚缨,他不觉得她是在说笑,她也不可能拿她娘亲开这种玩笑。
“你娘在何处?”
这就是太子,不问前因后果,要问,也是找到人,当面的问。
姚缨仍是摇头,双臂不自觉搭上他的脖子:“七姐说在南边的一个小县城,有个女人,和娘亲长得很像。”
太子又问了城名,姚缨缓缓说出,反问殿下信吗。
“不信,那就让孤信。”
周祐起身也没忘了姚缨,从水里出来后自己披上外衣,把她也严严实实裹住,如来时一样,脚不沾地抱回了寝室。
姚缨重回床榻上,周祐却没上来的意思,姚缨眨眼看他:“殿下是要把七姐抓起来审问吗?”
周祐拍拍她的脸:“孤去趟书房,你先睡,不必等。”
套话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抓到跟前。
周祐换上一身常服,随手披了件大氅,大步流星往外走,颀长身姿很快融入夜色中,还未到书房,他便立在暗光之下打了个响指,一抹黑色身影从墙头跃下,单膝跪了下去。
“你去,查个人。”
说完,周祐抬脚进了书房。
直到三更天,太子才重回寝殿,这时的姚缨还未完全入睡,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她不紧不慢掀开了眼皮,望着烛火下俊美如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