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蛮的语气,倒像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
于是抽气声一下接一下,此起彼伏。
皇后面色凝重,指着两个太医道:“你们再给德妃诊诊,看怎么回事。”
还用诊,脑子进水,傻了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太医瞅瞅比他还小上几岁的谢太医,老弟啊,这时候还是你能顶。
谢太医具有超高的敬业精神,越难越要上,不过他刚走上前就被德妃一声喝住:“你这刁民,休要靠近本小姐。”
得,不用诊了。
谢太医转身对姚缨和姚瑾拱手道:“德妃娘娘这像是脑部受损导致的记忆混乱,和缺失。”
直截了当,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解释。
最夸张的当属珍妃,一声拔高:“记忆缺失,她都多大的人了,难道还要二八小姑娘那样要娘要嫁人?”
谁料德妃听了还真的回:“你才嫁人!我要进宫,当皇后娘娘。”
稀罕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德妃这一落水,倒是把真性情彻彻底底袒露出来了。
当皇后?谁给她的脸。
皇后的脸色已经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了,姚缨转过头看她,都觉得她可怜。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皇后从来都不是大方的人。
姚缨最佩服自己这个长姐的一点,即便是不悦,要发火了,还能笑出来。
“德妃调皮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皇后倒不避讳,她自己把话说出来,别人不好再说什么了。
“是的呢,姐姐脑子不好,皇后娘娘可不能跟她一般见识。”覆巢之下哪有完卵,珍妃深谙此道,帮德妃就是帮自己。
不然德妃倒霉了,下一个指不定就是自己了。
皇后横眉一扫:“既然德妃醒了,人也看着无碍,你们就散了吧,省的影响她静养。”
德妃的父兄是守关重臣,颇得太子器重,便是朝堂之上,也很有人缘,皇后审时度势,犯不着这时候跟她计较,一个老女人,对她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热闹看够了,姚缨也想走。
只是刚出了殿门,就被姚瑾从身后叫住,两个人再次在殿门口对峙上了。
姚缨下意识抬头往殿门之上的牌匾。
好在,这回稳稳的,没有落下来。
但有了提防的太子妃下意识往旁边退开,离姚瑾稍微远点,只有远离她,才能远离危险。
然而对方可不这样想,依然小步靠近她,逼得姚缨落下脸,绷着声音道:“皇后这是何故?难道我说的哪点不对,纵容宫中谣言肆起而无作为,这样的后宫之主要来何用?”
反正有太子撑着,姚缨也不惧跟皇后闹翻了,有什么说什么,就看她能怎么回。
皇后也不想跟姚缨客套了,脸色也拉了下来:“十妹可别忘了,你是如何入宫的。”
没有她的提携,一个小庶女,顶天了也就嫁个殷实人家当主母,何来这样的泼天富贵。
人要懂得感恩,可惜她这个妹妹并不懂。
那么她不介意提醒一下。
姚缨听闻只是笑:“所以呢,我要对一个企图要我命的人感恩戴德?若我像五哥那样不肯屈从,你会放过我?”
绝不会。
这个答案,姚瑾不说,彼此也心知肚明。
姚缨不想再跟皇后扯,转身欲走,然而刚一转身,便听到姚瑾在后面道一句:“你的五哥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一句话,怔得姚缨身子一僵,却又装作若无其事,不能回头,冷笑道:“长姐亲自下的令,五哥就倒在你面前,难不成长姐也记忆错乱,说忘就忘了?”
姚瑾追上姚缨绕到她面前:“是有个人死在我面前,但那个人是不是你五哥,你问我,我还要问问你,毕竟老五最疼的是你这个妹妹。”
姚瑾也不敢确定,但她派出去的人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让她不得不起疑,因为有些东西只有岭南才有,旁人不知,她却是明白的。
再回想老五死前的种种,姚瑾愈发不确定了。
或许她的小妹妹这里有答案。
然而如今的姚缨也很能稳住,她眨着明眸笑看姚瑾:“我就奇怪了,五哥是我的哥哥,也是你的弟弟,而且你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五哥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还是弄死了自己的至亲,现在又后悔了,想做好人,于是臆造五哥没死的幻念来麻痹自己?”
“姚阿稚,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姚瑾沉了声,怒视姚缨。
“我从不开玩笑,尤其是人命。”
不是一路人,话不投机,姚缨再也不想理,快步下了台阶,上自己的辇车,明晃晃消失在姚瑾眼里。
姚瑾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姚缨,你等着,人不能总是得意,总有坠入深渊,爬不起来的时候。
陈妃的位分不高,但也不低,骤然离世,还是在小公主之后没多久,为免人心不古,以讹传讹,制造更大的混乱,对外势必要有个说辞。
这个姚缨不提,周祐也会派人去查陈妃的娘家,给他们报个丧。
然而一查,居然还有意外的发现。
这个陈妃,居然是那个陈良一母同胞的妹妹。
太子把查到的线报给姚缨,上头有陈家三代详详细细的介绍,姚缨感叹太子情报机构完善的同时,也是咂舌不已。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与她母亲长得相似的那个女人居然是陈妃的嫂嫂。
册子上不仅写有陈家众人的信息,还有唐素云和高弼当年的一段恩怨情仇,也另起了几页,十分细致的道来。
姚缨看话本似的看得津津有味,沉迷其中,脑海里都浮现了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和官家小姐之间奈何缘浅抱憾决裂的画面感,也跟着遗憾地叹了两声。
太子听她叹,轻敲她额头:“你呀,说聪明,又时而迷糊。”
姚缨捂着额头不让他再碰:“哪有殿下聪明呢,殿下什么都好。”
“还犟。”
听到这话,姚缨也来了气,背过身子不理他。
小脾气说来说来,得,自己惯的,怎么也要受下去。
周祐揽过小姑娘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问你,唐素云原本的姓氏是什么?”
姚缨愣了一下,原本的?还真没留意,光去看她和高弼一段没有结果的情了。
姚缨拿起册子翻了又翻,这才一声惊道:“她也姓姜?”
娘亲也姓姜。
罪臣之女?
姚缨脑子一转,联想到一起,不禁转身看着周祐,眼睛都要直了。
“会不会,我娘和她会不会?”
这种猜想不难,是人都会往这方面想。
周祐存心逗她,勾手指削她的鼻梁:“会什么?她就是你娘?”
“殿下就别笑我了,快说,快说。”
姚缨扑到男人身上,作势要捶打他。
周祐抓住她的小拳头,全然纳入自己掌心,唇边逸出轻笑:“是是是,我的太子妃想什么,就是什么。”
闻言,姚缨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今天拼了
第61章 纵容
“哭试试, 孤做这些,不是想看你掉金豆子。”
姚缨忍住了,抖着唇道:“她和我娘谁大?”
周祐摁着她的唇轻轻抚触, 不让她抖:“她比你娘要大半岁。”
大半岁,那就不是一个娘生的呢。
姚缨心头的激动骤减几分, 更生出另一种好奇:“她和我娘, 谁嫡谁庶?”
“都是嫡。”周祐回得简练。
却让姚缨一愣, 都是嫡,什么意思。
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周祐又是一句:“你娘是原配所出。”
姚缨才明显松了一口气,然而不满也来了。
“我娘才半岁, 后母就进门了, 还有孕?”
做女儿的都护自己亲娘, 姚缨为姜氏打抱不平,对唐素云的那点好感所剩无几。
虽然话不好听, 但周祐还是要说:“你外祖父为官不正,罪有应得, 只可惜了你娘亲。”
周祐护短, 只护跟自己有关的人, 他认姜氏做岳母, 但姜家其他人就免了, 他们不配。
姚缨也察觉到了周祐对姻亲的反感, 毕竟是要做孤家寡人的人,又岂能被旁人左右, 而且姜家如今也只剩唐素云了,周祐更不可能容情了。
这样一想,姚缨心气也顺了。
“等解了宫禁,就把奶娘接进来吧, 若她不愿意,就给她置办个宅子,找几个佣人,余生过上享福的日子。”
姚缨是个重情的人,别人对她好,只要是真心,她能记上一辈子。
谯氏养育了她十几年,也该享福了,过自己的日子。
太子本就不满太子妃心里有个奶娘跟自己抢位子,听到这话哪能不同意,别说一个宅子,便是八个十个,奴仆环绕,只要不来打搅他和太子妃恩爱,想要多少都行。
周祐面上不显,长臂一揽,环抱着姚缨继续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副天下好绝相公的纵容样子。
声音也是低沉到酥,听得姚缨身子发软,声也软软,抬头亲上男人坚硬的下颚:“殿下对阿稚真好。”
太子妃的主动亲近,让太子很是满意,低头回亲她,亲得很久,也很深。
亲来亲去,就乱了,姚缨气息不稳,胸口也闷闷的,感觉有点想吐,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下去。
周祐看她不对,忙松了松手,问她怎么了。
姚缨摇摇头:“没事,可能近日吃的有些油腻,喝喝清润的茶就可以了。”
“真的没事?”周祐仔细留意她神色,仍是觉得不妥,起身要喊人,却被姚缨拉住了衣袖。
“殿下勿担心,真的没事,现下好多了。”
那种恶心感一下一下的,并不重,姚缨能克服。
她不爱看太医,看完就得吃药,说不定更难受。
周祐又反复问了两遍,问得姚缨都有点烦了,也不知为何,直接就怼了句:“殿下难道真希望阿稚有什么事?”
这样又可以当新郎入洞房。
想到男人和别的女人入洞房,姚缨心头止不住的闷,竟比之前还要不舒服,她将这种不适归结于心情不畅导致。
不适,就越发不待见男人了。
“殿下快放了我,午后还要去一趟太妃宫里呢。”
贤太妃作为位分最高的祖母级长辈,莫说姚缨,姚瑾也要给几分面子,问候问候。
太子本就和太妃亲近,正好过年,也要去一趟看看这个给予他不少支持的长辈。
午后,贤伉俪相携来到太妃宫里,整间屋子都蓬荜生辉。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太妃有意凑个热闹,竟把姚家三姐妹都聚齐了。
姚缨许久未见姚珊,仿佛都要忘记还有这样一个人了,陡然见到她,竟有些不适应。
姚珊瘦了,变好看了,也是清秀碧玉型的美人了,一双眼儿虽有意避开,却仍是时不时落在太子身上,但好在懂了点礼数,瞟一下就赶紧收回,不敢多看。
倒是长进了点,姚缨腹诽,这段日子没见到人,怕是被皇后□□了一番。
贤太妃起身把姚缨拉到自己身侧坐下说家常话,太子自己找了个独自的位子坐下,独自饮着茶水,不跟这些女人凑热闹。
而皇后带着姚珊坐到贤太妃另一侧,显示出了一定的度量来,今日没了品级位分,只有长幼之分。
姚瑾惯会做样子,姚缨看着,也没说什么。
姚缨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健谈,真要聊也放得开,贤太妃跟她处了几次,也渐渐欣赏起她这样的性子。
要知道,换做贤太妃年轻的时候,被宫内的人谣传不祥,妖邪所生,她可受不住,这位太子妃倒是心气沉稳,还能如此淡然。
便是这份心性,贤太妃也要高看太子妃几分。
须臾,贤太妃松开了姚缨的手,转头笑吟吟看着皇后。
“皇后好福气,妹妹一个比一个端庄灵秀,还懂事,无需费神。”
姚瑾笑了笑:“是我的福气。”
话落,又是一个转折,“可惜我做的不够,还劳烦妹妹费心为我打理后宫了。”
这话一出,主次分明了。
既然是代管,越俎代庖,是大忌。
贤太妃当没听出其中的深意,只笑言:“姐妹之间就要多走动多联系,也无需太过计较,毕竟一荣俱荣,太子妃若是哪里没做好,落的也是你皇后的面子。”
贤太妃话里的意思,皇后一听就明白了,合着是想当和事佬做个好人,心里冷笑了好几下,就你们高家的人最知情识趣,谁也不得罪,左右都是好人。
姚缨听出太妃是偏向自己的,但也不愿把皇后惹急,心里是感激她的,也愿意人前给个面子。
“是的呢,我毕竟初来乍到,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懂,做的不好,还请长姐多担待了。”
皇后没有搭话,面上浮现柔和的笑容,倒是她身侧的姚珊开口了,以姐姐的身份道:“十妹如今金贵之身,姐姐也不敢专美于前,往日姐姐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十妹多多海涵,无论如何,姐姐在这给您赔个礼了。”
这话说得漂亮,放低了姿态,先认个错,无论姚缨原不原谅,姚珊的态度是够了的。
更何况,长幼有序,越尊贵的人家,越看重这个。
姚缨也不可能当着太妃的面给姚珊脸色,也不能驳回她的话。
姚缨看了皇后一眼,心道她的长姐若把琢磨这些小聪明的时间搁在打理后宫上,何愁后宫频生事端,不得安稳。
贤太妃年岁大了,就想做好事为自己积德,也不明白姚珊和姚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冤结,只一个劲地劝:“家和万事兴,姐妹之间能有什么说不开的心结,往后还要彼此帮衬不是,各自服个软,家道才能兴盛。”
姚珊近些日都在贤太妃身边侍奉,表现得极其乖巧,守规矩懂分寸知进退,贤太妃只以为她和太子妃是少年时的口角,意气之争,说开就好,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