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有清风——泼墨晚霞
时间:2021-02-19 09:59:17

  在林中行半个时辰,有一曲径通幽处,撩开垂落的枝条,赫然是一个乌黑冗长的山洞向下延伸深入地底,山洞两壁每隔一丈架着火把,饶是如此洞内依旧黑黝,只有幽幽火光投射下来,偶尔还有水滴在空荡荡的洞中滴答滴答回响,尤其望向前方深不见底的甬道,仿佛通往幽冥之路般诡异阴森。
  走了不知有多久,眼前忽现亮光,待一行人穿过亮光,入目是层层宽阔的白玉石阶,一尊女石像矗立在白玉石阶后的平地,巍峨高大,如一座小山。石像雕工细致,棱角分明,它面容似喜似悲,栩栩如生,一条鳞片分明的黑蛇蜿蜒自它手腕之处,蛇眼漆黑通透,昂头吐信。
  这尊石像岳甯所知不多,只从师父口中听说这尊石像是师祖,姓骆,当年不知何故遁出师门,她曾问过师父,师父却不发一语,不愿多谈,可那时师父的神情是极伤心的,从此岳甯不敢再问。
  平地上有数百名奉月教弟子,齐齐跪下,声如洪钟,响遏行云:“属下恭迎堂主回教!”声浪一声盖过一声,气势惊人,他们身后的殿宇楼阁古朴庄严,檐下罗帏轻翻,风起绡动,在空中层层舞动如坠幻海。
  萧珩忍不住赞叹这里的奢侈大气,便是金蚕派也无法与奉月教相比。
  此时有一名弟子上前一步道:“教主吩咐属下代为转告堂主,堂主一路舟车劳顿先好好歇息一晚,待明日午时去拂月楼和他共进午膳。”
  岳甯颔首应声。
  蹇鸿舟跟着晋林去了他处,萧珩则跟在岳甯身后,穿过数条纵横交错的长廊来到一座石桥前,那座石桥有些破旧,桥下溶溶河水静静流淌,绿叶掩映着几丛娇艳欲滴的芙蕖。
  这座小小的石桥连接着萧珩的饮翠居,岳甯已经许久没来过,原来桥上两侧已长了潮湿的青苔。她忽然慢下脚步,牵起萧珩的手。
  萧珩忽被岳甯牵起手,垂眸看她,岳甯展然一笑,萧珩浅浅的勾起唇角,脖颈蒙上一层羞意,却反拢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们携手走到院子门口,萧珩默念匾额上“饮翠居”三字,刚踏入院门,那棵开得艳丽的紫荆树就撞入眼里,它的枝头长满一簇簇紫荆花,繁花似锦,尽态极妍,待秋风来,便会簌簌飘下,落红满地。他困惑的望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不自觉走过去手贴上树干,这里凸起的纹路他好像都一清二楚。
  有一片花瓣飘落在他肩头,他抬头望那开了满树的紫荆花在枝头摇曳,猛然生出别梦依稀,重回故园之感。
  岳甯亦有些感今怀昔,前世后来之时,她再也没见过这棵树开花,只有枯叶满地,他初搬到院子就喜欢在这棵树下看书练剑,有时兴起,他会摘下花瓣自己到灶房做紫荆酥,他不爱吃,可是岳甯喜欢吃,他做的紫荆酥香甜可口,酥脆不腻,便是外边也买不到这么好吃的糕点。
  岳甯忽然有些嘴馋,道:“我明天想吃紫荆酥,你会不会做?”
  萧珩敛起情绪,摇头笑道:“你想吃,我便学。”
  岳甯满意颔首,似想起了什么,又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塞到他手中,“拿去,定情信物。”
  “岳姑娘……”
  “你叫我什么?”
  萧珩顿了顿,目中柔情脉脉,轻声唤道:“阿甯。”他这才低头去看手中之物,那枚玉佩半个巴掌大小,躺在手心冰凉,他的血液在目及玉佩上雕刻的螭纹时忽然沸腾,发颤的指尖描摹着玉佩的纹路,他脑中桎梏的记忆忽然松动,紧紧被压制的透骨哀伤遍及骨髓。
  这枚玉佩,这枚玉佩。
  眼前一切被拉长,尘封的,像是蒙尘的画卷被压在角落的记忆缓缓展开,浮现的画面彻底卷走他恍惚的思绪,随着时光倒转,他的世界忽变空旷,耳边飘荡着谁的喃喃低语,谁厌弃的话语像利刃一遍一遍的扎在心上,他看见破旧的牌匾歪歪斜斜悬在门上,看见这棵树早就枯死,看见石阶上爬满青苔,屋里不知谁在低咳。
  萧珩被岳甯扯了一下衣袖,他恍然从方才的幻境回神,便又跌入另一个恐怖的幻境,他看到岳甯身旁的重影,重影的她没有笑意,只用冷漠的眼神注视他,而她身旁站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正对他笑。
  那个男人……
  熟悉的切骨之仇再度紧紧掐住心脏,暴虐杀意无时无刻不伺机而动,萧珩望着男人面目可怖的脸,却莫名涌上大仇得报的快意。
  岳甯见他一直怔怔出神,神色几度变换,时而迷惘,时而冷笑,她如何叫他都不作答,不禁怀疑萧珩前几日受刺激生了心魔,于是一掌拍在他肩头,用密室传音唤他的名字。
  萧珩眼前幻影霎时破开,岳甯审视的目光探过来,他便同她说了方才看到幻影之事,岳甯听他细细描述,不禁心头一跳,待听到他说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登时想起莫云中,莫云中前世就是跌落马车坠崖而亡,她当时并不在身侧,是后来才见到他支离破碎的尸体。
  难道他想起以前的事了?岳甯道:“你还看见什么?”见萧珩摇头,她才道:“或许是因庐州之事你心生愧疚,耿耿于怀之下滋生心魔,以致于看到这些虚幻之物。”她有些心虚,并不想萧珩记起前世的事,她不会主动告诉他,他想不想得起全凭他自己,不过若是他记起来,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劳燕分飞罢,反正她貌美如花,有钱有权,没了他大把男人照旧会主动送上门来。
  萧珩不答,他不认同岳甯的话,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从初见岳甯起到杏花林,再到无缘谷至今,他已数次有奇怪的感觉,只是今日比之前严重得多,且每每涌上这些感觉时,和岳甯都多少有关系,他从不信前世今生之说,只是心中疑虑渐重又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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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里萧珩睡不安稳,梦里陈七低低的抽噎声如影随形。醒来时是半夜,身下的床榻漾着繁复华美的丝绸,眼前是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的幔帐,他头昏沉沉,怔了会才想起自己在奉月教。
  反正睡不着,萧珩索性起来去院中采了一篮紫荆花拿去灶房,他没做过紫荆酥,打算先做几遍练手再给岳甯,紫荆酥出炉后他浅尝一口,又觉得不是这个味,天亮时萧珩已做出第三笼。
  岳甯起来时晨光熹微,眼看天色尚早,她微闭双目,安然入静,调动丹田处的内息运转四肢百骸,只觉浑身通透,神台清明。
  等时辰差不多岳甯起身去拂月楼,还未走近就听到淙淙水声,一条瀑布自峭壁悬崖上飞檐直下,哗啦啦水声不绝于缕,扬起水珠飞溅岸边。瀑布三丈外的石桌上已备好酒菜,黄钰垂眸坐在石凳上,那张沧桑的脸心事重重,他抬眼看见岳甯,招手示意道:“阿甯,坐。”
  岳甯撩袍坐下,黄钰就开门见山道:“我听人说你灭了无缘谷,可有此事?”他语气淡淡,神色平和,仿佛只是聊起茶余饭后的消遣话。
  岳甯道:“确有此事。”
  他也不问缘由,夹起一箸菜放到岳甯碗里,“吃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外面的菜不合你口味,我看你略有清减,这段时日受苦了。”
  师父待我真好,哪怕再胡作非为,也不会斥责一句。只是前世师父把教主之位传她之后,从此就再无音讯,她那时派人天南海北的找,怎么也找不到,也不知师父究竟去了哪里。
  黄钰慈爱的目光让岳甯鼻子微酸,她拿起酒替两人满上,道:“师父,徒儿敬你一杯。”
  这壶酒是罗浮春,色泽如玉,入口蜜甜,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师徒二人饮酒“遥看瀑布挂前川”,算是好酒配好景,不知不觉一壶酒就见底。黄钰的酒量比岳甯好多了,几杯下肚依旧双目清明,反观岳甯双颊微红,话也较之前多了不少。
  岳甯突然想起一事,面色凝重道:“师父,我这次回教途中遇见炎海西月岛的人,他们屠了明德镖局,只余下总镖头之子蹇鸿舟一人,我那时在他们身上留下百足香,教中饲养的鸦乌已追踪而去,我也命影十二挑了几名好手跟去,这次一定能找到西月岛的位置。”
  黄钰听她说起西月岛时面色就不大对劲,待听到岳甯已派人追去,面色一变,本欲出言阻止,却按捺不住积压许多年的情愁,只低声道:“好,若是找到西月岛便告诉为师,为师同你一块去。”若是这次真能找到,只望她莫要怪他。
  岳甯应声,黄钰又道:“你昨日带回的男子不错,这世上最难得的是痴情人。”萧珩叛出师门,杀害同门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江湖上众说纷纭,却无一例外都是在骂他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黄钰忽然叹气,神情低落。岳甯知师父又是想起前尘往事而感伤,不愿他如此,转移话题道:“萧珩不日后会自废武功,不知师父可否替他挑选一门合适的功法?”
  黄钰奇道:“师父以为你会把焚海奇经传授于他。”
  岳甯蹙眉,想都没想道:“这万万不能,师门有师门的规矩,他既不是我的弟子,断然不能习焚海奇经,我们万罗塔的神功亦有长处,不见得就比焚海奇经差,我也不必非要把师门内功传授于他,坏了师门的规矩。”
  黄钰却听出这个好徒儿对萧珩虽是有情,只是这情尚浅,怕是远不及人家对她的一半情分,又是一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岳甯日后接任教主之位,总不能被这些儿女情长绊住,倒不如做个薄情之人。
  黄钰道:“好,一会随为师去万罗塔替他选一门功夫,你需要记住,他自废武功后身体虚弱,要好生调养一番,不然坏了身骨,落不着好处。”
  师徒二人吃饱喝足后,径直去了万罗塔。万罗塔巧夺天工,层次分明,如擎天一柱,直插云峰。塔外戒备森严,有十多名弟子外围严加看管,塔内机关无数,如果不熟悉塔内机关,一不小心就会被射成筛子。万罗塔中收藏自奉月教创派以来搜罗到的各种神功妙招,数不胜数,幸而奉月教以前是隐士门派,江湖闻者少之又少,才会不知教内有一座“宝塔”。
  只见塔内书盈四壁,琳琅满目,便是什么“雨后春山”“销魂道”等在江湖赫赫有名的阴阳调和之法都位列其中。
  岳甯抽出来随意翻翻,果真见一男一女小人各种姿势,旁边细心的有小字注解其中云云,倒是新奇,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顷刻间把这些“歪门邪道”记在心上,打算日后有机会学以致用。
  黄钰挑选良久,有些功法太猛烈霸道,有些又柔情似水,最后从中选出一本较为平和温润的功法《九华天鉴》,分外上下两卷,囊括心法、剑谱和化毒之道,刚柔并济,内外兼守,剑招和流云剑法多有相似之处,却又少了繁琐无用之式,尤擅以一剑破万法,以一变应万变。
  前世也是岳甯对不住萧珩,那时他受伤颇重,加之感染风寒寒气入体,差不多丢了半条命,虽是就医及时,依然卧病在床许久,落下旧疾,等他身子稍微好一些岳甯才带他回奉月教。
  彼时她刚打算替他挑选功法,又因他身体缘故一再搁置,后来他们去扬州遇见莫云中,萧珩重练武功之事再也无望,那时候她满心眼都是莫云中,再看身旁相伴的人总觉没有莫云中好,而且她想着,只要有她在,他会不会武功又有什么区别?
  之后岳甯和莫云中在一起,就更无暇去理会他了,其实一开始她从没想过把萧珩锁在饮翠居,是他束缚自己,她一直在等他主动提出离开,可等了那么久,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过离开,或者他根本没想过离开。
  岳甯在万罗塔待了半天,早忘了昨日要萧珩做紫荆酥,回去时将近黄昏,萧珩候在院中良久,他两个时辰前便出门,奈何教内盘根接错,他不认识岳甯的居所,好不容易遇见一名婢女带他过来,又在院中等了一个时辰,此时见了岳甯喜道:“阿甯,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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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岳甯顿时想起昨日之事,道:“你在这等了多久?”
  “不久,我也是刚来。”萧珩摇头,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紫荆酥,那盘子已经没了热度,显然是凉了,他又把紫荆酥放回食盒道:“已经凉了,明日我再给你做。”
  “不用。”那紫荆酥表皮深紫,六个正正方方叠在一起,小巧玲珑。她拿起一块咬一口,内陷是花瓣磨成粉和豆沙泥和在一起,外皮酥脆,内层软滑,甜润适口,齿颊留香,和前世一样的味道。萧珩果然又期待的看过来,岳甯笑道:“不错。”她补道,“你随我来卧房。”
  萧珩却是一怔,在原地没应下来,岳甯见他面带踌躇,许是又顾忌起什么男女之别,哪里管他这么多,牵起他的手就往里面走。等走到门口,萧珩随她小心翼翼踏进去,好奇地打量岳甯的卧房,轻烟袅袅从炉中升起,鼻尖嗅到同岳甯身上一样的沉香味,他不禁目光一亮,岳甯见他喜欢得紧,道:“你喜欢伽南香?明日我让人送去饮翠居。”
  萧珩摇头拒绝,他不喜欢熏香,只是因着岳甯他才喜欢这香味,可若是岳甯不在他房中,他点着熏香有什么用。
  岳甯拿出九华天鉴递给萧珩,道:“拿去看看。”
  萧珩依言接过那本泛黄的书籍,一看之下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本书内容高深,精妙绝伦,不似凡品,若为江湖人知定然争先相夺,他惊疑道:“你要给我?”
  岳甯点头:“我知你不日要自废武功,同师父已为你选好日后所学的功法,这本九华天鉴与你极其相贴,且比起粗浅的流云剑法高深不知几倍,倘若你在流云派学那些平庸无用的东西,就如宝珠蒙尘一般可惜,可你若学成九华天鉴,此后江湖难逢敌手。”
  萧珩心中酸酸涩涩,又带着蜜糖般的甜意。其实流云派绝不像阿甯说的那样无用,阿甯也许是怕他仍惦念流云派才出言贬低,她这么贴心,处处为他着想,他更不能让她失望。
  萧珩低头聚精会神研习九华天鉴,岳甯左右无事,便一手支起头盯着他的脸庞看,看着看着不知怎的手就摸了上去,掐着他的颊如同揉面团一样左右揉捏,萧珩脸被她揉红,却强作镇定,假装无事发生低头认真看书,任由她在脸上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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