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作者:花間酒
燕檀在寺庙中长到十四岁那年,楼兰使臣前来赵国提出和亲。
作为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女儿,在现任皇后的两位掌上明珠争相推诿时,她被父皇送上了和亲的车辇。
从此,大漠那端的异域深宫、香料珠宝、美食乐舞、诡秘传说,还有金发碧眼的美貌少年,像是一幅画卷一般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燕檀想不到,和亲使团才过阳关就会遭遇刺杀。
她更想不到,自己流落街头时捡回的小乞丐竟然是未婚夫婿的亲弟、传闻中深不可测的楼兰小王子安归所扮。
彼时的小乞丐脏兮兮的金发下藏着一双潋滟动人的碧色眸子,驯顺而粘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心中正算计该如何利用她。
而燕檀一边努力探查刺杀背后的真相,一边替他出头、替他上药疗伤、捧着他的脸对他说:“我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才不是不祥!”
千百年后,丝绸古道之上仅余朔风阵阵、驼铃伶仃。繁华旧事被掩埋在黄沙之下,化作史书上三言两语。
甘露三年,豆蔻年华的华阳公主和亲西域,此后一生先后嫁予两位楼兰君王,为故国筹谋斡旋,终除赵国百年之患,令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成为一人抵千军万马的传奇。
无人知晓楼兰故城王宫那座荒芜沉寂的玫瑰园,曾是一位楼兰君王为他一生挚爱的王后所建。
正如同千百年来无人知晓深埋于玫瑰园地下的那块刻有佉卢文的木板。
“安归属于燕檀,终生有效,千年不变。”
*深沉狡猾楼兰王子x古灵精怪和亲公主
*女主曾十分短暂地嫁给过男主的哥哥。伪嫂子文学。
*西域主要架空汉,部分架空唐,伪考据文,找不到史料参考的地方私设众多。
*有悬疑+查案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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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异国奇缘 欢喜冤家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檀,安归 ┃ 配角:元孟,毕娑,裴世矩 ┃ 其它:《桃子酒》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和亲的非正确打开方式
立意:女性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一章 来使 这便是先皇后留下的那位……
金京蓟城仲冬,朔风吹卷着街边古木上的残叶旋落在地,留下满目灰败萧索。时近日暮,天边翻涌着暗青色的云,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艾发衰容的老宦官急匆匆地走在从宫城通往皇城的路上。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小侍卫,正提着一盏宫灯。
街边尽是重臣显贵的宅邸,小侍卫趁机打量,发现宅邸中多数小楼也已亮起一盏盏明灯。
如此乌云蔽日,若是不掌灯,会瞧不清眼前的路和物事。
老宦官的脚步又快又稳,带着他拐进城西的街道。顺着这条街走下去,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到尽头的弘福寺。
弘福寺是大赵国御造经藏的第一大寺,极尽富丽,高僧云集。但老宦官深知,自己此行的目的同佛事并无半分关系。
他在寺院东面那座不起眼的尼庵门前停下,向守门的尼姑说明来意,后者便立即替他通传。
不多时,从内院中赶来一名梳着双螺髻的少女。
少女衣饰打扮与庵内清一色的灰布僧袍不同,是如今宫女身上常见的袄裙,只不过布料纹绣落了些许下乘,发间也只别着一串朴素珠花。
她福了福身,一双灵秀的大眼睛打量了一下来人,而后笑盈盈向老宦官问安,又禀道:
“殿下此刻正在弘福寺协助译经,并不在庵内。请公公在此稍候片刻,奴婢这便去寻回殿下。”
当今赵国皇帝先后娶了两位皇后。
先皇后谢氏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曾嫁予当时尚是皇太子的皇帝为太子妃,皇帝登基后被封为皇后。
十五年前,谢皇后在产下皇帝的第一位公主后不久崩逝。两年后,皇帝扶文皇贵妃为继后,入主中宫至今。
当年谢皇后生产后体虚难愈,司天监进言,皇后的这位公主命格极凶,须得养在寺庙中,以佛法韬养,方才不会妨害父母社稷。
因此那位谢皇后的唯一公主在出生后不过月余,就被送至弘福寺寄养。
即便如此,谢皇后的身体最终也还是未能好转,最终崩逝。
而这位公主尚未见过自己的生母,便在弘福寺中养到如今,已有十五岁,尚未被接入宫中去。
虽说她确然是身份尊贵的嫡公主,却是先皇后的嫡公主。在如今继后接连产子、风头正盛之时,境况便显得愈发尴尬。
更何况,身上还背着有可能“克父克母、妨害社稷”的命数。
若不是这次西域来使,怕是不知何时才能摸到宫门去。
老宦官立在尼庵的门前,仰头看着滚滚黑云。
赵国地处北国,仲冬天寒,待到他眉间都几乎要结上一层霜,才听闻有少女清脆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他弯了弯僵直的腰肢,稍稍躬身行礼。果然,还未等他彻底矮下身去,一旁的那位双螺髻少女便立即将他扶起。
一把清脆甜美的声音笑问道:“父皇要传召我入宫?”
老宦官抬头眯眼看去。面前的少女稚气尚未脱,杏脸桃腮,还有些小娃娃般的孩气。眉眼像极了先皇后,明眸善睐,总是含着笑意,像一弯新月。
这便是先皇后留下的那位公主,燕檀。
-
坤宁宫内燃着数盏明灯。檐上黄琉璃瓦落入晦暗天色,殿内却有如白昼。
燕檀跟随指引宫女踏入东侧暖阁,融融暖意裹挟着甜腻的熏香扑面而来。
皇后坐在梨木桌左手边,皇帝坐在右手边,正紧锁眉头,端起桌上的茶盏。
全宫内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伏在皇后膝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燕茜。四周伺候的宫人皆垂眼敛息,大气也不敢出。
静谧的宫室内只能听得到燕茜的啜泣声。
燕茜是现皇后所生的公主,年纪尚小,还未长开,却很得皇帝与皇后宠爱。
而她左边坐着另一位姿容艳丽的盛装少女,比燕茜年长两岁,名唤燕绯,也是这位现皇后的亲生女儿,此刻向燕檀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燕檀心中一惊,有种不妙的预感。
但她仔细思忖,确定近年来都未曾见过这两位妹妹,更谈不上有什么得罪,想来不会是皇后传见她来问罪,于是眨了眨眼睛,乖乖垂眸矮身,行礼如仪。
皇帝见她到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显然松了口气,连忙唤她上前。
皇后爱怜地抚着燕茜的头,仪态端方地侧身向皇帝闲话道:“枕枕如今也有十五了,出落得如此雪肤花貌,倒是随了先皇后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生怜爱。”
枕枕是燕檀的小字。平日里很少有人如此唤她,自打她记事以来,皇后更是从未同她见过面,唤她小字时,咬字有种故作亲昵慈爱之感。
燕檀瞧着皇后的笑容,不由得浑身一抖。
皇帝没有接这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看着她的脸道:
“如今你也十五岁了,到了该及笄的年龄。你是宫中最年长的公主,父皇理应为你最先安排婚事。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多年未见的父皇见到她第一面便是谈婚论嫁,这多少让燕檀有些措手不及。
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想法?十几年来,她平日里所见的不是尼姑便是和尚,就算她敢有,对方也绝不敢有。
不过她自进宫起就混沌的思绪总算转圜过来。瞧了瞧燕茜满脸的泪痕,燕檀开始明白过来,心里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见燕檀不出声,皇帝又叹气,道:“你是朕的第一个女儿,又自小便失去了母亲。这些年来,朕对你有所亏欠,理应在金京内为你择选一名门才俊,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但前两日西域诸国使臣进京,赐宴之后,楼兰国使臣前来养心殿觐见,向朕提出要为其国大王子求娶公主,以续两国百年之好……”
燕檀有些晕眩地盯着皇帝的嘴唇,听到他继续说:
“朕本也想选一位宫妃所生的公主,亦或是宗室女嫁过去。但那使臣却说,求娶公主的大王子是楼兰的王储,也是未来的一国之王,因此便要求娶朕膝下嫡出公主,方为相配。”
余下的话她已经不必听了。皇帝一个人还在那里絮絮地说——
皇后膝下的燕绯和燕茜年纪尚小,难以担此维系两国亲睦的重任,他辗转苦思两日,便只能委屈燕檀——先皇后虽崩逝十余年,但到底燕檀也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嫡公主。
置于一旁的熏香炉发出香料燃烧的哔剥声。
燕檀微微侧目看向眼眶通红的燕茜。听了皇帝这一番话,她又开始嘤嘤啜泣,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皇后哭道:
“儿臣才满十二岁,还不到两个月。楼兰距金京有万里远,如此远适他方,此生便难与父母亲眷相见,儿臣不欲往……”
皇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皇后连忙一面安抚燕茜,一面出言劝道:
“茜茜所言虽娇纵任性,却也不无道理。她自小娇养,从未离开过陛下和妾身边,难免小孩子心性。和亲是两国间的大事,妾唯恐她会言行失当,伤了赵国的脸面。”
燕檀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燕绯拨弄着自己的耳环珠串,自然地接过话来:“况且自古以来,长幼尊卑有序,若是姐姐还未出阁,妹妹却先议了婚事,儿臣却怕那些谏臣又要污蔑父皇有心偏宠。”
皇帝置于膝上的手攥紧后又松开,留下布料上几层褶皱。皇后极快地瞧了一眼燕绯,而后又移开目光。
楼兰地处玉门关外南北两道交汇处,是当仁不让的西域要冲。
而赵国与北方的匈奴向来多有摩擦,楼兰的政治向背则决定着赵国与匈奴之前的平衡,是两国皆意欲交好的对象。
燕檀在弘福寺帮忙译经,与西域来的僧侣很熟。她知道楼兰近年来国力日益强盛,在西域有翻云覆雨之势,便是赵国皇帝,也不得不小心应对,不敢怠慢。
“你的婚事,本该由我同你母亲商议。”皇帝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一旁的太监连忙接过,递给身旁的宫女续上,“奈何你母亲……也罢,那朕便问问你自己的意见。你可有什么难处?”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燕檀脑中极快地思忖着,上前跪拜在地:“和亲是公主职责,儿臣并未有什么难处。只是如今弘福寺正译《妙法莲华经》,苦于人手不足。儿臣则于此经开译时便在侧协助,恳请待此经译成后再启程前往楼兰。”
说罢,她俯身叩首。
皇帝定定地凝视着她,却松了口气:“这个朕可以为你做主。那么朕便去回了楼兰使者,择一吉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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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自坤宁宫出门,沿着朱红宫墙向前行去。
暮色低垂,朔风阵阵,吹得她脸蛋生疼。但好在鼻端终于没有了那股甜腻熏香,脑海中的混沌也被吹散了。
原来多年不见,父皇突然传召她进宫,并不是忽然想起了还有她这个女儿,很是思念她。而是楼兰来使求亲,想要她去和亲。
皇后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他乡,燕绯、燕茜也不愿嫁给居心叵测的异族人。
方才在坤宁宫,燕绯和燕茜的每句话、每一滴眼泪都精心算计,与皇后唱和。
而父皇真的看不出吗?还是看得出,但仍在默许呢?
燕檀叹了口气,拢起斗篷的衣领,但还是有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来。
贴身侍女金雀从坤宁宫出来便一直跟在她身后,此刻上前道:
“殿下,看天色马上便要有一场大雪。趁着还在宫中,奴婢去借一把伞吧。等下出了宫城,再要借伞就麻烦了。”
燕檀站在就近一处宫殿的大门檐下等她。
坤宁宫已经远在视线的尽头,依旧是灯火通明。燕檀站在檐下,抬头看着青黑色的天空,乌云翻涌,暗黑可怖。
她知道自己生母早崩,谢家也日渐没落,没有人可以为她做主。
父皇对她虽然有些怜悯,却也不敌与从小养在膝下的另两位公主亲昵,更无法拒绝楼兰国王提出的要求。
即便是今日她拒绝和亲,最终父皇也还是会命她去。她的挣扎根本毫无意义,不如乖乖顺从,还能顺势为自己讨到些好处。
况且,许是久在寺中与西域各国的僧侣打交道,她觉得远嫁楼兰也并没有那么坏。
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若是留在金京,状况也未见得会有多好。
燕檀搓着自己冻僵的双手,在原地跺脚,心想,到了西域,或许她就可以亲眼见到龟兹的乐舞、异族的美食,还有各种各样名贵的异域香料……这么想来,竟是有些期待了。
正当燕檀胡思乱想时,一把清凉温润的少年声音自远处唤她的小字。
燕檀转过头去,簌簌落雪中,一位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正奔她而来。
第二章 和亲 “没办法,暂且忍一忍,……
少年走到近前,将燕檀罩在自己手中的绸伞之下,低头朝她微微一笑。
燕檀眸中映出熟悉的清俊脸庞,终于神思回笼。
她抖落肩上落雪,一边向自己手掌呵着气,一边惊讶地抬头看他:“世矩……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世矩是安西侯裴讷之的长子。安西侯镇守赵国与西域相接的伊州与瓜州,但他从小就被接到金京来与诸位皇子在宫中一同学习受教,以彰显天家恩德。
少年还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是名满京城的才俊,文思斐然、风度翩翩,同京城中其他声色犬马的贵族子弟全然不同。
说来燕檀与他相识也有近十年了。
当年裴世矩陪同母亲去弘福寺礼佛的时候,燕檀还是个没有大人腰那么高的小娃娃。
因为她口齿伶俐,又耳濡目染地通晓几门西域诸国语言,机缘巧合之下为裴夫人解释了几个梵文译成的新词,由此被裴夫人记住。
再后来裴世矩来金京读书,时常来寺里替裴夫人取些新译的经书,也渐渐与她熟稔起来了。
裴世矩道:“父亲此次跟随西域诸国使臣进京,也参与了这几日的御宴。我同他方才见过一面,正巧碰上金雀借伞,想是你遇到了麻烦,便随她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