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试探性地,谢明允靠在她肩膀上,点头:“嗯……相信,只是……”
苏言:“?”
“只是什么?”
谢明允顿了顿:“二皇女和皇太女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科考已过,苏言入朝为官,与这两位必然有所交集,二皇女如今勉强算友,皇太女必然是敌,朝堂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说不准身边的人就站哪个党派,于其中斡旋,实属难事。
苏言摸着谢明允头上那顶“情侣”发冠,默然了一会儿,才道:“二皇女……就一如既往合作便是,至于皇太女,她不是个明君的料,在很多大事上也没有正经打算,说起来也不太适合这……帝位。”
——当然,这只是苏言目前的打算,后事如何,总得亲自“上阵”才能知晓。
谢明允点了点头,苏言摸着他发冠的动作仿佛令他想起了什么,但他只是压下情绪,提起了另一桩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二皇女在江南画舫上收拢消息之事。”
苏言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她没记错的话,这事儿二皇女本人也已经认了,总之也算是苏言如今手上的“把柄”,有了把柄拿捏,便不必忧心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会把另一只掀翻下去。
谢明允欲言又止:“……我总觉得,似乎那些信息,我该查一查详细。”
苏言:“嗯……你要是通讯方便的话,也可以一查,毕竟在我们手上的‘证据’只能证明她对皇位有想法,不过也不必勉强,说不定就是那些拉拢官员的事呢。”
谢明允犹豫地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该如此简单。
仿佛那些他曾经来不及查探的讯息里,有什么他漏过的点。
放榜当日的早晨,苏言先去见了苏母。
这日是休沐,百官不用上朝,或许历年来放榜都按这个月休沐的日子也不是毫无来由——毕竟民间也有休假的说法,同百官差不多,伙计工匠会休息,大人小孩一家子齐聚。
放榜日,既是每年三月的休沐日。
大概是给有孩子应考的各家各户一点准备——考差总是在所难免的,至于究竟是一顿打还是一顿全家上下哀声叹气,抑或是喜事入门的张罗放炮,都总得在一个假日里进行。
苏言行了礼:“母亲,女儿待会儿便去看榜,来同您讲一声。”
苏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有把握极了。
——只是不知道是有把握苏言“上榜”还是“落榜”。
在苏言的注视下,她又点了点头:“去吧。”
就算落榜,也总有旁的法子可入朝为官,这一点苏母从不担心。
倒也没有旁的什么事情了,苏言便和谢明允一道,出了府邸,往人潮最汹涌的地方去。
两人也不担心有什么危险,数名暗卫不知藏在哪个无人的角落,护卫着主人安全。
在这半凉的春日,苏言仍是挤出了一身薄汗,才到了那告示栏的最外围。
“明允,你还好吗?”苏言搂紧谢明允,让他免于和旁人撞上肩膀——他素来不喜欢和外人过多接触,更别说现下这么多人。
谢明允几不可察地在她怀里皱了下眉,但转瞬间松开,若无其事道:“无妨,等会儿就到了。”
约莫又过了许久,两人才堪堪站到人群中层,苏言抬首望去
在某个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科考相关内容有所虚构,不必太考究。
第82章
——榜三。
苏言一时也没料到居然是这个结果,这……第三名?
就她?这半吊子水,居然也能第三?原本以为能上榜,最好的打算也就是拿个前十……不料这一回走了大运,直接窜到了前三。
她紧紧攥着身旁谢明允的手,震惊的语气毫不作假:“我真的第三吗?明允你再看看,是不是我看差岔了?”
谢明允个头稍小,目力却极佳,踮起脚尖望了一眼,笑着道:“没看错,是第三。”
不过,在他心中倒也不算很出乎意料。
毕竟苏言总归值得最好的,哪怕是榜首谢明允也不觉得过。
苏言翘起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住了:“……”
自己真给力!
……
回到了府中,二人发现府内居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想来是影卫在第一时间报回了苏府。
看着这琳琅满目似乎陈列的一件件商品般的灯笼,苏言默然地看了谢明允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同样的无奈。
得,明灯放炮,想来也是传统的习俗,丞相家也同老百姓一样,只不过多有豪华罢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恭喜小姐高中!”
“恭喜小姐高中!”
好些个仆人赶到苏言面前,齐刷刷拜了一地,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言一挥手:“……行了,大家起来吧,放完炮仗都去库房领赏!”
“多谢小姐!”
底下的人欢喜得不行,小姐高中进士,她们这些下人也能跟着讨赏,这简直是苏府这些年来最大的喜事,大人现在估计也乐得开花了。
苏言牵着谢明允的手,刚迈进府门,就听见外头下人的喊声
“小姐,最后一通‘迎榜炮’,住小姐步步高升!”
“明允!”苏言于漫天飞屑中喊了一声身边的人
好像……谢明允身形有些僵硬。
她心底顿时升起一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身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害怕这样的炮仗。
她喊了一声:“明允!你害怕鞭炮吗?”
谢明允看向她,纵然见眼前这人似乎喊得吃力,他却听不太清,只能通过唇形大概判断。
好像说了“害怕”二字。
他心底骤然升起莫名的“保护欲”,尽管他对这响彻天际的炮竹声也难以适应,却反倒伸出手。
——一把捂住了苏言的耳朵。
正伸手要给谢明允捂耳朵的苏言:“……”
她默默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仿佛这一层尴尬与她毫不相干。
随即,神色坦然得不行,受了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误会”。
过日子嘛,在意那么多真真假假干什么,左右谢明允担心她,又喜欢这样做,迁就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此时二人紧密相连简直像对连体婴儿,随着步伐一震一颤……那双回暖的手,却又比苏言耳根凉些,时紧时松地搭在苏言耳边,莫名地摩擦出热感,从耳尖,脖颈,一路蔓延至心底。
不知哪儿定制的豪华鞭炮放了一路,等苏言抬首见着自己院子门,才堪堪停下。
谢明允不好意思似的,飞快缩回手:“你刚刚说什么?”
苏言笑了笑,完全没有解释这个“美好的误会”的意思,只道:“啊……我已经忘了。
谢明允:“……”
他心底难得地吐槽了一把:怎么考场里那么多知识没忘,方才那短短几个字的一句话却给忘却了。
莫不是记忆也要分内容而论?
苏言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却掌握着分寸不至于弄乱。
“行啦,赶快进屋去换身衣服,我们这一身的□□味,简直……”
说完便大步往屋内走去
却不料谢明允定定地站在原处,扯着她的衣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苏言也停下,顺着手上的力道走回,有些疑惑:“明允,怎么了?”
谢明允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什么纠结的事情:“……就是,嗯……”
这样子既犹豫且拖拉,但苏言却半分也未觉得不耐,等待着谢明允下一句话的同时,心下也暗暗为自己惊奇
在谢明允身上,她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似的。
或者说……不是耐心,而是一种莫名的信任,自从她们互通心意而来,这种情绪始终伴随着她。
或许也同样,存于谢明允心底。
不过等待并不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尤其眼前的人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内敛”。
谢明允忽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中一点羞涩转瞬而逝,又被更大的勇气所取代
“苏言,恭喜你高中!”
苏言:“……”
就这?
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她表面上没显露出半分落空的失望,反倒露出一个笑:“谢谢。”
随即拉着谢明允往里走
拉不动!
苏言无奈道:“又怎么了?”
谢明允紧抿的唇松开:“还没说完呢!”
“苏言,我……喜欢你!”
苏言:!
瞳孔地震!
这是谢明允第一回 ,毫无掩饰、直截了当地,对她“表白”吧!
苏言的喜悦溢于言表:“明允……你!”
谢明允低下头的动作就和兔子似的,飞快得让人看不清:“嗯,我喜欢你。”
苏言抬手捂住了胸口。
他怎么!可以!这么!甜!
终于忍不住,她一把撩起眼前人的下巴,吻上那说出动人心语的唇。
或许是外出吹了风的缘故,这双薄唇微微干涩,唇齿厮磨间,纹路在舌尖清晰可触,逐渐充盈、饱满。
——像吸饱了露水的枝叶。
恍惚间,谢明允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入了云朵里,随即整片云将他包裹,却温柔得恰到好处,游走在窒息的边缘,又被及时渡一口空气,随即又陷入迷乱的意识中。
“唔……”
他不住地揪紧了苏言的衣领,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舌尖,自以为能掌握哪怕一点主动权,却在下一瞬,被紧搂住他的人一揽,几乎是跌入苏言怀中。
迷迷糊糊间,谢明允为自己方才的冲动羞恼,又忍不住想:苏言……会喜欢这样吗?
良久,二人分开。
苏言笑了笑,忍不住勾起嘴角回味,任由谢明允逃也似地飞回了屋里。
或许……在某方面,两人可以更进一步了。
……
当晚,苏言本有某种打算,却总觉得太过草率,深思之后又放下。
她深深地看了躺在床榻的人一眼,眸中闪动着仿佛能令人深陷的笑意,随即换下外衣,同谢明允一道躺在了床上,侧身搂着他,缓缓阖上了双眼。
半晌。
黑暗中,却又另一双眸子忽而睁开。
月光下,那双清澈眼眸微扫,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似是期待,又像羞涩。
片刻后,又缓缓沉下,隐约露出一点月亮看了都要心疼的失落神色。
第二日,阳光和暖,似乎到了真正的春天,院子里各色精致的花种也开了不少,甚至不必说苏府,便算是满京城,均盘旋于树梢花丛,莺燕和鸣,像是给满城金榜题名的学子报喜。
这是苏言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春天。
今天下午,需要进宫进行殿试,由皇帝亲自选出前三甲。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状元榜眼探花,不止是看文试成绩,更要看面对圣上提问的应对如何,甚至苏言听百姓传闻,这殿试,看人长相品貌的也不少。
总不能学富五车,却身高四尺,堂堂大黎王朝,总不能让番邦看了笑话。
故而最终的前三甲,与考试时候的前三名往往有不小的出入,苏言没报太大希望,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是文试,自己前面也还有两位“神人”呢,更何况殿试更为随机应变。
或者她就这般掉到第十,或者是更开外的名次,也未可知。
大殿上,掐着尖嗓子的嬷嬷宣旨,挨个地喊进士们入内殿,同皇帝当面“交流”——也就是考试。
苏言待在一众考生中,显得不慌不忙而游刃有余,不少原本对她抱有敌意的人,又知晓她的排名,目光都沉了下来,如临大敌。
其实是因为见过皇帝才不慌的苏言:“……”
还得多谢这么多人“高看”了。
没一会儿,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榜三苏言,进殿!”
苏言面不改色地进去同皇帝聊了一圈,眼见着话题从书画转到这样那样的朝廷琐事,又移到“苏丞相近来身体可好”、“你可有遇上什么难事”这些家常,尽管她早已意识到话题走偏,但眼前人是九五之尊。
考生怎可大胆抗议。
苏言欲哭无泪间,只听皇帝陛下气定神闲地又抛出另一个问题:“苏言,你对朕立下的皇太女有何看法。”
她意识还没从上一道问的闲散思维中脱离,一听这个问题,便毫无防备地说了一句心底的话:“无才。”
看见眼前皇帝幽幽地仿佛下套的老狐狸般的笑,苏言僵住了。
——完了,敢当着皇帝的面不满她亲自立下的皇太女。
这回殿试要凉凉!
出了内殿,苏言终于忍不住沉重地叹了口气。
老皇帝自然是不肯再听她假模假样对皇太女的夸奖,专门挑不是之处让苏言回答。
简直是……给苏言下套,故意不想让她名次排前。
也是……
毕竟苏府势力大,皇帝怎能放心让苏言这个嫡女又入朝,占个什么重要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