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一零九六
时间:2021-02-21 09:25:46

  “校长已经勉强让步,再为难他不太合适。更何况联系方式事关隐私,他身份特殊,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告诉我,以后会很难做。”
  “那您可以问教导主任要。”
  “丁老师,”傅绍恒停住脚步,“你没有替他保密的职责,而且这对于你来说并不困难。”
  “我知道,但对不起,无可奉告。”
  “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对他怎样,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对晓晨做了什么。”
  “傅先生,你别误会。”她不想惹麻烦上身,“我和蒋成只是普通同事。是,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但不代表我有权利把它给别人。”
  “但他做错了事,就必须为此承担后果。”
  “可是这个后果由谁决定呢?您维护傅晓晨的心情我理解,但也不该双重标准。所谓推己及人,请您理解我的难处。”
  她说完,冲他抱歉一笑,傅绍恒却没有任何表情。终于送到校门口,傅绍恒径直走向后座,刚才那位停车的男人却落下了车窗,笑着冲丁念打了声招呼:“老师辛苦。”
  丁念尴尬一笑,没做声。
  “晓晨这孩子不省心,以后还得麻烦您。”他递给她一张名片,“到时联系。”
  她低头看了一眼,苏澈两个字印在正中,像是特意设计过的字体。她冲他点了点头,很快转身离开。
 
 
第2章 梧桐
  我们年少轻狂之时,都期待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我们希望拥有出众的外貌,出色的才能,希望得到老师和家长的认可,我们讨厌循规蹈矩的生活,像幼时渴望糖果般渴望一切新鲜而充满诱惑的事物。
  为了实现这些独一无二,我们迫不及待,又时常与他人对着干——可是,当我们过了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就会发现,我们的行为在父母眼里不过是叛逆的种子发了芽。亲情使然,他们会原谅我们的幼稚和冲动,却又难以察觉背后的原因——我们敏感,多疑,缺少陪伴和倾诉,无法完全信任别人却又时常冲动。所以,即使明知自己在做不对的事也无法抽身,哪怕知道自己被骗,却还是贪恋被给予的一点温暖。
  除却父母和亲友,其他局外人对我们往往冷眼旁观。他们凭着生活经验和已有的价值观对我们横加指责。其实他们何尝没有经历过,却都变得懒于体谅,只把我们反常的表现全部归因于——啊,你们只不过是到了青春期。
  “干什么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丁念转身的同时合上笔记本,瞧见方钰灿烂的笑脸。
  方钰是六班班主任,丁念是八班,两个人分别执教英语和语文,私下关系很好。
  眼下八点过半,办公室里只剩下几个值班的老师,她忽然凑过来问,“哎,蒋成真走了?”
  “嗯。”
  方钰啧了一声:“也是够倒霉的,去年刚评上教坛新秀,正是前途大好之时。”
  丁念做了个停的手势:“请收好你的同情心。”
  “我才不是同情他,就是……有感而发。”
  丁念没接话,起身去接热水,方钰则开始鼓捣她桌上的小绿植,那天下午她也在,办公室里的闹剧看得分明,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那叫一个剽悍,边哭便扇了蒋成几个耳光,活了二十来年,她还是第一次现场观看这样的场面。
  “喂,放过它好吗?”接水回来,丁念叫停她不安分的手指,植物嫩茎上已经有了不少掐痕。
  “抱歉抱歉。”方钰讷讷收回,视线却落在旁边的名片上,她拿近了一瞧:“傅氏集团……你怎么和傅氏的人打上交道了?”
  “没有,偶尔得到的。”一转眼,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几天,校长让她联系傅绍恒告知结果:同意仅就私自离校提出通报批评,回家反省两周并记入档案,但只要毕业前表现好,记录可以撤销。
  丁念说不清什么感觉,通报只字未提早恋,是出于对学生的保护,还是更多考虑了傅家的态度?她还记得给傅绍恒打电话时,对方全程沉默,只在最后说了声好。
  架子还真是大呢。
  她喝了口水,转头看向方钰,后者正把玩着名片,一字一顿地读出上面的头衔和名字,转而想起了什么:“欸?这个苏澈……我好像认识。”
  “?”
  “我男朋友,不,我老公的表哥,就叫这个名字。”
  “他也在傅氏工作?”
  “嗯,而且做得挺久的,职位也很高了。”她知道丁念不是本地人,“你该不会不知道傅氏是做什么的吧?”
  “我查过,汽车玻璃制造商,规模挺大。”
  “是相当大好吧,不说其他,他们每年光给我们学校的捐款就有这个数。”
  “捐款?”
  方钰见丁念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看来得给你普及下校史了。”
  她饶有兴致:“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本来是傅氏买下的,谁知他们地基还没打就碰上了我们校址搬迁。市里原本打算把学校搬到城南,但那里未经开发,基础太差,有人就说,跟傅氏谈谈吧,结果人家二话不说就让出了这块地。”
  “这么好商量?”
  “岂止,后来学校发现请的设计院不靠谱,傅氏还派人去省里请了专家。”
  “他热衷于做慈善吗?”
  “人家是血统纯正的本土企业,操心家乡人民的教育问题不可以?好像傅氏的第一任董事长就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那时我们都不叫一中,叫岚山学堂,要不说人家能把实业做大做强呢,有情怀的企业家就是不一样。”
  丁念听了若有所思,资本逐利亘古不变,傅氏这样倾力帮助,真的不计回报?可能真的是自己格局太小理解不了吧,她放弃无谓的猜疑,转而问道:“那我们学校领导不会还要看傅氏的脸色吧。”
  “那倒不至于,傅氏的掌权人都很低调,帮建学校都不挂名,更别说捐款,连个仪式也没有。人家家族企业,一把手换了两三代,咱们学校校长也换了好几个吧,对接都是底下人的事,一把手的私交不会很密切。”
  “哦。”她点点头,好像理解了。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权当听故事了是吧?”
  “是,谢谢你啊。”
  方钰笑着打了她一下,环顾四周,见其他老师不太关注这边,便凑近了道,“所以,你们班的傅晓晨,是不是和傅氏集团有关系?”
  “……”
  “肯定有,对不对?”
  丁念没法辩驳,被她拽了两下胳膊后只好如实相告:“你知道傅天森先生吗?”
  “知道,傅氏董事长。”
  “她是他的侄女。”
  “啊?”这回轮到方钰惊讶了,“那她是含金钥匙出生的小公主啊……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不是说人家低调吗。”
  “那看来是真低调。”
  “你别再八卦出去。”
  “知道知道。”
  丁念看了眼时间,准备去班里巡视,手机却响了。
  看了眼来显——奇怪,他找她干什么?
  。
  丁念坐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里,窗外是排列整齐的梧桐。梧桐的叶子已经掉光了,枝桠也被修短,俨然做好了过冬的准备。
  菜还在继续上,她却没什么胃口,对面的蒋成让她多吃点,语气却很尴尬,见面十五分钟还没切入正题,她开始后悔答应过来赴约。
  “蒋老师,我下午还有课,麻烦你有事直接说行吗?”
  蒋成倒水的动作一顿:“哦……行。”
  旁边有服务员带着顾客经过,在他们的隔壁桌坐下。蒋成觉得其中一人看了这边几眼,却无暇顾及,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藏蓝色的布盒。
  布盒的顶部用金线绣出花纹,式样精致而古韵十足。他把它轻轻移到丁念手边:“这个……请帮我转交给晓晨。”
  “是什么?”
  “一枚印章。”
  “有特殊意义吗?”
  “没有,只是我答应过她,不好失信。”
  丁念沉默了会儿:“蒋老师,你这有点难为我。”
  “我知道,但我实在……”
  “你应该能理解吧,我不想学生因为恋爱伤神,也不可能打领导的脸,更别说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她确信来这里是个错误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丁老师!”
  丁念皱眉,因为蒋成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坦白说,在你之前,我找过其他人,但你是唯一一个愿意见我的。”他平复了下情绪,“不怕你笑话,我一度觉得自己是着了魔,那种感觉……没办法控制。但不论如何,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可是机缘不对,很多努力都成了空谈。”
  “那你让我转交印章又算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可能是心理安慰吧,好像给了她就能稍微好过些。”
  丁念对上他忧伤的视线,又看了眼那个精致的布盒。她感到无力:“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
  她往外迈了一步,却差点撞到人,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天是周末吗,为什么丁老师不用上课?”
  她愕然抬头,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傅先生?”
  傅绍恒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眼神在她和蒋成身上打量:“不介绍一下?”
  “……”
  蒋成也意识到来者不善:“请问你是——”
  “这位是傅晓晨的堂哥,”丁念硬着头皮,十分讨厌这样的巧合,“这是蒋成蒋老师。”
  “老师?”这回傅绍恒是真笑了,嘲讽的意味让蒋成的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
  丁念站在两人中间,倍感压迫,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和蒋成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正一筹莫展,一道娇俏的女声突然响起:“绍恒,这是你朋友吗?”
  “不是。”
  “那要不我们还是去二楼吃好不好?这里人太多了。”
  傅绍恒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先上去。”
  那女人还很年轻,不无好奇地打量他们几眼,听话地先走一步。
  傅绍恒却盯着蒋成:“我们谈谈。”
  “现在?”
  “对,在这。”傅绍恒往里迈了一步,丁念让开,他便在她的位子上坐下。
  丁念皱了眉,走向蒋成,她压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蒋成的脸色也愈发差了。
  傅绍恒瞧着两人警惕的神情,不禁揶揄道,“只是坐下来说几句话而已,用不着紧张。”
  “傅先生。”
  “怎么,丁老师还要旁听?”
  她不安地看向蒋成,后者却略微平复了情绪,示意她不必。
  于是她捏紧了手包:“不了,你们先聊,”实在反感他的盛气凌人,“您日理万机,二楼还有人等着,我就不打扰了。”
  “嗯,那就再见。”
  “再见。”她冲他示意,在转身的那一刻,嘴角的弧度便消失不见。
 
 
第3章 芳草
  傍晚,夕阳像调色盘上的暖色块晕染开来,铺满了整片天空。天光入水,底下江面微波粼粼,上下之间,对岸的茂林远山也披上了一层余晖。
  这是市郊的旧别墅区,临江而建,傅家的老宅就坐落在最靠近江边的东南角。
  一幢三层高的精致小楼,独拥芳草遍地的宽敞院落,鹅卵小径蜿蜒交错,隔开花甸和供人休憩的凉亭石椅,凉亭旁边挖了方小小的水池,里头养了几条观赏鱼,天气好时,颇能得些锦鳞游泳的乐趣。
  傅晓晨搬了张小木凳,在水池边已经坐了大半个小时。她看着池里的红鱼,手指却不安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几天了,无数条消息发过去,一点回音也无。
  院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很快地,院门打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在花甸旁边的空地上停住。
  傅绍恒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哥。”
  “干什么呢?”
  “看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看得吃不得。”
  “你小心爷爷听见。”傅晓晨起身,正巧,傅母张玉英也从屋里出来,笑着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公司里没什么事就先回了。”
  张玉英忍不住问:“今天又和小姚见面了?”
  “嗯。”
  “感觉怎么样?”
  “还行。”因为那段意外的碰面,他让她在二楼等了很久,她虽有不耐,但也没有借题发挥。
  傅晓晨疑惑:“什么还行?”
  “跟你有关系吗?”
  傅晓晨抢过他手里的甜品盒子,“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老男人相亲成功有什么好高兴的。”
  “……”
  张玉英笑看两人,欲言又止。傅绍恒过了年就是三十五,兄妹年龄差在这,老男人这仨字也没错。
  三人进了屋,傅奶奶正在厨房择菜,瞧着孙子回来,脸上的舒心是藏不住的:“绍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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