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有所指,连菀面若无辜。
老道长赶紧道歉,“我等会给您画一幅静心符,保证让您如沐春风,安详开心。”
他瞥了下现场情况,心中一惊。风姨没事就来骚扰妙莲崖,次数虽多但她的风刮不进来,石滚不进来。祖宗保佑,妙莲崖自古就有挡风的结界,风姨最多把妙莲崖周边的树林吹倒一片。
今天怎么轻轻松松跑来撒野?
风姨见对面这些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冷笑起来。
“师妹,你应该知道了吧。”
连菀抬眸看向她,镇定异常。
风姨哈哈笑起来,“妙莲崖人人敬仰的祖婆婆修无情,炼无欲,结果连孩子都造了出来。”
此时此刻妙莲崖静谧如水,月光从云层中钻出来,照在一群懵逼脸上。
花蛇缩着脑袋不敢动。
“你的嘴不仅能刮风,还能造谣。能耐挺大哈。”连菀懒得理她。
风姨就是见不得连菀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讥笑一声,“你那三颗花蕾,两百年来挂枝头不开花,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老道长觉得不太妙。他小声问:“祖婆婆,为什么啊?”
连菀伸手把他的门面胡须薅了下,“我怎么知道?”
老道长吃痛。
陆折:“假花吧。”
老道长想捂他嘴都来不及。
连菀面无表情,花灯骤然低垂至陆折头顶。
老道长赶紧护着陆折,“祖婆婆,不管怎么说,小陆总的脸还值得一看。”
陆折:“…………”虎落平阳的他不想说话。
连菀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折一眼,然后转脸看向风姨。
“有话快说。”
风姨冷飕飕地喷话,“你没觉得你一个小小的旱莲花精,竟然会定风诀?”
不然连菀怎么可能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这天下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可这妙莲崖每每从酉时到子时,在我风力最大之时,却被妙莲崖上的结界阻隔,近不了道观,近不了你。”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上一层厉色,“你就没想过这结界是怎么来的?”
连菀笑起来,“妙莲崖是天造地设的洞天灵地,内可孕育万物,外可抵御你这样的歹心之徒。你如此善妒,果然跟神仙搭不上边。”
风姨气结,阴里阴气地抛下一句,“你的定风诀,你的结界,还有你那三颗长了两百年的花蕾,可全是‘他’给的。”
她重重在他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
“他耗费了所有魂力,给了你最后的保障。”
“他爱惨了你,结果你却记不得他。”
“你这个当妈的,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还真是可笑。”
老道长上下牙齿打架,斗胆看向连菀平坦的肚皮。不不不,妖怀孕的症状如何能和人类相同?他哭丧着脸懵逼了一会,暗自嚎叫:师父啊您在世的时候咋就没发现祖婆婆可能未婚先孕?
道淳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顿时觉得自己在妙莲崖的地位可能要继续往下降。因为他可能要问比他还小十八年的三个崽崽叫师祖??
柳树精瑟瑟发抖,并不想吃瓜的他听到了不该听的八卦会不会被祖婆婆拔掉灭了?
陆折则哦了一声,感觉像在听神话传说,有种极强烈的不真实感。
连菀无动于衷地看着风姨有鼻子有眼描述着一个凄美动人的恋情,她在其中扮演无良渣女的角色。
“他是谁?你连名字都不敢提,也敢胡说?!”
风姨:“你……”
她眸光一转,笑起来,“我偏不说。反正啊,你要生了,藏不住了。好戏要开始了。”
说完,她幽幽地看了眼陆折,“小折,我劝你现在跟我走。你旁边这位主儿阴晴不定的,别把你挂到崖后无人处晒成人干。”
连菀唇角扯了扯,“有可能哦。”
陆折默默往老道长身后站了站,直觉告诉她老道长对他还有一丝丝怜爱。
风姨见状,冷笑一声。
“你这些日可感到困倦?体乏?你以为我今天如何靠得近妙莲观?要不是你此时正值虚弱,我也没这个机会。”
连菀面色如常,心里却起了波澜。
风姨朝陆折睨了一眼,咻的一下不见了身影。
连菀转过身。
老道长立马扭头看天,缩着脖子说:“春天果然到了,今晚不是很冷哈。”
道淳鼻头冻得通红,随声附和:“不冷,不冷。”
花蛇也低着头踩着草,“没错。”
陆折见这些穿得厚实道袍的家伙们还有心情讨论天气,顿时没好气地说:“嫌热的话把道袍脱了给我穿。”
连菀不理这几个眼神躲避的家伙,手掌攥紧,手心朝下,伸到陆折面前。
“吃糖吗?”
熟悉的香味骤然扑来。自从陆折上次在妙莲观闻到旱莲花的香味后,便四处寻觅同款香味,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这种香味似有若无,却如同指尖在你手心轻拂,春花在你心间轻落,涟漪在你眼中皱起,雪花在你头发轻沾,只闻过一次便久久不能忘记。
连菀的脸庞很小,五官中眼睛长得最好看。不笑的时候冷清如雪,笑的时候清澈如泉。
此时此刻,她是笑的。
笑意从眼睛传至眉梢,连眉梢和唇角也一起翘了起来。
陆折的心狠狠跳了下。
但理智让他警醒,如果没错的话,眼前这位是至少活了两百年的花精。
书里描述的女精怪,最擅魅惑。自己可千万不要着了她的道。
连菀手心一翻,露出一粒红色的小丸子。
咕噜噜地滚在她白皙的掌心。
陆折嗓子像被谁掐住般,缓了半天才问:“好,好吃吗?”
说完,想直接掐死自己算了。
连菀嗯了下,“还行吧。”
老道长一脸警惕,“祖婆婆,您从哪里来的糖?”
连菀灿烂一笑,“之前有个香客掉在道观里。我捡了。”
陆折顿时觉得自己不仅精神受到了侮辱,智商也受到了侮辱。
哪有从地上捡了东西送别人吃的?!
他冷着脸,“不要。”
连菀哦了一声,似有失望之色。
陆折皱起眉头,难道拒绝得太干脆了?对方虽然可恶,但方才确实救了自己。
心里刚冒出点后悔之意,忽然瞧见眼前闪过一个纤细手掌,紧接着感到脸颊被捏住,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所谓的糖滚进来,又被人扬起脖子,然后咕噜一声滚进肚子里。
连菀满意地点点头,“还挺甜的吧。”
陆折:“……………………”
第008章 文学城独家
妙莲观碑林外,老道长左右踱步,上下窜动,唉声叹气,焦虑地快要把珍贵的白胡须给揪秃了。
道醇小声提议道:“师父,咱们是不是得准备点奶粉奶瓶纸尿裤宝宝衣服之类的东西?”
哪壶不开提哪壶。老道长吹着胡子瞪着眼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用得着吗?”
花蛇幽幽地说:“我当初出生的时候就是个蛋。”
自己咬破壳,爬出来后发现母亲死在洞外,她身上有秃鹫的血爪印。
只有娇软的人类才需要奶粉纸尿裤,妖精哪有那么金贵。出生便是你死我活。
道醇绕挠头,“对哦。当务之急是找到孩子们他爹。”
老道长瞪大眼睛,嗷得一声直接抽了过去。
花蛇赶紧过去掐人中,道醇吓得脸色都白了,哭着说:“师父啊,你要是死的话,我就只能葬身蛇肚子里了。”
花蛇犀利竖瞳扫过去,道醇的嗷哭声直接被掐灭在嗓子眼里……
过了好一会,老道长幽转醒过来,有气无力地说:“祖婆婆出来了没?”
连菀之前从歪脖子柳树那里回来后,便进了灵泉。
大家瞧着她面色苍白,才知方才缠斗风姨时耗费了她不少魂魄。
老道长觉得没那么简单,以前连菀也经常和风姨斗来斗去,总能占上风。今天怎么就如此疲惫?
再加上马上三月八日就要到来,旱莲花还未有丝毫开放痕迹,这一切说明什么?
那三颗花蕾真的可能就是祖婆婆的崽崽。
碑林里流光四射,柔和的气泽窜向上空。
花蛇忍不住垫脚闻了闻,只闻到了些末灵泉的气味。
道醇啥也看不见,他瞧着四周黑魆魆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缩了缩脖子,无情地告诉老道长,“师父,祖婆婆进去有一个多小时了,不会晕在里面了吧。”
道醇忽的睁大眼睛,“不会在里面生了吧?”
才好转过来的老道长用尽最后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静心符,吧唧贴在自己的脸上。
妙莲崖西峰。
一株高耸入云的老樟树下正在召开妙莲崖百年难遇的八卦会,且开会的主题相当精彩。
歪脖子柳树身为刚从八卦旋涡逃出来的第一见证人,激动地挥动着胳膊。只是袖子里冒出来的不是白生生的手,而是黑魆魆的柳枝条。
他一扫方才屁也不敢放的德性,压着嗓音说:“我打出生起,那三颗花蕾就挂在祖婆婆的枝头上,我怎么就没想到那可能是她的孩子?”
松树精眯着眼睛,手里摩挲着松果鱼鳞般的表面,若有所思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对祖婆婆始乱终弃?”
柏树精默默看向桃树精。
桃树精成精三百年有余,天天花枝招展的,明明化身为男,却穿得比祖婆婆还俏。
桃树精一脸无辜,“看我干吗?”
柏树精笑呵呵,“任谁都知道祖婆婆喜欢乌龙白桃糕。她为什么喜欢桃子味??”
这句话立马在众精怪中引起轩然大波。
“没错。祖婆婆修无情,炼无欲,早已辟谷,唯独贪恋你的味道。”
“祖婆婆多年前沉睡不醒,是不是因为你伤了她的心啊。”
“是啊是啊,桃树精,你说是不是你干得好事?!”
桃树精吓得脸都白了,“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敢啊。”
他每次见祖婆婆就会吓得发抖,因为受到惊吓,当年结的桃子势必小一圈。
这时,兰花精站出来,幽幽道:“应该不是桃树精啦。有一次,我亲耳听到祖婆婆嫌弃他香味过浓,难怪要和乌龙茶的香味融合在一起才浓淡相宜。”
大家一愣,纷纷咳嗽起来。
祖婆婆毒舌,这绝对是她能讲出来的话。
桃树精脸色忽青忽白,终于有人出面洗清他的罪名,虽然理由让他很想死。
一直没说话的樟树精清了清嗓音,“祖婆婆是天底下唯一一株旱莲花。按理说她嫁不出去才对。”
大家倒吸一口气,纷纷让他小点声。
樟树精是众精怪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他压低枝丫小声说:“我猜,祖婆婆可能是有感而孕。”
大家一听,都愣住了。
有感而孕?凡人的古老传说中确实有“感天而孕,圣人皆无父”的记载。
有踩了巨人脚印怀孕的,有吞了燕子蛋怀孕的,有梦见大蛇怀孕的……不一而足,祖婆婆可真厉害,一怀就怀三个圣子。
这个解释方式新奇但有依有据,大家伙一听纷纷表示赞同,然后各自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生怕负心汉的名号落在自己头上。
有人提议要不要给祖婆婆送贺礼。结果当即被批的狗血淋头。
“祖婆婆修炼无情无欲,现在莫名其妙连崽崽都有了,她肯定心里不痛快。”
“你要是不怕祖婆婆揍你,你去送,反正我不去。”
“对啊,我才不敢在她老人家面前找不自在。”
大家伙批评一通,纷纷打起哈欠回家睡觉。
翌日中午,老道长才瞧见连菀从碑林里走出来。
她面色如常,好似昨日之事从未发生一样。
老道长哭丧着脸跟着她。道淳和花蛇缩着脖子跟在后面。
走到中庭,旱莲树高耸挺立,枝干顶端的三颗花蕾粉嫩可爱,在山风中微微摇摆。仔细看,这三颗花蕾确实比其他花蕾要大几圈,且周边萦绕着淡淡的光芒。
老道长终于忍不住说:“祖婆婆啊,师父临终的时候交代我两件任务。第一,妙莲观不倒。第二,您不倒。”
现在山下的妙莲村正在如火如荼搞建设,王福等人觊觎妙莲观贼心不死,最可怕的是祖婆婆好端端的,突然要无中生“子”了。
他愧对师父,愧对先烈,悲愤不已时,顿时戏精附体,抱住旱莲树,“到底是哪个杀千刀干的?!”
说完,直直把头往古树树干撞去。
连菀面无表情地拽住他的衣领,“换个树撞。我晕血。”
老道长哽咽了一声,“那现在该怎么办?”
连菀说风姨发疯这四个字都说倦了,怎奈这些家伙们全一股脑地认为她怀孕了。
她低下头,想叹气,却瞧见树根旁的草丛里埋着好些个红色漆盒。
盒子看起来颇有年头,盒面以浅浮雕的方式营造婴戏图、散财童子,甚至鸳鸯戏水的画面……
连菀:“……”
道淳没见过这么古朴的礼盒,上前随便挑了一个打开,竟是三棵百年老参。
再打开一盒,里面摆着拨浪鼓、弹弓、虎布娃娃……数量都乘以三。
其他的盒子里差不多也是这些,不是珍稀药材就是婴儿玩具,甚至有个盒子一打开立马从里面跳出来由柔软枝蔓搭建的婴儿床,也是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