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跟在后头,双手合十朝天使劲拜了拜,默念着求老天可快让世子和肖大公子回来吧,别让小姐吃这个药。
许是她的祈祷当真起了作用,两人回了钟府,老远便听见有人大喊着:“世子两日后便回来了?”
钟瑜带着月圆悄步进了花园,躲在树后远远看去,正是钟紫桦和钟紫蕾兄妹站在主院门口,钟紫桦正捂着妹妹的大嗓门,道:“哎呦蕾妹妹,你可小点声。”
钟紫蕾一把抓下他的手,焦急道:“此事可当真?”
“当真,我从礼部那边听到的,应是没错,此番世子与肖大公子所向披靡一路得胜,虽是战事还未了,但世子已先启程回来了,肖大公子善后。你日日里追着我问,我这回可算是得着消息了,小姑奶奶您可还你哥哥我几天清静吧。”
钟瑜连忙抓紧了月圆,悄声从园中走了出来,快步回了自己的屋里。
两人俱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钟瑜才静下心来,又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月圆,准备几日后交给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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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久珩此番赶路风尘仆仆十分辛劳,白日里进宫见了太后讨论了军情,此番付家人一到西边便无往不利,不过两三月便一举攻克了困扰朝中多年的伊族,付氏一族声势大涨。
从宫里出现已是晚间,付久珩未留宿宫中依旧回了肖府。
夜里湿气重,他呼吸着带着水气的空气,一个大步迈了进来,头也不抬便要往自己的院落行去。
肖家的管家一早安排了人在门口迎他入府,这会儿立即有人去烧热水,准备火烛。
肖宛荷知道世子今日回京,入了夜便等在院中了,见他进府立即满面欣喜的追了上去。
“世子,你可觉得这府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付久珩有些疲累,看了她一眼道:“荷儿,这一路我已经连着两日未合过眼,有什么事且等明日再说吧。”
他的步子快,肖宛荷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眼见着便快到他的房间了,她点了头,道:“说完这一件事,我便回去了。”
付久珩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想了下道:“似是二公子成亲时的摆设还在。”
肖宛荷灵巧一笑:“这便错了。这府里的喜庆,可不是几月前二哥成亲时的了。”
付久珩这才微微有了兴致,问道:“那是何人要成亲了?”说完看了肖宛荷,道:“莫不是你?”
肖宛荷嘿嘿的笑着:“还是二哥,只是这回娶的是妾室。你猜猜是哪家的小姐?”
一听是肖宛超,付久珩便不怎么关注了,随口道:“他不是刚成亲吗?如今又要娶妾,肖大人如何会应。”
“我二嫂有着身孕,二哥成日在外面疯着,二嫂天天以泪洗面,我父亲母亲都甚觉亏欠,给了二哥好一顿训斥。不过也没用,二哥还是那样。
后来不知怎的,二哥忽的说心中有一人,若得以娶回家中定不再寻花问柳。父亲本以为是哪个青楼女子,却没想到是户好人家的女儿,为了让二哥收心,二嫂也好安心养胎,便答应了去下聘。”
说完见付久珩神色倦怠,已是要赶人了,便急急的道:“这位小姐,你也识得,便是钟家五小姐钟瑜。”
话音刚落,果然见付久珩动作一停,欲去推门的手顿了下,缓缓抬了头面无表情的来看她。
夜晚中他的目光深沉仿若黑洞一般,令人琢磨不透。
“婚事在一月多前便定下来了,现下再有半月便要迎亲了。”
付久珩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情绪,肖宛荷不由涌上点惧意,却还是坚持的说了下去:“想来他二人应是徐城一行之时互生情愫的吧。”
付久珩静静的扶门站了片刻,有一瞬间肖宛荷担心他也许要把手下那扇门给毁了,可最后他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走。”
这一次她不敢再做停留,应着声匆匆的走了。
从世子的院落里出来,肖宛荷便瞧见了自己那吊儿郎当的二哥倚着树,正衔了一根草斜眼看着她,肖宛荷只作未见便要离去。
“荷儿,你该不会是喜欢世子的吧。”
肖宛荷不欲理会,肖宛超却是几个小步跑了过来,一口吐了嘴里衔着的草,嘻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先前你帮我说话,令得本是犹豫的父亲应了我的请求出面请婚,我欠你个人情。你若是喜欢世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二哥也好帮你出出力。”
“不必了。”
肖宛超抻了个懒腰,无聊的道:“你我兄妹本没什么情分,现下帮我又不求回报,我实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按说我要抢肖宛旭看中的女人,你应是帮着他才对。”
肖宛荷自然知晓肖宛超误解了大哥与钟瑜的关系,她家这个二哥向来喜欢抢大哥的东西,现下里喊着要娶钟瑜,也不过是因着她是大哥喜欢的女人。
只是她一心不想钟瑜破坏了世子与雪凝的神仙眷侣,觉着现下肖宛超这一掺和乃是好事,自然不会与他解释误会。
“我不喜欢钟瑜,不愿意她祸害大哥。而你嘛,你和她在一起谁祸害谁还不一定呢。”
肖宛超闻言嘿嘿的乐了两声,道:“也好,那这人情我就先欠着你。”
两人这边离去了,院里的付久珩沐浴更衣方才结束,回了房,他取了些文书放在桌上,坐下没一会儿,觉得灯光有些昏暗,又起身去调了调烛火。
他怔怔的看着烛火,脑中回响起肖宛荷的话语来,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要嫁人了。
这时无澜在门外敲了下,轻声道:“世子,有钟家五小姐来的书信。”
付久珩眼神微动,却是又想到了她的种种可恨,一掌熄灭了烛火。
“毁了便是。”想了下又道:“不,退给她。”
无澜看着手里的信叹了一声,其实世子是想看的,可又气这小女子的矫情,不肯好好跟了世子,便做着模样不肯理她,其实自己比她还难受。
就和肖二公子大婚那天一样,世子记挂着她,担心雪凝公主给了她委屈,送了公主出门后便急着来寻她,却见她一副悠哉的模样,气得又拂袖而去了。
可见了落雨,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她淋雨受寒,一边气的咬牙切齿,一边还是默默的着人去送了伞给她。
真是个没长心的。
第56章 这相貌过于俊俏的小生,……
拿了信出去交给月圆, 无澜道:“世子今日疲累,你回吧。”
月圆检查了手中的信封,一见尚未开启, 急道:“无澜大人, 我家小姐当真有要紧的急事,一刻也拖不得啊。”
无澜摇了摇头,便转身进去了, 月圆还想再追, 却被几个下人推搡着出了大门。
连日来疲惫, 付久珩一早便躺下了,以为这一晚他可以好好补一下缺失的睡眠,却是仿若中了邪一般, 一合眼脑中便都是那个可恨的女子,有娇俏美丽的她, 柔顺可人的她,也有屡屡没个实话, 还偏要舍了他去钟情一个进士,那般折辱他的可恨的她。
肖宛荷的话语在他的脑中一遍遍的回放,这个女子要嫁给肖宛超了。
她是疯了吗?竟答应嫁给一个浪荡子……她嫁给肖宛超,那个进士宋元京呢?
还是,这一切都并非她所愿?
想到这,他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从床上坐起, 侧头怔忡的望向窗外。
她是来找他相助, 也许……她是想通了。
昏暗的夜色也掩盖不住他满面的寂寥,有一瞬间,他想起身就这么追出门外。
可她应是已经走了吧。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肖宛荷所说的互生情愫是不可能的, 只是一想到她和这许多男子纠缠不清,便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待回过神来,他已经让人把信退给了她。
逞了一时的快意,现下心却如热锅上煎一般,付久珩自嘲一笑,枉自己以为是付氏一族的骄傲,南三州的希望,却不过是个感情用事的毛头小子。
他厌恶这样被情绪牵着走的自己。
西边战事几月,他以为已经忘了她,可如今却发现其实她还在那里,但凡他有一刻得闲,便会钻进他的脑中作乱,令他辗转难眠。
他闭了闭眼,恨自己又去想她,当初明明已经决定了再不去理会她,如今却让一封信又乱了心神。
复又躺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他似乎睡着了,可又似乎醒着,梦里的她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模样,着了一身鲜红的嫁衣,美艳妩媚,她眼中载着满满的情意,言笑晏晏的伸手来拉他,领着他弯弯转转着来到飘着红帐的床榻间。
玉臂白润无暇,妖娆着攀附上他,红衫缓缓落下,她的身子柔软的不可思议,引着他共同倾倒在红帐之中。
付久珩从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手边还哪有温暖馥郁的佳人,他静静的凝望着夜色,平了平呼吸,努力压下身体的躁动,心知这一夜怕是难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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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三公子名唤梁晖,是梁大人的私生子,他其实和钟瑜的身世有些相仿,都是自小便长在外面的孩子。
不同的是他和母亲一直不被梁家认可,当年颠沛流离走投无路曾经上过梁家认亲,可是彼时梁家的主母不仅未许他们母子进门,还命人放狗撵了他们出去。
后来他的母亲过世了,他中了举,颇得肖太尉的赏识。彼时梁大人正妻已经亡故,他见着正妻所出的两个儿子不成器,便主动将他认回了梁家。
宋元京性情正直淳厚,他甚为欣赏,那日他听了宋元京的一番恳求,心下甚是同情钟瑜的遭遇,不禁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
同是自小在外长大的孩子,认祖归宗后的日子有多艰难,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了。何况钟瑜还是一个女子,不像他有功名在身,还可以在外为自己争得尊严与地位。
于是他当下便决定这个忙帮定了,一口答应了友人的请求。只是肖宛旭这个大闲人整日里不着家的,接连几日他也没见着个影子。
这日散了朝,梁晖正准备出宫,便远远瞧见宫墙边一个男子拦了名宫女在那,怎么都不让走,那宫女满面飞红的,低着头不知所措。
“哟,这不是肖二公子吗,赶情肖太尉今日没上朝,他胆子也大了啊,竟敢到宫里撒野来了。”
梁晖看了眼边上的同僚,那人一脸不屑的,轻蔑的朝那边看了一眼。
行在前面的梁大人也顺着方向看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回头道:“成何体统,晖儿,你去劝劝肖二公子,免得传到了太尉的耳中又惹得他动怒。”
梁晖正想和肖宛超提钟瑜的事,于是朝着父亲一揖,便领了命过去。
肖宛超和这宫女其实倒也没什么,今日他本是替肖老夫人进宫送东西给太后的,送完了出来,正好在宫门口瞧见这么个妙人儿,就上前逗弄了几句而已。
“宛超,好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在宫里遇上了。”
肖宛超一回头,见是梁三公子,虽说他与兄长肖宛旭不合,但是梁三公子倒是难得的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他回头一笑:“是梁兄啊。”
那宫女便趁着肖宛超回头与友人说话的功夫,赶紧转身快步的跑了。
肖宛超也没理会她,看了正在走出宫门的梁大人一眼,和梁晖道:“怎么,是你爹看不惯我了想替我家老头子管教管教?你倒是听话,当年他那般对你,现下你还为他卖命。”
梁晖垂目掩下情绪,道:“宛超,这里始终是宫里,散了朝的官员都从这里经过,传到太后耳中你可是不会好过的。”
“行了行了,我就逗了那小宫女两句,你们一个个的像我强抢民女似的正义凛然。走吧,一起出宫去春湘院喝两杯。”
梁晖摇了摇头:“不了,你知道我不喜那些地方的。”
肖宛超一脸痞笑:“说来这一点你和我那个大哥可真像,说好听了是洁身自好,不好听嘛,感觉像是有什么瘾疾似的。”
梁晖不欲再就此问题和他多说,便道:“对了,听说宛超你要纳钟家的五小姐为妾了?”
肖宛超嗯了一声。
“你怎会忽的想纳她为妾,我先前听荷儿说,你好像更喜欢六小姐啊。”
肖宛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管起这事了?”
梁晖道:“我便是有些看不过去,若是你与她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可若是彼此无意,为何非要结成一对怨侣呢?”
肖宛超嘿嘿的笑了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你不明白,反正别管了就是。”
梁晖还要再言,肖宛超却是最烦听这些大道理的,摇晃着头道:“梁兄,你不肯和我去喝酒,我便自行先去啦。”
说着,便大摇大摆的往宫门行去了。
梁晖叹了一声,心想这事确实难办,肖宛超向来不听劝,能管得了他的人也只有肖家老夫人和太尉大人了,可这两人现下都已经准了这婚事的。
往宫外去的官员们已经稀稀两两的都行了出去,梁晖站了会儿,正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负了宋元京所托,抬头又见一名男子骑着马,前呼后拥的行了进来。
这有资格在禁宫重地骑马的,又是这般阵仗的,也只有一人了。
联想到早朝上官员所言,世子似乎是昨日便回了京的。
马上的人腰背挺的笔直,因着进宫,穿着一身绣着日月星辰的琥珀色锦袍,阳光洒在他俊朗不凡的面容上,整个人泛着金色的光芒,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帝王之气。
梁晖几步行了过去,弯腰躬身拜见了。
付久珩侧目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梁三公子。”
离近了看,世子的面上带了几许倦色,梁晖犹豫着是不是不该在这当口开口,马边上立着的无澜道:“梁三公子,世子刚回京,近日因着边境之事劳心劳力,现下正要去晋见太后,若是您方便,不如改日再来太尉府求见。”
这几句话反倒令梁晖下了决断,眼下国事正忙,若是现在不说,也不知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而钟五小姐没多少日子便要嫁过去了。
于是他朝着世子深深一揖,道:“臣有一急事,恳请世子施以援手。定远将军钟将军之五女钟瑜,为父母所命嫁与肖二公子为妾,可据臣所知,肖二公子与钟五小姐均对彼此无意,还请世子出面,免了这一桩注定是悲剧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