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官显然和公主打闹惯了的, 说了她几句,便让了钟瑜先回去,带着公主梳妆去了。
钟瑜赶回到前厅, 空气中还飘着香甜的气息,只是面前的吃食已经冷了,贵女小姐们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立的聊着,其中最热闹的自然是柳家千金的身畔。
钟紫茜瞧见钟瑜身上上好布料制成的衣衫,眼神有些不满,心下有些嫉恨她的因祸得福。
“公主驾到!”
这一句话响起,众人纷纷收了声看过来,徐徐拜倒在地。
钟瑜跟着众人匐跪在地,眼梢里瞧着,宝鸢公主这会儿梳洗打扮上,倒有了几分公主的尊贵之感。
宝鸢公主脸上已然没了刚才的顽皮和随意,这时一脸郑重的,十分有仪态的一挥手,道:“多谢诸位入宫陪伴本宫,都请平身吧。”
一干女子都起了身,宝鸢公主眼尖的瞧见了柳燕儿,瞬间又忘了公主的威仪,欣喜的小碎步跑了过去,笑道:“柳姐姐!”
柳燕儿笑着伸手去拉她,两人应是极为相熟,很快便相聊甚欢。
于是众人便纷纷围了过来,很快场面便热闹了起来。
宝鸢公主喜欢玩乐,今日难得这么多人陪她,一日里又是赏雪又是冰嬉,午膳后又听了会儿戏,一大天下来宝鸢公主也不累,还嚷着想留几个人晚上陪她说话。
能在宫中陪伴公主,这自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很快便许多贵家小姐主动提出要留下。
宝鸢公主摇了摇头,扬着脸道:“不用这么多人,我这寝殿也住不下,嗯……就柳姐姐吧,还有钟瑜。”
钟瑜今日划了一天的水了,要说宝鸢公主喜欢的这些东西她都兴趣缺缺,冰嬉更是半点不会,还差点摔了个难看,好在总有人争着抢着在前头陪伴公主,她也一直乐于当个隐形人。
谁想到这天都快结束了,忽的被点了名。
她迷茫的看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其实她刚才也在走神,公主说了什么也没仔细听。
边上的女官笑道:“钟五小姐这是太高兴了,还不谢恩?”
钟瑜后知后觉的顺着众意谢了恩,待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公主的身上,她悄悄问边上的钟紫茜:“这谢的是什么恩啊?”
钟紫茜一脸不乐意,撇着嘴道:“你走了大运了,公主说让你留下和柳燕儿陪她过夜。”
在宫中过夜?
钟紫茜哼道:“怎么就挑了你呢?你是不是刚刚和女官出去的时候贿赂她了?”
钟瑜懒的理她,心下琢磨着虽然宫中一向是是非之地,不过如今宫中的几个掌权人物都去了皇陵,想来一夜倒不会出什么差错。
待到了晚间,送走了众人,宝鸢公主便拉着两人往自己的寝宫中去了。
柳燕儿观摩着她一脸的兴奋,温柔的笑道:“这又是得着了什么好物件吧?”
宝鸢公主笑着回头,伸出手指“嘘”了下,眨着眼睛道:“不告诉你,一会你看见就知道了。”
要说宝鸢公主贪玩的这个劲儿,钟瑜觉得倒有点像钟瑜家里最小的妹妹钟紫蔓。这会儿她被带着到了内室,四处瞧了下,宝鸢公主的寝宫里到处摆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木头和羽毛制成的小鸟型饰品,还有些奇形怪状的陶瓷杯子,边上的一面墙,都是各种竹子制成的小玩意,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拉着两人围着被炉坐下,回身神秘兮兮的取了个布包出来,一边打开一边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兄最讨厌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了,要是被他发现,肯定给我扔了。”
布包被拆了开来,内里是一片片画着各式图样的竹片,正是玩叶子戏用的竹牌。
钟瑜打量着,这东西其实在民间很是常见,有点像现代的纸牌。
宝鸢公主的眼睛晶晶亮,眨着看向她们两个,道:“今天皇兄不在,正好你们陪我一起玩吧。”
柳燕儿伸手执了两片看了下,道:“陛下既是不让你玩,你现下偷着玩了,被发现可是要挨训斥的。”
宝鸢公主哎呦一声,道:“柳姐姐,皇兄才不会知道呢,贞妃娘娘……不在了,他现下也没什么心思管我的。”
柳燕儿又道:“怎么没心思了,我前几日还听父亲说,陛下想给你选驸马呢。”
听闻此言,钟瑜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去看了宝鸢公主的面色。
宝鸢公主一脸的不在意,一边把竹牌都拿了出来,一边道:“我才不想找什么驸马呢,那些贵家子弟个个都没意思的很,我可不想和个呆子过一辈子。”
“我听闻陛下这回人选,可都是从三甲里出的,他们个个都是有学之士,怎会无聊。”
“有学之士也无聊啊,反正我不想嫁他给我挑的人,我要自己挑夫君。”
柳燕儿还要再言,宝鸢公主佯怒的瞪着她道:“柳姐姐,你再说这事我可要生气啦。”
柳燕儿无奈一笑,道:“好好好,玩牌吧。”
几人开始玩起了竹牌,柳燕儿虽是不喜与祝嘉弛有旧的钟紫茜,倒不曾迁怒于钟瑜,与她也算和善,几人不知不觉便玩到了深夜。
边上的女官看了看烛火,上前道:“公主,该歇息了。”
宫中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宝鸢公主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只是还有些恋恋不舍,嘟嚷着道:“就再玩一小会会儿。”
柳燕儿也跟着劝道:“公主困了,接连输了好几局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待明日再玩。”
宝鸢公主揉了睡意朦胧的双眼,道:“好吧,那柳姐姐你今夜陪我宿在这吧。”
柳燕儿道:“也好,等我去取了枕被。”说完便跟着女官一同去取枕被了。
钟瑜一晚都不怎么开口,这会儿她打量着边上打着哈欠的宝鸢公主,小声问道:“公主说……要自己挑夫君?”
宝鸢公主靠在软榻之上,眯着眼小憩,迷糊的道:“是啊。”
静了片刻,钟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若是你看中的男子他……有妻室呢?”
宝鸢公主笑了下,满不在乎的道:“那就不要他了呗,这世间好男儿那么多,我干嘛一棵树上吊死。”
说完,宝鸢公主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留下钟瑜一人坐在那沉思。
宝鸢公主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残忍娇纵的女子,相反的,她直率单纯,很是讨喜。
若不是她真的演技太好,那只能是前世的事情内有蹊跷了,钟瑜将还记得的原书情节仔细过了一遍,渐渐的捋清了这内里的原由。
前世宝鸢公主大抵确实是看中了谢琰的,但是下令赐死他妻子,也许不是这个公主的主意,而大概率是宠爱她的皇兄擅自下的决断。
这之后谢琰虽是依着皇命娶了宝鸢公主,可是前妻之死是横在他们之间过不去的鸿沟,两人夫妻情薄,没几年,付氏上台,没了皇兄的亡国公主宝鸢,便随着皇朝更迭自尽了。
想到这,钟瑜看着边上呼呼睡着正香的美貌公主,心中头一次为她将来的下场觉出几分怜惜与不忍。
柳燕儿很快便和女官又回来了,钟瑜起身和她道了别,跟着宫女往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碧竹阁里有好几处宫殿,钟瑜被安排住在了西殿。
月光洒在地面的积雪上,倒映的光辉将竹林间的小路照得明亮,雪夜的空气干净而清爽。
钟瑜跟着宫女到了西殿,宫女交待了几句,便自行退到了外间。
宫中的物件自然皆是精美,钟瑜上一次进宫也只在外间走动,这倒是头一次住在皇宫中,好奇的摆弄了会儿造型奢华的香炉,又坐了坐柔软的床榻,宫殿里燃着上好的炭火,居室里暖洋洋的,她将外氅脱下放在边上,伸了个懒腰,两脚一蹬,就把鞋子甩了出去,随后向后一倒,躺在了松软舒适的被褥中。
今天真是累,虽说钟瑜跟着划水也没做什么,但是一大天的也是觉得疲倦,这么舒舒服服的一躺,钟瑜便觉得眼睛睁都睁不开了,很快便顺着涌上来的睡意昏昏沉沉的迷糊了过去。
许是因着屋里还亮着灯,或者是穿着外衣睡觉不舒服的缘故,钟瑜睡了不过片刻便又醒了过来,朦朦胧胧的睁开了双眼,眼神迷离的扫视了一圈,她的床边似乎坐着一个人。
一瞬间她睡意全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瞪着迷糊的双眼眨了眨,可那人还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微微侧着头,玉白的脖颈弯成一道美好的曲线,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世、世子……”
她因着初醒,声音带了些嘶哑,听上去软绵绵的,付久珩在摇曳的烛光中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庞,一双幽深的黑瞳望进她迷离中带着惊慌的双目,随后缓缓下移,落在她柔软红润的双唇上,眼神暗了暗,倾身上前,便要去衔住这令他意乱情迷的一抹红。
饶是钟瑜看出了那深邃的双目中暗含着的危险讯号,却也是未能完全避开,她侧过头,那一吻便落在了她的颊边,炙热而温柔,他就势埋进她的秀发,轻轻的嗅着属于她的气息。
钟瑜一手支在了他紧实的肩膀,将他从身上缓缓推离,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坚定的道:“我没有后悔。”
付久珩凝视着她波光潋滟的杏眼,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眼里心里都是那一抹红一开一合的诱人模样,根本没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低哑着声音问了句什么,便复又低下头想去亲吻她。
第66章 那我只好让你早些成为我……
钟瑜用尽了全身的力道, 才将他支开,坚声又重复了一遍:“上一次在钟府说过的话……我没有后悔,还请世子不要为难于我。”
付久珩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来, 这一回他听清了。
她没有后悔……他当然知道她没有后悔, 后悔的人是他,他后悔他过于自负而没有在最初入京发现她时便上门收了她,后悔他没有一早挑明了心思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心思, 也后悔……她生辰那日他一气之下的冷硬。
他没曾想, 这个磨着他乱了心神的小妖, 竟是这般的冷心冷情。
说了那般狠话后,他自是拉不下面子去找她,可她竟当真将他抛在了脑后, 一副不知多轻快的模样,看得他屡屡恨得想去捉了她在面前, 狠狠的惩罚她的绝情。
付久珩从床榻间起身坐至桌边,那上面的酒壶是今夜他从外间带进来的, 伸手取了为自己斟了一杯,他仰头一饮而下。
溢着清香的酒液顺着唇舌滑入颈项,那玉白脖颈上的喉结微动,他执着空杯,双目灼灼的看了过来。
钟瑜此时也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谢琰的话在耳边响起,她隐隐有些惧怕, 怕那些都会成真, 世子不肯放手,而她终也敌不过权势。
“是你在为难我,钟瑜。”
钟瑜不敢继续在榻上呆着, 起身正想下榻,却是发现两只鞋早就被她不知踢到了哪去。
付久珩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在前眼晃着的两只玉足,那凝脂一般的肌肤在灯下泛着朦胧的光辉,小巧精致,看得他呼吸一滞。
钟瑜微带了些窘意,双脚向后缩着,可又无处可藏。于是也顾不上许多了,她光着脚便下了地,可裙摆也只能将将遮上,不动还好,若是行走,那白皙的肌肤定然是若隐若现的。
“臣女自认结识世子以来,本本分分,不曾逾越,世子缘何说臣女为难了世子呢?”
付久珩挑着一边的嘴角,精致的面容因着这带着邪魅的笑容愈加俊俏,他朝着她看过来,道:“那日你不肯应我,我本也是要顺了你的意的,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你我再无交集,也可能就那般算了。可是……你偏又出现了,穿了一身不合身的男装,俏生生的,娇软柔弱的求着我,又让我如何再说算了?”
钟瑜觉得这不是不讲理吗,扬起脸振振有辞的道:“那日我不过是要世子履践承诺而已,怎的被世子一说,好像我是,我是……”
“勾引我。”付久珩接下了话茬,凝了面色认真的道:“你说你没有,可看在我眼里,你有或没有,也没什么分别。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目的,但总之,我欠你的已经在那日还了,之后你再想如之前一般轻轻一言便将我推开,让我放手,已是不能了。”
钟瑜惶然的站着,没想到事情真如谢琰所说的一般发展了下去,她的声音都不由颤抖了:“世子……此话何意?”
付久珩目光在屋内一扫,起身去拾了那两只绣鞋,朝她行了过来。
“字面上的意思。”说着,他弯腰将鞋子轻轻的置在了她的边上,面上带了两朵可疑的红云,轻声道:“除了父母长辈,这是我……第一次伺候他人。”
钟瑜却无法领受这份情意,她惊骇着大退了一步,道:“难不成……世子还想强抢民女?”
付久珩望着那随着她的步伐在裙摆间时隐时现的莹白,道:“你先穿上鞋,地上凉。”
钟瑜上前几下将鞋子穿好,随后又退了开来,双目警惕的盯着他。
付久珩见她这般惊惧,心下也不舒坦,他坐回小桌旁,伸手取了酒壶,这一次他倒了两杯。
“你放心,我……心悦你,自是不想做令你不快之事,只要你不逼我,我捧你在手心还来不及,又如何忍心去伤害你呢?”
其实如果他真的想不顾她意愿的留住她,根本用不上强抢民女,但凡他露了一点半点这个意思,钟家只怕恨不得立即将女儿送到他榻上来了。
他没有这样做,不过是不忍看她难过,他喜欢她,在意她,希望她能自愿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单纯的占有她。
他将其中一杯置于钟瑜面前,道:“坐过来,一起喝一杯吧。”
钟瑜这时仿若受了惊的兔子,身形未动,仍是紧紧的盯着他,道:“世子所说的不能相逼,是指……”
付久珩动作潇洒的将面前的酒尽数倒入了口中,眯着眼去瞧她,一字一顿道:“宋元京。钟瑜,你不能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那……若是我不肯呢?”
付久珩不去看她,执着酒壶给自己仔细的又倒满了,淡漠的道:“那我只好让你早些成为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