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瞬间脸红的和煮熟的虾子一般,站在那懵着,好像眼前的人都不认识了。
这是那个高傲得目空一切的世子?
呆了好一会儿,钟瑜才稍稍缓了窘迫,可仍是满面绯红的,气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要脸。”
付久珩低低的笑了,看向她的目光暧昧而幽深,红唇就着杯缘,缓缓的将酒水洒入了唇舌中。
美人饮酒风情万种,可钟瑜却有种自己也成了那酒水一般,被他在唇齿间品味,缓缓的吞入了腹中。
“你老老实实的,将来有一日你想通了,我便带你回青州,好好待你。”
“……我若一直不能想通呢?”
付久珩一耸肩,显然并不认为有这种可能,随口道:“那便看你我二人,谁更有耐性了。到底是我精诚所至守得云开,还是你坚如磐石磨得我对你失去了兴趣。”
钟瑜放下心来,她对自己有信心,绝不会被一时冲动所蒙蔽而迈入深渊。至于世子,他许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若自己一直不肯点头,迟早也是会厌的,何况他还有他的宏图大业等着他去打拼呢。
这般一想,钟瑜也稍稍松懈了下来,随后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世子……你怎么会在宫里啊?”
“怎么,陛下不在宫中,我作为监国留宿宫中很奇怪吗?”
“可……这是宝鸢公主的寝宫啊。”
付久珩笑了下,道:“说来你的罪过可大了,我堂堂监国世子,听说你今夜宿在宫里,竟为了你做起了爬窗的小人行径,你可要如何补偿于我?”
钟瑜心道还不是你自己臭不要脸,还好意思让别人背锅。
付久珩仿佛从她的面色上看出了她的心底话,斜着目光去看她,低声道:“钟瑜,你在笑话我是吗?”
钟瑜一阵摇头,装着一本正经的道:“没有没有,臣女哪敢。”
“你有。”
他是三岁小孩吗?钟瑜懒的在这没营养的问题上纠结,索性一福,道:“那是臣女的不是,给世子赔礼了。”
付久珩却不依不饶的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你总是这样,道歉也不真心,话也没几句实话。”
钟瑜被缠的无法,无奈道:“那世子要如何?夜已经深了,世子在此多作停留,只怕于我二人名声都无益。”
付久珩看了眼桌上的酒杯,道:“便饮了这杯酒吧。”
钟瑜十分爽快,上前一步取过酒杯,眼睛也未眨的便尽数喝了下去。
这一下,只觉一阵辣气充斥了整个喉咙,这酒也太纯了吧……寻常人家的酒一般也就这一半的纯度,是以完全没有准备的这一口让她差点呛出了眼泪,红了眼睛咳了好几下才放下酒杯。
抬眼,付久珩正笑盈盈的望着她,钟瑜更是气恼,道:“我饮了,世子还请尽早回吧,明早还要上朝处理政事呢。”
时候确实不是早了,付久珩也没再为难她,笑着看她泛着水光的双眸,道:“那我先走了。”
他行到窗边,长腿一抬,那约到钟瑜胸腹的窗框在他脚下仿佛就是一级稍高了点的台阶的感觉,钟瑜正心下感叹腿长就是好啊,付久珩已经踩着微一用力,轻盈的跃了出去,姿态潇洒,神色坦然,仿佛是从自家家门里出来一般自然。
钟瑜坐至桌边,静静的等了许久,寂静的夜确实没有一点声响了,她才缓缓脱了外衫熄了灯。
再次躺入那松软舒适的床榻中,她静静的望着床顶,心下已不复之前的轻松了。
看来世子对自己这新鲜劲不过去,想要安稳的嫁人便是难了,曾经向往的安稳日子也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他要多久才能过了这股热忱呢?一月,几月,一年?
钟瑜越想越难过,睡的很不踏实,第二日清晨早早便醒了,宫女们过来传唤的时候她已然梳洗好了。
宝鸢公主本是还想留两个人在宫中陪她玩叶子戏,却是一早便听到太监来传信,皇帝和太后提前回銮,午后便会至宫中,也只好作罢了。
虽是只待了一夜,钟瑜仍是因着被宝鸢公主青眼留宿而在回家后难得的被钟将军夸赞了两句。
三日后。
王夫人照例准备好了热茶迎接了钟将军下朝,却见他眼神怔怔的,也不知出神想着什么,热茶递了过去也不接。
她疑惑的看向他,道:“老爷?”
钟将军伸手将茶推开,将身上厚重的外衣脱了下来交与下人,坐在厅里一言不发的。
王夫人面上带了些恐慌,小心翼翼的上前搭了他的手臂道:“老爷,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岔子?”
钟将军看了她一眼,便没再理会,依旧不言不语的沉思着。
王夫人见他烦闷,也没再出声打扰,静静的陪着坐了一会儿,钟将军才开了口:“让偏院那边准备着,午膳我在那边用。”
王夫人面色一僵,讪笑道:“这主院的午膳都备好了,老爷若是有事,不如在这用完了膳再过去吧。”
钟将军想了想,又道:“那我先过去看一眼,待会咱们全家人一同在这用膳。”
随后他便起身在王夫人惊讶的目光中行了出去,一路来到偏院,施氏正在院子里看着钟紫松练剑。
钟紫松是施氏的儿子,如今年方十二,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因着身形有些瘦,钟将军便寻了人教他剑术,每日里练习来强身健体。
此时他见着父亲入门,手上的动作停了,笑着跑过去,喊道:“爹爹!”
钟将军点了头,笑了下,伸手拍了他的肩,又朝边上的施氏道:“瑜儿呢?”
施氏愣了下,没想到他主动问起钟瑜,道:“应是在她房里,我去唤她。”
第67章 给我把这个疯子带下去,……
钟瑜来到施氏的屋中, 见着自己整月都见不着几面的父亲一身朝服还未换下,便出现在了偏院,还以为是自己宿在宫中的那夜出了什么不妥, 他来兴师问罪了。
左右想了下, 似乎除了世子潜见来见了她一面,也没什么不对,钟瑜小声唤道:“父亲。”
钟高成点点头, 道:“坐下吧。”
看着慈眉善目的, 倒不似来找茬的, 那难不成是又想把她嫁到哪去?
钟高成打量着钟瑜的一脸防备,不禁带了些伤感,道:“是父亲一直忽略你了, 瑜儿竟与父亲生疏至此。”说着,他朝她招手道:“过来, 让父亲好好看看你。”
钟瑜感觉今日的钟将军有些没头没脑的,不过也顺从的坐了过去。
钟将军关切的目光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她,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忽视的这一个女儿,如今已是如花似玉的美人了,思及过往他对她的漠视与不公,心下无比悔恨,情真意切的道:“瑜儿,从前是父亲不好,往后不会了, 你之前受苦了。”
这一番话说的不仅钟瑜, 连施氏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干人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钟将军又道:“随我一同到主院去用膳吧, 我一会叫厨房做些你爱吃的。”
除了过年过节的,主院偏院都是分开用膳的,钟将军也极少叫偏院的人过去。
施氏有些受宠若惊,唤着钟瑜道:“瑜儿,瞧你父亲待你多好。”
钟瑜开口道了谢,可心中依旧不明所以。
主院里膳食已经布好了,王夫人带着嫡出的几个儿女正等着钟将军带着偏院的人过来。
钟紫桦肚子饿的咕咕响,便伸手要去抓一片盘子里的牛肉,被王夫人啪的一下打了手,一脸哀怨的收回了手道:“哎呦,娘,我饿了先吃口不行啊。”
“你父亲还没上桌呢,唉,也不知今日他是怎么了,一下朝便要去偏院,还要把偏院的那几个叫来一起用膳。”
钟紫桦揉揉胖乎乎的肚皮,道:“有什么奇怪的,谢琰前阵子解决了吴州一带赋税的大难题,如今眼见着要破格升至户部侍郎了,这可是我朝至今最年轻的侍郎,前途无量啊。人家现下是皇帝和付家两相争夺的红人,父亲许是想让钟瑜在探花郎面前多替钟家美言几句。”
提到谢琰,王夫人坐下瞧着儿子道:“这谢琰倒是当真有出息,蔓儿算是没看走眼。只是他对咱们不咸不淡的,也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二人多亲近亲近啊。”
钟紫蔓羞红了面容,低着头看面前的碗筷,耳朵却是悄悄竖了起来。
钟紫蕾有些气恼,哼了一声道:“嘁,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有个好哥哥而已。”
钟紫桦尚未答话,钟将军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他带着几人行至桌边坐下,还特意拉了钟瑜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
王夫人不出声的看着这一幕,与儿子钟紫桦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钟将军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一脸郑重的道:“今日大家都在,我正好有话要说。从前瑜儿在家里受了些苦,这些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提了,只是之后,若是谁再敢欺凌她,别怪这个家容不下他!”
最后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带了些许的凶狠,一字一句中都能听到说话人的决绝。
一桌人都愣了,谁也没想到向来对钟瑜漠不关心的钟高成会转变的这般突兀。还是施氏最先反应过来,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庞上讨好的笑着,似是打趣的道:“老爷真是说笑了,夫人心善,一向善待庶出子女的。瑜儿,你说是不是?”
钟瑜冷眼看了她一眼,既没否认,也没附和。
钟将军冷哼一声,抬眼不善的看着施氏,直看得她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还有你,你也给我把心提着,若是瑜儿再受半点委屈,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你!”
施氏双目渐起泪意,取了手帕试了下眼角,委屈的道:“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老爷这般说我实是冤枉!”
施氏生得妩媚娇柔,如今虽是有些年纪了,但也别有一番韵味。看着她的泪眼,钟将军的面色也不由缓了些,语气也稍稍平和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莫要因着瑜儿不是长在你膝下,就厚此薄彼。”
施氏将眼泪擦干了,柔柔的道:“妾知晓了。”
钟将军平日在家极少发怒,这一番狠话说下来,在场无不惊惧,好一会儿王夫人才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钟将军的眼神闪了下,伸手取了茶杯饮了一口,道:“嗯,谢大人问起了瑜儿的近况。瑜儿原时在谢家被当作掌上明珠般的宝贝着,如今回了自己家,反而过的谨小慎微的,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让我在谢大人的面前把脸往哪放?”
钟瑜心下冰凉一片,若不是还有众人在场,真想大笑几声。
听这话,自己在钟家过的辛苦果然是钟将军一早便知道的,只不过他都浑不在意而已。她在钟家受过的欺凌,难道他这个不闻不问的爹没有一份?
何况前阵子她好不容易靠着自己争得了钟紫茜和钟紫蔓的帮衬,日子过的舒心些了,不是他明知是火坑仍把她许给了肖二公子做妾吗?
“好了,我今日的话都给我牢牢记下,往后瑜儿是我最重要的女儿,任何人也不准怠慢半分!”
钟紫蕾恨恨的一甩筷子,气恼的道:“爹爹偏心!”
王夫人暗里拉了她一把,侧头皱眉朝她摇了摇头。
钟紫蕾跋扈的性情是自小便养成了的,虽是因着徐城的事收敛了许多,可自那时起她便一起记恨钟瑜,这时听到父亲如此抬举她,嘴唇都气的发青,嘴边的话更是收不住了。
她歪着脖子,双目怒睁,指着钟瑜道:“她在徐城的时候害了女儿,如今我名声尽毁,她却好好的坐在这,爹爹还要斥责我们苛待了她!爹爹你是被她下了降头吗?你睁眼看看啊,我才是你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这个从外面莫名其妙巴结上来的野种是不是我们钟家的血脉都未知啊!”
这话一出,王夫人暗道不好,果然钟将军眼中怒火渐起,尚不及阻拦,已然站起身来一巴掌甩了过去。
钟紫蕾左颊一阵剧痛,这一掌虽是比徐城回来时那一掌要轻了许多,仍是被打的扑在了桌上,汤汤水水的污了一身,发髻也凌乱了,脸上瞬时肿起了一块。
支着身子起身,却瞧见对面的钟紫茜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一身的狼狈,脸上挂着的笑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见她看到自己,仿佛是看热闹般伸手帕捂着嘴一笑。
钟紫蕾被这一笑气的怒极攻心,只觉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即怒吼道:“你这小贱人笑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你们、你们害得我如此,我要杀了你们!”
“放肆!”
钟将军一声怒吼,起身唤了家丁过来。
“给我把这个疯子带下去,不准她再出房间!”
王夫人瞬时有些慌了,起身去抱张牙舞爪的钟紫蕾,急急的道:“蕾儿,快和你爹爹认个错!”
钟紫蕾这时觉得委屈极了,哭喊着道:“我不!我有什么错!徐城的事明明是钟瑜这个小贱人联合刑婆子害的我,如今爹爹不仅不惩罚她,还要向着她说话!我苛待她什么了,她一个外面来的莫名其妙的非说是我妹妹,我才不信!”
后面的话更是难听,王夫人眼见着钟将军怒意更甚,也不再求情了,连忙让家丁硬把她拽了出去。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许多,钟将军立在那,气得一喘一喘的,王夫人只觉得一阵绝望,场面一时无声。
“都坐下,吃饭。”
王夫人哪还吃的下去,道:“我还是……”
“我说坐下,吃饭。”
几个字里压着浓厚的怒火,王夫人见着情势不好,也只得先坐了回去。
相较钟紫茜的畅快,钟瑜心底倒是没什么感觉,其实钟家的人她向来不怎么放在心上,钟紫蕾这个蠢货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必理会便是。
只是钟紫蕾有一样说的倒是挺对钟瑜的心思,她也很想自己不是钟家的血脉。
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饭后施氏带着几个儿女回去,一路上都在暗里打量钟瑜。
进了偏院,施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那个谢家哥哥,是升官了吗?”